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师兄。”
季辞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巴:
“师兄在呢,你只是昏迷了。还有,你以后清醒过来的时候不要再做出这样一副马上要生离死别的样子了,不吉利。”
秦珏:……
他闭了闭眼,眼神逐渐恢复清明。
他借着季辞的搀扶坐起身来,环顾四周之后,目光定格在不远处身形纤细,面容秀美的少年身上。
秦珏的警钟瞬间敲响,他几乎是立刻握住季辞的手,喝道:
“他是谁?!”
季辞不知道他在应激个什么劲,搞得像捉奸一样,便只是随口回答:
“你的救命恩人,刚才还给你喂了水。”
闻言,秦珏身形一顿。
他侧过头,接着就看到了季辞略显严厉的目光。
秦珏抿了抿唇,最后不情不愿地给那少年道歉:
“对不起。”
第81章 进城
他们在这个被收拾的格外干净整齐的山洞里休息了大约一个半时辰,那车夫才悠悠转醒。
刚一醒来,便看见阿狐脑袋上的耳朵,顿时又吓的差点昏睡过去,一个劲叽哇乱叫。
最后季辞实在看不过去,一个手刀把车夫再次劈晕。
阿狐不满地看着车夫:“他是没见过狐狸精吗?大惊小怪。”
季辞看了眼他的黄鼠狼耳朵:“……嗯,他是个凡人,确实没见过妖精。”
说话间,一旁的秦珏发出一声闷哼。
季辞听见了,连忙去帮他拍背。
阿狐看在眼里,万分不能理解:
“他只是中了迷药,又不是中了毒受了伤,你这么小心做什么?”
话是这么说没错,季辞无意识地摸着小师弟的手指。
但是他就是怕小师弟哪里不舒服啊。
阿狐身形瘦小,肯定抱不起来秦珏和车夫,若是拖着走的呢?
这也说不定对吧。
这么想着,季辞就觉得自己十分有道理。
他低声问道:
“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秦珏微抿着唇,良久才说:“没有。”
他活动了一下手脚,随后扶着山壁站起来,问道:
“你们之前说,那个村子是个鬼村?”
“嗯。”季辞点头。
秦珏微眯眼眸:“为什么说是鬼村,那里闹出过人命吗?”
听到这话,季辞也看向阿狐:“是啊,你是亲眼见过那里有冤魂索命吗?”
阿狐看着他们,眼神坚定:“当然了!那里就是有鬼魂!我之前亲眼看见一伙去村子里借宿的旅人,晚上去的时候还好好的,白天我化成原型过去一瞧,就全死光了!”
听到这,季辞隐隐觉得这事情不简单,但又不能完全被归类于恶鬼作祟。
“可是你又如何能确定,犯下杀孽的不是人,而是鬼怪呢?”
话音落下,原本正激情高昂的阿狐瞬间没了声。
季辞略一蹙眉,再次询问了一句。
这次,阿狐被逼急了,嚷嚷道:“我说是鬼怪就是鬼怪!你老逼着我问做什么啊?!”
说完,把木瓢往地上一丢,踮着脚飞速离开了。
见状,季辞一阵错愕。
他将腰间别着的黑金折扇抽出来,轻飘飘给秦珏吹着风,慢悠悠道:
“这小黄鼠狼好奇怪,鬼村之说虚无缥缈,但若不是因为村子里有危险,他又为什么要把我们带到这里来呢?”
他图什么?
秦珏拿出袖子里的帕子,攥住季辞的手,仔仔细细擦了一遍。
确保干净之后,便将帕子收了起来。
他语气淡淡:“不知道,不过,我们是不是应该离开了?”
闻言,季辞微怔。
他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天色大亮,就连日出都已经过了,太阳斜斜地挂在天幕,光线柔和明亮。
季辞伸出手指算了算,表情愕然:“竟然已经这个时辰了。”
他快走几步把车夫背起来,看向秦珏:“我们走吧,老张还在京城等着我们呢。”
若是晚了,还不知道他会经历什么。
毕竟那封信写的语焉不详,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若是张绍远真的出了什么事,季辞良心过不去。
还没走出几步,他的手腕被秦珏圈住。
对方把车夫从季辞身上薅了下来,随后说道:“我来背,师兄去前面带路吧。”
季辞也没有拒绝:“好。”
谁知道他们刚出山洞,就和外面的阿狐撞上了。
黄鼠狼精睁着一双大眼睛,死死地看着他们。
季辞:“……”
他试探性伸手打了个招呼:“嗨?”
阿狐一扁嘴:“我带你们离开了鬼村,你们是不是应该报答我?”
听到这话,季辞笑了:“哦?那你想要我们怎么报答?”
“事先说好,以身相许是万万不可的,我们都是正经人。”
阿狐:“……你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人。”
季辞哈哈笑着,让他快说。
气氛相较之前,总算要松快了一些。
阿狐脸蛋通红,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是要去大梁京城?”
听到这话,季辞眨了眨眼睛,微弯下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要去京城?”
阿狐眼神略有些心虚,移开视线,沉吟片刻之后,便装模作样地说:
“我是修炼有成的,我都算到了,你们这下就是要去京城。”
季辞差点就要憋不住笑了。
他手里慢悠悠捏着扇子,递给身旁的秦珏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随后传音过去——
【你看这小黄鼠狼,把单蠢都写到脸上了,真有意思。】
秦珏默默看了他一眼,觉得自家师兄其实比这只小黄鼠狼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其实也是一脸的单……
“你偷偷骂我?”季辞的声音忽然从身旁响起。
秦珏:“……我没有。”
季辞微眯眼眸,折扇合拢轻轻抬起秦珏的下巴,语气笃定:
“你就是在骂我,我熟悉你这个表情,你每次觉得无语腹诽我的时候就是这样沉思的。”
秦珏:“……”
有吗?他自己怎么不知道?他想事情的时候和想季辞的时候,表情真的不一样吗?
不可能吧……
但是好像确实每一次腹诽师兄,都能被他抓包。
秦珏眼底流露出一丝疑惑。
季辞看到后,更加得意洋洋:“你看,你现在肯定是在想我是怎么看出你在腹诽我的,对不对?”
听到这话,秦珏微怔,随后失笑道:“是,师兄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了,也不看看我是谁。”季辞展开黑金折扇,笑吟吟地看着他,“好歹养了你这么多年了。”
闻言,秦珏唇角弧度微敛。
也不知道是谁养谁,他家师兄真的是……
秦珏摇了摇头。
他们这边聊的火热,结果一个不小心就把阿狐给忘记了。
小黄鼠狼气的不行:“你们倒是看看我啊!不是在和我说话吗?”
季辞这才反应过来,信口胡诌道:
“看看看,我刚才就是在看你呢。”
见状,阿狐很快消气了,继续可着之前的问题问:
“所以你们带不带我去京城?”
季辞看着他,随后稍微有些为难地看向秦珏。
带一只黄鼠狼进京城,也不是不行,就是不知道小师弟同不同意。
秦珏发现了他的顾虑,便道:“无事,我听师兄的。”
季辞等的就是他这一句话,瞬间便拍了拍手掌:
“那好,那阿狐就和我们一起去京城吧。”
但是多方思虑之后,季辞还是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这小黄鼠狼道行不深,总体来说既没有害过人也没有坏心,既然他想去京城,那捎上他一个也不成问题。
于是,把车夫摇醒之后,他们便继续上路了。
阿狐变回了原型,小小一只黄鼠狼趴在季辞的腿上,睁着一双黑亮亮的眼睛看着窗户外的风景。
季辞的手不老实,总喜欢去摸阿狐身上柔软的毛,最后被秦珏抓住手桎梏住了。
他回望过去,不明所以道:“做什么?”
秦珏眼睫颤了颤,低声道:“毛都要被你秃噜完了,小心他逼急了来咬你。”
对此,季辞丝毫不以为意:“这有什么,我相信阿狐不会这么做的,阿狐,你说是不是?”
阿狐把脑袋埋在爪子里,装作没听到。
“看,他都没拒绝,说明心里还是有我的嘛。”
秦珏想问他是不是对谁都是乱撩,却又觉得自己没这个立场来开口,眼底闪过一丝晦暗。
好在季辞并没有多喜欢毛茸茸。
这么些年下来,他被秦珏和明远还有折柳养的叼,阿狐很快就被他厌弃了,最后嫌弃阿狐在自己怀里,他都不方便吃东西为由将阿狐抛给了秦珏。
骤然被换了位置,还在昏睡中的阿狐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原本是想和在季辞腿上一样,扒几片衣角勉强筑个巢的,谁承想刚一沾上,阿狐便如坠冰窟,感觉自己被一张无处不在的冰冷大网给笼罩住了,威压和寒气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阿狐喉咙里发出压抑的悲鸣。
他强撑着抬眸一看,发现秦珏正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眼底没有丝毫暖色。
阿狐瞬间意识到面前这个人并不如季辞那般好心,立刻就老实下来了。
秦珏将他放置到自己边上的软榻上。
阿狐偷偷抬起眼睛看了看,发现对方不知何时收敛了那暗戳戳的灵力威压,此刻正面带微笑的将一块米糕递到季辞唇边。
两人姿态亲昵,是旁人无论如何都没法插入的奇特氛围。
阿狐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小声念叨了一句:
“臭情侣。”
马车一路向着大梁京城进发,终于在十几日之后,到达了城门处。
大梁是普天之下国力最为鼎盛的王朝,其铁骑驻守边境几十年来从未失守,任那南蛮北狄匈奴对中原这块肥肉虎视眈眈,都从来没有攻克过边境线。
大梁固若金汤,开放外市,对外贸易,对内繁衍,不少关系还不错的外族人都会来大梁的国子学求学。
城门口便也热闹非凡,排队进城的百姓数不胜数,几百名士兵排成长队在城门口巡逻,乒乒乓乓的铁甲撞击声不绝于耳。
季辞颇有些好奇地掀开马车车帘,目光正好撞上隔壁马车。
那辆马车华盖金顶,缀以流苏,看起来格外华贵。
季辞思忖片刻,回过头来戳戳秦珏的手臂:
“小师弟,你看这辆马车,漂亮吗?”
秦珏手指摸着自己的荷包,面色凝重:“师兄,如果你想要买这辆马车的话,我恐怕得当掉一些灵石。”
毕竟凡界不看灵石,只看银子。
唯有当铺里的老板稍微识货。
修仙之人下山之后,最常做的就是用灵石典当银子。
听到他的话,季辞一阵错愕:“我是那种人吗?我只是感叹一句那辆马车好看而已。”
秦珏从善如流:“那是我多虑了。”
说完,他又不动声色,宛如孔雀开屏般像师兄展示自己的财力:
“但若是师兄想要,我也是买得起的。”
他的家底还算丰厚,纵使师兄吃住再如何奢侈,他都养得起。
季辞神经大条,完全没有领会到秦珏的言外之意。
他只是吊儿郎当地玩着手中的扇子,随口说道:
“马车要这么华丽干什么,总归只是个代步工具罢了。”
说着,他又侧过头去看隔壁那辆马车。
恰好,那马车的内置车帘也被主人拉开,露出主人的脸庞。
那人剑眉星目,唇瓣偏薄,唇色稍浅,身着赭红华服,眸色冷淡地瞥向季辞。
两相对视之下,季辞非但没有偷窥马车被抓包的尴尬,反而朝着对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并抬起手打了个招呼。
正午的阳光倾泻而下,给青年勾了一层浅浅的金边,瞧起来既活泼又生动。
那华服男子一时间怔住。
可惜不等他多看,那边车帘忽然被一只骨节突出的手扯下,所有风景尽数隐没。
男子稍微回过神来,微微蹙起眉。
——方才那名青年……为何给他一种熟悉之感?
这一边。
季辞被秦珏一手揽过来的时候,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用折扇抵住小师弟的胸膛,将两人拉扯开一段距离,挑着眉半开玩笑道:
“这么着急做什么?还怕你师兄我和别人跑了是吗?”
秦珏神色莫辨:“是。”
刚才那个人,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了,别以为他没看见。
闻言,季辞“嘁”了一声,他推开秦珏,整理了一下略乱的头发,哀怨道:
“一边离不开师兄,一边又要和师兄分床睡,现在的小年轻做事怎么这么矛盾?”
秦珏:“……”
他无奈苦笑:“怎么还在纠结这件事?”
季辞翻了个白眼:“当然记得。”
就在他们二人插科打诨之时,车帘被掀开,士兵穿着一身玄黑铁甲,声音粗犷:
“请出示户籍。”
秦珏止住话头,从腰间取下三清道宗的令牌递给士兵。
看过之后,那士兵神色惶恐:
“原来是道宗的仙人。”
“放行!”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城内。
车夫在这个时候便请辞离开了,马车被秦珏安置在了客栈下边。
阿狐趴在季辞肩膀上假寐,季辞便站在客栈门口,听着街上吵嚷的叫骂声,饶有趣味地到处逛了逛,随后便带着人往皇宫走去了。
在进宫之前,季辞出示了皇子玉佩,一时间惊动了整座皇宫。
通报层层传上去,到最后,一名小黄门跌跌撞撞地跑进御书房:
“陛下!陛下!大殿下他回宫了!”
大殿下?宫中哪来的大殿下?
身旁的大太监来福听见了,连忙伏低身子提醒了几句,梁皇这才想起来——
原来是早年前被一位仙人抱走的孩子。
梁皇向来对鬼神之说十分敬畏,想起来之后便收拾好笔墨站起来,让宫女给自己整理好好衣物,便打算去迎。
那小黄门见状连忙说道:“陛下,大殿下已经过来了,您就在此候着吧。”
话音刚落,殿门外就响起传唤声,紧接着,便见两名青年推开殿门走了进来。
站在前面的那个一身红衣劲装,墨发高高扎着,颇有些不羁散乱的模样,长眉白肤,唇角微弯,眼里盈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后边那位穿着白衣宽袖的公子却是一脸的严肃,眼珠颜色漆黑深沉,周身气质威严,叫人不敢靠近。
此二人正是季辞和秦珏。
见那皇帝站在原地一副优哉游哉好整以暇的模样,季辞便率先拱手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喊道:“儿臣,拜见父皇。”
这一行礼,梁皇稍微怔愣了片刻,随后便轻笑着说道:“不必多礼,起来吧。”
“是。”
季辞直起身之后,便颇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自己这具身体的老爹,目光中颇有些好奇。
原身是大梁的皇长子,但并非嫡长子,据系统传给他的资料来看,原身的母妃本是一名浣衣婢女,因为梁皇醉后的一次意外便怀了胎。
婢女身份低贱,但原身母亲胜在容貌惑人,又因腹中怀有龙嗣,便被册封了一个小小的美人位。
梁皇不常宠幸她,原身这皇长子在宫中的存在感,就和之前在三清道宗的存在感一样低。
直到十岁那年原身被云游至此的云时看中慧根,开口将他要了回去,原身的名字便在宫中彻底销声匿迹。
是以,无论是梁皇还是季辞,其实都对彼此不是很熟悉。
季辞大剌剌地打量着自己这位名义上的父亲,觉得这九五至尊的眼睛似乎和他长得挺像。
但也仅仅只有眼睛。
同时,梁皇也在打量自己这位五岁便被仙人带走的儿子,面上若有所思。
倒是生得一副好相貌,他的母妃……是谁来着?
两人心思各异,一时间谁都没有擅自开口。
还是旁边的大太监来福察觉到气氛不对劲,腆着脸过来提了个话题:
“大殿下,十几年不见您竟然出落的如此龙章凤姿,惊为天人呐!想来陛下看了,也是心喜的很!”
这话说的叫人心里熨帖,季辞知道自己长的好看,所以他也喜欢别人夸他长得好看,登时就满目欣赏地看向来福:
“过誉了,也就一般吧。”
话虽是这么说,但任谁都能看出他眼底的飘飘然。
见状,梁皇心下了然,竟然还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
他绕到桌前坐下,唤来宫人上茶,接着招呼他们二人坐下,目光落在秦珏身上,面带疑惑地问道:
“孩儿,你身边那位是?”
闻言,季辞瞥了秦珏一眼,乐陶陶地说道:“哦,他啊,是我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