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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生(无穷山色)


“你看见了?”陈绛竹显然对他没有印象,回忆了片刻,点点头道,“也是,当时听说调查局就在附近抓逃犯,你应该是其中一员吧。”
对于立场不明的厉,孙凌尚能保持冷静客观,但对于一个人命关天时能毫不犹豫用身体接人的勇士,他却很难生出恶感,而且陈绛竹一家的遭遇还那么的令人同情——孙凌身体虽然还是紧绷着的,说话的口气却缓和了不少:“你把我朋友关在哪儿了?”
“他们不会怎么样的,我只是不想待会儿的计划被打扰。”陈绛竹说,“镜子的作用是回溯时间,你的两位朋友会被过往的记忆拖住一时半刻,仅此而已。”
在陈远的描述中,陈绛竹生前是个性情温和,文质彬彬的人,现在看来此言不虚,不论孙凌问什么,他都表现得非常友善,堪称无问不答。
然而,他越是云淡风轻,孙凌越是觉得恐惧,心脏狂跳,激增的肾上腺素被泵向身体组织的每一个角落,连带着指尖都不受控制地发起颤来。
“你有什么计划?” 他问。
“‘血煞大阵’,”陈绛竹说,“听说过吗?”
孙凌看不出他的意图,犹豫半晌,最终选择了闭口不谈。
陈绛竹被干巴巴地晾在了那儿,也没有气恼,反而自顾自地讲起了古。
“血煞大阵……传说中是由鬼王‘阎扶’首创的,每逢世间有大难,他便会乔装改扮,或是混入流离失所的灾民里,或是到战败投降的俘虏中去,在其中肆意散布恐惧与绝望。”
“然后,他便会施展法术,说自己可以他们摆脱困境,百姓当然看他如看神迹。阎扶动动嘴皮子,就拐带了一批又一批走投无路的人回来,走进他精心设计的血煞大阵中。阵法一旦开启,里面的人就会陷入最恐惧的想象中,轮回一般永不停歇,直到惊惧而死。若是心智坚定的,没有被活生生吓死,最终也会因冻饿饥渴丧命。”
如此歪门邪道,当然是早八百年就铲除得一干二净了——鬼王阎扶被诛灭后,他的一干随从树倒猢狲散,被驱邪师穷尽几代人的力量一一捉拿归案,阎扶创造的诸多邪恶的阵法,也随着他的灰飞烟灭一同被束之高阁、禁绝于世。
可随着陈绛竹的讲述,孙凌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大概猜到陈绛竹想做什么了。
对上他惊惧不安的眼神,陈绛竹选择了视而不见,继续说道:“这样炼制出的魂魄,对阎扶来说和零食点心没什么两样,但于寻常鬼怪而言,却不亚于一颗十全大补丸。阎扶横行无忌时,有好多追随他的恶鬼都爱用此法炼魂。”
“你想逼问我阵法图?”孙凌梗着脖子,视死如归道,“调查局是不会允许如此害人之法存世的,你不要白费心思了。”
“不劳大驾,”陈绛竹道,“我已经布置好了。”
孙凌:“你——”
他朝陈绛竹走去,刚一抬脚,一道贯通天地的巨雷劈下,落在他们两人中间,刹那间飞沙走石,连地皮都掀开了一层,刺目的闪电晃得孙凌的眼睛一阵阵发花发白。
半晌,当他的视力终于恢复正常,放下挡住脸跟前的手臂时,面前的空地已经被那道惊雷炸出了一个深坑。
坑底摆着一副石棺,棺盖四分五裂,露出了陈绛竹真正的尸身。历经三年不坏不腐,模样栩栩如生,仿若才刚刚断气一般。
棺壁上,鲜红的符文纵横交错,缓缓地游动起来。
镜中的世界里,晏灵修对外面的动静一无所知。
他的意识在虚空中沉浮着,忽远忽近,时有时无,朦胧中像是回到曾经在山中沉睡的日子。
一开始,晏灵修还能偶尔想起一起掉入镜子的孟云君,那时他不假思索地扑过来抱住他,手臂横在自己的肋下,勒得尤其紧。他的后背靠着对方的胸口,湿透了的衣物贴在皮肤上,分明该是冰冷刺骨的,他却在那千钧一发之时,觉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暖。
他的手在旁边摸索了一下,没有摸到另一个人的轮廓。
慢慢的,他不再记挂孟云君,也想不起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他的意识沉入了更深的地方,回到了那些早就被遗忘了的时光里。
他仿佛变成了一个懵懵懂懂的小男孩,睁开眼,灿烂的霞云横过半边天,色彩浓烈得像是要烧起来。
满地的尸体层层叠叠,这个人的手搭着那个人的肩,那个人的头枕着下一个人的腰,从街头铺到巷尾。他们浑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肤都在死去的瞬间被震裂了,身体里渗出的血源源不断,风中带来浓重得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壮美瑰丽的天穹,嘶叫的秃鹫,犹如飘浮在血河中的死尸……
这是晏灵修记忆中最初的景象。
睽违已久的窒息感重新攫住了他的心脏,晏灵修仿若沉入了水中,他模模糊糊地想要逃离,水底却伸出无数双手,不容拒绝地勒住他的皮肉,把他拉入了无边的梦魇。
哪里传来“砰”一声巨响,一扇门轰然洞开——
“你是谁?”一个稚嫩的童音问道。
晏灵修再次睁开眼,听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梦境中他的反应不可控制地变慢了,迟钝地回想了好一会,才勉勉强强记起,这好像是他小时候的声音。
“你是谁,我就是谁。”有人回答他道,“我就在你的身体里。”
晏灵修的灵魂仿佛抽离了身体,悬浮在半空中,冷眼看着年幼的自己撩起轻薄如水的幔帐,跌跌撞撞地翻下床,把屋里所有能藏人的角落全都翻找了一遍,一无所获。
男人如影随形,冰冷又轻柔地叹了口气:“小家伙,不相信我么。”
“你是谁?”晏灵修光着脚站在屋子中间,再一次问道。
“我叫阎扶,”男人好像被他的执拗逗笑了,无奈地说,“但现在,你也是阎扶了。”

没有人知道,“阎扶”是何时出现在这世间的。
生死更替,岁月轮回,每时每刻都会有人死去,遇上灾年和战火,更是尸横遍野,血流漂橹……也许是某个天时地利的日子,冲天的怨气久久不散,机缘巧合之下,世上唯一的一只“煞”就诞生了。
严格来说,阎扶并不能归于鬼怪一类。
煞并不是人死后所化,而是众多枉死之人的怨气凝聚而成,却偏偏有了自己的神智。也正因为如此,它相较于厉,天生就高了一个层级,其余低等恶鬼撞上他,更是毫无招架之力,所到之处,怨气四溢,十室九空。
当年的驱邪师筹谋良久,布下天罗地网,合力将他诛杀。
那一天,不光他们伤亡惨重,附近的一座城镇也被阎扶濒死前的怒火席卷,没有留下一个活口——除了年纪尚幼的晏灵修。
他的家人拥抱在一起,用身体挡住了幼小的孩子,让他侥幸躲过一劫。
被驱邪师发现的时候,晏灵修已经从亲人堆叠的尸体下爬了出来,血淋淋地站在了一旁。
血水蜿蜒犹如小溪,浸湿了他的鞋底,小孩不哭也不闹,只是抱着一只藤球,望着眼前的尸山血海发呆。
晏灵修太小了,小到远不到能理解生死的年龄,但亲眼目睹亲人的惨状,还是吓到了他。有一阵子,晏灵修什么反应都没有,让吃饭就吃饭,让睡觉就睡觉,像个丢了魂的玩偶娃娃,直到终于有天熬不住发了病,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才算是有了点活气。
此时距离阎扶伏诛,已经过了春夏秋冬两个轮转,过去被阎扶裹挟前行的诸多鬼怪渐渐倒向驱邪师这边,人鬼之间水火不容的关系也有所缓和,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没有人想到,阎扶的一缕残魂附着在了一个小小的孩童身上,并在一个清晨突然开了口。
换作平常的孩子,突然发现自己被一个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的恶人缠住了,只怕都会怕得眼泪汪汪,战战兢兢。但也许曾是亲眼面对过一座尸横遍野的空城,晏灵修就像天生少了“害怕”这一根弦,再难被什么东西真切地吓到了。
他得知曾经能止小儿夜啼的阎扶就藏在自己身体里,也没有表现出多少的惊慌失措,仿佛对这件事早就有所预感。
晏灵修抿住唇,转向一面靠墙摆放的铜镜,没有看到自己的脸变成什么青面獠牙的样子,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快点从我的身体里出去。”
“不出去又如何,你要跑出去昭告天下吗?”
晏灵修试着捂住耳朵,却发现根本挡不住对方的声音。
“那些人可都是想除我而后快呀,你把我的存在说了出去,就算你师门愿意保你平安,别人也会希望能杀了你永绝后患的。”
阎扶有恃无恐:“又或者,你心甘情愿赴死,让亲手养大你的师父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说的不错,晏灵修无言以对,而且阎扶连时间都掐得很准——就在前几天,师父带着弟子们出去历练去了,只有他因为偶感风寒留下来养病,几个不懂符咒阵法的仆妇照顾他,求救都找不到人。
那天,晏灵修想尽了办法,想把阎扶从自己的身体里赶出去,始终没能成功。
在这过程中,阎扶气定神闲,看得津津有味,把晏灵修的种种尝试都当成了无聊时的笑料,甚至怂恿他去投水,说要是他快死了,自己就不会再纠缠下去了。
晏灵修听了他的话,当真跑到屋外的荷塘边跳了下去,险些溺死在里面,幸好被仆妇及时把他捞了起来。
“你不要命了!”阎扶气急败坏地在他脑子里大骂。
晏灵修趴在岸边,止不住地咳呛:“看来你离不开我的身体。”
阎扶的语气冷了下来。
他安安分分地在晏灵修体内蛰伏了两年之久,中途没有作过任何幺蛾子,一来是因为元气大伤,短时间内不宜动作,二来也是在冷眼旁观晏灵修的一举一动,想弄明白他走投无路下选中的这个孩子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在这之前,他一直没看出晏灵修什么不同,无非是比寻常孩童冷点闷点,要是没有人搭话,他能十天半个月不吐一个字,和师门的关系也是平平淡淡,没有哪个特别亲近的长辈。
从这些迹象来看,晏灵修应该是个易于控制的傀儡才对,可阎扶如今却隐隐觉得不妙……
他可能看走眼了。
“你就为了试探这个?”阎扶问。
“很有用啊,这说明你不能出去为害四方了。”晏灵修道,“我若是没命,你一样要死,所以你不要轻举妄动。”
他说这话时,简直不像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冷静理智到吓人。阎扶怔了一下,嗤笑道:“用你的命来要挟我?难不成你还真的敢自尽!”
晏灵修没有回答,他被仆妇抱进屋,当晚就发了高烧,一直烧到师父和师兄师姐历练回来,到他的床前来探病。
阎扶又絮絮叨叨地说起了当年一战死在他手下的驱邪师,其中就有晏灵修没有见过面的两位师伯。
他此前承认自己的身份,本就是想先声夺人,把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吓住,现在便打一棒给一个甜枣道:“你想想看,他们为了杀我,不光自己传承将近断绝,还连累了一城的人,是何其的没用!你拜入他们门下,不如和我学艺,假以时日,世上还能有谁敌得过你!”
昏昏沉沉间,晏灵修问:“你无人可敌,为什么又死了呢?”
阎扶冷哼:“无知小儿,他们设伏围攻我,我力战而竭,寡不敌众,这才沦落至此,如果……”
“没有如果,”晏灵修打断他道,“你死了,没有办法再兴风作浪了,就是这么简单。”
“你——”
阎扶怒极而笑:“先前我在你身体里待了两年,但你师门上下,可有一人察觉到我的存在?想要摆脱我,别做那春秋大梦了!”
晏灵修沉默良久,不再理会他:“你别高兴得太早,总会有办法的。”
阎扶古里古怪地笑了起来。
大概是清楚即便是说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不过是让师长徒增烦恼,晏灵修没有把自身的异常告诉任何人,只是更加的勤学苦练。他天赋绝佳,符咒阵法一练就通,各册古籍也是过目不忘,很快就在一众师兄师姐中脱颖而出。
有了些实力后,晏灵修便自请出山历练,此后常常在外漂泊,一年到头来去匆匆,很少回来过。
在找到除去阎扶的办法之前,他别无选择,只好尽量离师门远一点。
晏灵修的记忆断断续续,有些片段记得清晰,但更多的都化作一团模糊的色彩。一晃便是几年后,他镇压了一山作乱的恶鬼,得到了本残缺不全的小册子,讲的是一门有关“寄生”的邪术。
书中说,新生幼儿不染污秽,身体洁净,若有鬼怪想去尘世逛一逛,可以选择早夭的孩童附体,藏起他们的伤口和尸斑,用鬼气保养“容器”,达成完美伪装。
这个“借尸还魂”的法门天衣无缝,往往要等到容器难以为继,开始腐坏时才会被察觉。
和他的情况有点相似,不同的是寄生的鬼怪可以随时随地从容器中逃出去,阎扶却不能离开他的身体另选他人。晏灵修自己也活得好好的,没有像那些不幸被害的小孩一样丢了性命。
“找到除掉我的办法了吗?”阎扶问。
这些年,阎扶始终没有放弃对晏灵修的游说,一会儿破口大骂,一会儿又好言相劝,软硬兼施,白天黑夜地在他耳边聒噪。晏灵修定力惊人,不管阎扶如何喋喋不休,一概当作听不见,只有万籁俱寂,周身无人的时候,才会偶尔理睬他几句。
晏灵修面色如常,仿佛听不懂阎扶话中的讥讽,问道:“你当初是想对我用寄生吗?”
“没错,”阎扶爽快地承认道,“可惜我当时身受重伤,不足以杀你,才叫你侥幸活了下去。”
“说得也对,你要是还有别的机会,是决计不肯受制于人的。”晏灵修若有所思道,“像你我现如今的这个局面,倘若我死了,你会不会跟着一起魂飞魄散?”

“.…..”
晏灵修没再出声,看样子不过是一时突发奇想,没有非要用自己的性命来尝试的意思。
篝火哔啵作响,在无风的山中安静地燃烧着。晏灵修把记载着“寄生”的书册丢进去,看它在里面飞快地蜷曲焦黑,化作灰烬和青烟。
“总会有办法的。”晏灵修轻声道。
“我拭目以待,”阎扶话题一转,戏谑地说,“好心提醒你一句,在找到摆脱我的办法之前,好好藏着你的实力,别被你的那些正道同门当成邪魔外道诛杀了——你明白我说的什么意思。”
晏灵修放在膝上的手指缩了一下。
阎扶经年累月地和他待在一起,不管晏灵修愿不愿意,都无法摆脱他潜移默化的影响,不论是身体还是天赋……他甚至不能肯定自己还能不能算是一个人。
“煞”没有生身父母,是被天地孕育出来的,也正因为如此,从诞生的那一刻起,他就拥有对其余恶鬼近乎压倒性的优势,就连活物也是如此,只要阎扶心念一动,就能将他们通通变成提线木偶,哪怕对自己人刀兵相向也毫不犹豫。
这是他与生俱来、最令人闻之色变的能力,这世上其余所有的生灵鬼怪,没有任何一个能够做到。
可后来晏灵修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也变得和他一样了。当他心中想要改变对方行为的愿望足够强烈时,就能轻而易举地将他们玩弄于鼓掌之中,魂魄出窍似的对自己言听计从。
不论何时,操控人心永远是邪术中的邪术。
晏灵修对此有所察觉时,才刚刚开始出门游历。一直以来他都和同龄人格格不入,比起玩耍,更愿意一个人静悄悄地待着,或是练功或是读书,本来就够不合群的了,这下子就更是独来独往,孑然一身起来。
对于晏灵修异乎寻常的孤僻,长辈怜惜他幼年时的遭遇,以为他性情古怪也是情有可原的,从来没有多想。
久而久之,无论他走到哪里,永远都是一个人。
然而冥冥中世事无常,当晏灵修早已习惯于在外漂泊,终于在周而复始的希望和失望中接受了命运,决心隐瞒阎扶的存在直到把他带进坟墓时,它却偏偏要将这个秘密公之于众,用一个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方式。
那年晏灵修刚满二十岁,和大师兄一起带门中小辈外出历练——那些年,师父不光收养了他,还捡了不少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充作外门弟子。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没有成为驱邪师的天分,上限平平,实力也不过如此,但多练上几次,至少能画得出符咒,抓得了常见的小鬼,不怕以后没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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