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城少年录(青灯入梦)

打断灰白的不是教导处的几个学生，而是从远处传来，一下一下似乎敲在人心上的钟声。
“这个事情你们调查清楚没？”灰白刷地一下站起身，“都九点了，今天这班加得。”故作从容，却步伐慌乱，“叶啸，你先去新闻部查清楚这个钟塔的事儿，行了，都回家吧！”
一连串行云流水的操作，灰白风一样地消失在教导处外，甚至连办公室都没顾得上锁。
“咚……咚……咚……咚……”
钟声还在继续，沉闷地敲击着。
胡志一看了眼同样脸色惨白的莫莱，无奈道，“莱莱，你先回家吧，我去看看。”
“部长，你都受伤了……”莫莱不放心地拉着胡志一的校服，“改天吧。”
“小表弟，人家要消灭一切牛鬼蛇神呢，”莫山过来，大手一把捏住莫莱的后脖颈，“走吧，哥送你回去。”
“你松开，我们部长……”莫莱被莫山拧着走了，周鹫朝叶啸说了句要赶回家帮忙也走了。
不太大却静到只剩钟声的教导处，剩下叶啸和胡志一两人。
“我锁门，你先走。”胡志一没走，不是因为不放心叶啸呆在教导处，而是崴伤的脚此刻酸胀，走路的话肯定得跛，绝不能在这人面前丢份儿。
“不行，”叶啸插着口袋，故意道，“我不放心你锁门，万一少了点什么东西，岂不是又要赖在我身上？”
“……”胡志一咬牙，不想多说什么，暗中深吸口气，忍着痛迈开步子。
晚上九点对风城来说并不算晚，可是对于改制后不允许上晚自习的学校来说，就静得瘆人了。胡志一忍着脚痛走在操场边的林荫道上，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校门在那边，你跟着我干嘛？”终于，胡志一站住了脚，回头瞪向跟了他一路的叶啸。
叶啸伸出食指，先点了点自己胸口，又指了指还在不停‘咚咚咚’的钟塔方向。
胡志一鼻子不通还脚痛，已经快要到崩溃边沿了，“不用你，我自己会查。”
狐狸耳朵在夜风中微微颤动，惹得同是犬科的叶啸赶紧移开目光，才压制住想要扑过去咬住的冲动。
“No~”那根碍眼的食指摇动，叶啸走上前，依旧居高临下，“我去查，你滚蛋。完事后，咱们再算账。”
现在学校里估计还能有一两个保安，可这附近却只有他们两人，叶啸那一拳让胡志一有了心理阴影，想反驳可又怕这狼崽子再发狠揍他，忍耐……
“好，你去，我回家！”
甩下一句，胡志一转身就往校外走。
“啧啧……”叶啸看着胡志一明显不对劲的脚步，眼里满是对弱者的蔑视，之后脚步一转，朝学校侧门走了。
搞笑，你说让我查就查？本校霸是这么热心听话的灵类吗？
【作者有话说】：认真脸：收藏+推荐=咱们做朋友！

第4章 真空包装 1
胡志一不知道叶啸几乎跟他同时离开了学校，当然，他也压根不指望这家伙能查清楚钟塔一过晚上九点就响的事件。
离开只是想尽快处理脚上的伤。
出了学校，实在走不了了的胡志一难得地奢侈了一回——坐了辆人力三轮回家。
被老妈唠叨了一通，吃了药又被按着揉了药酒，胡志一半条狐狸命都没了。
“哥哥哥哥，”最小的妹妹抱着娃娃进了胡志一的房间，趴在床边看着他，“痛痛，吃糖糖。”
一颗水果糖被小小的手指捏着，喂到胡志一嘴边。
“火火真乖，”胡志一伸手摸了摸妹妹火红的头发，“去睡觉觉吧，不然变不成小精灵啦。”
“嗯嗯，哥哥痛痛，火火听话话。”火火小姑娘有样学样地在胡志一头发上搓了搓，抱着娃娃离开。
门还没关上，就被另一个妹妹推开，“哥，听老妈说你跟人打架了？”
胡志一头痛，“别烦我，我要睡觉。”
“别啊，跟我说说呗，”染着一头紫发的大妹胡灵儿拉开胡志一的被子，就钻了进去，“赶紧的，是不是你乱报新闻，被人揍了？”
“下去，”胡志一家里人多，小时候经常跟妹妹们一起睡，可到了高中……“赶紧去睡觉，别烦我！”
“不，我今晚要跟你睡！”胡灵儿伸手就抱住了胡志一的腰，“我要听你讲那个钟塔怪谈。”
“别闹，你都多大了，还跟我睡。”胡志一把胡灵儿推开，冲着门外喊，“妈，把胡灵儿拉走！妈！妈……”
“死丫头，下半年都上高中了，羞不羞！”胡大仙儿踩着拖鞋，咚咚咚跑上楼，唠叨着把胡灵儿从胡志一的房间揪走了。
早知道，昨晚应该抱着火火睡的。第二晚，蹲在绿化带里瑟瑟发抖的胡某，无比想念自己温暖的被窝。
“怎么就你？”叶啸也蹲在，不，是躺在旁边，有些嫌弃地看了胡志一一眼。
“他们害怕，”胡志一紧紧看着前方的钟塔，这时候没心情跟他计较，“还有一分钟。”
从天黑后，胡志一就‘潜伏’进了这片绿化带，这是他观察了很久的地方。既能看清楚钟塔的大门，又能很好地掩藏。
叶啸本来放学想溜，却在侧门被抓早退的灰白拦住，迫不得已去了胡志一的新闻部，刷了两个小时小视频，然后就被带到这里趴着，继续刷小视频。
“咚……”第一声钟声敲响，胡志一刷地站起来，还没开跑，身边卷起一股风。等看清时，才发现叶啸已经冲进了钟塔。
这个钟塔几乎跟风城的年纪一样大，在风城高中建立之前，曾是立在小城中心的标志性建筑。
岁月流逝，现在的钟塔充满了陈旧和灰尘。
叶啸冲得太快，胡志一反倒放慢了步子。先围着钟塔走了一圈，才走进那扇被叶啸撞开的木门，一层一层地仔细看着塔内的结构和堆积的物品。
钟塔一共八层，锈迹斑驳的楼梯沿着直筒状的墙壁盘旋向上，每层有一个木板铺出来的空间，除了原本用来支持顶部大钟转动的机械设备外，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木箱。
空间并不大，胡志一站在最下方抬头就能看到顶层的光亮，那是叶啸手里的强光电筒。
【作者有话说】：认真脸第二天：收藏+推荐=恶灵退散符~！！

“上面没人！”手电的光束故意射到胡志一脸上，叶啸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胡志一别开头，踏上似乎随时都会断裂的楼梯。昨天受伤的脚脖子还有点胀痛，不过本身伤得不太严重，加上老妈那一套大力揉搓术，现在基本没什么影响了。
钟塔外面是个直径三米的表盘，而真正发出声响的则是塔内的机械臂敲击着一口大钟。大钟样式跟寺庙里的差不多，古朴而结实，每一次敲击都能会让塔里的人产生耳膜撕裂般的痛。
每次敲击间隔十秒，十二次之后，变为每刻钟一次，机械的齿轮拉动满是裂痕的皮带，再带动敲击的机械臂。缺少润滑的零件不断发出让人牙齿发酸的‘咯吱’声。
胡志一和叶啸都戴了防噪耳罩，静静地站在大钟旁边，大眼瞪小眼。
叶啸抱着手臂，依旧站得歪歪斜斜。胡志一检查了一遍所有的机械装置，并没有找到能关掉敲击的开关，甚至连这装置的动力来源都没找到。
“等等吧，”胡志一关掉自己的手电，在叶啸又要将光打到他脸上前，移动一步，“关掉，看看会不会有人来。”
‘咚！’
又一声，狐狸也是犬科，听力跟狼比起来并不逊色多少，对这种近距离了的巨大声响，震得他胸腔一阵阵闷痛。叶啸关了手电，直接靠上满是灰尘的墙壁，要不是地上到处都是老鼠屎，他肯定能坐着绝不站着。
下一次敲击前，胡志一伸手，想要拉一下机械臂试试看能不能阻止。可手刚放上去，就感到一股阴寒，就像手掌摸到的不是钢铁，而是……常年泡在冰水里的腐朽木头。
胡志一几乎是下意识地收回手，震惊过后在叶啸的冷哼中将手掌转向他。
喉结动了一圈，钟声将胡志一吓得一哆嗦，回神道，“湿……湿的。”
灵类虽然已经变化成人形，可在一些天赋上一般不会退化多少，比如狼和狐狸的夜视能力。叶啸的双眼在黑暗中发着幽光，走近了机械臂仔细看了一阵，才发现斑驳的锈迹下有淡淡的水痕。
每一次敲击，地板上就会多一两个水滴击在灰尘上的痕迹，刚才两人只注意观察四周，并没注意到这些不明显的痕迹。
胡志一动了动鼻尖，又闻了闻手，“是普通的水。”
敲击后，叶啸摘了耳罩，沿着机械臂仔细地看着。
胡志一知道他是在找水的来源，加上他刚才看过钟塔内的机械装置，便先一步往下走，手指点过皮带和齿轮，“这里也是湿的。”
叶啸跟了下去，两人一层层触摸，直到三层，这一层只有一个一人来高的齿轮，跟上一层的两个齿轮咬合转动。
“这里是干的。”胡志一收回手，刚要转身，脚踢到一个木箱，发出沉闷的声音，在钟声刚结束的塔内有些诡异。
“里面有东西，”叶啸看着箱子，鼻子也动了动，可都是灰尘和铁锈味。
箱子上挂着个铜锁，跟几乎被灰尘淹没的箱子不同，锁很亮，像是刚从五金店买来的一样。
“打开看看，”胡志一想动手去扯铜锁，却被叶啸手臂一横推开。
微光中，胡志一看到叶啸的手生出黑毛，手指迅速伸长，变成狼爪。锋利的指甲扎进挂锁里，一拉，金属的锁梁像根草似的被切断。
锁落地，箱子被叶啸的狼爪掀开。
“锡纸？”箱内银白一片，有什么东西被包裹在锡纸之中，胡志一想也没想，直接伸手拉开，“这是……真空袋？”
透明的塑料袋，瘪得厉害。
叶啸突然嘴角微动，后退一步，然后打开了手电。手电的光照进木箱，正弯着腰仔细查看的胡志一，眼睛因为强光闭了两秒，再次睁开。
本来想叱责叶啸的胡志一，突然直起身，后退一步。

第6章 真空包装 3
锡纸下确实是真空包装袋，因为没有空气，透明的塑料袋紧紧贴在里面的东西上，将那东西的形状完全呈现出来。
那是……一张惨白的脸。
或许是不透气，那张脸表皮呈现诡异的皱褶，像是皮肤被水浸泡过度，毫无血色。五官迎着手电的光，双眼瞪得老大，瞳孔泛散，脸上是人类窒息时的绝望，鲜明无比……
“……这，”胡志一胃里一阵翻腾，有东西要冲出喉咙，“这是什么？”
“人头，”叶啸冷冷地说，下一瞬，胡志一惨叫一声，冲出了钟塔。
人头没有腐烂的迹象，被完整地装进真空袋，脖子切断的地方甚至没有丝毫血迹，创面整齐干瘪，甚至可以说十分干净。看样子是个顶着‘地中海’的中年男人，长相十分普通，光这么看分不清是人类还是灵类。
叶啸的狼爪从箱子边撕了片木块，将人头拨开，果然，箱子里还有同样被真空袋包裹的其他人体部位。
顺爪打开旁边两个箱子，情况一样……
“卧槽，真恶心。”丢掉木块，叶啸也转身出了钟塔。
虽然不至于像胡志一一样呕吐，可叶啸的脸色也没有什么颜色，毕竟都只是高中生，谁见过这种东西？
“报警吧，”好一阵，胡志一终于缓过神来，摸出手机就要按妖妖零。
叶啸觉得鼻子里还有一股难受的化学品味道，这是刚才真空袋里的。不断呼气，试图让夜风带走那恶心的气味。
“叶……叶啸，”胡志一第一次如此‘平和’地叫了校霸一号的名字，却说出了让对方也心里一惊的话，“我手机没有信号……”
自从联邦迈入新世纪，风城市区内的广大群众就没有见过手机没信号，网络卡，游戏掉线……这种落后于时代的问题。
“也没有网络，”胡志一要慌了，作为一个现代小青年，不是他没见识，而是根本没见过啊！
叶啸看了眼胡志一有道裂痕的手机屏幕，沉默地摸出了自己的手机，信号和网络的格子同样一片空虚。
“也没有，”叶啸将手机扔回口袋，思考着为什么半个小时前还能在绿化带里刷小视频，现在却半格信号都没了，“保安应该还在校门口，直接过去。”
叶啸抬头，本来要走，却看到胡志一脸色惨白……不是被鼻梁上那片青紫衬托出来的，是惊吓过度那种，这点还能从他直视自己身后的狐狸眼中看出来。
“叶……叶啸，你信灵异事件吗？”胡志一五官扭曲，嘴唇颤抖，同样颤抖的还有他缓缓抬起的手指。
‘吱呀……’年久失修的木门被推开的声音，让叶啸后背迅速爬满鸡皮疙瘩。
胡志一眼里的惊恐几乎要溢出来，要不是身前站着个叶啸，他能当场晕过去。不是他胆子小，而是他看到的太过惊悚……
“我们刚才出来的时候，里面没人……”起码没有完整的人。
胡志一好不容易收回目光，此时，一天前还让他恨得牙痒的那张脸，给了他莫大的安慰，“叶啸，门里有个人，在看着我们。”
【作者有话说】：盯————————、一键三联了吗？盯、————————

第7章 进来玩呀 1
“……人？”叶啸没动，是那种明知道背后有危险，却不敢动，怕一动他与危险之间那微妙的短暂静止就会被打破，然后受到致命攻击。
胡志一不敢再将视线直视那边，只能聚焦到身前人的肩膀上，企图骗‘对方’自己并没看到‘它’。
“像，”没动唇，胡志一声音几乎如蚊吟，“看不清脸。”
“咚！”
又是一次钟声，这次两人都没戴耳罩，声音大的让人心脏跟着颤动。
胡志一觉得自己腿在抖，下一秒怕是要直接跪了。
可面前的人是叶啸，胡志一再害怕，也不能给宿敌下跪。
“要不要跑？”没想到，叶啸的提议如此现实且毫不羞耻。
初春夜寒，可胡志一青紫的鼻梁上还是滑下一滴汗，“怕是来不及了。”
“小帅哥，进来玩呀~”
黑影走出钟塔，还没看清长相，先看到一头黑色长发，如黑布般从头垂落到地上，末端延伸进塔里的黑暗。白色连衣短裙堪堪遮到大腿根，裙摆末端一串串水珠连成线，不断滴进草里……
“什么鬼？”胡志一握紧拳头，那声招呼在夜风里虽然诡异异常，却让他想起火火经常坐的摇摇车，反而没那么怕了。
已经被发现了，叶啸心里并有比胡志一淡定多少，可行动却掩盖了他的害怕，转身后瞳孔微微动了动，“你他妈谁啊？不知道我们在查案，大晚上瞎晃，找死啊！”
叶啸说完，仿佛真是个不知道对面有问题的憨憨，一抬头，露出两颗寸余长的犬齿，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咆哮。
胡志一当然不知道叶啸这是为了壮胆，反正他心里胡思乱想得来的一丝不惧，是被这狼彻底击碎了。
不过好就好在，狐狸对狼的天生畏惧，此刻占据了胡志一恐惧的另一半，也算以毒攻毒。
“你……你是人是鬼？”胡志一不甘叶啸的压制，吞着口水问了一句。
“进来玩呀~”女人明明是在对两人说话，可双眼却是空洞的。
黑黢黢的，分不清有没有眼瞳，想两个漆黑的洞。
这次说完，居然不在理两人，转身往塔里走……
两人当然不敢跟进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女人消失在门后。
就在叶啸打算再次提议脚底抹油的时候，突然有低低的钢琴声响起。听力灵敏的两人，几乎马上就辨别出音乐来自塔内。
“怎么办？”叶啸已经收起犬牙，皱眉盯着那如同深渊般黑暗的门洞。
胡志一也保持握拳的姿势，“月光？”
叶啸疑惑，“什么月光，今晚多云。”狼对月亮的踪迹总是有先天的追逐。
“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胡志一转头。
此时，看着叶啸的脸，比看那仿佛要把人吞进去的门洞，感觉上还是要稍微好一点的，毕竟嫌弃和愤怒两种情绪都比恐惧让人好受。
就在两人望着彼此，并且塔内的音乐声越来越大的时候，突兀的声响自两人身边响起，“借过一下。”
胡志一下意识让开后，才想到是不是有什么人也深夜来查钟塔的响动。可待他去看的时候，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第8章 进来玩呀 2
身着燕尾服的矮胖男人，手臂挽着个同样矮胖，却穿着礼服长裙的女人。两人似乎对胡志一的退让很满意，从中间穿过时还矜持地向两个小青年点头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