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世承和冯女士端坐在主位上,受了陈修明和白京一拜,又递来了厚实的红封。
陈修明依旧是递给了工作人员。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陈修明和白京的头在对拜时轻轻相贴,再直起各自上身的时候,周围人都在笑,他们便也忍不住笑了。
所谓“送入洞房”,自然是要将相对弱势的那一方送进卧房等待,由于这次结婚的两名男子,礼仪官自然也考虑过了两人会共同留在外面敬酒的可能性,正想开口,却听白京轻声问:“我们一起直接回婚房可以吧?”
“……可以是可以,但是您不留在外面陪一陪宾客么?”
“你要留在外面么?”白京边说这话,边对陈修明眨了一下眼睛。
陈修明原本就不想留在外面继续应酬了,没什么犹豫地说了声“不”。
“他不想,我也不需要,接下来,该是我们两个人的时光了。”
礼仪官拦不住,陈世承和冯女士不想拦,于是陈修明和白京两个人顺利地离开了礼堂,躲避了一应的应酬,回到了属于他们的婚房里。
婚房已经布置一新,入目的都是红与金。
陈修明看到了安在床头的一对龙凤花烛,不由问:“这个要点燃一夜?”
“现在就可以点起来。”
“大白天的。”
“窗帘拉上,就是属于我们的夜晚。”
陈修明和白京对视了一会儿,齐声笑了出来,最后还是陈修明拿起了一边的老式火柴,不太熟稔地点燃了它,又用它点燃了花烛。
陈修明刚吹灭火柴,就被白京再次抱住了,白京急切地吻着他,仿佛一刻钟都无法等待。
陈修明的掌心慢慢顺着白京的脊背下滑,安抚着对方的情绪,又在接吻的间歇对白京说:“别急,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但我只能在今天全天陪你,”白京轻轻地啄吻陈修明,“明天一早又要去忙,我没多少时间了。”
“如果我们白头偕老的话,那就还会有很长的时间,不必再急于一时了。”
“你说得对,”白京仿佛被说服了,但他的手指还是压在陈修明的肩膀上,没有丝毫移动的迹象,“但我想要的,除了你的未来,还有你的现在。”
陈修明未说出的话语再次被白京堵住了,他只能半是被迫半是欢愉地卷入极乐的世界里。
陈修明躺在床上陷入了沉思。
但无论如何不会是这种,人在床上,饭送到嘴边,除了要去洗手间和洗澡之外,人几乎动弹不得的状态。
白京问陈修明喜不喜欢脐橙,陈修明点头说了喜欢,然后,他们玩脐橙玩了很久。
陈修明感觉自己的肾隐隐约约都在作痛,他刚这么想着,就被白京塞了一个甜甜的糖。
白京问他:“好吃么?”
陈修明点了点头。
白京笑了笑,捏了捏陈修明的脸,说:“补身体的药丸,特地叫人做了你喜欢的口味,以后可以常吃。”
陈修明一把把他的手拍开,倒出了一颗“糖”,问白京:“里面大概是什么成分,你叫人给我一份,或者,我直接拿去化验。”
白京的脸色没有变化,他只是盯着陈修明看了几秒钟,然后轻飘飘地说:“你不信我。”
陈修明向上挪了挪身体,倚靠在柔软的垫子上,心平气和地说:“有一些国外允许的激素类的药物,在国内是犯法的,有一些中药的成分,对内脏的负担很大,也不太适合长期食用。”
“我不会害你,”白京喟叹出声,“原本是特地叫人去了药的苦味,做成糖给你吃的。”
陈修明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即使非常信任你,也不会把自己的身体健康交付给任何人,我相信你不会害我,但你也可能会被底下人蒙蔽,说不定这药丸里就会掺杂一些不好的成分。”
白京轻叹出声,说:“我叫他们把成分发过来。”
“好。”
“我沉浸在你的身上,但你好像一直这么冷静。”
“人需要冷静,”陈修明没有烟瘾,但在这一瞬间,竟然有点想抽烟了,“白京,爱一个人,不代表信任他的全部,也不代表失去自我。”
白京没再说什么,但两个人之间的那种黏黏糊糊的、仿佛永远也不会分开的、抵死缠绵的氛围渐渐挥散开了。
龙凤花烛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燃尽,巨大的、红色主调的婚房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冷寂,白京站在床下,陈修明躺在床上,却形成了无声的对峙。
但陈修明并不恐惧,也不想退让,或许是因为,被爱的那个人,总是有恃无恐的。
总是有恃无恐的。
白京倒了一颗“糖”,自个吃了,然后说:“或许是我们认识的时间太短了。”
陈修明没有顺着台阶走下来,他只是说:“我没谈过恋爱,不太知道该怎么和人相处,或许我压根就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人。”
“但我很喜欢你,”白京慢吞吞地说,“如果我不喜欢你的话,或许我会和你发脾气。”
“发脾气?”陈修明同样慢吞吞地问。
“是的,发脾气,”白京微微低下头,垂下的发丝挡住了他的眼睛,“明明该不会以为,我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吧?”
陈修明用舌尖舔过自己的上颚,他实话实说:“你对我很不错,也从来没在我面前发过脾气。”
“你不会想见到我发脾气的模样的。”白京轻声说。
“你很难过么?”陈修明像是在关心着白京,却又像是在白京的底线上反复横跳,“就因为我想要知道这个药丸的成分?”
“我为什么难过,你一清二楚,”白京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陈修明,我们马上就要分开了,你骗骗我,好不好?”
陈修明无声地叹了口气,但却没有妥协,而是认真地说:“不好。”
“为什么?”
“我就是这么个性格,骨子里自卑、敏感又多疑,你喜欢我的时候,自然能忍耐,不喜欢的时候,就会觉得难以接受,”陈修明拉高了被子,被子上仿佛还残存着属于白京的气息和温度,“如果你因为这个缘故,注定会选择离开,那我希望离开的时间能越早越好,这样我受到的伤害也在可控范围之内……”
“陈修明,”白京打断了他的话语,“今天是我们结婚的第三天,能不能不要说我们会分开的话?”
“但你明天晚上不是就要离开了么?”陈修明仰着头,用很平静的、很无辜的语气对白京说。
白京盯着他看了几秒钟,说:“原来,你是不想让我离开。”
陈修明侧过头,嗤笑出声:“你别自作多情。”
白京弯下腰,作势去掀陈修明的被子。
陈修明的双手紧紧地攥着被子,下一瞬,手上却一热,原来白京的目标并非他的被子,而是他的手。
白京一根根将他的手指掰开,又把自己的手指插,了进去,紧紧地十指相扣。
陈修明失神了几秒钟,才低声说:“我不知道为什么,对其他人都可以很温柔很有礼貌,但在你的面前,我却很放纵自己、也有些任性。”
“那是因为你信任我、亲近我、喜欢我。”白京凑了过来,亲了亲陈修明的额头,“我不讨厌你这样。”
“但我并不了解你,”陈修明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复杂地看着他的新婚“妻子”,“说不定这次分开,等不到下次重逢,我们的感情就会变淡,可以直接去离婚了。”
“没有这种可能,”白京随意地扯下了陈修明身上的薄被,覆了上去,“……我是个很偏执的人。”
“……有多偏执?”陈修明在意乱情迷中,强撑着几分清醒。
“那是个秘密。”白京低笑着说。
“你好像有很多的秘密。”陈修明重新占据了主导的位置,轻轻地喘.息着做着不可描述的事。
“但我爱你,”白京像一朵盛开的玫瑰花,热烈而绚丽,却隐隐约约地已经开始散发着腐朽衰败的气息,“陈修明,我爱你。”
陈修明抬起手,遮挡住了白京的眼睛,他沉声说:“如果你爱我,那你就照顾好你自己,不管你在做什么事、想做什么事,都想想我们的以后,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们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你猜到了什么?”白京抬起下巴,有些艰难地去亲陈修明的手腕。
“我什么都猜不到,但或许你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他们救不了我,”白京在陈修明的手臂上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但你可以,你是我的药。”
“我担负不起你的命运,”陈修明却抽回了自己的手,也放开了白京的眼睛,“如果有一天你坏掉的话,我肯定跑得飞快,绝不会让你有连累到我的机会。”
“明明好无情哦,”白京像是在撒娇似的,但他却扣住了陈修明刚刚被他亲过的手腕,拇指压着对方的脉搏,“但这样的明明,我也很喜欢。”
陈修明注视了白京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有再落下什么狠话,而是说:“该出门看看了,我已经陪你胡闹了三天。”
“你不是也有爽到么?”白京的话语十分直白,“我以为,你也爱和我在一起的感觉。”
“不讨厌,”陈修明弯了弯手指,“但又有点恐惧,我害怕我自己沉浸其中、虚度光阴、忘了自己是谁,然后彻底成为你的禁X。”
“我不会让你变成那样的。”
“我从来都不会考验人性,”陈修明将手指全部弯起,手掌握成了拳头,猛地向回收手臂,有些吃力地挣脱了白京的束缚,“白京,我和你都是独立的人,我不想掌控你,你也不要想掌控我。”
“如果,我说,我只是想多陪你一点呢?”
“那不是一点,你是在觊觎我全部的时间,”陈修明甩了甩有些酸疼的手,“我的生命中不可能只有你,除了你,我还有家人,还有朋友,更重要的,还有我自己。”
“但我只有你了,”白京说这句话的时候,分明在笑,但仿佛是要哭出来似的,“他们都死了,我只有你了,明明。”
白京这番话说得很可怜,但陈修明却很冷静。
他温声说:“除了父母,你还有其他的亲人,而且你长这么大,总归是有几个关系还不错的朋友的。”
“我以为你会心疼地抱住我,而不是寻找话语中的逻辑偏差。”
“我是工科生,”陈修明一边穿衣服,一边回答,“我不太擅长一些感性的思维方式,也不认为感情会冲昏我的头脑。”
白京“哦”了一声,也不生气,也不再继续延伸刚刚的状态,他问陈修明:“你现在要去见你父母?”
“嗯,”陈修明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咱们一起去,刚好可以赶上晚饭。”
“你父亲不在,母亲也不在。”白京平静地说
“你怎么知道的?”
“他们在前天办完了离婚手续,特地叮嘱我转移你的注意力。”
“那他们现在在哪儿?”
“你母亲去了法国,你父亲去了英国。”
“听起来他们短时间内都不会回来。”
“是的。”
“然后他们都没有告诉我。”
“或许,他们不想打扰你新婚的好心情。”
“也或许,他们觉得并不需要和我说这件事,我的想法是无关紧要的。”
白京没有反驳这句话,他只是说:“我原本以为,还能再瞒你一天。”
“但早晚我都会知道的,”陈修明开始给自己系扣子,“今天的情绪用来接受父母的不告而别,明天再送你离开,这样安排比较合理。”
“我以为,难过一天会比难过两天好一些。”白京叹了口气,也开始换起了衣服。
“我对他们的感情其实有限,毕竟没太多的期望,也就没有太多的失望。”
“那对我呢?”白京忍不住追问。
陈修明盯着白京看了一会儿,选择了转移话题:“今天,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吧。”
“好。”白京点了点头。
陈修明和白京要出门,工作人员迅速地开始筹备起来,看起来是想安排一个长长的车队。
陈修明想了想,问白京:“如果咱们两个人出门,安保在附近悄悄跟着,这样可行么?”
“可行,你是想和我单独出门?”
“是啊,想带你去我以前常去的地方转一转。”
“算是约会?”
“不算,应该说是夫妻一起散步。”
为了配合这次的“散步”,陈修明和白京一起挑了一辆还算普通的、价值只有十几万的黑色车子。
陈修明坐在副驾上,系好了安全带,拿起手机开了导航,对白京说:“我帮你导航。”
“好。”白京熟悉了一下车辆的操控界面,最后还是对陈修明说,“我对这辆车不够熟悉,你介意加个司机么?”
“完全不介意,”陈修明甚至很赞同地点了点头,“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咱们一起坐在后面好了。”
十分钟后,陈修明坐在了白京的左手边,他原本不想坐在这个“领导座位”上的,但白京愣是让他坐在那里,甚至还帮他系好了后排的安全带。
陈修明身体后仰,看着白京也给自己系好了安全带,很认真地说:“你看起来安全意识很高。”
“你的命很重要,”白京把玩着陈修明的手指,“和我的命同样重要。”
“生命本来就是很重要的啊,”陈修明认真回答,“别的都可以重来,命只有一条,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白京“嗯”了一声,又问:“去哪儿?”
“海西区学院南路,”陈修明报出了地址,“那边有个烤串,干净又不贵,我读大学的时候就在哪儿吃来着,今天我请客,好不好?”
“好,”白京含笑答应了,“要喝一点啤酒么?”
“要喝啊。”
“车后备箱应该备了一些,我们直接拎进去就好。”
“……后备箱怎么会有酒?”
“除了酒之外,还有一些你喜欢吃的饮料和小零食,我不知道你要带我哪儿,但思来想去,备下一些吃的喝的,总是有备无患的。”
“……你过于了解我了。”陈修明低声说。
“明明是个很容易懂的人,”白京的手指摩挲着陈修明的手背,“你比我简单得多。”
“你今天很像传说中的大反派,”陈修明也握紧了白京的手,“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立下了很多的flag,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告别。”
“你是个好人,你不是反派,我是你的伴侣,我当然也不是反派。”
“还能这么解释?”
“当然可以。”
陈修明放弃了思考,直接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你不要做违法犯罪的事,照顾好自己的身心健康,等忙完了国外的事,就早一点回来找我。”
“好,都听你的。”
“白京,虽然我可能什么忙都帮不上,但你想聊天的时候,可以随时来找我。”
“好。”
“你不会出事的,对吧?”陈修明希望能听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对。”白京微笑着点了点头。
陈修明感觉白京又给自己立了一个flag,他的身体后仰,脑后枕在皮质座椅上。
半响,他忍不住说:“要不,我陪你回英国?”
白京却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是拍了拍陈修明的手背,说:“你在国内会比较快乐,我虽然想和你在一起,但不想掠夺你的快乐,明明,等我回来就好。”
“好吧——”陈修明特地拉长了一点尾音,“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自求多福,我不管你了。”
“明明,你真是个善良的人,”白京轻轻地吻了一下陈修明的脸颊,“和我讲讲咱们晚上要吃的那家烧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