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首页男生小说女生小说纯爱耽美

当前位置:趣书网 > 纯爱耽美 > 全文免费阅读

复生(无穷山色)


他像个从出生起就在外跋涉的旅人,本能让他渴望着一个能被称为“家”的所在,却不知道迈过门槛后,等待在前方的是春花晓月还是更深一层的凄风冷雨。
引擎熄了,车里更加安静,头顶的车内灯洒下一片橘黄色的光,勾勒出孟云君的线条优越的下颌,又沿着脖颈一路探进领口。他仿佛对晏灵修的迟疑毫无察觉,径直下车走了过来,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理直气壮地催促道:“陪我上去找个东西。”
他这个理由来得恰到好处,晏灵修一听有正事,终于能勉强放下内心的不安,没再坚持要求住宾馆了,慢吞吞下了车,跟在孟云君后面挪进楼梯口:“你要找什么?”
“白天你也听到了,钟局想制作‘鸣镝’,给林州市装上监控,多加一层保险,却苦于缺少阴隍铁,只得作罢。”孟云君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在空荡荡的楼道中碰撞出轻微的回音,他慢斯条理道:“我的存货里好像有,但很长时间没收拾过了,不一定翻得到,咱们两个一起找,估计能快一点。”
晏灵修的眉梢轻轻地动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被领进了门,客厅的灯唰地亮了起来。
孟云君家是寻常的两居室,一百多平的面积,估计刚住人没多久,空气中还飘浮着一股淡淡的新家具的味道。
晏灵修脚上套着一双毛绒绒的拖鞋,谨慎地站在玄关处往里打量,孟云君都去厨房转了一圈了,倒完热水又端着杯子转了出来,他还保持着进门时姿势纹丝不动,一步不肯挪窝,仿佛想要站在原地生根发芽。
“家里没茶,喝点热水润润嗓吧。”
晏灵修浑身上下写满了不自在,好像随时准备夺门而逃似的。他面无表情地接过水杯,意思意思在唇边沾了一下,算是给孟云君面子,随即问道:“你的存货在哪儿?”
孟云君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说道:“跟我来。”
晏灵修上次不请自来,一心只想着快去快回,穿过墙壁就直奔主卧,根本没有留意过其他房间的状态,加上孟云君用的隐藏手段格外高明。直到站在次卧跟前了,他才恍然发现孟云君居然装了一扇厚重的防盗门,不光配备了指纹密码,还画了一个屏蔽法咒,没受过特殊训练的人,哪怕贴在墙面上一寸寸地找,也会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把这间次卧忽略过去。
孟云君撤去了屏蔽法咒,拇指放上去一按,随着门栓“吱呀”一声响,房间的全貌缓缓展现在两人面前——
既没有床,也没有衣柜,取而代之的是一列列摆得满满当当的货架,最狭窄的地方只能容一个人侧着身子通过,比学校门口专卖三无食品的小卖部还要拥挤,霍然是一间储备丰富的仓库。
晏灵修眼皮跳了一下,进去一看,离门最近的货架上放着成捆成捆的宝剑,寒光湛湛,锋利无匹,稍往下几层是各类用处不同的法器——晏灵修略略一扫,就从中认出了几件和林州市分局法器库里的“镇局之宝”威力类似的“同款”,使用不当起码能把小半个中心商区夷为平地,等级为凶的恶鬼吃一发也够呛能顶住。
像这样能在危机关头扭转局势的杀手锏数量稀少,整个林州市调查局都没几件,平常都是被高高供起来让人眼馋流口水的,只有集齐了张成润、副队长宋昭、还有后勤组组长三人的签名,才能从管理员的死亡凝视下拿到手,规定交还的时限还极为严苛,超出一分钟都会在全局通报批评,顺带扣工资写检查一条龙。
这么多难得一见的宝物,此刻就被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落了一层灰。
见此情景,罪魁祸首不说羞愧,还尤其漫不经心地说:“之前搬家搬得太急,没顾得上整理,看起来有点乱……这几架子都是拆不开的成品,原材料都被我放在后边了。”
“……你从哪里收集到的这些东西?”
孟云君挑眉,走到他身边,右手屈指一弹,在一柄长剑上碰撞出了一声余音悠长的“嗡——”。
他轻描淡写道:“天枢院的院长,总该有点家产的。”
晏灵修一怔,没问什么,若无其事地切换了话题:“阴隍铁大概在什么位置?”
孟云君思索片刻:“编号四、五、六这几个架子吧——屋里太挤了,我们可以把东西搬出来再找。”
晏灵修欣然同意,两人遂像松鼠搬家一样,把三个架子上的存货清空,一趟趟运到明亮宽敞的客厅,然后盘腿坐在地毯上,对着一茶几的零碎小物件细细地寻找起来。
孟云君今晚兴致不错,每捡起一样东西,就会向晏灵修讲述自己当初是如何把它拿到手的,如数家珍地分享着那些堪称久远的回忆:“这些不全是师父师叔们送的,还有一部分是我在外游历时得到的战利品,阴隍铁就是其中之一。”
晏灵修做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那年我十一二岁,背着同行的师叔师伯跑出去玩,路过一座城隍庙,发现庙里的神像被恶灵附体了。百姓们每每跪在蒲团上许愿,求长命百岁、求升官发财、求多子多福,等等,恶灵在满足他们的愿望后,往往还会从其他方面索取一定量的‘报酬’,比如将子孙寿数填补给老人,亦或是让捡钱的人被歹徒谋财害命。但由于这个城隍庙一直很灵验,附近的百姓都被它无所不应的假象迷住了,不约而同地忽视了许愿人付出的代价,每天从外地赶来烧香的人络绎不绝,是十里八乡香火最为鼎盛的一家城隍庙。”
阴隍铁来源于城隍神像前那尊享受百姓供奉的香炉,而且被供奉的那位还必得是个蛊惑人心的邪神,不然被清正之气滋养出的香炉就是能趋吉避祸的护身符,和由恶灵熏陶出的阴隍铁作用南辕北辙。
晏灵修自以为明白地点头,善解人意地给了孟云君一个吹嘘的机会:“你是怎么做的?”

孟云君却并不是为了自夸。
“我既然发现了,当然不会袖手旁观,但那时候少不更事,眼高手低,仗着有些微末本事就自命不凡了,想当然地以为只要揭穿了神像的真面目,别人肯定会大彻大悟,毫不犹豫地将恶神推翻。”
提起曾经做过的糗事,他半点羞耻也没有,神态自若地剖析完自己少年时的心理活动,又说:“我这样想着,就当着那些信徒的面爬到供桌上,让他们不要错信恶鬼,最后果不其然,被挥舞着扫帚打下来了。”
晏灵修忍不住笑了起来,端详着现在处理任何事都游刃有余的孟云君,完全不能想象他初出茅庐时被追得抱头鼠窜的画面,新奇得不行,简直像邂逅了一枚幕后彩蛋,兴致勃勃地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小师叔及时赶到,抱起我就跑,背后被砸了好些石子土块,等我们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他的道袍都脏得不能看了,”孟云君说,“后来小师叔趁夜回去,驱赶走附身在城隍神像上的恶鬼,将他关进锁魂瓶里,带到郊外杀了了事。”
孟云君口中的这位小师叔,晏灵修对他有些印象,至今还依稀记得是一位耐心的长辈——他们俩的师父身为天枢院院长,日常俗务缠身,鲜少有空指点内门弟子的学业,遑论领着他们出去历练了,所以一干师兄弟虽然名义上归属于他老人家门下,实际却是被师叔师伯们轮番带大的,最初的游历也是由他们代劳。
晏灵修满十岁时,就是这位小师叔带他出任务的,无奈晏灵修那时对所有人都保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没几次就开始找理由拒绝,三番两次地推搪。小师叔没表现出不快,只是日后不再要求他随自己同行了。
小师叔的心思极为细腻,又一路和他朝夕相处,肯定能看出不对来,却丝毫没有声张。
现在看来,这未尝不是一种不动声色的保护。
“我问过小师叔,为何不把真相告诉那些被蛊惑的人,小师叔却说不妥,那镇上还住着几户鬼居民,假如附近的人知道又是恶鬼作乱,恐怕会迁怒到他们身上。”
哗啦一声,一只灰扑扑的香炉被孟云君翻了出来,他眯起眼,把这疑似阴隍铁的东西放到光下看了看,目光明明是落在香炉上的,却有些分散,含着许多莫明的情绪,似乎穿过了眼前斑驳的锈迹,望进了一个遥远的时空。
“那时距离鬼王伏诛没几年,民间对死后化鬼仍然非常抵触,那个小镇是为数不多的能接受新生鬼和他们一起生活的地方……世人的观念根深蒂固,要努力很久才能勉强改变一点,稍有不慎让他们起了误会,就会前功尽弃。”
孟云君检查完,说了一句“就是这个”,把香炉摆回到茶几上,沉吟片刻:“小师叔说过,我们是驱邪师,这世上最熟悉恶鬼的一类人,要是连我们也放任不管,那些不幸沦落成鬼的人岂不是更无依无靠了吗?说到底,他们也是人,有鲜活的思想和情感,难道只是拥有了更强大的力量,就活该被利用、被忌惮吗?以前是无可奈何,但后来既然有了扭转的机会,又怎能袖手旁观?”
“小师叔志向远大,同情那些身不由己的可怜鬼,可惜最初连我们的师父也不能理解他,不愿提供帮助。他后半生一直在为此奔波,受尽了误解和冷遇,直到晚年病痛缠身,不幸早逝,另外几个和他志同道合的知己也没几个善终……但过去了那么久,历经无数代驱邪师的共同努力,他所期望的那个世界终归还是成真了。”
晏灵修看出他隐藏在平静表面下的担忧,略微放轻了声音:“局势再坏,也坏不过一千年前了。”
不料孟云君听了这话,竟然忍俊不禁地笑了,摇摇头道:“我不是担心这个。钟明亮经验丰富,张成润也是个尽职尽责的好队长,我们看不见的地方,还有很多像他们一样心智坚定的驱邪师。反之,阎扶的手底下只纠集了一批藏头露尾的鼠辈,他自己的实力也大不如前了——这些都不值得过分忧虑。”
晏灵修不解:“那你……”
“我只是担心你……”孟云君低声说道。他转过头,看着愣愣的晏灵君,嘴角还是带着笑的,但那笑容里却多了几分无可奈何的惆怅,嗓音轻柔又安静:“我能见到你,心中固然喜不自胜,但……你倘若能再躲几年,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再出山,就好了。那样不论外面发生了什么,都不会伤害到你。”
晏灵修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
客厅一片静默,只有钟表指针在滴答滴答地响。
晏灵修直勾勾地看着他,侧脸映着吊灯如雪一般的清澈的冷光,好像在鼻梁和嘴唇刷了一层苍白的釉,整个人都静止了。
他惊疑不定,不知道孟云君究竟是怎么看他的。
心意相通的恋人?生死相托的战友?前科不远的罪人?还是……这个瞬间数不清的思绪在他脑海中乱作一团,晏灵修想起当年他铸成大错后匆匆逃离天枢院,就是孟云君挡住了他的去路,两人你死我活地打了一场。
自重逢以来他们都对这段往事闭口不谈,仿佛不提及就可以当作从来没有发生,但孟云君真的不在意吗?他就不怕自己屡教不改,再一次行背叛之举吗?对他隐藏多年的秘密也丝毫没有察觉?
晏灵修猜不透孟云君的想法,也无从推断,但他知道孟云君绝不是会被感情冲昏头脑,无视了他当年可疑的行为,就不管不顾地站在他这一边的人。
实际上他们能走到今天,晏灵修回过味来,自己也很惊讶。他向来厌恶超出控制的东西,总是习惯于把参与的一切都牢牢控制在手里,决不肯委曲求全,如今却在和孟云君有关的事上屡屡破例,先是毫不防备地任他接近,接着又鬼迷心窍似的回应他。不打算探究对方的意图,也不打算开诚布公,完全得过且过,哪怕有一日撞上礁石葬身其中,他也不甘心就此罢休。
“看我干什么?”孟云君问。
他不笑时显得冷淡,笑起来又是一双天生的多情眼,眼底沉淀着无声的情愫,露水一样润物细无声。
四目相对,晏灵修心中蓦地生起一丝奇异的冲动,脱口唤道:“师兄。”
孟云君的呼吸顿住了。
晏灵修不由自主地闭了下眼。
这似曾相识的称呼仿佛一个尘封已久的机关,在说出口的那一瞬间掀起了滔天的风浪,无数碎片化的影像在他的脑海里此起彼伏地闪现,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难以言说的伤感,潮水一样漫过他空白而荒芜的精神世界。
晏灵修将大部分记忆都遗失了,探寻不出这陌生的感觉从何而来,又是因何而起……可这都没关系,他可以忍,可以等,总会有一天他会记起所有的往事。
但当孟云君那样紧张地盯着他时,他却忽然定力全无,险些就要忍不住问出口——
师兄,你为什么不怀疑我呢?
你知道阎扶侥幸存活的原因后,还会一如既往地对我好吗?
你……你会厌恶我吗?
“……”
晏灵修张了张嘴,却是哑然,半晌却猝然一笑,别开视线,先前脸上诸多复杂的神色都沉了下去,他听见自己故作轻松地说:“没事,就是有个问题想问你。”
孟云君心里直打鼓,不动声色道:“什么?”
“你为什么喜欢我?”
孟云君被他猝不及防切换了话题,没能立刻跟上思路,干巴巴地重复道:“什么?”
然而晏灵修似乎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确切的答案,自顾自推测:“是因为伤了我,让你的一颗君子之心愧疚了,所以在用这个方法做补偿吗?”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很大,于是耐心劝解道:“其实你不用如此‘舍身饲虎’的,毕竟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去盗不尘剑,我们还是会兵戈相向。自古正邪不两立……”
孟云君猛地握住了他的手,打断了他的自言自语。
“不是的,”他无比认真地直视着晏灵修,一字一顿地强调道,“不是因为愧疚。”
晏灵修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像一面平静的湖泊。
孟云君收紧了手指,骨节绷得发白,心头起起落落,千头万绪。
他既然阻止晏灵修继续胡思乱想,就必须当即给出一个答案,无奈他以前从未就此深入思索过,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面对和情情爱爱相关的问题时,最稳妥的做法似乎就是炮制一篇情话出来,再把内容渲染得天花乱坠矢志不渝,只要能哄人高兴,就能顺顺利利过了这一关。
但孟云君隐约感觉到,晏灵修想听的并不是什么甜言蜜语。

人与人之间为什么会产生感情呢?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或开心或痛苦的羁绊?
两个毫无交集的人,仅仅是“金风玉露一相逢”,就能付出一颗无怨无悔的心吗?
古往今来描写情爱的话本层出不穷,可绝大部分都是无视现实的臆想——千金小姐私会落魄书生,要死要活地去吃糠咽菜,那是作者在描述自己的白日梦,路见不平的王孙公子和卖身葬父的妙龄少女,背后不是写满了弱势一方逼不得已的血泪史,就是处心积虑的仙人跳。
想要拥有一份稳定的感情,在故事的开端就获得心上人的青睐,总是需要很多东西,美色、权钱、家世、内涵、前程、真心……缺一不可,而且只要有一个条件不满意,就往往成了“将就”,就算他日同床共枕,也很难逃脱貌合神离的下场。
红拂女夜奔,也是冲着李靖不是池中之物去的,白娘子雨中借伞,也得有个救命之恩作为前提。
这么一看,人与人相交,居然充斥着露骨的利益衡量,如此世俗,一点也不美好,一点也不可歌可泣。
孟云君也不知道他想听什么样的答案,沉吟良久:“你大概不记得了,我们……当初游历在外,偶然碰面时,你帮过我很多,说是救了我的命也不为过。”
晏灵修心平气和地打趣:“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那是身无长物的人才会说的话,我可不是。”孟云君捧场地笑了一下,煞有介事地给他分析:“但凡我有的,你想要,我都会双手奉上,再不济还可以给你做保镖。鉴于做咱们这一行伤亡率过高,你遇到生命危险也只是时间问题,到时候我再把救命之恩报回来就是了。”
晏灵修:“……”
“但我确实被你吸引了。”孟云君说,“你不仅救我于危难,长得还很好看,法术高强,性格与众不同,又是我的小师弟,比起旁人,我理所当然会更留意你一些。”
晏灵修没吭声,他的左手被孟云君牵着抽不回来,右手搭在腿边,地毯上细腻柔软的绒毛蹭着他的手指,带来一点不易察觉的痒。

首页推荐热门排行随便看看 阅读历史

同类新增文章

相似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