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郑贵妃又连忙解释:“臣妾并非要干政,只是为陛下设身处地,担心罢了。若说得不对,陛下可不许怪我。”
皇帝看向郑贵妃的眼神顿时有了变化,他之前倒是没想到,明川侯府的嫡女,比林淳妃这个宫女出身的好的确实不止一点,她见识不凡,可为他分忧。
他认为郑贵妃不明内情,只想到内卫府重启是在同一天,可他却知道,他今日鸩杀林淳妃,摄政王恐怕就会猜到当日给他报信的是林淳妃。到时候,不管林淳妃的嫌疑是真是假,他杀人封口这件事都会坐实。
“区区内卫算什么,倒是爱妃今日前来,令朕大喜,确实不宜见血。”皇帝话锋一转,“那爱妃以为当如何处置?”
郑贵妃其实早有主意,故作思考模样,想了想说:“林淳妃既是私相授受,那便是与人不清不楚了。那不如罚她去慈仁宫,为太后礼佛,青灯古佛了残生,岂不是最让她痛心难受?”
“好!淳妃,你便替朕去太后跟前尽孝。今日饶你不死,你可得尽心伺候太后,在佛前为朕、为贵妃好好祈福。”
皇帝想,到了常年封闭的慈仁宫,她便是想做什么也难有机会,是不是她的,都不足为虑了。
林淳妃被带出春和殿时,回头最后望了殿中一眼。那一眼复杂,带着感激、释然、愧疚和担忧,郑贵妃冷冷的视线和她一触即分,她却再清楚不过,她是特意来救她的。
迈出殿门,耳中只落下郑贵妃的一句:“这些小太监贪得很,比林淳妃还狐媚,陛下都没时间看臣妾了,便只留一个好不好?”
林淳妃眼角滑下泪来。
她裹紧身上狐裘,一步步往外迈,她从没有一刻如此坚定。总有一日,她会走回来,她要亲手掀翻这殿宇,亲自来救回这人。
第65章 相帮(2)
林淳妃入慈仁宫陪伴太后的事, 很快便下了明令。周昭宁和封离知晓报信一事,猜测皇帝也查到了一些内情。
封离:“尚衣局没有被牵扯其中,想必没查到报信的宫女头上。林淳妃是因我受牵连……”
周昭宁摇头应道:“太后不会为难于她。她不惜涉险报信, 必是对皇帝极为不满,去了慈仁宫是好事。”
他这么一说,封离想到了郑贵妃,她无事, 会不会反而是有事?郑林二人很可能都对皇帝不满,倒是可以借此探一探周昭宁对皇帝的态度。
封离喝着茶,故作不经意地问:“听说她宠冠六宫, 为何对皇帝不满,是有什么内情?”
“怎么?心疼美人?”
封离喝茶的动作都停了, 没明白怎么话题能歪到海上去, 他哪里看出来是心疼什么美人。给他一个白眼, 封离说:“后宫的美人跟我有什么关系,轮得到我心疼?我就是好奇,八卦!”
周昭宁垂首饮茶, 嘴角带了些笑意:“既如此,你便无需把心思放在这上面,她在潜邸时便伴驾, 自有其本事, 此番或许被怀疑,却是有惊无险, 可见一斑。你探听内宫之事,或许反而害了她, 与我说说便罢,不要去外头胡说。至于林淳妃报信之谊, 有需要时我绝不袖手,自会还她。”
“是是是,王爷替我报恩,我先谢了。”
周昭宁不理会他的插科打诨,正色道:“倒是有另一件事,想与你商议。”
“王爷,了不得,如今都要与我商议了?”
封离兴冲冲凑过去,仰着头看他。
周昭宁下意识要往后躲,可心念一动又硬是压下来,他们四目相对呼吸可闻地说话,很难得。
“今冬之后你便到了弱冠之年,日日混着不合适,想不想去做点正经事?”
封离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他目光真诚,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弄个官当当?”
“嗯。”周昭宁音色低沉,和他对视时平和而温柔。
封离像是被他的目光刺了一下,立刻就坐了回去,不自在地撇开头说:“摄政王妃当官呐?不合适吧。”
“你是先帝皇子,本该有王爵在身,不要妄自菲薄。”
“哦……那你去给我要个王爵呗,我不想做官,累得很,还是混着更逍遥自在。”
封离以为周昭宁一定会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教训他,没想到周昭宁听完竟沉默了,就在他以为周昭宁准备就此揭过这一茬时……周昭宁忽然问道:“你是不是舍不得撇下这,摄政王妃的名头?”
封离兀然回头,直直撞进周昭宁幽深的目光,他那双平日里不含温度的凤眸,此时正探究地看着他。
是探究,却又不全是,更像是带着某种隐秘的、无法宣之于口的期骥。
那一眼,让封离甚至没能立刻反应过来,周昭宁的意思是要让他走出去,像皇子一样办事任职,而不是一个王妃。
“是啊,舍不得。摄政王府锦衣玉食,你在前面遮风挡雨,出了王府我横着走,换了谁舍得?”
周昭宁轻笑,他摇了摇头,无奈地伸手弹了他额头。
“多大了,还憨吃憨玩?”
封离的脸一下涨红,过去多少次撒娇卖痴都演了下来,被他当小孩似的对待,他那点久违的羞耻心却瞬间冒头,顶得他心神大乱。
“闭嘴……”封离这话一出口,怎么看怎么恼羞成怒,“你怎么回事,养不起我了?”
“养得起。”话音落下,周昭宁没忍住,那只弹了他额头的手又抬起来,在他颊边掐了一把。
封离拍案而起,转身便跑了个没影。跑出前院他才停下来,忿忿踢了一脚廊柱,生起自己的气来。
“怂什么封离,不就被他摸了下脸?有什么了不起,下次摸回去!”
“周昭宁是不是疯了……”
封离边走边念,总之是周昭宁过分,绝不是他武安侯害羞。仗着一张脸为所欲为,都是大男人就可以不避讳?厚颜无耻伪君子!
封离气归气,冷静下来却大受启发。
他不肯自己出头,因为他也知道自己身份敏感,立起来不仅是皇帝的活靶子,也可以是活招牌,他立得越高大,便越不利于周昭宁登位。因此,他不想让朝臣觉得,皇帝倒了,还有一个有能耐的皇帝他哥。
但他既然想帮周昭宁,他空坐王府必不可行,他要培植自己的人手,铺排自己的势力。他之前便在考虑,给封珏、程寅谋个什么位置。
他两见识过北梁使团带来的风云,并不愿再枯坐高塔潜心学问,想要建功立业。
周昭宁问他,乃是知道内卫府将在朝中掀起巨浪,到时候必有不少官职空缺,正可让他更进一步。那同样,接下来也是为封珏和程寅铺路的契机。不止如此,程寅的机会更是就在眼前。
想到这,封离当即折返。
周昭宁见他去而复返,以为他改了主意,谁知道他一到便问:“内卫府重建,正是用人之际,你觉得程寅怎么样?”
“内卫行事狠辣,你觉得程寅合适?”
“你少唬我,不管什么衙门,都是各色人等,人人一个样的衙门,我还没见过。狠辣之人有狠辣的去处,宽慈之人也有宽慈的用武之地。”
周昭宁反问:“你见过很多衙门?”
封离最常打交道的便是兵部、户部,其他衙门接触的也不少,差点脱口应是。临出口想起来皇子封离可没接触过多少,他口径一转,说:“北梁的衙门接触过一些,都是人,总不至于太大差别。”
周昭宁不置可否,又问:“内卫乃是皇室鹰犬,卫国公府满门忠烈,勋贵之子入内卫,我怕你被他爹他哥打上王府来。”
“是不是鹰犬,就要看你这个持令人怎么用了。”
“为我所用,更是鹰犬。”周昭宁摇头自嘲,语气平静得很,显然早已接受自己跋扈权臣的形象。
“周昭宁,你我之间说这些虚名就没意思了,内卫重启的情由我再清楚不过。程寅心性纯直、为人机敏、功夫过人,去查案很合适。尤其是查勾结北梁的官员,便是身份也方便行事,能压许多官员一头。但你说得对,我得去问问他自己怎么想,总不能我一厢情愿。”
“在理。”
封离拍了拍手:“行了,那我走了。”
周昭宁有心留他,却不知道找什么借口,只好看着他走了。虽是如此,他仍觉得心中熨帖,封离肯将打算直白地说给他听,至少他们之间不再是针锋相对的冷漠,已经有了信任。
封离雷厉风行,说去询问程寅的想法,当日便问了回来。
第二日是十月十五下元节,周昭宁下朝回府,一路上看到百姓祭灶神。下元节水官解厄,道观都会做道场,寻常百姓庆贺丰收也会“斋天”、祭祀灶神,但到了权贵人家,庆贺之仪并不多,周昭宁没当回事。
没想到回到王府,一进前厅便见封离在等,他手边放着一盘新谷磨粉做成的素菜馅心团子,一个个玉雪可爱。
“下元节,斋天吃糯米团,来来来,尝尝!”
封离一见他便将他拉过来坐下,把那个天青色花形碟往他面前推了推,献宝的模样很直接。
不用问,定是为了程寅入内卫一事。
被求的人自有被求的姿态,周昭宁慢条斯理坐下,礼仪分毫不乱。他指向那碟糯米团,问他:“过去府里下元节不曾做过这个,你做的?”
“啧啧啧,年头到年尾才多少个节,是节就得过,更何况是下元节庆丰收。”封离说着捻起一个团子,自己先咬了一口,“是我做的,爱吃不吃,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
当年他驻守北疆之时,因军饷难以保证,只得行屯田之法,因此百姓欢庆的下元节,在军中也颇为热闹。他一军主帅,自是没什么时间去学庖厨,倒是这种军民同乐的时候,他跟着学过一手。
周昭宁跟着捻起一个,团子雪白软糯,让他想起昨日捏封离的脸时的触感。一口咬下去,浓郁的米香混着咸鲜菜香,出乎意料的好吃。
封离看着他吃完一个,满眼期待地问他:“如何?好吃吧?”
“好吃。”
“主要是意头好,摄政王斋天,整个大禹来年都得风调雨顺。”
周昭宁抬眸看他,捻起一个糯米团塞他嘴里,似笑非笑地说:“今日嘴这么甜,是不是做的时候偷偷加了桂花蜜?”
封离叼住那糯米团,唇瓣擦过周昭宁指尖,四目相对,周昭宁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封离有些耳热,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周昭宁最近心思莫测,眼睛里像是有钩子,藏着什么不可言传的东西。
“哪有加桂花蜜的做法……”封离昨日说得太直,没讨着想要的允诺,今日本意先讨好一二,被周昭宁这么眼眸含笑地一问,当场就迂回不下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问:“程寅想去内卫府,让不让一句话!”
“你这人最是……”周昭宁话音一顿,轻叹道,“酒酽春浓梦难留。”
说完他起身,端起那碟糯米团便走,徒留封离在原地挠头。
酒酽春浓梦难留?
周昭宁在说什么美梦难留, 莫不是暗示他讨好得不够?封离头大,迈步追了上去。
“我来端。”封离主动要接过他手里的盘子,周昭宁不给他并且换了个手拿。
封离见状, 又蹦跶到他面前倒退着走,问他:“这么喜欢?那我再去做点?”
说完他转身往小厨房方向走,被周昭宁一只手拎住了后衣领。
“你别不说话呀,我哪里表现不好你就说, 我还可以再精进精进。”
周昭宁眉头微蹙,把人拎到自己身侧,无奈瞅了两眼才说:“每回来找我都是为了别的男人……”
滋啦一声, 封离像被架到了火上烤,他怎么回事, “别人”就“别人”, 说什么“别的男人”?什么时候起, 他周昭宁把自己摆到了“男人”的定位上?“大人”还差不多。
“你不也是……”封离低声咕哝,他自己不也是为了皇帝才找他当工具?
周昭宁没听清,只看到他红透的耳尖, 心一下软了。酒酽春浓的圆满时刻,说的自然是封离殷勤备至的模样,可这终究是难留的美梦而已。周昭宁很清楚, 如今他和自己的想法是南辕北辙。
无妨, 他能够由心之事少而又少,封离不开窍, 他正好也懒得掩藏。
周昭宁低哂,仗着他不懂便肆无忌惮, 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他问:“又在说什么坏话?”
“我说咱两也不是中间不能有……不能有别的男人,的那种关系。”
“不是吗?”周昭宁突然停下脚步, 站定瞅他,“本王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娶回来的王妃,不正是如假包换的夫妻?”
“三书六礼?你亲迎了吗?”封离一撇嘴,目光投向跟在两人身后的周济。周济只觉得脖子一凉,就听封离脱口说道:“迎我的是公鸡,跟我拜堂的是公鸡,抱鸡的是周济,那如假包换的不是你,是……”
他话未说完,周济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大喊:“殿下饶命!”
七殿下对自己的分量一无所知,喊慢了一点他都怕王爷把他活剐了。
周昭宁皮笑肉不笑,封离就爱作弄吓唬人,他挥退周济,免得封离再说出什么让人进退两难的话。
“嘁,你可别报复周济,是你让他去抱鸡的。”
“你觉得我会?”
“我觉得你不会。”
周昭宁勉强满意,问他:“没有亲迎,没有与你拜堂,你很在意?”
“我在意什么在意,我才不在意。”封离侧身让开一步,试图离周昭宁远些,“我是提醒你别乱说话。”
周昭宁无可无不可地点头,两人已行到他书房门口,他话锋一转:“内卫之事,我答应了。”
封离兀然抬眸,眨了眨眼,一脸莫名。他这态度转得也太突然太生硬,自己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发挥呢。
“有什么条件?”
“我昨日所说。”
“弄个官当当?”封离一惊,“不是吧,你当真?前段时间你还让我国子学课业考核中等,现在就不用上学了,直接跳到进衙门?”
“学还是要上的。”周昭宁推门而入,将碟子放到案上,解开斗篷才接着说,“本王亲自教。”
封离一听,下意识便回绝:“不行。”
“上次是谁说我以后不当摄政王了,还可以去国子监任教?怎么,才多久就变卦了?”
“我以前不肯读书,你非要我去,我去了。现在我愿意读书了,你又要我去衙门,你这人怎么这么难伺候?总之我不去,非要去那你把我弄去军中好了。”
“军中?”周昭宁抬手捏捏他的胳膊,满眼明晃晃的嘲讽,“銮仪卫吗?这长相倒是可以充作銮仪卫。”
“你——!”皇家仪仗队,他这是看不起谁?封离一拳砸他胳膊上,周昭宁纹丝不动,他说,“你再捏!”
周昭宁对他幼稚的举动照单全收,真的又上手去捏,封离憋着劲,捏起来不再软绵绵,但到底是个花架子。他们都知道,这时候是不可能送他去军中的,他便是仗着这一点才提。
“等你能在我手下走十招再说。”
果然,周昭宁的回应很是无情,正中封离下怀。
“这可是你不让的,不是我不去。”
“嗯。”周昭宁点头,给两人倒上茶,就着茶又吃了一个糯米团。
“那程寅的事?”封离说了半天也渴了,跟着喝起茶来,两人对坐品茗,气氛变得安宁下来。
“我答应了。”
“周昭宁,你有点不对劲。”封离与他碰杯,目光敏锐,“你现在怎么这么好说话?”
周昭宁浅笑,待他喝完杯中茶就给他续上,说:“你说得有理,我自然愿意听,不是我不对劲,是你长进了。”
“什么叫长进了,我以前只是懒得管。”封离神情自得,“我的糯米团子还算没白费。”
“那是当然,能叫七殿下亲手准备,全禹都只此一份。”
封离被他说得又有些耳热,主要这人明明气质偏冷,弯眸浅笑时却如清风醉月,和他对视一眼便像是被一把小刷子刷过心尖,细细麻麻,又痒又热。
“留下用膳?”
未免显得自己怂了,封离没有拒绝,两人一处用了饭。
第二日,封离便恢复了国子监的课业。这一回去正好赶上课业考核,他不得不认真以对,拿出了几分真本事。毕竟程寅的事他承了周昭宁的情,不能之前答应他的事也毁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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