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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官仇恨(水戈骨土亘)


他很快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配合我。”闻哲毫不停顿地继续道,“相信我。”
谢藤明白他的意思:既然那个变态想看,那就让他看。但他另有担忧。一种无法用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担忧。他不是担忧自己能否配合对方,而是担心自己配合之后会变得如何。但有一点他能肯定:如果没有闻哲,他就不会上岛。而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他的“康复”更加渺茫。但这样做无疑非常危险,医生的声音几乎无时不刻地反复回荡在他脑海,告诫他有多么的脆弱……
“他在说什么?”LR问。
那位始终防范着闻哲反击的强悍女人,仿佛被他的话震住了,直到LR第二次发问才回过神。
“他说: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带我到这种地方?我害怕。保护我。”
闻哲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她的确是谢藤的朋友?但她为什么不倒戈,反而忠诚地为LR卖命?
或者说,她早已经在暗中帮忙了?
“一会儿表现得虚弱些。”闻哲认为值得一试。
女佣兵头子同样配合的翻译:“请让我亲吻你。”
谢藤微怔过后从善如流地配合。
“很好。”LR催促,“继续。”
“准备好。”闻哲凑近谢藤。
“回应我。”女佣兵头子说。
就在闻哲几乎贴上对方嘴唇的刹那,谢藤已经滑向了地面。
闻哲及时接住谢藤,一改冷静的模样,惊慌地看向LR。
“他休克了!”
“撒谎。”LR没有那么容易就上当,“我比你了解修,他没有那么容易就……”
“我不会撒这种无聊的谎!”闻哲打断对方,哀求地看着对方,祈求道,“帮帮他,求你了……”
谢藤刚听到闻哲说出的后半句话立刻意识到不好,但闻哲为了表现惊慌,语速快得不可思议,他根本来不及阻止,因为——
“无论你是在假装的还是真的如此,不过你已经抽到了鬼牌。游戏到此结束,我不想玩了。你让我失去兴趣了。”LR说,“因为我最憎恶的就是示弱与祈求。”
LR转向女佣兵头子下令:“往暗网拍卖清单里追加修作为拍品,让拍卖场把老鼠仓准备好,把吊篮的程序调慢,确保修放进去的速度要慢,越慢越好……”
“老头子们找我?真麻烦。把修往后挪一位,先把这个东方人放上去,让他做预热拍品。用漂亮的雕花木笼子过来,对,要有东方韵味那种。还有,把他衣服都脱了。脱光。对,全部脱掉。再给他打一针。不,各一针。确保他听话,也确保老头子们能看见他的价值,老头子们可不会愿意到岛上验货……”
闻哲听着LR一连串德语的命令,看着谢藤几次开口阻止后被LR令人塞住了嘴,又看着谢藤被吊起,直到木头笼子与拿着注射器女佣兵头子走到他面前,他依旧沉默。
就像所有的事都与他无关。
直到LR转身准备离开,闻哲才突然开口:“后翼弃兵。”

后翼弃兵是国际象棋的一种开局。
其在1490年就有记载,却在1920至1930年间才达到顶点,并在二战后使用率逐渐下降。
1490年首任普鲁士公爵出生,1920至1930年是魏玛的“辉煌十年”,同样在二战后结束。
那个名为“条顿”的巨型佣兵团所化身的国家,从此剔除了他们的原点。因为他们引以为傲的伊始,也是他们覆灭的根源。犹如一种赤裸裸地讽刺。
这很有可能就是LR的家族在他们故土上昌荣的时间。其作为一个隐藏在日耳曼民族历史轨迹中的光辉注脚,像大团长身后从未走上过台前的影子,始终拥有局限于幕后的辉煌。
就算闻哲去查,也只能查到“著名艺术家”的字样,就像谢藤无法查清的本名,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但,如果LR跟闻哲猜测的一样,那他肯定不会对这个有着多重暗示意义的词无动于衷。
LR立刻驻足,如闻哲所料地回身,快步走向后者,隔着木笼冲他吼:“你说什么!?”
闻哲沉默地与LR对视,女佣兵头子用询问地视线看着对方。
“你再重复一遍!”LR又吼。
“你蠢得连国际象棋都不知道吗?果然是个害怕谁就会用药的蠢货。”闻哲讽刺,“我猜针管里的东西肯定无法让人认知能力退化,却能让人变得无力反抗,沦为脑袋里只剩下情欲的动物。多用几次就能为了下一针而不断摇尾乞怜,而只要能得到满足,甚至不用是人。反正对脑袋里只有本能的动物来说,是人还是动物没有任何区别。对了,平常可以放在笼子里,品评‘不被遮挡的人体才是最顶级的艺术’,当然还可以辱骂、殴打……让无数双眼睛看着他们被凌虐,直到他们遗忘所有的人性——真是低俗的控制手段,恐怕连白痴都会。”
女佣兵头子始终在暗示,谢藤也一直在尝试激怒LR。同样挑衅由谢藤来说毫无作用,换成闻哲再加上适当的补充,竟然出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先别注射。”LR制止了女佣兵头子,让人把闻哲从笼子里放出来,“别以为几句话就能激怒我……”
“人们都说,艺术家为了突出自身的创作表现力,往往会放弃智慧,让他们变得相当愚蠢。”
闻哲已经察觉LR的本质如何,也明白了对方的弱点。
“如果你觉得自己不是那种类型的蠢货,就应该跟我玩几局国际象棋。”
铺垫已经足够,是时候擦掉这段存在了数百年的糟糕注脚。
“我只用后翼弃兵,你想用什么都可以。”
闻哲微微眯眼,露出对待猎物的笑容。
“不需要棋盘,也不是寻常意义上的棋局。你的棋子是岛上的所有贵宾。
“你需要让他们忠实执行你的命令,履行棋子所应负的一切职责。
“而我只需要两枚棋子——我和修就足够赢你。”
谢藤从劝说自己“别在意”开始,到“快走开”,不断命令自己“别看了”,双腿依旧无法从落地窗前迈出半步,只能凝固在窗前,目不转睛地盯着被湖畔粼粼波光映衬的二人。
不是嫉妒。这点他可以肯定。无论是对医生还是闻哲亦或二者。
且不说闻哲是如何避过别墅的安保系统跑到外面去的问题,单就医生这个人的防备心来说,就重得远非一般人能轻易攻克。
他就像任何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东斯拉夫人一样,既在文化上无法认同东方,也担心西方人随时再来欺骗自己。这种尴尬让东斯拉夫文化自成一体,同时也自我隔绝。谢藤因此最不担心的就是医生会告诉闻哲什么。尤其是医生那半吊子水平的英语,可能连复杂的句子都表达不了。
现实却与所料相反,他眼睁睁地看着闻哲仅用肢体语言就成功让医生主动开口与他交流。
二人在简单的英语单词和互相手舞足蹈的过程中很快打成一片,甚至一起分享那了瓶烈酒。
要知道医生可是从来都不与任何人分享伏特加的!
而且居然还让绝对坚持医嘱的医生彻底沦为带头违反医嘱的那个人——今天才是第七天!
不过,谢藤昨天就率先违反了医嘱,闻哲也是……等等,奇怪,医生昨天居然没有因为违反医嘱而来揍或骂他?记忆里的医生从来没这样过!
湖边的二人很快就分享掉一瓶伏特加,虽然其中大部分是医生喝掉的,可考虑到伏特加的度数,已经远胜于喝一整晚的香槟和红酒。
“我喜欢他。”生活助理不知道何时也来到窗边,站在谢藤旁边,向外眺望,“不然你以为他怎么能随便就跑出别墅的安保范围?”
“居然是你!”谢藤匪夷所思地看向对方,“你居然帮他?你不是最讨厌亚洲人的吗?”
“他不一样。”对方理所当然道,“他了解英文诗歌,也了解盎撒文化,泡的茶还非常对我的胃口……”
“你这个肤浅的男人!”谢藤打断。
盎撒人不屑:“又不止有我一个人喜欢他。”
谢藤瞪大眼。
“不信你去楼下问问。”
助理扬长而去前丢下重磅炸弹。
“不出意外,大家都喜欢他。”
谢藤:“……”
窗外,让他继续大跌眼镜的事情很快再度吸引了他的注意。
在分享掉第一瓶酒后,医生又拿来了第二瓶,顺带几根肉肠。
跟开始只分享土豆不同,他这次把自己所有食物都与闻哲一同分享了。
要知道医生可是从来不与人分享食物的。尤其是肉肠!
只是吃喝也就罢了,后来他们竟然肩并肩搂在了一起,边喝边唱起了歌。
闻哲少说也跟医生相差了二十岁,一个不懂俄语,另一个英语奇烂,到底是如何能合得上医生的嗜好,跟他一起唱那些上世纪六十年代老歌的!?
谢藤无法理解地圆瞪双眼。
他无由来恼怒,也可能是愤怒。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情绪,他也处理不了这种陌生的情绪。
作者有话说:
唉_(:з」∠)_

理智的警报在脑海中响起,谢藤决定避开危险,下楼去跟大家谈谈。
于是,在闻哲跟医生喝酒唱歌时,谢藤在跟别墅里的大家逐一聊天。
尽管他们没有特意称赞闻哲,言谈间对后者的看法却跟生活助理所描述的一样。
一个人居然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把风趣、友好以及体贴展现得淋漓尽致,而且找不到丝毫故作痕迹:形象助理需要一位朋友,闻哲就成为了她的朋友,听她倾诉烦恼;公关助理需要一位长辈,他就成为引导她的长辈,帮她想办法解决难题;医生需要懂事听话的孩子,闻哲就迅速成为那种东斯拉夫人最喜欢的孩子、热情、健谈、嗜酒;他甚至能跟保镖聊拳赛和各种武器的特性与缺陷……他就像疫苗一样,主动而精确地关心所有人,在他们被病毒腐蚀之前为他们披上盔甲,比他们自己更了解自己。但凡会一点英文的人,都不能逃脱他的魔爪,并对他赞不绝口。
对比当初的谢藤,可是用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逐渐赢得这些人的信任。
闻哲用了多久?一天。甚至更短。
如果抛开第一次出现的时间不算,他实际上只是在自己睡着的那几个小时里接触了他们,每个人身上甚至都没有耗费超过十分钟。
就连谢藤自己,也在不知不觉间,陷入了同样的境地……
意识到这些后,他竟然不再觉得危险,而是亢奋,甚至莫名的狂热。
——这很奇怪。
谢藤重新回到窗前,心下所形成的崭新情绪很快就被莫名其妙的担忧代替,仿佛认定对方不可能跟那个斯拉夫老头一样耐寒,接着他很快想起来对方从来都不脆弱,而他却永远不可能像他们一样。
——这很危险。
除非他心底那些源于感官的仇恨能彻底消弭,他才能摆脱这种极度脆弱的状态。
——这很危险。
矛盾的想法在谢藤脑海中反复碰撞,破碎成细屑。
最后,等谢藤意识到那两个狂饮高歌的家伙已经把语言的壁垒变得毫无用处,难免察觉到一种无形的、能成功代替这世间一切语言的东西,将他心底一切已有或未能成形的情绪都缓慢安抚,让他露出了平和的笑容。
真是太奇怪了,他不自觉抚上自己扬起的嘴角,明明没有出乎意料,也没有创意,更不是夺人眼球的艺术或身体得到满足后的刹那,但他竟是如此高兴。
接着是遗憾。
今夜过后,无论计划成功与否,在离开岛之后,所有的事情都会结束……等等。
当西沉的太阳落入谢藤眼中,他终于回到当下的现实中,愈发想不通怎么天都要黑了,那两个人还能坐在湖边吹着冷风发酒疯,随后便让一众人去把那两个家伙给抓回别墅来。
在先后派出了二十名保镖,却只达成了一半结果——那两个家伙没回来,被派出去的人到是鼻青脸肿的回来了,谢藤不满地瞪向下午刚赶过来的安保助理。
倒霉的安保助理只好亲自带队上阵,直接在湖畔展开了“抓捕醉汉”的合围行动。
可惜,喝醉的医生比平时还要能打,轻易就能撂倒了十个保镖,就连安保助理都不是他的对手。最终还是在闻哲的耐心劝说下,医生才骂骂咧咧的勉强接受“暂时跟小天使分开,被人扶回小木屋休息”的结果。
闻哲沉默地跟着平白被医生揍了一顿的保镖们回到别墅,拒绝了包括谢藤在内的所有好心提议的搀扶,在谢藤极为不满地瞪视下,跟在他身后回到了“鱼缸”。
他走路的步子并不摇晃,也没有说出“我没醉”这种千篇一律的醉鬼专用台词,更没有出现任何有损礼貌与仪态的举动,依旧安静且沉稳。
到了“鱼缸”,他也只是走到床边坐下。
谢藤亦步亦趋地跟过去,看着对方缓慢地吐出带有酒精味的呼吸。
在他以为对方不打算说话时,闻哲却忽然抱怨道:“那酒根本不是人喝的。斯拉夫人的基因肯定变异过。”
谢藤听到途中就不自觉笑了起来,接着玩心大起,伸手抓住闻哲的胳膊,逼他站起来,让他走直线给自己看。
闻哲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开始沿着实木地板之间的缝隙毫不摇晃地走过去,接着又走回来。平直程度恐怕能通过交警的醉驾检查。
谢藤没有找到机会嘲笑对方,只能尴尬地僵在原地。
“满意了?”闻哲重新坐回床上,微掀眼皮,扫了满脸都是“百思不得其解”的谢藤一眼。
“微醺?”谢藤凑过去嗅闻,酒精味依旧很重,简直是一种极具欺骗性的伪装。
他颇为泄气地问:“那你还跟着那老头发疯?两个人又唱又跳,没完没了……”
“你真无聊。”闻哲打断谢藤,对他幼稚的行径献上鄙夷。
“我无聊?”谢藤委屈,“我可是在担心你们两个醉鬼会不会不小心掉进湖里……”
“可实际上你的口吻却是,”闻哲没有拐弯抹角,“‘爸爸和妈妈太过相爱,忽略了需要关爱的宝宝’。”
谢藤:“……”
“不过,你不装模作样的时候,还挺符合你的年龄。”闻哲说到途中就伸出了手,抚了抚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半眯着眼睛说,“我比较欣赏这样的你……”
尾音途中消失,谢藤不假思索地凑过去,按住对方的后脑,撬开唇齿,疯狂地吻他。
伏特加的味道浓烈得过分,燃烧般的味道在彼此间传递,技巧被抛诸脑后,禁锢住闻哲的手和吻的力道都大得出奇。仿若只知道竭尽所能地索取,而全然不顾对方的想法,显得急不可耐。
——这不像他。
他在这些方面始终体贴。
——这很奇怪。
但他竟然无法控制自己。
闻哲其实多少也有些醉了,只是醉态不明显。
他花了些时间挣脱出来,翻身把谢藤压在床上,骑跨在他身上,压制住对方的胳膊,分别固定在头颅两侧,半俯下身与后者对视。
“我允许你吻我了?”他问。
谢藤心脏失速,连眼睛都忘了眨,很长时间都只知道盯着对方看。
“我想吻你。”不假思索滑出的话很快被谢藤收回。
“我能吻你吗?”他改变了用词。
“你上次说,没你准许就不准碰你。”尽管他还是碰了。
这跟他不断为自己物色新的玩具一样。一种物极必反的应对。
在不被感官控制前,最好的办法就是放纵它,消耗它。让这只寄生在自己身体里的饕餮饱餐,这样它就会安静地沉睡,不会妨碍他的思考。
闻哲似乎没听清,也好像是某种无声的警告,或显而易见的排斥,总之他没有立刻回答。
实际上闻哲只是在打量谢藤,像是在评估,也可能只是单纯的看。
谢藤不知道自己在对方眼里是什么模样,但闻哲肯定不是在看这层皮囊,也不是光鲜亮丽的生活,奢靡无度的放纵,是其他就连谢藤自己也无法分辨的部分。
“你还欠我一个奖励。”
谢藤最后的招数。
“最开始许诺我的那个。”
认真来算的话,闻哲早就不欠他了,但他现在需要花些时间才能理清。
“不行吗?”谢藤没有给他时间。
闻哲笑起来,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而是伸出手拽住了谢藤的胳膊,把他半拉起来,捧住他的颈侧,自然而然地凑近。后者配合着微微侧头,迎接他等待已久的奖品。
深情且炽烈的吻,轻而易举地虏获了呼吸,鼓动着心跳。
谢藤很快反客为主,改变彼此的位置,栖身而上。
“……我能抱你吗?”
语言在接吻的间隙里不受控制地滑出来。可能是因为这个吻,让他如同得到了默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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