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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生(无穷山色)


这是驱邪师代代相传、约定俗成的“行规”,但凡还想在这一门里混的,决不可对同道中人视而不见。那人方才显然是留意到了孟云君的桃木剑,便主动上前来打招呼了。
他们在那里你来我往,晏灵修听了几句就没了兴趣,伸手去拿摆在桌子中央的粗瓷茶杯,却见杯底还残留着些许水渍,不知是上一位客人喝剩下的残茶还是没来得及晾干。
晏灵修本就心事重重,有点懒怠动作,见状也没了喝茶的心情,直接把杯子放回了原位。不想孟云君那边说着话,手上却十分自然地接了过来,用干净的热水将茶杯涮了涮,泼掉后重新倒满,又推给了晏灵修。
晏灵修拿眼去看他,孟云君却是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仿佛刚才那番动作不过是顺手而为,同时还不忘绕着圈子问道:“我们一行人途径此地,正好遇上管春城在祭神。不知何兄可曾去拜过这里的山神庙,真的如此灵验吗?”
来人姓何名期,穿一身半旧的长衫,身形端正清瘦,鬓边隐隐露出白发,面相约有四十多岁,但看他的言行举止却远不止这个岁数,少说要翻上一半,谈吐是和阅历相衬的温和有分寸——他们这几人中,有一看就出自名门的晏灵修和孟云君,还有装扮落魄怪异的孙凌和陈绛竹,凑在一起真是要多怪有多怪,何期却只是礼貌地扫了一眼,就面色如常地收回了视线。
他问:“‘祭神’?……这城里不见人影,难道是都去祭神了?那个山神庙又是什么来历?”
何期表现得比他们这些外来者更不清楚状况,说出的话恰好被从后厨回来的伙计听见,对方立刻来了精神,不由分说地凑过来,滔滔不绝地将山神老爷显灵的事迹又讲了一遍——新奇的是,新故事的反派又换了个路数,从吃人肉喝人血换成了抓小孩炼丹,看来他刚刚说过的“口口相传”不是假话,真的是一人一个版本。
这回没人中途打断,伙计一口气说了个尽兴,神清气爽地哼着小曲走开,徒留何期仿佛被镇住了,哑口无言地站在原地。
就在方才,他还皱着眉语气冷硬,表现得像是很不赞同这种祭祀行为,现如今却是一脸的神情恍惚,潦草地冲孟云君拱了拱手,便一言不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也不晓得是不是对伙计的虔诚感到无可救药。
不久估计是祭神典结束,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酒楼大堂中的几张桌子很快就坐满了。他们不敢再明目张胆地交谈,草草用没什么花样的素面敷衍完了肚子,孟云君订了一间房,几人转到了楼上。
门关上后,孙凌终于松了口气,一把摘下斗笠,露出下面被压得乱七八糟的短发,形象全无地瘫在桌案边感慨道:“孟哥,晏前辈,多亏有了你们在,不然我早晚得露馅。”
陈绛竹跟着点头,不过管春城里并没有什么摆在明面上的危险。他道:“如果前边在莲花山失踪的那两拨人和我们一样,也是被困在了壁画幻境里,好歹没有性命之忧。”
“就是不知道幻境中的时间是否保持着和现实同样的流速,”晏灵修提醒道,“也许他们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也许才刚到没几天,也有可能直到‘山神娶妻’发生时才会出现。”
孙凌挠了挠头:“话说回来,这个幻境的阵主把我们关在壁画里,总该有个原因吧……为了阻止山神娶妻?还是单纯的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里?”
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
孟云君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思忖片刻,在千头万绪中理出最显而易见的一条脉络:“千年以后的管春城已经成为一片废墟,中间发生的事,我们谁都不知道。如今看来,这里的所有人都对那个所谓的‘山神’深信不疑。我们要想探究阵主的秘密,不如从这里着手。”
他说:“我今晚就去山神庙看一看。”

“我去,你就不要去了。”
晏灵修淡淡扫过去一眼,无情地拒绝了他:“万一阵主当真藏在山神庙里,以你的本事根本对付不了。”
“.…..”孙凌张了张嘴,终究知道晏灵修是为了自己好,无话可说,泄气地瘫了回去。
陈绛竹十分认同晏灵修的观点——在壁画里,他就是一个随处可见的普通人,与其不知深浅地跟上去添乱,还不如老老实实地被人护在身后,帮点力所能及的小忙。出于对自己也是对靠山的安全考虑,他提议道:“两位既然要去山神庙一探究竟,正好跟那位何期打个招呼,邀请他一起上山,也好多几分保障。”
他回想道:“我看何期对山神庙也很感兴趣,应该不会拒绝。”
孟云君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没说可不可行,神情纹丝不动,好像仅仅是在衡量利弊,过了片刻说:“还是不了,没必要把不相干的人卷进来。”
陈绛竹眉头微微一动,很快恢复正常,附和道:“也有道理。”
此时外边的天才透了点黑,灯火初上,离夜深人静还早得很。孟云君叫伙计买来两身新衣,换下了孙凌和陈绛竹身上破破烂烂的外袍,把他们整理一番放出了门。一行人在酒楼下分开,一半去城西一半去城东,趁着时间还早,兵分两路去找其他被困在壁画中的驱邪师。
孙凌抬起斗笠前檐,好奇地观察着这个一切都无比真实的幻境。忽然他看见了孤身一人走在他们前边的何期,手一伸就要打招呼,被陈绛竹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你干什么?”孙凌不解道。
“别跟他们有太多交集。”陈绛竹提醒道,“小心为上,不要节外生枝。”
孙凌实在是很好糊弄,陈绛竹不过是给了一个大差不差的理由,他就信以为真,不再追问,继续兢兢业业地把注意力放在寻找下落不明的同事身上,目光炯炯地在街上这些人的脸上来回打转。
陈绛竹远没有那么迟钝。
他曾经亲手布置过能容纳上百人的大阵,清楚地知道其中的难处,更何况是维持眼前这一整座城的人日常生活……幻境终究和现实不同,阵主哪怕细致描绘了其中所有人的行动轨迹,也难免会有偏重,就像篇幅有限的画卷上总要对某些细节重点着墨。
陈绛竹猜,何期就是那个被阵主“浓墨重彩”描写的细节。
——既是驱邪师,又对山神庙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注,可想而知在没有他们干预的过去,在未来不久的“山神娶妻”中,对方注定要扮演一个至关重要的角色。
不过自己好端端的,为什么非要往谜团上撞呢?反正看孟云君的表现,他肯定不是一无所知的。
陈绛竹不着痕迹地观察着何期,发现对方似乎在想心事,一直低垂着头,步伐略显呆滞地往前走了半条街,最后拐进一条阴暗的小巷子里,没有再出来过。
没多久,天彻底黑透了。
恰逢祭神典,管春城今晚格外热闹,更有许多青年男女趁着夜色结伴外出游玩,不论走到哪里,都能听到一阵阵的欢声笑语。
晏灵修和孟云君也行走在这熏熏然的暖风中,像普通人一样,在顺流逆流的街道人潮中穿行,互相隔了半个身位,是个不远不近,既不会让人感觉受到冒犯,又不至于太生疏的距离。
晏灵修无视了街两边一干叫卖的摊贩,一边走,一边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在踏进壁画幻境伊始,他就觉得不对劲。
——这个幻境对待他们过于“温和”了,任由他们四处乱转,不像是要将闯入者置于死地,反而更像是要让他们亲眼见证一些事似的,着实令人费解。
还有孟云君。
不管是谁,乍然回到少年时候,都该大大地疑惑一阵,孟云君却分外平静地接受了这一事实,见孙凌和陈绛竹还是来时的打扮,跟他们的处境完全不同,也丝毫不露异色。
要知道幻境中的一切全凭阵主决定,在现世时,他一看到管春城留下的那片废墟,便感觉处处熟悉,如今这般“返老还童”,或许就是千年前曾和阵主打过交道的缘故。
结论虽不可思议,但尚能对他如今的境遇做出一番解释。那孟云君又为何是现在这副模样呢。难不成他也和阵主见过面吗?
按年龄推算,若是如此,他们当时必然是相伴而行的才对……可晏灵修并没有这些记忆。
孟云君他还……
晏灵修烦躁地闭了闭眼,正心烦意乱,蓦地一条手帕翩然飘落。
他下意识地接住,抬头发现三五个美貌少女挤在临街的阁楼上。见他看过来了,女孩们就你推我,我推你地笑起来。
管春城青山环绕,绿水横流,是个不折不扣的世外桃源。居中其中的山民不用为生计发愁,性格要大胆肆意得多。晏灵修非礼勿视地收回视线,把散发着淡淡脂粉香的帕子挂在一截伸出来的树梢上,转身就要走。
女孩们见状,总算不再玩闹了,忙不迭问道:“小郎君,你和旁边那位郎君怎的都不说话,是在闹别扭吗?”
满街人来来去去,他们这样并肩而行,却又互不搭话的一对被衬托得格外引人注目,不怪女孩们会有此问。
孟云君闷闷地笑起来,声音很轻,却不知为何把晏灵修的脚钉在了原地,叫他寸步难行。
他面色冷淡地说:“不是。”
倘若再长几岁,到了晏灵修后来死时的年纪,那时他已被世事无常轮番打磨出棱角,哪怕是一个眼神也能让人望而却步。然而他现在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俊俏少年,再是冷若冰霜,轮廓也是柔和而稚嫩的,女孩们根本不怕他,嘻嘻哈哈地笑作一团。
“小郎君,还说没闹脾气?”有个女孩用团扇掩住嘴,忍俊不禁道,“我们都看到了,那位郎君一眼又一眼地看你呢,可你都不怎么理他的。看着真让我们着急啊!”

第40章 推陈出新的话本
晏灵修之前根本没有留意,听到这话怔了一下,本能地想转头去看孟云君,又硬生生地忍住了。
满楼的少女见他不自在,花团锦簇地拥在一起,愈发起劲对他指指点点起来。
算上前后两辈子,晏灵修从来没有被人这么调戏过,应对的经验十分浅薄,不知道这时候最好的做法就是尽快走开,一时间竟有些哑口无言。
好不容易孟云君看够了热闹,上前一步,对阁楼上的女孩们点点头,顶着满楼活色生香的笑声,在晏灵修袖子上轻轻地牵了一下。
他的力道比被微风吹动也重不到哪里去。
晏灵修默默地跟了上去。
他们又向前走了一段路。
经过这一打岔,晏灵修再如何勉强,也没办法把孟云君从自己的脑海里赶出去,索性自暴自弃地绕着他打起转来。
正好对方此时正背对着他走在前面,让晏灵修得以光明正大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据说孟云君出身极好,是某个世家之后,以晏灵修来看,此言大概不假——一入锦绣乡,他满身的富贵公子习气便展露无遗,眼看就要去龙潭虎穴闯一趟了,居然没被败了兴致,还能跟遥遥传来的乐音合拍子,顺带走马观花地欣赏管春城的夜景,往灯市里转了一圈,手里又提了一只精巧的走马灯。
就在晏灵修以为他们会这样逛到深夜时,冷不防孟云君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亦步亦趋跟在后头晏灵修仓促站住,抬头和他对视。
他们原本个头差不多,晏灵修也习惯了说话时平视对方,因此没想过少年时的自己尚要比对方矮上两寸。
头一次仰望着他,晏灵修发现孟云君的眼睫格外浓,又密又长,这让他的目光显得很温柔,仿佛蕴满深情,微微垂眼就是说不出口的千言万语。
然而孟云君只是安静地注视了他片刻,直到晏灵修莫名其妙地皱起了眉,才又回头接着往前走。
“一直都不说话,在想什么?”
晏灵修心道,想你。
嘴上却说:“在想山神庙里会有什么。”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各人都有各人的喜怒哀乐,没有人注意到这一方小小天地里流淌着的静默,自然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有时因为人流磕绊而碰在一起的肩,有时被风吹起而纠缠的发尾。
过了一会,孟云君似是没话找话,闲聊道:“以前不是很不耐烦应付别人的么,和我都没话说,怎么刚才呆呆站着任由她们评头论足?”
“是她们先叫住我的,”晏灵修顿顿,又补充说,“而且又没有恶意。”
“明白了。”孟云君煞有介事地点头。
就在晏灵修以为这个话题已经过去的时候,才听到他姗姗来迟的下一句话:“……吃软不吃硬。”
分明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形容,可用孟云君那种带着笑的语气说出来,却凭空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叫晏灵修听来耳根发热。
他微微把头偏开了些,恰好看到右手边的茶楼里坐了个唱小曲的老头,讲的正是山神显灵的故事,听众颇多,想来有些新东西,便顾不得跟孟云君计较,拐了个弯进茶楼,随意找了张空桌子坐下。
孟云君若无其事地蹭坐到旁边,晏灵修也没搭理他,凝神听那拉琴的老头唱曲。
可惜他在天生在附庸风雅上少了根弦,念白还能听懂几段,至于那些唱腔就完全云里雾里了,词曲写得再好,到他耳朵里,全是花里胡哨的“嗷哇咿呀”,调子拖得又细又长,把晏灵修原本没什么动静的心都给拉得七上八下起来。
他这边意兴阑珊,台下的一干听众却是喝彩连连,很是捧场,连孟云君也津津有味的模样,晏灵修只得硬着头皮听,半晌也没琢磨出多少味道来,只好暂时向孟云君低头。
“他在说什么?”
“在讲故事。”孟云君说。晏灵修本以为他在故弄玄虚,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这句话说的就是字面意思。
孟云君平铺直叙道:“二十多年前,恶鬼在管春城兴风作浪,满城人朝不保夕。于是法力滔天的山神老爷及时显灵,解救众人于水火之中。”
这不是整个管春城都耳熟能详的故事么?连酒楼的小伙计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不过就算所有人都是山神庙的忠实拥趸,一个故事经年累月地讲,也早该不新鲜了才对,哪里能吸引来那么多听众?
还有……
晏灵修扫过唱曲老头激动到涨红的脸庞,在他抑扬顿挫的调子下,满座宾客又是鼓掌又是拍桌子,半点没有故事里家破人亡的悲痛。
“对啊,所以那是背景介绍。”
孟云君卖完关子,慢吞吞说道:“现在唱的是那恶鬼侥幸不死,换了个地方继续杀人放火,跟追过去的山神老爷大战三天三夜的一出新戏——其实这样的你追我逃已经进行到第二回合了,每次交锋,恶鬼总是能逃出生天,山神也总是穷追不舍。想来是个系列剧情吧。”
晏灵修:“……”
没想到管春城居民竟然如此的富有创造力,还能在传言的基础上推陈出新,二次加工出这一连串承前启后的传奇剧本。
台上的老头估摸着故事编的极好,一段唱完,便有女孩捧着个托盘出来收赏钱,没转完半场就得了堆成小山的铜钱和几角碎银子——晏灵修看到那少女的正脸,发现她就是今天坐着花车游街,被信众送到到祭台上的那个巫女。
琴声顿挫地响了两下,老头清了清喉咙,上一段唱词用力过猛,这回连着试了两次都找不准音。
老头怪脾气上来,就地把琵琶一放:“不唱啦,不唱啦。嗓子受不住了。”
满座见他撂挑子不讲了,当即意犹未尽地叫起哄来。
“别啊!”“再来一段!”“我们还没听接下来怎么样呢!”
老头吹胡子瞪眼,没好气道:“老夫不想唱,要回去休息了,要听明儿再来。”
说完,他一甩袖子回了后堂。
听众都是熟客,早就习惯了这老头说翻脸就翻脸的做派,也不着恼,用此起彼伏的嘘声送走了老头的背影。
顶着快要把屋顶掀开的半真半假的叫嚷声,方才出来收钱的少女站到了台子上:“阿爹不在,我给各位来一段吧。”
“小玉,你也忙了一天了,可别累着了。”有客人劝道。
“不妨事。”少女俏生生笑笑,将琵琶抱在怀里,灵巧地调弄了两下,拨动了琴弦。
她唱的不是什么志趣高雅的曲子,乃是人人都能哼上两句的江南小调,讲的是一对小儿女夜间私会,对月诉衷肠,簪春花,跳粉墙。内容稍显艳情,唱出来却是音色恬静,又轻又软,闺阁情趣十足,颇有郎骑竹马、青梅环绕的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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