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存安注视着前头的路况，隔了会才说，“苏予差点把九九弄丢了。”
苏予，听见这个名字唐书年还是仓皇了一下，又听他说，“早点送去领养家庭吧，总不能再让它去流浪一次。”
“也好，”唐书年将视线挪开，“送走也不是坏事。”
许是察觉气氛稍显压抑，周存安换了个欢快的口吻，“好几天没见，您倒是一条消息也不发我，到底是革故鼎新了哈？”
“我，我那不是怕你在忙吗？”
“我还得感谢唐工体贴咯？”
“你没跟我说你那有要紧的事，再说我也不知道关亚宁哪天回国，恰巧而已。”
周存安冷不防的嘁了他一声，叫唐书年牙痒痒，转而又想起苏予，支支吾吾地问，“周存安，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您问，”周存安阴阳怪气，“唐工问我哪有不回答的。”
“苏予那个店，”唐书年忖度着，“你投了多少钱啊？”
“百分之七十左右，”周存安没说具体数字，只补充说，“店里营收我让他除去开销后投了理财，后面没再管了。”
周存安做的投资不止那家咖啡店，这唐书年是知道的，听起来他也没指望苏予能给他增加收益，唐书年暗自想，最好是他多虑了，盈或亏在周存安那伤不了筋骨，只要不惹出祸端，他可以当没听过西装男那通电话。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 出去了一趟
第14章 落差
救助中心是郊区的一个二手养殖场，工作人员将这里打理的很干净，用铁网划分大大小小不同的区域供不同体型的动物生活，这里不仅小动物多，来往的人也不少，周存安这么碰巧，托唐书年约了个公益日，到的时候，住房前的一片空地上架了长桌，大伙人手一只小动物，排着队填表，看样子是在做一些基础的检查。
刘阿姨原名刘长意，唐书年给她去打电话时她从长桌中间抬起头，朝他们挥了挥手。
“星言也给我打过电话了，”刘长意带着他们进了屋，那是她办公和休息的地方，招呼他们坐下后又去倒了两杯水来，“她千叮咛万嘱咐说要帮你们找最最靠谱的领养家庭。”
“这次要不是她我们还真想不到办法。”唐书年客气道。
“那是，星言原来在我们这里做过义工，我们什么要求她最清楚了，”说罢才问，“狗狗没带来吗？”
“没带来，昨天差点走丢，我找回来教育了一通，”周存安说，“我怕贸然带来它会吓的更厉害，如果有合适的领养人，可以去我那里。”
刘长意很容易理解了他的意思，没多说，起身去柜子里拿了一封文件回来，“我们收集了报名领养人的基本信息，上面还可以看到他们的家庭抚养条件，这些都是选了又选的，你拿回去看看，有合适的告诉我，我约他们去见见小家伙。”
周存安一下没接话，唐书年及时伸手接过来，道了谢，“那刘阿姨您先忙，我们决定好了会联系您的。”
从救助中心出来，周存安仍旧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直至路过那些被铁网圈起来的猫猫狗狗，他突然加快了步伐回到车上。
唐书年迟缓地跟上来，除了让他小心开车，其他什么话也没说。
俩人就这样一路沉默着回到市区，但当唐书年想起来问他去哪的时候，前挡风玻璃外‘平水湾’三个大字已经赫然出现在眼前。
车子减速，转弯驶向大门，保安见车便放行了，进去后唐书年又瞧着保安在后头跟了几步，他看向周存安，这人不知在想什么。
唐书年来平水湾的次数不多，但每来一次都记忆犹新。
上一次来是许久前了，周存安生病，梅雨季成天下着小雨，唐书年从出租车上下来，脚还没沾地，一把伞便撑在了头顶，也是方才那位保安，到保安亭后将伞递给了他，说是物业为业主特意准备的，每当如此，唐书年就会想起邱女士家小区那几位把‘这事我们可管不着’挂在嘴边的安保大爷，而后和寻常一样感叹，‘钱’这个东西到底是有它的魔力。
“书年，”车子停在地库，周存安带着他走进电梯后才说起，“你还没见过九九吧，它在我这，今天看看。”
唐书年眼前浮现九九软绵绵倒下去的样子，格式化的点了头，看着数字上升，到27层停下，周存安拦住电梯门让他先出去，可他没走几步，就不得不停了下来。
周存安家门口，苏予牵着九九出来，也是在看见他后停住了脚步，那时九九缠着他的腿，狗绳在他脚踝上整绕了两圈。
“存安，你回来了。”
周存安跟在唐书年身后，看见他后也没惊讶，只问，“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没多会，”苏予噙着笑，“书年哥，你也来了。”
“先进屋吧。”
这是周存安的话，他说完用掌心推了推唐书年的背，唐书年则避开这股力道跟着苏予走了进去。
苏予进屋后解开了九九脖子上的牵引绳，这让九九倍感松快的甩了甩脑袋。
而唐书年越走越近，他想着距离上次见九九已经过去快俩月，九九应该不记得他了，可刚走近，九九便朝他冲了过来，同样用头顶不停地蹭着他的腿，唐书年忍不住俯身摸了摸，嘴里道，“它倒是不认生。”
“是啊，九九性格很好的。”苏予接话，去冰箱拿了喝的递给唐书年，“书年哥，苏打水。”
“他不喝汽水，”周存安从二人面前走过，将刘长意给的文件放在了桌上，回卧室前随口说，“给他拿牛奶。”
“哦，好，”苏予又转身去换了牛奶，回来时将牛奶放到唐书年手中，“不好意思啊书年哥。”
唐书年觉得这瓶奶沉的有些过分，他看了眼苏予压在他掌心上的手，又在他收回去前反手将牛奶扣了回去，“不喝了苏予，我还有事，先走了。”
周存安大概是去冲澡了，浴室里传来了水声，苏予停在他身后，平声道，“你要我怎么跟你相处呢？”
唐书年回过身，神色冷清的看向他，听他说，“你那么喜欢他，这么多年就一声不吭的在他身边呆着，故意的吗？”
“苏予，”
“书年哥，”苏予继续说，“我现在想想，你回国那天来我店里，也是想看看我到底是什么样的是不是？你想知道你哪里出了错，以至于周存安从没把视线放到你身上过。”
“没有人会接受自己男朋友身边有这种人存在，多年老友，照顾有加，好像谁也不能打破你们的关系似的，”苏予说到这里才有了些凌厉，“你恶不恶心？”
那不是他之前见过的苏予，之前的苏予宁愿把那些不痛快咽下去也断不会跟他锋芒相对，唐书年不生气，一点也不，他看着眼前这个人，只觉得万分古怪。
“苏予，”唐书年走近了才说，“我提醒过你不要揣测我。”
苏予要开口，唐书年截住他道，“不是你跟他谈恋爱你就可以站在道德层面上污蔑我，有没有你，或者是不是你，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影响，倒是你，你应该想想清楚你为什么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也好好想想，周存安几时辜负过你。”
言尽于此，唐书年不想多留了，周存安再过了会才出来，看着客厅里一人一狗问，“书年呢？”
苏予从那沓领养人资料里抬起头，噙着笑说，“书年哥说有事先走，存安，原来你今天是跟书年哥一起去给九九找领养家庭了，怎么样，这里头有你比较看好的家庭吗？”
唐书年应声回头，看见来人微微愣了一瞬，“这是，交班了？”
保安穿着日常便装，发觉唐书年刚才似乎没认出来便下意识低头扫了眼自己，“额，您回去吗？”
“对，”唐书年说着，瞥见车子减速开到了跟前，“那我先，”
话没说完，保安已经上前将后座门拉开了，一手护着车顶示意他上车，唐书年不禁再次咋舌，这样的服务，也不知一年得交多少物业费，心里这么琢磨，倒也没多耽误，上车跟他道了谢便叫师傅开车了。
回去走的沿江大道，唐书年降下窗户，看着外头一闪而过的街景，脑海里浮现出苏予的身影和他说出口的故意和恶心。
一直以为只要不说出口，只要和过去一样不着痕迹，他的存在就不会产生任何影响，原来都是自欺欺人，唐书年想，人长到30岁好像也没什么用，尽管每天都在给自己上紧箍咒，一到特殊时候照样不知道怎么做才两全其美。
思考这些事情让他头疼，他靠回椅背上，转而拿出手机，给丁嘉文拨了通电话，丁嘉文接的快——
“怎么了宝贝儿？”
唐书年捋了捋，才说，“嘉文，有个事你得帮下忙。”
二十分钟左右车子才到小区门口，邱敏娟果不其然再次造访了，唐书年进屋便闻到一股浓稠的肉汤香味，音响里还播着一首评弹，曲子悠扬，邱女士听的认真，连唐书年进了厨房也未曾发觉，拿着勺子转身，吓了好大一哆嗦，“嘿你这孩子，怎么不吱声啊！”
“我出声了，是您老人家没听见。”唐书年看向炉子，偌大的砂锅里炖着排骨，看起来已经可以动筷子了，“妈，给我盛一碗。”
邱敏娟斜睨了他一眼，还是去拿了碗，“我腌了点小菜，你要不要试试？”
唐书年去换衣服的路上回话，“不要，您也少吃，那些对身体好吗您觉着？”
“是，又要说什么什么盐，你不吃拉倒，我送别人去。”
唐书年换好衣服去浴室洗了把脸，再出来时桌上已经摆了几道热菜，还有邱敏娟盛好的排骨汤，折腾了一天是有些饿了，唐书年没等邱女士上桌便独自开吃了。
邱敏娟收拾好出来，在他对面坐下，“大周末的不在家休息，跑哪去了？”
“周存安捡了条狗，给狗找家去了。”
“你们真够闲工夫的。”邱敏娟揶揄了一句，夹了只虾剥完壳放进了他碗里，唐书年后知后觉的看向她，“那些亚硝酸盐你打算送谁？”
邱敏娟嘴角扯动，“还能有谁，我那几个姐们儿谁不夸我手艺好？”
唐书年轻哼，明显不信，但不想多问，随后听她另起了个话题，“对了，那天是礼拜五呢，你安心上班，我去就是。”
唐书年握着勺子的手停下来，只是片刻，又重新舀了一勺喂进嘴里，“没事，我有调休，一起去。”
邱敏娟如今还是不愿跟他说‘祭日’这个词，她也没把唐启明当过英雄。
细说起来，她甚至有些哀怨，她觉得唐启明救人的时候大概就没想过自己还有妻儿，可人的情感完全难以言明，就像她常做的排骨汤，工序并不复杂，只是时间，火候，放什么调料，几时放进去，放多少，每个人把握的分寸都大相径庭。
唐书年就从不希望她活在过去，他想起那个藏在茶几下面的烟灰缸，想起自己不在家的这一年，也想起唐启明走后的整整八年，觉得邱女士似乎早该开始过属于她自己的新生活了。
礼拜一上班，唐书年刚到实验室，李星言不知打哪钻出来的，问，“唐工，领养家庭物色的如何了？”
唐书年扣好实验服的扣子推门进去，“他还没决定好，不急。”
“嗐，我急什么，”李星言说，“生日快乐哦唐工，今天打算怎么过？”
这话李星言问了三年了，唐书年次次都说不过，次次都被他们起哄拉着去吃了顿饭，他不过是因为生日和唐启明祭日离得近，他和邱女士默契的不刻意提起，可这事也没必要让不知情的人感到愧疚，于是道，“想吃什么？”
“不是我想吃什么，”李星言快嘴道，“公司给您准备了生日惊喜呢。”
唐书年无奈的看向她，只见她一脸尴尬，“对不起，这下惊喜没有了。”
陈景正巧从她身后过去，伸手在她后脑勺上掀了一把，“你个大漏勺！”
外派任务做的圆满，回来没多久又逢生日月，公司特意准备了蛋糕和礼物，这都是社交达人李星言提前得知了的，不过好在唐书年本身对这些形式化的东西就不太感冒，下午文化部来人请他去A座，唐书年也过去了，在那边的小会议室跟实验室里一帮人热闹了一番，配合文化部留下了照片，然后惦记着实验室里的事情，跟大家说，“你们吃着，我先回实验室，李星言，别浪费，蛋糕不吃完不许回来。”
李星言含着叉子敬了个礼，“得令！”
一片哄笑中，唐书年从会议室出来了，刚出来，走廊前头，周存安背靠在玻璃墙前的护栏上，看见他，扬了扬手里的袋子。
唐书年好笑，走过去，“早上不是发消息说今天有事吗？”
“事办完了，”周存安站直后看了眼腕表，“快下班了，还回实验室吗？”
“嗯，还有点事要做。”
“那行吧，”周存安说着话，与他并排走，“我陪你去。”
“所以你说的有事，是去给我买点心了？”
更衣室，唐书年坐在小圆桌边，看着周存安将点心一盒盒拿出来，忍不住叹道，“贵妃饼，松仁奶酥，你，”
“好啦，”周存安打断他，“尝尝。”
原先吃过的是礼盒装的，出国前他还念叨过这口来着，这包装和口感，唐书年尝一口便知晓了个大概，“说谢谢你会不会生气？”
“会，吃还堵不上你的嘴么？”
唐书年也学着他挑眉，将那句谢谢和点心一并咽了下去。
“对了，领养的你选好了吗？”
“看中了一个，资料上说是个画手，我查了下，好像有点名气。”
“那看来收入是有保障的，九九跟着人家不会吃苦就好。”
周存安既然有了中意的领养家庭，九九的事唐书年就不打算再多管了。
于是看着他买来的糕点，求情道，“吃不完可以带回去吗？”
“不然呢？”周存安拿了纸巾递给他，“扔掉算了？”
“也行。”
周存安嘶了一声，“行什么行，白眼儿狼！”
唐书年觉得他挺不经逗，看他生气，难得愉悦起来，一笑双眼弯成了月牙。
周存安离得近，也许是很久没见过唐书年笑的这么纯粹和粲然，他短暂的愣了一下，而后道，“不早了，收拾下，我送你回去。”
也是这时候，敲门声响了两下，唐书年和周存安一同循着声音看过去，关亚宁站在那轻声道，“没打搅二位吧？”
“哦，没有，”唐书年说，“你怎么还没下班？”
“开会，耽误了点时间，”关亚宁看着桌上的点心和正打量着自己的周存安，冲他点头致意后抬脚走了进去，进去后将一个黑色的小礼袋递给了唐书年，“书年，生日快乐。”
唐书年略微讶异的接过来，“亚宁其实我，我不怎么，”
“我知道，”关亚宁轻轻拍了拍他胳膊，“我只希望你开心。”
凳脚在地板上划出短促的声响，周存安起了身，将点心归置好拎在手里，“有心了，唐书年你还不跟人家道谢？”
唐书年反应过来，不是先道谢，而是掀了周存安一把，关亚宁瞧见，在一旁笑了笑，“跟我不用客气，早点回家吧。”
唐书年还是道了谢，周存安送他回去的路上，他将礼袋里的小方盒拿了出来，方盒打开，里头躺着一个精致的铂金莫比乌斯环，周存安开着车瞟了一眼，“真行，这品牌新品刚出人就送到你手上了。”
“新品，这个很贵吗？”唐书年问。
“你觉得多少才算不贵？”
唐书年作罢，将盒盖合上，“那太贵重了，明天给他还回去。”
“嗯，我也觉得太贵重了，”周存安附和，“咱不好欠这么大个人情是不是？”
唐书年没吱声，他在思考自己和关亚宁的关系是否好到可以有贵重的人情来往，思来想去觉得并没有，但他也实在想不通，关亚宁怎么会选择给一个大男人送首饰。
同样不能理解的还有周存安，他开着车，中间看了副驾驶上的人好几眼，也许是关亚宁今天出现的太自然，也许是此刻不知在想什么的唐书年所致，那股熟悉的潮湿感再次涌上了心头。
翌日下午，唐书年在E组实验室外和关亚宁说话，对方将护目镜摘下来握在手里，专注的看着他。
这头不知在聊什么，那头走廊拐弯处，李星言带着几个师兄探出半个脑袋，“他俩到底在聊什么？”
陈景从身后捂住她的嘴，“小点声。”
“唔，”李星言费力将他的手扒开，“真帅啊，这可比周总帅多了。”
“……我怎么觉得还是周总帅点。”吴扬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