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说的是没错。”段月白心中“上清派都是废物”的观点早已根深蒂固,不耐烦顺着眉梢爬上来:“问题是现在怎么办,你们有能拿得出手的办法吗?”
“看吧,我就知道他们是废物。”段月白想着,将七曜唤了出来。
七曜刚想亲近一下主人,刹那间便被按倒在茶桌上,段月白像按住一只脱缰的小狗一般按住它。七曜以为主人要和它玩耍,从背后长出了几道金闪闪的符咒穗子,像尾巴一样摇来摇去。
没成想段月白用指节敲了敲七曜的脑壳,从它的正面敲出一条极细的刺,七曜便迅速萎靡下去,灰突突地回到主人洞墟中去了。
段月白将这东西往空中一抛,小刺无限延长似的变成细丝,逐渐在空中连成了一个正圆形的法阵。
“这是……”苏巢先是皱眉,随后惊喜道:“星陨阵!”
“正是。”段月白翘起了二郎腿,说:“此乃我派祖传阵法,是寻人寻物的良方,只需将邪祟碰过之物,投入阵中,再催动阵法,找到那邪祟还不是手到擒来?”
一说起紫霄派,段月白就自动开始沾沾自喜起来,他亲眼见过紫霄派在修真界独领风骚、受万宗朝拜的光辉盛景,便再也无法忘却那种独立潮头俯视众生的倨傲。即使紫霄派在序临死后日渐凋敝,但深厚的道法传承仍然是其他门派难以望其项背的。
他有沾沾自喜的底气。
“只是,星陨阵需要一位灵力强大之人在阵眼压着。我身上有一道禁制,故而灵力有所限制,恐怕能够调动的灵力不足以催动这寻灵的阵法。”
一说起禁制,段月白便开始含糊其辞,好像不想多说:“所以……我可以教你们催动阵法的心法,然后用这东西作引,很快便能找到那本体。”
他所说的“这东西”,就是从掌心变出的一缕姜黄色猫毛,上头还沾着一点猫血,一看便是前两日与猫尸缠斗时薅下来的。
段少爷这喜好薅人头发的毛病,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练出来的。
然而沈翳愣了一下,结结巴巴道:“月,月白,不是我不想,只是我,你是知道的……我修为境界虽高,但多用于炼丹炼药,心法是我最不擅长的,就算你硬灌进我脑子里,也得需要三天才能融会贯通……”
听了他的窝囊语气,段月白就气不打一处来,扭头转向苏巢:“你呢?”
苏巢手中佩剑通体雪白,她接收到段月白的目光之后迅速拔剑,使那利剑出鞘三分。
她郑重点头,应道:“段师兄若能将它找来,我必为段师兄肝脑涂地,立即手刃那妖孽。”
“行了,你是个缺心眼的。”段月白闭上了眼睛,用右手的拇指和中指分别掐着两侧的太阳穴,使劲揉了两下。
段月白着实感受到了一点欲哭无泪,无泪之余,他还有点烦躁。这都是一群什么蠢货?把饭都做好送到嘴边了,愣是不知道往下咽!
一个是奇木岛掌门,一个是上清派掌门的爱徒……这样的本事,竟然也能做当下仙门的佼佼者。
难不成……现在傻子也能修仙了?
他紧皱着眉头,太阳穴里面仿佛有两个小人在用长针刺着他柔软的脑仁儿,留下让人龇牙咧嘴的痛意,他还不想当着这两个二傻子表现出来。
要不是他灵力受阻,怎么会被这种下三滥的邪祟困上这么多天。
“月白,话说到这儿,我便想问……你身上的禁制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会让你的灵力短上这么一大截?”沈翳虽说是对修行不精,但二百余年终究不是白活的,对于剑法招式、机巧禁制,多少还是有所了解。可他从没听说过有这样的禁制,竟然禁得这么无声无息,像是要断了人的仙根,让人从头修炼似的。
“我身上这道禁制,名为当归……”
他话还未落,便有人破门而入,开门声将他说话的声音盖了过去。
元虎人如其名,行动之中透着一股不怕天地的虎气,明明是没有礼数的举动,倒让他做得心安理得。他推了门便叉腰站在门前,回头看向身后,面上带了得意,像是在等待后面的人夸奖于他。
但夸奖他是等不来了,等来了宋潮青十五支紫竹扇骨合而为一的一击。
“少爷!你干嘛!”元虎捂着脑门儿,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
宋潮青却觉得打得太轻了些。
他是授意让元虎开门,可没想到这小子手这么快,他还没有听清段月白所说的那道禁制的名字,就这么匆匆现了身,只怕日后再想从段月白嘴里问出详情,远没有今日这么容易……
宋潮青心里焦急,怪完元虎又开始怪自己,最后又开始怪段月白说话声音太小。可他是段不会动手打那宝贝师弟的,更不会抽风似的打自己,于是抬了脚,不由分说往元虎屁股踹去,倒是泄愤泄了个干净。
“对不住,小厮无状,惊扰各位了。”宋潮青拱手作了个揖,面露一点假装的愧色,堂而皇之地坐到偏厅里,一点儿也不突兀地参与到他们议事的章程中来了。
宋潮青这人看着正经,内里其实是个极隐蔽的闷骚,遇事总将七扭八绕的心思在肚肠里滚上成百上千回,面儿上还装作一派波澜不惊的稳重。
谁也看不到他半夜三更难以入眠时在床上辗转反侧的酸涩苦楚,只能看到他白日里很有分寸的一点儿谦和与疏离。
这种十分会装人的本事,也是上辈子当掌门时修炼出来的,那会儿他没机会不正经,这辈子倒是放纵开来,蔫儿坏得明显。
段月白惊奇地看着他,虽然感觉有些恼人,但两侧的太阳穴竟然十分神奇地不疼了:“你干嘛?”
“你们商量驱除邪祟的事,偏把我蒙在鼓里。在下不才,愿为几位仙人出谋划策,肝脑涂地,尽我绵薄之力。”他用眼睛睨了一眼段月白,看出对方将要冒头的反对。
宋潮青直接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你要是不同意,我转头就把你受伤的事情告诉段姨,让你这辈子也出不了这个院儿。”
段月白微怔,想道:“宋潮青也敢威胁我了?”
“行,你出,我看你能出什么谋,”段月白咬牙切齿地说。
“我倒是突然想到一个主意。”苏巢仿佛琢磨了良久,字斟句酌。她的声音如切冰碎玉,从中听不出一点情感。
第6章 断尾
元虎一手捂着脑袋瓜,一手捂着屁股蛋,仍然守在门口,像一个异常坚定又身残志坚的将士,没有少爷的命令不敢走开。
但他心里慌得要死,面前一桌子人都在说鬼的事情,整个房间阴森森的。仔细看去,拿剑那姑娘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凛冽寒气,元虎不禁打了个冷战。
宋潮青打开紫竹扇,扇面是他自己所写,狂草的“混吃等死”四个大字,写得狗屁不通的,离远了看竟像一幅像模像样的山水,真是意外之喜。
他看着元虎那倒霉样,忍住了即将宣之于口的笑声:“你还站在这儿干嘛?上外面看门儿去。”
一听这话,元虎脑袋和屁股一起不疼了,他连退三步,将门儿“啪”地一声关上,甚至还在心里想起了从小到大少爷对他的一切善意之举。
譬如宋潮青六岁时在树上掏鸟蛋,让他在底下接着。
可一眨眼的功夫,鸟蛋摔碎在元虎的脑门上,蛋黄蛋白流了满脸。
他刚想发脾气,发现少爷已经从树上下来了,对他解释道:“你脑门上方才落了一只鸟儿那么大的马蜂,我要是不将它砸死,你就被马蜂蜇了!”
他家少爷帮他把蛋壳从脑门儿上取下来的时候,也是这副半笑不笑的表情。
这么多年来,元虎一直没想明白少爷的笑是什么意思。
可今天重温了这个笑,他突然想开了!
这是少爷偏爱于他的铁证啊!
少爷如此偏爱于他,知道他怕鬼便有意让他避开!那么当年少爷也定是在用一枚鸟蛋救他的小命,并不是为了拿他寻开心!
元虎半蹲在门外,啼哩吐噜地抹了一脸的眼泪与鼻涕,感动得一塌糊涂,自此从心底发誓,对少爷的话言听计从,绝不说半个不字儿。
屋里宋潮青打了个喷嚏,感觉六月天竟然凉飕飕的。他如果知道在无意中让元虎对他有了这么大的误解,那宋潮青无论如何都要解释清楚!
天地良心,他就是故意把鸟蛋往元虎脑门上砸的!
“苏姑娘有什么办法,但说无妨。”宋潮青刚一加入,便好像自然而然地成了他们当中为首之人,他语气不紧不慢,甫一开口,就瞬间将杂乱无章的局面处理得井井有条。
“邪祟以为师老太太死了,必然会寻觅下一个对象。可师家没有挂引魂幡,师老太太的生魂就还在家里,邪祟未必真的知道她的死讯,否则也不至于这么多天都没有下一步动作。”
苏巢剑不离手,说话间只是将右手腾出来,用水葱一样的手指轻轻地敲打着茶桌:“我们不如使个障眼法,骗一骗邪祟,让它以为苦主没死,引它出来。”
“那要如何骗过邪祟,让它相信人还活着呢?”沈翳捏着下巴思索片刻,问道。
苏巢小手一挥,挥洒出了一点豪气:“这有何难。段师兄身上没有半点修行气息,让他穿上老太太衣服,扮成那老太太定然可以以假乱真。而且段师兄能用灵力,出了事还可以暂时对付一阵子应急,绝妙的办法。”
随后,她闭上眼睛,状似冥想,几不可见地牵起了一点唇角,对自己想出来的办法十分满意。
段月白嘴角一抖,手伸向苏巢的头发,却让对方向后一仰,躲了过去。
“绝妙绝妙,我这就让你绝顶!”段月白薅了个空,瞬间就变得有些狰狞:“你年纪不大,眼睛倒是先瞎了。你哪只眼睛看出我假扮那丑老太太能以假乱真?这个方法这么妙,你自己怎么不去假扮?”
上清派尚武,门下女弟子颇多,个个都是泼辣角色,是一群疯起来连自己都砍的能人。苏巢由剽悍的师姐们带大,从小就一根筋地练剑,活脱脱练出一身的凛然正气和满腔不太灵巧的武人心思。
故而,以她那一个死心眼儿,只能想出“骗邪祟”这么个简单粗暴的主意。
她面冷心却热,师老太太死状惨烈,好像更刺激了她想要赶紧抓住邪祟的那颗正义之心。
“我灵力这么充沛,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那邪祟又不傻,一打眼儿就知道我不是凡人,怎么装得像。”她话说得轻飘飘,却像几把温柔刀,刀刀都扎在段月白心上。
段月白拍桌而起,气得直跳脚:“我在紫霄派叱咤风云的时候,你连牙都没长全呢!你给我过来,我今天非得给你打服了!”
苏巢怎会听他的,踩着翘起一边的桌角便上了房梁,逃离段月白魔爪的同时,还顺便天赋异禀地将那马上要翻的桌子踩平了。
她不笑也不恼,面若冰霜,一双眼睛雪亮雪亮地往下看着。这表情本来没什么,但段月白就是觉得她在挑衅,顿时像一只大猫一样炸了毛。
沈翳见事不好,忙拉住段月白:“月白,月白,她不过百岁,性子直又不懂事,你我年纪比她长一倍有余,何苦和她一般见识。”
段月白的暴脾气怎是年岁可以一句安抚的。
在灵力最盛时,他可以凭借一己之力烧秃紫霄派所有的山头,哪儿来的黄毛丫头,竟然敢在他面前说自己灵力充沛?
而如今被“当归”压制将近十八年,段月白心中的憋屈由来已久,今天便想趁机发作出来。
他怒目而视,身体周遭迸发出来的细碎灵力噼啪直响,好像在烧着段月白飞起来的发梢。
沈翳眼瞅着劝不住段月白,却又舍不得对苏巢说狠话,苦着一张脸,好像生啃了五斤黄连。
怎料久没说话的宋潮青终于结束了思考,微微拉了拉段月白的袖子,不咸不淡地说道:“月白,好了,你单是一抬手,我就已经心悦诚服,你要是动真格的,琴川还要不要得?我可是一介凡人,用得着这么吓唬我吗?”
苍天,差点忘了宋潮青这个脆弱的凡人还在身边。
段月白这头顺毛驴让宋潮青三两句话便糊弄好了,他不但火气全消,还被这通驴屁拍得通体舒畅。
于是段月白干咳两声,重新坐下来,坐下的姿势带着一点儿矜持和端庄,与身上的橘粉色衣裙相得益彰:“说得也是,修道之人应怀有仁人之心,不能涂炭生灵、草菅人命。虽然我与那老妪长得相差甚远!但我琢磨了一下,扮作她确实有几分危险,你们做我也不放心,我确实可以勉为其难应下。”
人心情一好,连说话都变得斯文了!
沈翳连忙捏去额角的冷汗,心中升起一股对宋潮青的敬佩之情。
宋潮青却摇摇头:“骗过邪祟是可行之法,穿上师家主母的衣裙假扮倒是有些不妥。她是横死,生前的东西上难免沾了晦气,会不会对功德有损?”
这么说只是找个借口,激起段月白对于穿死人衣裙的反感,让他推掉此事。
正如他所料,段月白听了这话,很快犹疑起来。
横死之人的遗物上除了鬼气,还会携带着一种玄而又玄的“修罗之气”。
过多触碰这些遗物,尤其是贴身的遗物,无知无觉便会沾染修罗之气,再也摆脱不掉。这东西极其邪门,会吸食灵性,越积越厚,逐渐侵蚀修真之人的灵台内府,将修士引入修罗恶道,让他们逐渐疯魔,直至万劫不复。
关于“修罗”的这些秘辛,只有修为上乘者才会知晓,苏巢不过百岁,不知道也正常。
可既然宋潮青知道,那他定不会让任何邪祟之物近段月白的身。
“这样,我们……”宋潮青抬手把趴在房梁上躲灾的苏巢唤下来,将几人的头聚到一块儿,轻声把自己的主意和盘托出。
是日傍晚,正是日落西山、阴阳交隔之时,宋潮青身处庭院之中,手上拿着一串拇指大的小玉环,由金线串在一起,风一吹,叮铃铃的响。
此物是段月白多年前从一老道手里搜罗来的法器,上面刻着一道暗符,可做隐身用,但并不是对人隐身,而是对恶鬼邪祟。只要拿着此物,一般的厉鬼会将玉环撞击的响声误听成蟋蟀发出的“瞿瞿”之声,不见其人。
段月白担心他被鬼看到,被鬼相中,被鬼下了迷魂药,故而将这宝贝借给宋潮青。
在他身后,师家主母住的主卧前后窗户都用木板封得死死的,透不进一丝光。正对着门口的小塌之上,师老太太的身形在黑暗中有规律地晃动着,显得有些鬼气森然。
在她身下,前些天晚上那个凌乱的阵法再次出现,是被段月白拓下来的,仍然以师老太太作为阵眼,吸引那些无眼的猫尸前来。
半刻钟后,山河吞掉了落日的最后一点光亮。
只在这刹那间,宋潮青手中的玉环躁动起来,响声变得嘶哑狂乱,在安静异常的师宅中不断回响,像是某种夺命之音。
随后,从北边吹来一阵阴风,径直刮进了宋潮青身后那道门当中,然后才听到周围传来嘈嘈切切的猫叫。
那道阴风在屋内徘徊,仿佛有些找不准目标。
突然,房间唯一的出口被从里面关了,屋内突然连最后一丝光亮也失去了。苏巢堵在门口,将真气运于剑锋之上,雪白的剑锋反倒成了这暗室唯一的亮处,直直冲着那道盘桓的阴风砸去。
而那阴风是劈不死砍不烂的,苏巢只觉得剑锋所到之处有一种粘腻的触感,好像要将她整个人都拉过去似的,于是她忙收了剑,对屋内大喊:“沈师兄,破魔阵!”
她话还未说完,屋内已经亮起破魔阵法的雏形,这阵画得精妙,竟藏于那怪异鬼阵之中,与它共用一个阵眼!
“苏巢师妹,它入阵了吗?”沈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吃力,同时维系两个阵法对于他这个心法弱智来说实在有些困难。
苏巢显然愣了一下。
随后,沈翳在黑暗中听她说道:“哎呀,我只顾着要砍它,忘了要先把它引进阵法中了……”
宋潮青听到屋内传来的对话,只觉得心惊肉跳,他旁边有十来只猫尸正在挠门,发出嗤嗤的响声,好像要将他的耳朵刺聋。
可他现在若是开门进去,好不容易被拘住的邪祟定会跑出来,那么他们之前的谋划的瓮中捉鳖之法就全都白费了。
那阴风在离师老太太三尺远的地方转了两圈,端坐的师老太太前后左右地晃悠了大半晌,终于“啪嗒”一下,倒了。
她的脑袋咕噜噜地滚出去老远,身子瞬间散了架——原来是稻草与蹴鞠做成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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