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克力(Claire)

“那你爷爷……”
庄尉看着他，说：“老头子叫我回去听他说话，我听完了，就回来了。”
褚瑜很动摇地说：“你应该多陪陪他……但是，我也有后悔，我那天反应太大了……”
庄尉第一时间没有说话，褚瑜想到庄尉因为担心自己，跑了那么大老远回来，又很心动，便接着说：“你回去和家人过完年吧，然后早点回来，好不好？”
庄尉的眼神变得不太一样，他按住了褚瑜腰窝处，把人拉得离自己更近，下腹和大腿完全贴到了一起，隔着裤子布料，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褚瑜几乎屏住了呼吸。
庄尉直直地看着他，接着说：“爷爷最近情况转好，过几天就会出疗养院，我陪了他2天，他说叫我没事就早点回来。之后我给你打电话，你一直不接。”
褚瑜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他之前几天突然情绪很低落，状态很差，真的完全没想起看一下手机。
庄尉说：“没有要怪你，我就是担心。”
又说：“褚瑜，你是不是还有很多秘密，不想告诉我？”
褚瑜愣了一下，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庄尉看在眼里，心软地妥协：“没事，我们再多花一点时间，但是你应该信任我，你随时可以把什么都告诉我。”
褚瑜小声说：“那你不是都问过我邻居了嘛。”
“那是别人的角度说的，我想听你的想法，我想知道你的所有事。”
褚瑜微微低头，不说话。
庄尉也不想为难他，只是把人抱得更紧了。
过了会儿，褚瑜小声问：“你见过我妈妈吗？”
“没有，”庄尉想了想，又说，“不过我给她发过消息。”
“嗯？”
“上大学以后你一直不联系我，前两年我还在国内，偶尔回府城去你们学校，你也不肯见我，我就问到了她的号码，和她说想让你来参加同学聚会。”
褚瑜安静了一阵，说：“她没告诉过我。”
“我想也是。她回我说你不想和我们老同学联系，我当时还信了的，觉得你应该就是不想见我吧。”
“不是，我……那时候我觉得应该不可能和你有在一起的可能性了，所以……”
“为什么这样想？”
“我妈知道了我是想和你读一个学校，才非要选外省的大学，她很气，说让我认清楚现实，说你……只是我的同学，高中做同桌的时候时候大家很要好都是寻常的，出了高中，人生境遇不一样，很快就不会有关系了。她说人各有命，我和你不是一路人，让我一定要在府城选大学，我也知道……和你、和你们家都有距离的，不可能在一起的……”
褚瑜停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那时候我来你家找你，其实心里挺绝望的。我觉得我再也见不到你了，而你应该也很快会忘掉我这个不见了的老同学。”
庄尉深吸了一口气，说：“难怪你没有选我们约好的那所学校。我那时候还想，你分数稍微差一点，得进了大学好好努力，找机会转到我那个专业来，然后2年后就能一起出国……”
他没再说下去。
庄尉那时候自己设想了很多，他需要离开爷爷的控制，必须出国一段时间再看有没有机会回来，所以他想把褚瑜一起带出去，甚至已经在看国外合适的租房了。
但褚瑜遇到的事，一件也没告诉过他，只是独自悄悄地离开了。
褚瑜稍微抬了抬头，犹豫地看了眼庄尉。
他问：“庄尉，你想不想去看我们家的主卧？”
庄尉听了，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
褚瑜大约也觉得自己说得没头没尾，又补充道：“我妈就是在那里走的……我想，你是想听我说这个。”
庄尉稍微放开他一点，但双手还贴着他的腰。
庄尉说：“你觉得难受就不说了。”
褚瑜静静地想了一下，说：“还是说吧。你想知道，我不告诉你好像更难受。”
庄尉便说：“好，那我们先回去。”

第56章 我的小朋友
“这里是我爸妈的房间，现在只有我爸偶尔回来住，他很奇怪，一点也不介意睡在这里，不像我，进来就觉得难受。”
褚瑜打开家里一直锁着门的主卧，带庄尉进去。
他指了指床，说：“我妈走的那天我不在家，回来的时候，她就躺在这里。”
庄尉心里其实觉得这样的母亲死了对褚瑜来说是好事，但褚瑜那副怀恋和愧疚的表情，令他说不出口。
他问：“你妈妈……是死于心脏病？”
褚瑜说：“可能是吧，那时候警察上门来和我爸说的，他们不让我听。”
沉默了一会儿，褚瑜低下头去，伸手摸了摸床沿，低声说：“其实那天，我去看你了。”
“什么？”
褚瑜说：“我知道你快出国了，快见不到了。那天你在国际青年论坛上有发言，我看到广告了，所以……想最后看一看你。刚好我妈出去参加一个宴席，我偷偷溜出来的，后来回来……就发现她躺在床上，我叫她，她没反应，我推了推……”
褚瑜忽然说不下去了。
庄尉想起那天了，他在论坛讲坛上发言，看到了底下的褚瑜。那时候他们已经失去联系很长时间，第二天他就要出国，所以发言结束后他就想去找褚瑜，但没有找到。
原来就是这天。
“所以，我也有责任。”庄尉道。
褚瑜一下抬起头来，抬高声音反驳说：“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又把头低下，说：“是因为我偷偷出门了，她回来没看到我，肯定很生气，所以才会出事，都怪我。”
庄尉伸出手，温热宽厚的掌心托住褚瑜的脸颊，用拇指指腹缓慢摩挲。
“不是的，你邻居都说她身体本来就不好，不怪你。”
褚瑜没有接话，看样子，应该也没有接受庄尉安慰他的说法。他闷闷地垂着头，目光定格在冰冷的大床上，不知是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褚瑜说：“我不是有意瞒着你，我觉得我有罪，很不想……告诉你。我应该告诉你的。”
庄尉说：“你别乱说，罪是法院定的，不要自己定自己。”
庄尉又道：“其实你妈妈打你，你可以告诉社区的，他们应该要帮你的。”
“不行的。”褚瑜立刻反对。
他略犹豫后，又说：“其实这里是我的第二个家。”
“第二个？”
褚瑜稍微抬起头，挑高眼睑，从下方仰望站着的庄尉，问：“邻居太太是不是和你说了我是领养的？”
“嗯。”
“哦，”褚瑜呆呆地说，“这件事，也应该跟你说的。”
庄尉看他的神情，就觉得心软，温柔地问：“你亲生父母呢？”
“不知道，应该不想要我吧。”
庄尉轻声逗他：“那他们太傻了。”
褚瑜没有被逗笑。
“我来这个家之前，还有过另外的爸爸妈妈，那时候我还很小，大概……刚记得点事的时候吧，都不太会走路，但是有些画面我莫名其妙地记得很清楚。”
褚瑜头垂得更低了，他的敏感和自卑，不讨人喜欢的怯懦和退缩，都源于儿时这些过往。而他就算知道，也很难改好。
“所以我不能和别人抱怨妈妈。万一我和别人说了，她不要我了，我怎么办呢？我不想再变成一个孤儿了，所以……妈妈生气的话，努力让她消气才行。”
庄尉无法评价褚瑜的想法，只能靠近他，想给这个单薄的身体一点温度。
褚瑜也下意识地朝他倾身，靠在他腿部，说：“在第一个家的时候，那时的爸妈把我带去郊野公园玩，然后就把我丢在那里了。”
庄尉问：“为什么？”
“听后来收养我的福利院说，应该是他们原本没孩子的，后来突然有了自己的孩子……那个妈妈怀孕了，所以又不想要我了，就把我放在公园里。”
庄尉不做声了。
他不知道褚瑜这些事。难怪褚瑜总是很没安全感，因为他被抛弃过，还不止一次。也难怪他这么珍视这个家，即便他的妈妈对他这么糟糕，因为他不想再次失去吧。
“所以，”褚瑜的声音有点低哑，语气很软，说，“你上次说要去郊野公园玩，我觉得不想去。”
庄尉也想起来了。
上次原本他想带褚瑜去郊野公园约会，但褚瑜拒绝了，最后他们去了八柊山，而且，那次约会大概在褚瑜心里，也不是很美好，因为他差点爽约。
褚瑜又说：“庄尉，我真的很不好，又没自信，又不够优秀，家里又这样子……你其实……把我看得太好了，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但是我很害怕，怕说了，你就会离开了。”
庄尉蹲下来，捧起褚瑜的脸，坚持要和他对视。
庄尉亲吻他的眼尾和鼻尖，又亲了他的嘴唇，凑得很近低声说：“以前读书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很有才华，有些时候很可爱，长得也好看。”
褚瑜微微红了脸。
庄尉说：“所以我喜欢你都是源自自己看到这个人，和你家里没关系。我也知道你总是对自己不自信，但是没关系，你怎么样我都是喜欢的。反正这些年在国外，我算看清我自己了，褚瑜，多相信我一点，我不会放弃你的。”
“真的吗？”褚瑜问得很谨慎，又带有隐秘的期待，柔软又忐忑。
庄尉瞬间觉得自己脑子里的理智耗尽了。
他猛烈地吻上去，用行动来回答了褚瑜。
晚上，窗外的灯亮起来。
2人回了自己次卧的房间，挨在一起，小声讨论卤鸡爪的味道。
“我觉得再加点酱油就好了，有点淡了。”庄尉说。
褚瑜点点头：“我记住了。”
“你怎么做的？”
“有现成的卤料包，我去超市买的。我逛超市的时候，还看到有新年的八宝饭，以前过年妈妈会买，不过如果爸爸不回家过年，她就不高兴，会把八宝饭都扔掉。其实我好几次都很想吃，但是说了的话，她会生气，就没敢告诉她。”
庄尉听得心疼，便说：“那我们等会也去买吧，买回来这两天吃。”
“好啊。”
褚瑜挨着庄尉就觉得安心，回忆起过去的事也觉得情绪稳定，不会那么难过了。
他只和庄尉一起逛过超市，想到可以去挑一些东西，再慢悠悠推着车，在明亮热闹的超市里走，心情变得很好。
他转头看着庄尉，下颚微微扬起，说：“一般年夜饭有些什么菜？”
“鱼，蹄膀，各种菜。”
褚瑜稍微笑了一下：“你就记得两个菜啊。”
庄尉说：“年年都有这两个菜，其他都会变的，记不住。”
“那……等会我们去超市，多买点菜，买条鱼，我们也来做年夜饭吧。”
“好。”庄尉说。
“不过今天已经是年三十了，今天吃不上吧。”
庄尉说：“把鱼和八宝饭烧了。”
说完，庄尉看了眼手机，说：“6点多了，要去的话现在就起床吧。”
褚瑜其实有点腰酸，手臂和腿都有点麻，但他想到和庄尉去超市还是很高兴，非常快速地起床了。
因为降温，庄尉又从之前自己留下的衣物里翻出了大衣和围巾，跟褚瑜一起出门。
褚瑜坐进庄尉车里，发现好像一切又回到之前刚在一起时了，但又不一样，毕竟他们之间现在没有秘密了。
他们来到超市，里面人不多，东西剩得也不多，价格很高。
褚瑜一边看价格咋舌，一边非常纠结地取舍挑选，庄尉也不说他，就带着笑意，亦步亦趋地推车跟在他边上。
他们买了一条鲫鱼，一些蛤蜊和粉丝，买了几颗打了霜的小青菜，还有一盒糯米做的八宝饭。
走出超市，外面吹着带凉意的晚风，但不像寒冬天气里的风那么让人难受。
褚瑜和庄尉慢慢走向自己的车。
庄尉稍微有点担心，见四下无人，便搂住了褚瑜的腰，低头问：“膝盖疼吗？走得累不累？”
褚瑜其实是累的，但他不想说，他觉得现在很开心，不应该破坏心情：“还好。”
庄尉在一家还营业的小花店门口停下来，让褚瑜等一等自己，进去给他买了一束香槟色的六出花。
“本来想买玫瑰，看到六出花长得很好，就买了。”
褚瑜接过，因害羞和高兴而脸色变得比往常更深了，低声说：“我都喜欢的。”
“还有红包，新年快乐，褚瑜。”
庄尉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金色边的红包，塞到褚瑜手心里。
“唉？”褚瑜惊讶了一下，很不好意思，“我都那么大了，不要了。”
庄尉说：“高二的时候你说没人给你包红包，那时候就是我给你包的，还记得吗？”
褚瑜眼睛闪烁了一下，低头看花，小声说：“记得。”
“那以后都由我来给你压岁钱了，我的小朋友。”
褚瑜呆了一下，脸色更深了，不过他一直低着头，没让庄尉发现自己脸上烫得厉害。
“你怎么什么都记得啊。”褚瑜闷头说。
庄尉笑了一下，他们刚走到停车场，他取出钥匙准备要按响自己的车。
忽然，他好像看到前方有2个熟悉的身影。
“嗯？”
褚瑜问：“怎么了？”
“那是林逸晖……和周祁吗？”

第57章 很多个人生第一次
在他们前方几百米处的，正是林秘书，以及前任府城Twinkle的财务总监，周祁。
“脑残啊！老子玩了这么多年没见过你这么不可理喻的人！”
口出暴论的人竟然是林秘书，褚瑜简直惊掉下巴。
林秘书很用力地要推开周祁，而周祁非常强硬地笔直站在林秘书面前，完全不为所动。两人之间距离异常近，看起来快撞到一起去了。
褚瑜甚至觉得，周祁下一秒可能会亲上去。
不过他莫名脑补的画面没有发生，周祁只是站着，挡住林逸晖的所有离开路线，咬着牙关说：“现在你见识了。”
庄尉挑了挑眉，拉开自己的车门，小声说：“我们回去了。”
褚瑜犹豫了一下，问：“我们……不过去阻止吗？”
庄尉说：“林秘书私人关系混乱，管一件就得件件都管，太麻烦。而且他本人也很反感同事介入私生活……说起来，他倒真是第一次招惹身边的同事。”
褚瑜咋舌，坐进了车里。
在庄尉将车启动时，似乎林秘书那边终于注意到了这辆熟悉的车子，应该也看到了车里坐得两个人。他明显地朝这个方向探身，想要叫住两人，不过庄尉装作没看到，开车驶离了停车场。
褚瑜心里觉得庄尉有时候是有点不近人情的，上次调走周祁时也是。
所以，为什么对自己这样好呢？
褚瑜偷偷看庄尉。
他看上去在很专心地开车，实际上，褚瑜的目光一过去他便笑了，还问：“看什么？”
褚瑜被他发现，有点羞得移开视线，磕磕绊绊地找理由。
“林秘书……会不会影响工作啊，这样？”
庄尉说：“上次警告过他了，再影响工作就处理他了。”
“我以为林秘书对你很重要的。”
庄尉勾了勾嘴角：“干嘛？褚瑜，你不会吃他的醋吧？”
“不是，”褚瑜赶紧撇清关系，“我就是觉得……你对工作上的同事好像和对我不太一样。”
庄尉转头看了褚瑜一眼，见他头微微低下，正出神地望着自己的鞋。
“你是我男朋友，这怎么一样？”
褚瑜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随即红了脸。“男朋友”这一称呼对他来说太陌生了，他脸皮很薄，总是害怕世俗的眼光，所以听到时，下意识觉得羞耻。
“我、我是说……我们在一起之前。”他乱糟糟地讲，一副无措的表情，逗乐了庄尉。
庄尉沉沉的眉眼在夜晚的车内投下很深的影子，这张脸俊逸又自信，看上去有一种儒雅的傲气。他看起来就不算很柔和，但对褚瑜却可以极尽温柔，充满耐心。
褚瑜出神地看着，在黑暗中没有如平常一样谨慎地收起目光来。
他轻声说：“你对我太好了，我觉得……不可思议。”
像从幸运盆栽里求出来的一支好签，像褚瑜不圆满的人生中发生的一次奇迹。
庄尉的手指握紧了方向盘，说：“可能是高中那时候我还没锻炼地这么果断吧，我那时候也是一样照看你，都习惯了。”
褚瑜黑色的眼眸眨啊眨，在暗中映射前方车辆尾灯的光点。
过了会儿，褚瑜说：“电台里在说哪里可以放烟花啊？”
庄尉转头看他：“想看烟花？”
“嗯。”
褚瑜伸手调响了电台音量，听到主持人重复重要活动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