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难得这般安静,宋淮书伸手揽住陆政安的腰身,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好。
回想起陆星沂出生之后的日子,宋淮书难得‘抱怨’道:“自从闺女出生以后,感觉日子过得混混沌沌,都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了。”
“带孩子不就是这样,家里以后活少的时候,我多带一些,你也好好歇歇。之前好不容易养出的肉,感觉又都熬没了。”
陆政安伸手在宋淮书的腰间捏了捏,见触手都是骨头,忍不住一阵心疼。
宋淮书怕痒,被陆政安这么一捏,忙扭身将他的手推了开去。“别捏了,怪痒的。”
怕陆政安的手再次‘作怪’,宋淮书握着他的手并没有放开。“我现在除了带闺女之外,其他也不操什么心哪里会瘦了。起身吧,这会儿花灯应该都挂上了。咱都快出来一天了,估计闺女都该闹了。”
听宋淮书这么一说,陆政安也有些躺不住了。抱着宋淮书又磨叽了一会儿,这才从床上起了身。
宋家厨房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用过了,两人就在这里吃一顿也不值当的再收拾。想到许久没有喝的孙记羊肉汤,陆政安和宋淮书将院子里的落叶扫了一遍,这才把门锁好上了街。
此时虽然还没天黑,但是沿街不少花灯已经都挂起来了。两人来到孙记,照例要了两碗羊肉汤和两张饼,这才在临窗的桌子前坐了下来。
待两人刚刚坐定没多久,店里的小二便端着托盘把东西给送了上来。
陆政安和宋淮书都是孙记的熟客了,店里的跑堂小二没有不认识他们的。将碗筷小心翼翼的摆放到陆政安和宋淮书面前,小二同两人聊了几句,见店里的客人多了起来,便径自忙去了。
孙记的羊肉汤虽好,但是两人睡了一下午也都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半碗,便都放下了筷子。
侧头看窗外的夜幕已经降临,街上的花灯已经全都亮起。陆政安刚握住宋淮书的手问问他要不要出去走走,只听窗外突然响起一声破空声,随即一束灿烂的烟花便在两人眼前绽放开来。
屋内的人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纷纷涌到了门窗前,仰头看着天空接二连三炸裂的烟火,嘴里不停地发出惊叹声。
陆政安和宋淮书看着此情此景,原本就握在一起的手握得更紧。待破空声不再响起,两人这才从凳子上站起身。
等两人从铺子里走出来的时候,街上人已经非常多了。不少提着花灯的小孩子在人群中嬉闹穿梭着,陆政安揽着宋淮书的腰身,小心的躲避着几个孩童。
看着那几个孩童提着花灯渐渐消失在人群中,陆政安想起家中只有六个月大的陆星沂,心下一阵柔软。
“再过一两年,咱家闺女也能跑能跳了。”
宋淮书听着陆政安的话,抬头看了下他的眼睛,忍不住笑道:“可不,不过就她不安分的性子,估摸着能跑能跳了之后更离不了人。”
陆政安听着远处传来的锣鼓声,牵着宋淮书随着人群慢慢的往前走。看着沿街各式各样的花灯,嘴角的笑意就一直没有消过。
两人慢慢随着人群来到镇口,只听得锣鼓声越来越近,陆政安仰起头看了看,发现前面竟然是在舞狮。低头看向宋淮书,见他甚是好奇,便拥着他往前挤去。
待两人来到近前,只见一个身穿彩装的引狮郎正手持彩球逗引着狮子。等狮子近前之后,立时一个前空翻过狮子引得现场围观的人一片叫好。
请一次舞狮队伍价格不菲,以往化龙镇上元节庙会虽然热闹,可并没请过几次舞狮。如今难得碰上,陆政安和宋淮书自然忍不住留下来多看一会儿。
陆政安以往并没有看过舞狮表演,看着舞狮者娴熟的扑、翻滚、跳跃、擦痒等动作,只觉得惟妙惟肖。若非小时候下过苦工,决计练不出这等功夫。
就在舞狮接近尾声的时候,只见身形消瘦的妇人抱着一个孩童忽然从人群中冲出,猛地跪倒在方才那头红狮的脚边,一边抽泣着,一边不停地冲着红狮叩着头。
在场的人不由得被那妇人给吓了一跳,正待众人奇怪怎么回事的时候,只听锣鼓声再次响起。
就在这时,方才给众人表演的那两头红狮子和黄狮子,竟摇晃着脑袋围着那对母子转了一圈儿,待用狮头在那对母子头上扫过之后,这才抬腿从他们身上跨了过去。
众人看着狮子和那抱着孩子哭泣不止妇人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倒是有些上了年岁的老人,看着场中的情形却不停的抹着眼泪。
等到两头狮子都从那妇人身上跨过后,那妇人搂着孩子再次对着两头狮子重重的叩了次头,而两头狮子也都后腿跪倒在地冲她还了一礼。
待那妇人抱着孩子离开之后,一旁的垂泪的老人这才哽咽着,说道:“可怜,真是可怜啊。”
听着老人的话,在场的众人更是好奇,便有人忍不住问道:“老人家,方才那妇人抱着孩子做什么呢?”
“狮子卧,百病消。老祖宗说狮子乃趋吉避凶的祥瑞之物,她家孩子定是染了什么病症,实在没办法了,这才过来给孩子祈福。这舞狮的师傅方才还知道给他们回礼,也是用了心了。”
老人的话音落下,现场立时静了几分。回想起方才那妇人抱着孩子的情形,众人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而被陆政安护在胸前的宋淮书在听到老人的话后,整个人似乎沉默了许多。陆政安低头看了看他脸上的表情,握着他的手慢慢退出了人群。
“怎么了?怎么看着有些不开心了?”
宋淮书听到陆政安的话,微微摇了摇头。“没有不开心,只是想起方才那对母子,觉得他们实在是可怜。”
陆政安闻言,拥着宋淮书肩膀的手轻轻拍了拍,低下头轻声安慰道:“若是我们有缘再遇到那对母子,能帮就帮一些就是了。难得出来玩一次,别难受了。”
听陆政安这么说,宋淮书点了点头。不等宋淮书反应,宋淮书只觉得身侧的陆政安身形一动,随即便拉着他往前走去。
等宋淮书跟着陆政安来到一处卖面具的摊位前后,心里不由得一阵好笑。“我当你火急火燎的带着我要干什么呢?就为了看面具啊。”
说着,宋淮书目光在面具摊位上扫了一圈儿,伸手拿了一张狐狸面具仔细看了看。而后不知想起了什么,宋淮书抬头看向陆政安,笑着将狐狸面具盖在了陆政安的脸上。
“说起来,这个狐狸面具跟你还是挺配的。”
陆政安伸手按住宋淮书帮他戴面具的手,一时间忍不住笑了出来。将面具从脸上拿下来后,回头看了下手边的那张长耳兔子面具伸手递给了他。
“其实小兔子跟大灰狼更配,不过老板这里好像没有大灰狼,这狐狸也勉强戴戴吧。”
宋淮书被陆政安的话给逗得笑了出来,问了老板两个面具的价格后,从袖袋里摸出四文钱递给了老板。
陆政安那这面具戴在了脸上,而后将那只小兔子的面具递给了宋淮书。“既然买了就不能浪费,戴上咱们再溜达一会儿再回去。”
被陆政安这么一‘搅合’,宋淮书的心情好了不少。将面具扣在脸上,回头看了眼陆政安,面具下的眉眼弯弯,对陆政安主动伸出手,两人挤入热闹的人群……
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到了戌时末。
陆政安和宋淮书终于想起被扔给两位长辈的陆星沂,忙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两人仓皇赶路的同时,宋淮书只听到身畔的陆政安突然笑了起来。
宋淮书听着他的笑声不由有些疑惑,于是便开口问道:“你笑什么?”
闻言,陆政安侧头看向宋淮书,见他微微侧着头,带着长耳兔子面具显得异常的可爱。
“你说我们这么晚回去,父亲和母亲会不会骂我们这对当父母的不负责任,将孩子扔给他们就不管了。”
陆政安的话让宋淮书不禁有些尴尬,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说道:“你还说呢,方才就让你走,结果你非得跟人家撞灯。都撞毁了三盏你都还不尽兴,若非我拉着你,估摸着你都要玩儿到后半夜去了。”
听到宋淮书的话,陆政安不由赧然。“先前都没玩儿过这些,第一次见到自然有些稀奇。”
陆政安先前也曾在乡下待过,但那时候的灯笼已经多是电子的了。像这种纸糊的花灯基本上已经没了,更不用说撞花灯这等老少都能参与的风俗活动了。
陆政安说完之后,揽着宋淮书的肩膀催促他道:“哎呀,好了好了,时间不早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免得父母亲他们担心。”
就在陆政安和宋淮书匆匆行至镇口的龙湖边时,只见迎面走来两人。看他们脚步虚浮,还未靠近一股酒气就迎面扑了过来,显然喝了不少。
陆政安和宋淮书着急回家,看到两个醉鬼便向旁边移了两步。然而当陆政安看清楚其中一人赫然是季家那个纨绔子季月桥后,立时拉着宋淮书的手停住了脚步。
“季月桥?你怎么在这里?”
听到陆政安唤他的名字,醉意朦胧的季月桥踉跄着停了下来。仰头看着陆政安,拧着眉头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对方是谁。
“原来是你,哦,倒是忘了你家就在化龙镇。”
宋淮书看到季月桥也有些惊讶,正要开口的时候,同季月桥勾肩搭背的那人也慢慢抬起了头。
目光扫过一身粗布衣裳的陆政安和宋淮书后打了个酒嗝,侧头看着季月桥问道:“季兄,他们是谁?你们,你们认识啊?”
季月桥呵呵笑了一声,摆着手对那人道:“不过是我家的一门穷亲戚而已,什么认识不认识的。走走走,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看看那个新收的外室嘛。”
对方听到一听季月桥这话,立时笑了一声,两人互相搀扶着便要从陆政安身边离去。
见状,陆政安本也不欲多管闲事。然而与季月桥同行的那人,在走到陆政安和宋淮书身边时,目光在扫过宋淮书的脸后,顿时停住了脚步。
松开季月桥的手臂,那人向后踉跄了一下身子,笑着冲宋淮书伸出了手。口中还不干不净的调戏道:“哟,方才竟然没看到,这儿竟然还有一个小美人儿。哎哟,快让爷好好疼疼你。”
那人说着便朝宋淮书扑了过来,然而还没等他的手触碰到宋淮书,就被陆政安一脚给踢翻在地。随即大步走到对方的身边,弯腰提起那人的衣襟,将人往龙湖旁边拖去。
宋淮书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样,见陆政安拖着人往龙湖边走,心里怕他做出什么事来,忙上前阻拦。
“政安,不可!”
闻言,陆政安回头看了一眼宋淮书,同时瞄了一眼一旁被吓得已经呆滞的季月桥,沉声道:“放心,我只是让他醒醒酒而已。不会对他做什么的,你且乖乖站在一旁,莫要溅到你身上水。”
说着,陆政安将人拖到龙湖边,一把将人丢入了冰冷的龙湖里。
季月桥本身也没醉的那么厉害,此时看到陆政安的动作已经被吓的彻底清醒了。
陆政安见他被吓得脸色发白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伸手将那个在湖水里扑腾的人捞出来。而后,问季月桥道:“这人可是你朋友?你现在住在哪儿?”
季月桥听到陆政安的问话,乖乖回道:“隆丰客栈,这人是我在酒楼里遇到的,我也不认识他是谁。”
一听季月桥的回答,陆政安顿时给气笑了。睨了眼犹如死猪一般的男子,陆政安开口叫住了一旁路过的一个青年,从袖袋里摸了五个大钱递给了对方。
“劳烦小哥去隆丰客栈给季家的下人带个信儿,就说他家少爷被陆政安带走了。”
说罢,陆政安一手牵着宋淮书,一手提溜着病鸡一般的季月桥往化龙山走去。
季月桥跟着陆政安走了一段距离之后, 整个人慢慢回过了神。
想到自己竟然稀里糊涂的被一个乡下的泥腿子给镇住,心里顿时一阵羞恼,停住脚步本想调转方向回化龙镇。
然而季月桥刚一停下来, 只觉得屁股上一疼,一回头只见陆政安手里不知何时提了根竹竿。那竹竿虽然只有手指粗细, 可是抽在身上却格外的疼,显然陆政安在抽他的时候是用了力了。
季月桥双手捂着被抽痛的屁股, 仰头怒视着陆政安,吼道:“你这等贱民, 竟然敢打我?!”
待季月桥这话一出口, 陆政安冷笑一声。只见陆政安手臂微抬,手指粗细的竹竿立时又落在了季月桥的肩膀上。
陆政安不给他躲开的机会, 紧接着第二下又落到了季月桥的脊背上。
看到季月桥犹如一只大号的猴子一般上蹿下跳,陆政安沉声说道:“我跟你兄长和老夫人可不一样,提醒你一句, 以后你在我面前说话,最好把嘴巴放干净点儿。”
季月桥自幼就没吃过什么苦头, 即便是在权贵遍地走的上京,仗着宫里做贵妃的姑姑依旧横行无忌,无人敢惹。
季月桥本以为兄长和老夫人把他交给陆政安,不过是在吓唬他。哪成想,还没到送他去陆家的时间, 他就先被陆政安给教训了一顿。
抚摸着被陆政安抽打的地方,季月桥回想起季老夫人罚他跪祠堂, 也总有下人偷偷地帮他打掩护。如今到了陆政安面前, 对方竟然一丝情面都不留的下狠手。一时间,心里只觉得万分委屈, 怒视着陆政安的眼睛都有些泛红了。
然而,黑夜中的陆政安看不到季月桥的表情,牵着宋淮书的手对季月桥说道:“再有什么幺蛾子,我手里的竹竿落到何处可就说不准了!”
“姓陆的,你给我等着瞧!”
听着季月桥咬牙切齿的威胁声,陆政安忍不住笑了出来。
“瞧什么?就你这样的,我便是让你一只手你也未必能打得过我。而且老夫人和你兄长已经把你交给我了,你就得听我的。否则的话,你可以试试看。”
说罢,陆政安拉着宋淮书的手就往前走。在两人走出两三米远后,陆政安突然停下了脚步,回身提醒季月桥道:“哦,我得提醒你一句。这周围的山里可有不少野兽,你要是一个人回镇上最好小心着点儿。毕竟这周围可没什么人家,若是被野兽叼走,要想找回来可就难了。”
宋淮书在见过了季月桥的德行后,也知道这孩子不管教确实不行了。只是,陆政安吓唬季月桥的手段实在是太过儿戏,便是村里七八岁的小孩子都未必能吓唬的住。如今用来吓唬季月桥,宋淮书觉得陆政安的计划怕是要落空了。
不过,宋淮书却忘了一点儿,季月桥乃是被家人千娇万宠着长大的。虽然也会在晚上偷溜出去玩儿,但去的都是极热闹的地方。虽不至于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却也有不少巡视的守卫。
方才季月桥稀里糊涂的跟着陆政安和宋淮书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到了何处。
悄悄地看了眼周围的环境,周围别说有人烟,便是一只鸟都没有。
就在季月桥打量周围环境的时候,陆政安和宋淮书已经走出去十多米开外。季月桥本想掉头直接回化龙镇,然而刚等他迈开脚步,忽听得一声类似嘶哑的叫声在耳畔响起。
本就心里忐忑的季月桥在听到这声叫后,顿时被吓了一跳。脑子里不受控制的想起了先前那些画本子里说的,什么吃人的女鬼,披着人皮的山精,只觉周围树影绰绰,那些故事里的精怪就隐藏在那些树影里。
一时间,季月桥只觉得头皮发麻,身上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抬头看着渐行渐远的陆政安和宋淮书,季月桥便再顾不得什么,提着衣摆便朝着两人追了过来。
宋淮书在听陆政安捏着嗓子的叫声之后,整个人忍笑已经忍得都快抽筋儿了。两人慢慢的往前走,宋淮书微微侧头用余光看了下身后站立不动的季月桥,低声说道:“你说你真的能吓得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