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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生(无穷山色)


没有巡夜的仆役,没有夜游的弟子,没有对月吟诗的先生,连平常飞来飞去的蝙蝠也在助他,悄悄地倒吊在树枝上,亮晶晶的小眼睛目送着他离去。
只有一只黑猫,耳朵颤了颤,悄无声息地醒来,轻巧地跃下小女孩的床头,撒开四蹄朝他跑了过去。
树灵头脑简单,一直没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那天不耐烦去看晏灵修照顾小崽子,遂自己找了个能晒太阳的地方舒服地躺下了,不想一觉起来变了天,晏灵修下落不明,他被孟云君抱回了天枢院。随后流言蜚语满天飞,就有人开始喊打喊杀了,还有人觉得晏灵修是否心存不轨的确有待商榷,但为了保全师门名誉,应当自裁以证清白。何宁和树灵气得要疯,压着他挠了一顿,但事态不光没有好转,还随着晏灵修的失踪愈加恶劣起来。
树灵飞奔过练功台,绕过藏书楼,终于在竹楼前拦住了晏灵修,一口咬住他的衣角,呜呜地叫道:“你去哪里去了。”
晏灵修拽了两下,没拽开,叹息着说道:“你乖,不要闹,我有事要做。”
树灵向上翻着眼珠子瞧他,从他波澜不惊的表情中察觉到一种微妙的异样,犹犹豫豫地松了嘴:“你要干什么?”
晏灵修却又不理会他了,他的全副心神似乎都被局限在了眼前这面紧闭的门上,余下的根本无暇顾及,缓步上前捏住铜锁,简单粗暴地将它拽了下来,独自登上竹楼,再出来时,手中握着那柄通体乌黑的宝剑。
不详的预感在树灵心头生起,他慌里慌张地跟了上去。
“我知道他们惹你生气了,但千万别冲动!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呀!”
“一柄剑而已,不当吃不当喝,偷剑报复万万不可!”
“你不是教我不能拿别人东西吗?你怎么能不以身作则……你你你,你再不停下,我就喊人啦!我喊人来把你这个小偷抓住!我,我也要去偷东西了!我要把你姑娘的漂亮裙子全偷走,珠花也偷走,让她活活哭晕!”
咔哒一声,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正在卖力劝人改邪归正的树灵悚然一惊,回过头去,孟云君站在山道边,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树灵脖子一缩,蹿到晏灵修背后躲了起来。
晏灵修撩起眼皮,淡漠地扫了孟云君一眼,那眼神和看一个挡路的树桩并无区别,视若无睹地从他身边经过。
树灵急道:“晏……”
话音未落,晏灵修手臂一紧,原来是错身的刹那被孟云君拽住了,孟云君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你去哪儿?”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连孟云君也说不好是什么道理,他感觉晏灵修的气质忽然变了,像是蛰伏的毒蛇在足够耐心的麻痹之后猝然发动袭击。
他面色微变,闪身一避,与此同时不尘剑骤然出鞘,如它的铭文一样不染尘埃,雪亮的剑光霎时撕裂夜空,裹挟着重重杀机朝孟云君当空劈下——
“锵!”
千钧一发之际孟云君堪堪躲开,袖袍霎时被凌厉的剑锋撕裂,未及反应,下一剑又至,孟云君反手拔出佩剑,两剑相撞,摩擦发出刺耳的锐响!
孟云君目视着小师弟近在咫尺的一双眼睛,发现那里面居然闪着无比亢奋的寒光,在晏灵修面无表情的脸上,有种鬼气森森的妖异。
他骇然道:“小师弟!”
……这真是他的小师弟吗?
只是这眨眼间的迟疑,晏灵修顺势滑出一步,倏忽变招,剑身从他的指尖擦过,毒蛇吐信般刺向他双目之间。
孟云君不敢再分心,仿佛随风而起的柳絮,轻飘飘地避到一边,但晏灵修的剑却远比他想象得更快,紧跟着追来,失之毫厘地和孟云君擦肩而过……不对,他哪里是失手,分明是故意放孟云君一马,存心要将他的极限逼出来,恶劣得如同狸猫摆弄老鼠,非要戏耍到厌烦了才会结束猎物的性命。
此后晏灵修出手一次快过一次,不论什么样的反击和防守在他面前都如若无物,往往孟云君上一招尚未使完,他就已经预备好了接下一招,简直是卡着毫厘来的,好似勾着木偶的棉线,有条不紊地步步紧逼,每次都能恰到好处地给对手留下一线生机。
孟云君左右支绌,整个人都被他的诡谲的剑光罩在了里面,应对得十分艰难,险之又险地被削掉了一绺散落的头发。
晏灵修游刃有余地试探出了他的深浅,似乎有些玩腻了,手中的不尘剑倏忽间勃然变色,陡然从软绵绵的丝线变成了暴虐的洪流,以山崩之势朝他快如惊雷地砸下——
银亮的月光沿着剑尖扫过致命的弧,倒影在孟云君紧缩的瞳孔中,可他却不退反进,全副心神都凝聚在身前三尺的剑尖,拼着身死也要把晏灵修留下。
电光火石间,不尘剑倏地发出一声悲鸣,晏灵修倨傲的神情一滞,好似当头棒喝,不尘剑竟在此时脱手而出!
然而孟云君竭尽全力的一剑已经收不回来了,在他极度震愕的注视下狠狠地刺进了晏灵修的身体,去势不减,当场贯穿了他的胸口。
不尘剑斜插在地上,犹在震颤不休。
孟云君不可置信地看着小师弟被鲜血浸透的白衣,那片飞速蔓延开的血色好似一枚钢针,尖锐地扎进了他的脑袋,奔涌的血液似乎都在刹那间凝固了,他如坠冰窟,一动不能动。
“你……”孟云君的喉咙里像哽着一块铁石,滞涩地滑了下去。
你怎么不躲?
明明前面那么多剑都能挡住,偏偏这次就挡不住了?
为什么要突然把剑丢下!
晏灵修恍若如梦初醒,缓缓抬起手,搭在插在他胸前的剑上,茫然的神色在眼中一闪而过,很快便湮灭无声。他侧头看了看不远处的不尘剑,又看向僵硬的孟云君,半晌,居然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
“……对不起,”他神色复杂,语气里满是孟云君不能理解的歉意,“我不该把你牵扯进来的。对不起……”
所以不能是在这里,不能是现在……
一行水痕滚滚而下,啪嗒砸在染血的长剑上,须臾被切成无数细小的碎光。
他喘息着闭了下眼睛,双手握住剑柄,把深入他身体的锋刃一点点拔了出来。
直到这时,孟云君才意识到自己握着的是什么,倏地松了手指,长剑“当啷”掉落在地。
血涌得更急了,晏灵修使不上力气,膝盖一软倒了下来,被孟云君一把接住。他不知所措地去捂他的伤口,发现没有用,又慌手慌脚地去点他的穴位止血,急切道:“没事……没事……”
晏灵修轻轻叹道:“大师兄……”
“你不要说话了!”孟云君大声地打断道。他的心脏仿佛被捅出了一个窟窿,冷风凄厉地钻进来,他的三魂七魄全被搅成了一堆战栗的碎片。
“你不会死的。”他攥着小师弟越来越无力的手,在舌尖咬了一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带你去找医官。”
“大师兄。”晏灵修喊他。
孟云君毫无防备,猝不及防地对上他的眼睛,忽然顿住了。
“你去睡吧,”晏灵修嘴唇褪尽了血色,身体还在因为疼痛而止不住地发抖,但他的眼睛却有如深不见底的寒潭,汹涌的暗流在其中聚集,无法折射出一点光泽。他的咬字吐息仿佛也和着某种古怪的韵律,一字一句穿透皮囊,敲打在他的魂魄上,“……好好地睡一觉,明天醒来,一切都会好的。”

第126章 不为人知的角落
孟云君怔怔地看着他,晏灵修耐心地重复了好几遍,才成功将他放倒了。
即便在昏睡中,他的眉心依然是紧皱的……这也难怪,晏灵修从未对别人用过控术,技艺不精,洗不掉他过于强烈的记忆和情绪,不然直接让孟云君忘掉今晚曾经见过自己,那样才是最万无一失的。
晏灵修把孟云君平放在地上,因为不确定他什么时候会醒,所以片刻不敢耽搁,吃力地撑起身子站起来,慢慢走过去,将不尘剑拔出,方才脱手的那一刻重逾千斤的宝剑此时温顺地待在他手里,不见丝毫抗拒。
“果然是这样。”他如释重负地心想,“总算不必再多受一重罪了。”
树灵呜呜咽咽地绕着他打转,舔他沾满了血的手,咬他的衣角试图拖慢他的脚步,可这些通通不起作用,晏灵修还是义无反顾地提着剑,走进了夜色绵延的群山。
阴云层层集聚,潮湿的水汽就像蛛网,纠缠着他的每一次呼吸……风雨欲来。
也许是认识到晏灵修死志之坚,再无转圜的余地,也许是彻底暴露后不用再说那些花言巧语来掩饰,阎扶开始愈加猛烈地争夺起他身体的控制权。晏灵修有时走着走着,会突然失去意识,再回神时,眼前的景色已经变了个模样。但不尘剑却好像莫名跟他建立了一种默契,每当他神情恍惚,思绪混沌时,它都会适时地嗡鸣一声,帮助困在迷雾中的自己挣脱出来。如此反反复复,磕磕绊绊,晏灵修自己也分不清身处哪一座山,哪一片密林里了。
应当足够远了。
晏灵修抬头望天,星斗明月尽皆隐没在翻滚的云团中间,满山树木瑟瑟摇落,风声过耳,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凉丝丝的雨滴打在他发麻的手背上,感受得不甚真切。
有多少次,当他穿行在人来人往的闹市街巷,家家户户炊烟升起,晏灵修曾无数次地幻想自己生成一个普通人——不用富贵王侯,不用长命百岁,最好是个寻常人家,父母双全,再有一间世代居住的老屋,几个互相看不顺眼的兄弟姐妹,然后在一堆的琐碎小事中过完一生……懵懂而生,庸碌到死,至死都不用离开家乡。
他如是这般幻想着自己的来生,有时想着想着,便不由地悲从中来。
此时此刻,他终于接近了自己避无可避的宿命,却不觉得多么难以接受了。
只是可惜,今晚看不见月亮了。
也不知道大师兄提到的那个观景很漂亮的石台在哪里。
“别跟进去。”他用不尘剑把跟过来的树灵往外推了推,补上了一个小小的阵法,不难逃脱,只是短暂地困住他一会儿罢了。
石壁枯藤下,藏着一个狭长幽深的洞窟,仿若是冥冥中专等晏灵修到来一样,在他再也支撑不下去时出现。过度的失血让晏灵修头晕目眩,但他还是尽力走到了山洞的最深处,亲手给自己布置祭台。
不知何处传来水滴落的声音,“啪嗒”“啪嗒”,似乎永不会停歇,目力所及没有一点光亮,晏灵修的手却很稳,断断续续,给他在脑海中设计了大半年的阵法补上最后一笔。
“不敢相信,”阎扶冷冷道,“世上竟有如此冥顽不灵之人。”
“现在你相信了。”晏灵修心平气和地回答。
他没有多少力气了,踉跄着半跪在阵中,胸前的伤口让他的身体像个破了洞的水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机在不断地从里面漏出去。
有暗红的流光在他周身渐次亮起,不久又悉数归于沉寂,晏灵修双手捧着不尘剑,慢慢地将它放了下来。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不尘剧烈地震颤两下,倏地升到半空,伴随着出鞘时“铮”一声清鸣,霎那间撕裂黑暗,一剑贯穿了晏灵修的心脏,去势不减,把他整个人狠狠钉在地上,剑锋深入岩石,和渐渐成型的阵法融为一体,再也无法分开。
晏灵修咳出两口血沫,尽管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忍不住伸手死死地握住捅在他心口的长剑,虚弱无力地挣了两下,掌心的割伤流下血来,混在胸口喷涌而出的鲜血之中,渐渐在他身下聚成了触目惊心的血泊。他被困在越来越冰冷的躯壳之中,忍着穿心透骨之痛,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
阎扶大概在暴怒地喊着什么,但晏灵修已经听不清了,他的五官六感都在急剧衰落,视线渐渐一片模糊。
“就这样吧……”
晏灵修回首,看一看自己二十年的岁月,看到了无数人失望的脸。
他疲倦极了,眼皮重得抬不起来,在心里默默祈祷着:“永远……永远也不要被发现……”
树灵好不容易挣脱阵法,哭天抢地地追了进去,晏灵修却已经无声无息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急得用脑袋去顶他的手,高一声低一声地喊晏灵修的名字,破口大骂,凄厉地叫唤,苦苦哀求,全都于事无补,晏灵修静静地躺在那里,再也不会过来摸一摸他的脑袋,让他躺在身边打呼噜了。
于是树灵慢慢反应过来自己又成了被丢下的那个,茫然无措地呆住了,不知何去何从。
这时,他似有所感地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晏灵修头顶。
那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晏灵修的魂魄就在那里,宁静地漂浮在半空,此外还有一道他并不陌生的残魂,愤怒地在旁边左突右撞。
用不了多久,这个由晏灵修亲手设下的阵法就将彻底湮灭这两个魂魄,他们到不了黄泉,过不了奈何桥,到此就是一切的终结。
树灵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勇气,使劲浑身解数,鲁莽地扑上去,一口叼住晏灵修的魂魄。无形的力量重重地抽打在他身上,黑猫身上顿时皮开肉绽。树灵却忍着眼泪不肯松口,只是一心一意地闷头往阵外撞。
他闯进来时是很容易的,但想把晏灵修的魂魄带出去却难如登天,树灵直撞得头破血流,筋断骨折,都没能冲破阻碍逃出去。
但天道法则对待草木精灵,总是会网开一面。就在树灵筋疲力尽,马上要被阵法绞杀时,终于眼疾手快地发现了一个符文运转中出现的小小空隙,忙不迭从那里一跃而过。
在他逃走的那一瞬,那个狭窄的空隙就彻底消失了,整个阵法严丝合缝地扣了起来。
树灵气息奄奄地趴在地上,往日油光水滑的毛发都被血沾在了一起,他身受重伤,难以保持化形,慢慢缩小,变成了一片焉头耷脑的槐树叶子,托着晏灵修的魂魄向洞外飘去,穿过垂下来的枯藤,乘着风,眨眼就不知去向。
他没有回头看,当然也不会在意被留下来的残魂会如何。而在他侥幸撞出去的那一刻,那道残魂随即一分为二,一小部分紧跟着挤了出去,但更多的却是错失良机,被困在了阵中。
杀机铺天盖地,残魂无处可躲,只能立刻掉头,重新遁入晏灵修体内。
天幕好像漏了,一场大雨倾盆而下,抹去了所有的痕迹。
孟云君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医舍里了。春寒料峭,又恰逢落雨,因此屋内依然生着火炉,烘得满室都是清苦的药香。
雨下了一整天,到这时小了很多,有了点春风化雨的意思,水声潺潺,将青瓦洗刷得一尘不染,又顺着屋檐滴下来,连成了一条银亮的线。
倏忽一声闷雷,山中百虫皆惊。
聂磐端了汤药进来,正看见孟云君披衣坐起,推开窗户向外望去,不由得又惊又喜,叫了一声:“师父!”快步走上前道,“您终于醒了。”
听到声音,孟云君便收回目光,扭头看他。
聂磐不自然地低了下头,又很快抬起来,刻意做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欢快地和他说道:“师父,医官说您最近劳累太过,身体受不住了,不小心受了寒,那些亏损就全都被勾了出来,所以症状难免要重一些,吃上两顿药就能好起来……”
孟云君等他絮絮叨叨地说完,问道:“院中有事吗?”
聂磐动作一顿,到底修炼不到家,露出一点心虚来,支吾道:“没,没啊……能有什么事?大家都好得很呢!”
孟云君定定地看着他,聂磐就捧着药碗不说话了,头越垂越低,不一会儿的功夫,几乎要埋到床榻底下去了。
良久,孟云君抬手接了药,一口喝干净后放回到托盘上,白瓷碗底磕出轻轻一声响。
“说吧,”他平静地道,“莫要瞒我。”

第127章 空剑匣
孟云君是在今早仆役巡山回来时被发现的,当时他晕倒在竹楼前的空地上,周围有明显打斗过的痕迹,身上还沾着血,所幸并没有受伤,只是淋了一场冷雨,有些受寒罢了。
因为这一个月来院长避不见人,仆役们一旦有事,都是找孟云君回禀,现在他人倒下了,众仆役群龙无首,只能匆匆去敲了院长的门。
院长拖着病体问清楚状况,立即预感到不好,散去了仆役,亲自去现场看了一看,结果就发现竹楼被人拧断了锁,而剑架上空空如也,镇派之宝已经不翼而飞。
于是他急急忙忙封锁了竹楼,借口不尘剑久不保养,要拿回来好好调治一番,将全院弟子都蒙在了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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