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一款曾经爆红过的,现在热度依旧不低的游戏还是很容易的,反正遇到什么不会的,直接网上搜索,就能找到很多看起来十分可行的攻略。
陈修明沉迷基建,无法自拔,直到面前出现了一只白皙的手,他抬起头,看到了白京的脸——他看起来有一点不高兴。
“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刚,听工作人员说,你已经连续玩了四个小时么?”
“有么?游戏太好玩儿了,我忘记了时间。”
陈修明低头保存了进度,关上了机器,又把机器放进了柔软的保护套里,这才站了起来。
“总要记得吃饭的,”白京很自然地将陈修明搂进了怀里,“要是我不来找你,你是不是要一直玩儿下去?”
“可能会,游戏实在是太好玩儿了。”陈修明的鼻子贴在了白京的衬衫上,他闻到了很好闻的香水的气味,“你换香水了?”
“你喜欢橘子的香味儿,我就换了个前调带橘香的香水。”
这句话着实有点浪漫,但陈修明却故意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什么气味儿,调查过我?”
“昨天看你拿起了一个橘子,在剥皮吃之前,先低头闻了闻,那时候我就猜测你应该是不讨厌橘子的。”
陈修明想了想,果然从记忆里翻出了这个小细节,他既觉得白京细心机敏,又觉得白京有些可怕——他在他的面前,仿佛是透明的,是很难有什么秘密的。
“……你的观察力真强。”
“我喜欢你,所以想做一切会让你高兴的事。”
“好吧,香水很好闻。”
“你喜欢的话,我送你一些同款,这样我们就能用同样的香水了,好不好?”
白京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是有些小心翼翼的,陈修明看着这样的他,实在无法开口拒绝,于是利落地点了点头,说:“好,多谢你。”
“你永远不用和我说谢谢,”白京抬起手,捂住了陈修明的嘴唇,“你是我的伴侣、我的半身,你可以分享我所拥有的任何东西。”
陈修明眨了眨眼,等白京松开了他,才说:“我们的婚事就定在下周三,刚刚我和我爸妈已经说定了,他们会用心操持,你有什么想法,或者有什么想邀请的客人,可以开始安排了。”
“好,我会让助理帮我安排这些,至于我自己,比较想和你待在一起。”
“在一起做什么?”
“即使什么都不做,只要看着你,就会觉得很开心了。”
陈修明听了这话,突然有了想吻白京的冲动,他弯起了手指,试图克制,但发现克制不住。
他慢慢地、却没有任何犹豫地凑近了白京的脸颊——而白京也似有所感,他在陈修明逐渐靠近的时候,选择闭上了双眼。
——这本该是一个很浪漫的、很完美的吻。
却被一阵电话铃声而打破了。
陈修明停止了动作,拿起了手机,在看到上面的前领导的名字后,第一反应是挂断电话。
但他犹豫了一瞬,转而点开了手机录音,想了想又点开了公放,这才接听了电话。
“——陈修明,你有本事了?你是不是过得不好,心理变态啊?和我们这儿的新人都胡乱说什么呢?”
“——我告儿你,陈修明,我已经叫HR把你的行为同步分享给行业群了,你现在的公司高总我也很熟,等哪天我闲了,去你们公司找你好好聊聊。”
“——做人要感恩,当年我一点点把你带出来,你翅膀刚硬就不服管理,你这种不知道感恩的人,不管去哪儿都混不开的。”
陈修明面无表情地听着,他正想反驳,却发现白京不知何时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甚至直接把他的手机“夺”了过去。
“你是谁?”白京沉声问。
“你又是谁,我找陈修明,你把电话给他。”
“你是哪个公司的?”
“你管我哪个公司的,有毛病吧?”
“好,你不需要回答了。”
白京干净利落地挂断了电话,他问陈修明:“我替你出气报复他,好不好?”
陈修明认真想了想,一边点头一边说:“好啊。”
在绝大多数的时候,陈修明都称得上是一个“老好人”。
但泥人也有三分脾气,更何况,陈修明很认同一句话——“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白京的动作很快,他只是发了几条短信,不到二十分钟,陈修明的电话就重新响了起来。
这次,换做对面的男人声泪俱下地道歉求饶了。
陈修明躺在白京的怀里,很平静地说。
“我过得很好,相信你也知道我过得很好了。我并不想捣乱,也不是在胡说八道,我就是想着,能救一个就救一个人。”
“你可以造谣,也可以封杀,不管你能不能做到这些,但我已经不在意这些了,我有了一些钱,不用再工作了,也不需要遵守你们的潜规则了。”
“你对我很不好,我在你手下工作的时候,无偿加了很多班,背了很多锅,受了很多委屈,被克扣了很多奖金,一度在抑郁的边缘盘桓,但我没想到,到最后,你像扔垃圾一样地逼我走。当然,这一点或许不完全是你的错,但一定是你和HR撒谎,说我没有向你请假。”
“我很委屈,有些话,我甚至以为,我一辈子都无法再对你说出口了。”
“你并没有后悔当时所做的一切,你只是很识时务,希望我们能放你一马。”
“有一句话,你教过我,我过去不认同,但现在很认同。”
“对仇人的宽容,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我不会觉得我伴侣做得过分,我甚至会给他鼓掌加油。”
陈修明挂断了电话,随手将手机扔到了一边,他擦了一把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但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流过眼泪了。
他没想到他会变得这么脆弱,明明过去的时候,他那位前领导说话说得要更难听,对他也要更过分,他一个人的时候分明能忍下来,甚至能挤出个笑容。
但当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当那个人立场坚定地站在他的这一边,并且愿意为他出头、替他觉得委屈的时候,那些曾经忍耐的委屈,也变得无法忍耐起来。
陈修明没有第二次给自己擦眼泪的机会——白京的手温柔地拂过了他的脸颊,陈修明能够很清楚地看到,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着。
——他好爱我的样子。
陈修明的心中滑过了这个念头,下一瞬,他听到白京说:“我可以雇佣一些国际雇佣兵……”
“违法犯罪的事你最好别做,”陈修明一个激灵,立刻打断了他的话语,“我虽然受了一些委屈,但还不至于去要了他的命。”
“但你在哭,”白京颤抖着手,又轻轻地擦了擦陈修明的脸,“明明,让你哭的人,该死。”
“……不要这么霸道总裁啊,”陈修明几乎无语凝噎,“人活一辈子,哪儿能不受委屈呢,谁让你受委屈了,你就都要报复回去不成么?”
“受到了委屈,当然要报复回去,”白京向上抱了抱陈修明,吻了吻他的脸颊,“宽恕仇人是上帝该做的事,我只想给对方一颗子弹。”
“遵纪守法,遵纪守法啊!”陈修明再三重复,“你折腾折腾他就算了,别把人望绝路上逼啊,更不准雇佣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但我很难过,”白京将额头贴紧了陈修明的额头,“发现你哭了的时候,我想用千百倍的手段替你报复回去。”
“……都过去了。”陈修明略抬起下巴,安抚似的,亲了亲白京的嘴唇,“我不是还好好的么?”
“你原本不必承受这一切的,是他们毁了你的生活,”白京的眼里明明灭灭,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那个冒牌货和他的父母死得太便宜了,我并不想这么放过他。”
“你想做什么?”
陈修明问这句话的时候,内心很平静,他和他“养父母”之间的些许感情,悄无声息地已经快消失殆尽。
“至少该让他们身败名裂。”
陈修明有点想说“死者为大”,但他突然意识到,他自己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他如果选择了“原谅”,那别人就没有立场,再为他“伸张正义”。
死去的人想要把前尘旧账“一笔勾销”,活着的人却依旧承担着死去人犯下错误的后果——这不公平,也不应该。
于是陈修明只重复了一句:“不要做违反犯罪的事。”
“不会,”白京将陈修明紧紧地抱进了怀里,“你希望我是什么模样,我就会是什么模样。”
“你爱我什么呢?”陈修明的下巴枕在白京的肩膀上,他是真的不理解,也是真的想不明白。
“我不知道,也说不清,”白京的手背轻轻地拍着陈修明的后背,仿佛在哄孩子,“但我的爱是真的,想保护你的心也是真的。”
白京的动作很快。
第二天,官方就出了蓝底白字的公告,公告详细讲述了当年陈某某、方某夫妻二人的犯罪过程,有一些不太通顺的地方,白京补充了一些。
陈修明看过了公告,又结合着白京的补充,以及之前冯女士自爆的过往,拼凑出了当年的真相——原来他所谓的“父亲”和“母亲”曾经是陈家雇佣的工作人员。
冯女士孕晚期的时候,陈家接连故去了两个人,一位是陈世承的母亲,老太太的身体状态一直不算好,众人勉强有个心理准备,一位却是陈家的养子、冯女士的情夫、陈世承最好的朋友,他那时候还年轻,知晓他身患绝症的人极少,因而他的死亡,更令人惊愕不已。
冯女士在得知这两条不幸的消息后,因为受惊而引发了早产,早产又变成了难产,因为身体条件太差,不太适合剖腹产,虽然打了无痛针,但效果却杯水车薪,最后折腾了一天一夜,才勉强将孩子生了出来。
孩子刚出生,就进了儿童重症监察室。
冯女士的身体极度虚弱,每天只能清醒几个小时。
陈世承一边要处理两个亲人的后事,一边要撑着整个陈家的运转,一边还要照看情绪莫名低落、已然患上产后抑郁症的太太,自然就会忽略了孩子们。
大儿子和二儿子全靠保姆照顾,他们都很懂事,忽略一二,倒也不会出大乱子,但小儿子还是个婴儿,当陈世承对他有所忽略的时候,漏洞就立刻被有心人抓住了。
——陈修明曾经的“父母”,就是这么一对有心人。
第68章
医院里不能留下太多的人,因而除了安保人员,只能留下一名工作人员。又因为陈修明的身体极差,时刻住在无菌病房里,由专业的医护人员照顾,守在病房外的只能安排一个男性的工作人员。
那位工作人员是陈家最核心的工作人员,自小就被陈家收养,称得上忠心耿耿。
但那位工作人员的儿子也刚刚出生,又和陈修明的“养父”是不错的朋友。
陈修明的“养父”于是主动请缨,让工作人员先回去照顾亲生孩子几天,由他来代为看顾小少爷。
那位工作人员每日也进不去病房,实际上只干一些在病房门口守着的活,再加上陈家正在办葬礼、冯女士长时间昏睡不醒、儿子出生后的身体也算不上好,多方因素叠加之下,他点头同意了。
于是,陈修明的“养父”就代替原本的工作人员日夜守在了无菌病房外。
其实医院的医护人员和陈家的安保人员都算负责,他一直没有找到什么机会,随着时间的一天天滑过,他也得知, 第二天,那位正经的工作人员就要回来了。
但或许是老天都在“帮”他,陈修明的体检数据在那一天很好,医护人员讨论后,决定将他转出无菌病房。
在转运的途中,陈修明的“养父”终于寻找到了机会,悄无声息地在陈修明“养母”的配合下,将两个孩子掉了包。
工作人员回来后,甚至还对这对心怀叵测的夫妇大为感激,他从来没有近距离地看过陈修明,第一眼亲自看到的就是陈彤,自然不会生疑。
而陈修明出生就进了儿童版的重症监护室,更无缘和陈世承、冯女士相见。
其实,当时负责照顾陈修明的一位护士看出了不对,她向自己的主管领导提出了自己的质疑,却得到了一句“你看错了”、“小孩子不就是一天一个样”的结论。
或许那位领导是真的这么想的,又或许,那位领导也看出了不对,但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碍于医院的名誉和个人的前途,选择了沉默和捂嘴。
年幼的、孱弱的陈修明就这样被所谓“养父母”带回了家。
这对利欲熏心的夫妻,一开始十分惶恐,他们或许是害怕陈家人立刻发现不对再找过来,也或许是有点仅存的良心,倒也抱着陈修明去了一些便宜的小医院,开了一些药。
但网友们并不吃这套,早就在评论区开了辱骂模式——
“把孩子从高端医院里抱走,然后直接送去小破医院瞎治?这孩子没死算是命大的。”
“怎么会有这么无耻下作的人啊,为了让自己的亲儿子过上好日子,能狠心让别人的孩子差点病死。”
陈修明看了几条评论就不再看了,他想了想,又问了白京一句:“陈彤小时候生过病么?他那时候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让那对夫妻选择将他和我交换么?”
白京沉默了一会儿,说:“冒牌货在最后生那场重病前身体一直很好,小时候也从来都没有生过病,调查的结果显示,冒牌货在入住普通病房后,各项指标仿佛一夜之间变得极好,最后安安稳稳地出了院。”
“所以,他们不是迫不得已,也不是为了治孩子的病,”陈修明的语气很平静,却久违地感到了痛苦,“他们就是想交换我和他们亲生孩子的人生,想让自己的亲生孩子过上富贵自由的日子。”
白京的手贴在了陈修明的脸颊上,过了一会儿,他说:“是的。”
陈修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小幅度地偏了偏头,收敛了情绪,才重新看着白京,说:“我小时候总在生病,家里没有什么钱,只能去小诊所里打点滴,他们总是很忙,有时候我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凳子上,看着输液管里的液体一滴滴向下流,有时候其他病人和病人家属会很心疼地问我疼不疼、问我家长都去哪儿了……我以为我都忘了,原来我全都记得。”
白京摸了摸陈修明的脸,对他说:“他们并不是你的‘养父母’,他们应该叫犯罪嫌疑人,他们给你的那点温情,不过是为了抵消内心的自责,让自己心安,恐惧着有一天真相大白,希望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陈修明沉默了很久,最后他点了点头,说:“我找不到理由反驳你。”
小时候,陈修明想去上课外的辅导班和才艺班,但家里不太富裕,他刚在餐桌上提起,就看到了“父母”为难的眼神,他会很乖巧地说:“算了,也没那么想去,我自己在家里学习,也是一样的。”
一次妥协、次次妥协;一次退让、次次退让。
于是大学的时候,在选择是否要读第二专业的时候,考量到家里的负担,陈修明将申请表拖进了回收站。
于是在择业的时候,陈修明选择了看起来钱更多的那一份offer。
于是在考虑未来的时候,陈修明划去了很多的选项,留下了“我要照顾好父母”这一个。
在他挣扎求生的时候,陈彤接受着最高端的教育,享受着最无私的宠爱,身边有美男相伴,纵使最后和多个亲人不算和睦,但因为是陈家人,他得到了太多的特权。
陈修明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成熟的社畜了,只要现在和未来过得好,他没必要再回过头去看那些过去的人和事,没必要陷入憎恨和埋怨的情绪里。
但当过去的细节一一展现,他却发现他无法再做到大度从容,无法再原谅那些伤害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