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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月(Redo)


“不,不对劲儿……”元虎重复着之前的话,显然是事先打了腹稿,被吓得忘词儿了。他怯生生地向宋潮青望去,他家少爷仍然是他很熟悉的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表情他熟悉,少爷这是在段月白的威压之下仍然鼓励他说下去!
元虎振奋了精神,僵硬地对上段月白的眼睛,继续说道:“明公花钱为师老太太超度……是因为明公和她,有私情。”
作者有话说:
救命,我原先是想写明公家里的一个师爷。
但是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一个男师爷活生生让我变成了一个姓师的老太太……
阿弥陀佛

“有私情?谁和谁有私情?”
师老太太头七过了,那女鬼又没再惹什么事,沈翳和苏巢本想着,趁这几天天气还不错,去附近山里采一味双晴草,赶紧练了还玉丹,也好还了段月白出人又出力、又将功德让给他俩的人情。
临走前出于礼节,沈翳想着要与宋潮青这位不熟的朋友道别,还没踏进正厅,就听到了“私情”二字。
苏巢闻着八卦的味儿就进来了,两只眼睛锃明瓦亮,看看段月白,又看看宋潮青,再次问道:“谁和谁有私情?不会是你和……”
不等她说完,沈翳连忙用手捂住她的嘴,看着暴躁已经开始浮现在脸上的段月白,悄悄为苏巢捏了一把汗:“那个……我们来是……”
“你俩来得正好。”不料段月白的烦躁并像往常一样逐渐膨胀,他反而收了脾气,就是可能收得不大成功,憋出一点古怪的笑意。
他轻易不爱笑,总是皱着眉头,一副谁也看不上的样子,挨近了他嫌别人身上有灰脏了他的裙子,离远了又嫌别人离得太远说话费嗓子。如此一个前世修成的事儿精,还能无缘无故就笑了?
沈翳死也不信。
沈掌门让他的邪笑逼得退了半步,手上越发紧张,把苏巢的嘴捂得更严了:“月白师弟不必如此,有事尽管说便是……”
段月白站起身来,走近二人,微微一笑,一脸春风:“这么紧张做什么,又不是咱们两个有私情。有传言说,死掉的师家主母有个同龄的情人,是琴川德高望重的明公。我听那个意思,师老太太从未婚嫁多半是为了他。可明公跟她可不一样,年轻的时候就成了亲,还生了两个儿子,明夫人十多年前就死了,他也没再娶。”
苏巢终于挣脱了沈翳的手,痛快地咳嗽了两声,喘了几口粗气,歪头道:“哦,原来有私情的不是你和宋……”
沈翳这次离她太远,没来得及动手,但眼瞅着“潮”字就要从她那倒霉催的嘴里发出音来,他赶紧使了个静音符,一张黄纸“嗖”地一声便贴到了苏巢嘴上,将她上下嘴皮粘到一起,免得轻轻一碰便碰出个杀身之祸。
这静音符不是什么门派秘法,稍微有点道行的都可以用,只是没法解除,粘嘴上就让人半个时辰说不了话。
其实沈翳刚把静音符拿出来就后悔了,可脑子没手快,不及反应便出了手,实是出于动物趋利避害的本能。
段月白额角跳了跳,无视了正在用手指扒黄符的苏巢,继续说道:“师老太太死了,那传言中的情人要给她做八十一天的水陆道场,你说他们俩要是当真这么情比金坚……怎么这么些年也没成亲呢?但若是他俩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明公又为何要花这么多钱给一个不相干的老太太超度?”
“沈兄,你说他是年纪大了真糊涂了?还是钱多烧的?”
沈翳破天荒地被叫了一声“兄”,胳膊上窜起了一溜鸡皮疙瘩,心想:“我怎么知道为什么!”
但沈翳此人,为人谨慎,不会在面儿上跟人起冲突,像是一团任人揉圆搓扁的棉花:“月白师弟的意思是……”
段月白真是摸准了他的性子,更捏准了沈翳除了性格之外的另一个命门——他话是对沈翳说的,头却往苏巢看去:“沈兄,你当真不好奇他们二人到底是何关系吗?”
沈翳心道:“我不好奇,我真的不好奇啊!”
在他身后,苏巢把粘嘴的黄纸扯了老远,却还是不能撕下来,那道静音符好像已经和她的嘴唇子合为一体,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
嘴张不开,嗓子还能发出声音,她边边把脑袋像鸡蚀米一样点出了节奏,边发出痛快的赞同之音:“唔嗯嗯!唔嗯嗯!”
段月白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哦”,不知怎么就听懂了她的话,笑道:“苏巢师妹好奇啊!那我们就只能勉为其难地……一道去看看了!”
沈翳二百年前就觉得,谁要是沾上段月白,这一辈子一转眼就得让他给磨没了。他脾气臭,当鸟的时候爱叨人,当人的时候爱揍人,没有什么修行上进之心,但偏偏对某些事情异常的一根筋。
就比如师家主母这事儿,明明只管除魔便好,他非得去了解人家的过往,在人和人的复杂关系里插上一脚,实在是让他想不通。
也不知道二百年前那大名鼎鼎的序临掌门,到底是怎么忍受这鸟师弟的。
沈翳望向刚刚起身的宋潮青,面露求助之色,怎料宋潮青鼻孔里晃荡出那条白纱布,笑呵呵地说:“沈兄,我也是无奈啊。”
“你无奈吗?我怎么没看出你有一点无奈呢?我才是真的无奈吧!”沈翳摇摇头,认命地跟在后面,一行四人,他只能管住自己,未免心里发酸。
明家离师宅不远,五进五出的大宅院,灰墙红瓦,十分气派。还没走到门口,便从院儿里飘来了一股悠远的檀香气,这气味刚入鼻腔时醇厚圆润,可进到肺腑里却残存一丝辛辣,实在是檀香中的上品。
这场将要维系八十一天的水路法事,单从香料上来看就已经相当奢华了。
巷子口有许多信男信女一边听着明家传来的诵经之声,一边垂头双手合十,好沐浴佛法光辉,洗涤自身业障。
段月白带头往里面走,明家大门开着,往里望去,一个明黄色的香桌摆在庭院正中,上面摆着精致香炉,想必从巷子口就闻得到的紫檀香气,就是从这个香炉里传出来的。
院内有十几个身着黄色袈裟的僧人端坐于蒲团之上,手里拿着木鱼和槌砧,嘴里念念有词;而僧人两侧,则是两班穿着不同颜色道服的道士,一边穿褐袍,一边穿蓝袍,手里无一例外拿着拂尘。
这群和尚念经越念越大声,旁边的道士听了,不知不觉也开始念经。
两边的声音越来越大,念着念着,不知道是这其中的谁最开始偏过头去……
于是,道士看向和尚,和尚看向道士,双方嘴里都在念着听不清楚的经文,活像正在对骂。
“笑死我了。”段月白突然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他顿了一下,又看了看院儿里,笑得更厉害了:“真笑死我了。”
他捧腹大笑,声音不甚大,眼泪先出来了,没过一会儿,他竟笑得泪流满面。
沈翳恨不能用静音符再把他的嘴也封住,却碍于人多,没有动手,拉着段月白的袖子道:“什么事如此好笑?”
段月白探到洞墟之中抓了一把灰粉,轻轻撒在另外三人眼前。那灰粉在空中竟发出闪闪磷光,十分好看,入眼并无异样之感,甚至让人觉得有些舒服。
“你们看那。”手指往前轻轻一指,段月白又开始发笑:“他俩可真是情比金坚呢。”
他手指前方、院内方向,明公正负手站在蓝袍道士身边,望着香桌上升起的袅袅青烟发愣。
而他背上,竟然背着师老太太的鬼魂!
作者有话说:
会发磷光的灰粉珍视明滴眼液(不)

第10章 “听蕉”
明公根本不是主动要“背”她,而是她从背后搂住了明公的脖子,趴在了他背上。
她搂住明公的双手收得很紧,像是要把人勒死了,师老太太侧着头,轻轻依偎着明公的后脑勺,显出了一丝人鬼情未了的诡异甜蜜。
师家主母已经变成了没有影子的鬼魂,她上半身看起来算正常,双脚已经没有了,只剩空荡荡的衣服,风一吹,似乎要将她连衣服带人……带魂一块儿吹走了。
在生前,因她死状可怖,没人为她更换寿衣,所以她还穿着之前那套宝蓝的衣服,成了一只极其新鲜的鬼。
四束目光齐齐射向她的后脑勺,她很久没被活人如此注视过,猛地转过头来,用漆黑泥泞的眼眶使劲儿往段月白他们所处的方向看。
可她早失了双眼,再怎么也是看不见的,只能像动物一样左右轻轻晃着头,徒劳地想看得更清楚一点儿。
眼睛位置那两个血窟窿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流血。血珠划过脸颊,本应该落在明公肩上,可阴阳相隔,却落了个空空无物。
宋潮青轻轻开扇,挡住口鼻,悄声说道:“她怎么跑这儿来了?”
段月白挑了挑眉,听出了他话音中的一点违和,但还没来得及细品,苏巢嘴上的静音符就到了时间,她“叭”地扯下黄纸,奇道:“这是什么好东西,怎么能让人看到凡人魂魄?”
“这是听蕉,用帝江的指甲和尾羽磨成粉调配而成的,像上清派这种小门小户,当然穿不下来这么好的东西。”段月白每日第一百次想起师门,还趁机捧一踩一地往上清派身上啐了几口唾沫,实在是有些痛快。
他倚着明家大门,悠哉地望着太阳暴晒之下正在擦汗的明公,把方才宋潮青话中那一点不协调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方才问“她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言外之意便是他知道师老太太“应该在哪儿”。人死离魂,地府会过了七七四十九日再将魂拘走,让这些魂魄在凡世停留一段时日,看看自己放心不下的亲人。
可这些魂也不是随便想上哪就上哪的,肉体一死,它们就会跟着来接应的冥火到一处阴阳夹缝中的“客栈”中去安置,为方便鬼差登记造册,这些新鬼每逢七日才能出来一回,还得是在夜间出门。
这些都是紫霄派藏经阁中的记载,传说是本派一位死而复生的前辈,在过鬼门关时突然有所感,不分场合地飞升成仙。后又感念师门多年教导栽培,这才重返门派,将一切都记录下来的。
宋潮青为勉强逃过一劫而放松心境,开始给自己和段月白打扇子。
“帝江?就是那个没有脸的怪物吗?”苏巢问道。
段月白瞥了她一眼,说道:“什么怪物,那是神鸟。帝江没有眼耳口鼻,却懂得歌舞,原因就是在它那六只脚和四只翅膀上。指甲和尾羽又是其中最精、最尖之物,经过特殊方法加以调配,可以让人耳聪目明,五感提升。”
沈翳低头看了看双手十指,嗫嚅道:“指……甲……磨成粉了?也就是说……方才,指甲……进到眼睛里了?”
他铁青着一张脸,突然有点犯恶心,感觉听蕉的粉末在眼眶里打转,双眼立即就红了,他双手颤抖,登时就想把这眼珠子抠出来不要了,可如果抠进去,手上也得沾上帝江的指甲……
苏巢拉着段月白的袖子,央求一撮听蕉,被段月白拍掉了手;沈翳仍陷在想自毁双目的困境当中,青着脸一副想吐的样子。
宋潮青看戏似的站在一旁,感到异常好笑,手上的扇子都摇的更起劲儿了。
可能是风扇得大了,有即将吹乱段小姐发髻的嫌疑,段月白“啪”地拍走他的手:“会不会扇风,扇子让你用都白瞎了。序……算了,说了你也不知道。”
是了,序临也爱使扇子,而且使得很好,文能扇风,武能杀人。
本来上一句还是普通的打闹之语,下一句就要拿宋潮青和那该死的序临作比,比便比了吧,还不清清楚楚地明说,偏要说一半咽一半,比明说了还要膈应人。愤懑顺着刚刚被打过的地方又红又热地爬上来,渐渐侵蚀了他的心。
宋潮青迅速收了扇子,“混吃等死”便藏了起来,他冷哼一声,说:“是,我不配使,就他配。我什么都不懂,就他懂。行了吧?序临,序临,一天要说八百遍序临,同样是人,他到底有什么稀奇的,难道他比别人多长了一个脑袋,所以令人如此念念不忘吗?”
段月白面带狐疑地看他,皱眉道:“真是怪了,一万年不发脾气,任何事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宋潮青,今天怎么还酸上了?我不过是脾气上来了,多说了两句,你怎么还当真了。”
宋潮青这才体察到失态,他摸了摸鼻子,找补道:“鼻子疼惹的。”
今晨凉枕的插曲又在提醒段月白了,他本着一个仙人的姿态,对宋潮青偶尔到来的一点“撒娇”有着居高临下的包容。他深沉地点点头,安慰道:“回去我给你好好瞧瞧,乖,别酸了,你和序临怎么能比。”
“你……”这安慰了倒不如不安慰,宋潮青很少如此窝火,立刻就要与他分说分说。
可段月白一抬手,便打断了他的话,他看着远处的明公,发出轻蔑的讥笑:“你们看那老头,有没有看见他眉宇之间有一股黑气?”
苏巢和沈翳动作整齐划一地回头往院中明公身上望去,隔了半晌,又异口同声地说道:“没有啊。”
段月白老神在在地摇摇头:“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苏巢一心修炼,动不动就把什么都往修行上贴,于是便问:“段师兄,你怎么不用听蕉就能看见魂魄,还能看见我们看不见的黑气?好生厉害。段师兄是不是用了什么修炼秘法?还请赐教。”
她变着法儿地想要提升修为,绝不放过任何一个能够稍微精进的机会,恨不能一天就将她手中那把“鹤唳”练得炉火纯青,劈死世间的邪魔外道。
段月白睨了她一眼,并不作答,眼神又飘到明公身上去了。
见了她这副认真模样,沈翳浅笑着解释:“苏巢师妹有所不知,月白的秘法,我等是学不来的。”
“如何学不来?”
“他真身是鸾鸟,凤凰之子,灵力天然就比人修高上许多,五感在妖修里也是出类拔萃的,故而无需旁的东西,他也能听见、看见。”沈翳脸色好了一些,目光似水望向苏巢,好像在用心上人洗眼睛。
段月白虽然看起来不动声色,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那两条舒展开的眉毛显示现下心情很好,算是默认了沈翳的话。
四人当中,只有宋潮青听了这番话后又开始窝火,好像他才是一点就炸的炮仗——他又在为沈翳和段月白之间的过密关系心烦了!
“没意思,不看了,”段月白被和尚和道士相互谩骂之声吵得脑仁疼,便想走了,“师老太太穿得跟个青花瓷大碗似的,看多了忒伤眼睛。”
宋潮青牵起唇角,笑意不达眼底:“可不是么,谁能入得了您的眼?”
撂下这话,他转身先走了,沈翳呆若木鸡,小心翼翼问段月白:“月白,难不成是我说错话得罪了宋兄不成?怎么感觉他生气了?”
“谁知道他!”段月白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被宋潮青一句话惹上了火,也转身离开明家:“打你们来了,他就像每天都吃二斤炮仗一样。赶紧把这事儿办完,你俩赶紧滚蛋!”
宋潮青早扯掉了鼻子里塞着的纱布条,缓缓走在前头,悄悄留了耳朵,偷听他们说话,听闻度段月白气急败坏地赶人,他反倒有一丝愉悦。
明家外头的巷子口,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只听三五成群的人们相互私语,内容比段月白骂人还要精彩。
元虎混在这些人当中,正在打探最新鲜热乎的小道消息:“什么?明家一个月内办了两次水陆道场,那怎么第一回我们都不知道呢?”
元虎边上,一个手提菜篮的大妈压低了声音,妄图在悠悠佛经诵读声下将声音修饰出一种森然的恐怖之感:“第一回瞒着外头,不敢外传呢!”
“为啥不敢外传?”元虎追问。
那大妈的身形在一群人中并不起眼,但大家都热切地将她围住,原因就在只有她知道的秘密:“哎,不说了不说了,太不吉利。”
不等元虎说,在一旁听音的人就都不愿意了,用唏嘘之声起哄:“嗳!哪儿有话说一半的,这不是吊人胃口嘛……”
“您快些说吧,我们都想知道得紧!”
那大妈本就想说,只是故作吞吞吐吐之态,听元虎这么一劝,立马说道:“他家大儿子刚娶进门半个月的新妇,上吊死了!”
作者有话说:
昨天干了好多蠢事……可能是因为这礼拜工作太忙了,脑子已经坏了。。。
明天是我生日;-;但我今天被封家里了;-;虽然长这么大了不应该撒娇想过生日,但我好几年没正经过过了,呜呜呜,也不知道老赵给我订的小蛋糕明天能不能送到大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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