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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初九(二两香油)


陆青本来不想问的,也宽慰好了自己别再想了,可他就是这样平白蹦出了话,仿佛话语过得不是脑子,是他一颗怦怦乱跳的心脏。
安知山夹菜的动作几不可察地一僵,他夹了一筷子菠菜填进嘴里,还是副闲聊模样:“法国还行吧,浪漫确实挺浪漫,不过流浪汉也确实是多。去之前总听说有抢包的,亏我特地拎了个特别大的包,想去见识见识,可惜没人愿意抢我的。”
陆青不由笑了,被牵着走,险些就跟他聊上了这茬儿,可开口前回神,他闭了嘴,沉默片刻,直通通地说:“那法国的大学呢?”
安知山这回不叨菜了,他擎起旁边的杯子喝水,从杯沿上露出眉眼,凝睇着陆青,那眼里没笑意也没惊慌,八风吹不动,让人实在不明白他是在思虑还是在放空。
放下杯子,安知山笑了:“我查过,有几所是挺好的。”
他不该答这个,他知道。
他该推脱,该说不知道,不了解,从来没听过,他该洗刷罪名,无所不用地想法子将出国的事敷衍糊弄了,以求能让陆青留他多待两天。
可安知山忽然就不想了。
不是不想哄陆青,他是忽然不想这样哄骗陆青了。
陆青知道了他要出国,知道他存了要走的想法,却还愿意让他在这儿赖着,安知山是高兴,可高兴的同时,他也疑惑得要了命。
没法不疑惑,他身上的金粉被剥了一角,露出了灰败的底色。陆青看得那么清楚,可依然肯留他,肯容他,肯咬着牙施舍着喜欢他,凭什么,为什么。
如果陆青喜欢的是他光鲜亮丽的表面,看到真相为什么不甩了他?
如果陆青不止喜欢他的表面,那又能喜欢什么?
安知山从来不怕活得糊涂,他只怕活得清醒,唯有这一次,只有这一次,他不知道怎么了,他打破砂锅问到底,他糊涂不下去了。
于是他摊牌,明晃晃地把真相亮出来。他眼看着陆青一点点把头垂下去,盯着桌面,盯着比桌面更低的地方,后脖颈的骨头都突出来。
安知山听见自己的心脏也有一角塌陷了,他刚说完,可立即就后悔。他猜陆青之前不撵是出于同情,可他嘴欠,磨光了陆青的怜悯,现在大概是真要被扫地出门了。
陆青对安知山的这副肺肠是全然不知,他定定凝着桌面上的一粒米,快要望穿了米粒的前世今生。
他烟迷雾蒙,呆怔怔的,也正后悔——他问什么呢?干嘛多余问那一嘴呢?兴许安知山之前还没打算要走,自己这一问,简直像抄着扫帚把他往外扫,安知山不走也要走了。
安知山走了,那家里还剩什么?
剩自己,剩子衿,子衿平时去上学,那就只有他一个人午睡,对付着吃午饭。一个人下夜班,孤零零地骑共享单车回家。一个人半夜看电影,看到好笑的部分,连笑声都没人可分享。
再也没人守在厨房门口问他些傻得不得了的小问题了,没人靠着车门等着接他下夜班,没人只因为他一句话就陪他半夜三四点去满城找夜宵吃,没人搂着他一部部扫片来看,而他在沙发上睡着,也没人抱他回卧室了。
陆青没喜欢过谁,现在好不容易遇见了,他喜欢得恨不得连心都掰一块喂给他,可没用了,他喜欢的人要走了。
陆青抬头,吸了口气,颤巍巍地又吐出来。
一年多以来,他要担忧的事太多太多了。父母弃世,葬礼,辍学,打工,子衿的学费,未来,等等等等。一颗少年的心被掰成了无数份,细碎得像水珠,盛不下,拼不起,流不动。直到这一刻,所有水珠汇聚成了一支冰箭,箭簇刺穿他的喉咙,把话射落。
他破天荒的,急吼吼的,头一次不是作为谁的儿子,谁的兄长,而是只作为陆青,十八岁的陆青。
他说得太急,唯恐理智追上来,于是几乎成了喊。
“带我一起走吧!”
陆青欠了上身,目光太迫太切,几乎是央求是瞪视了。
他不知用了多大力气才压得住,才不至于让理智反扑上来,逼他把这句话吞回肚子里。
安知山难得显出了错愕,半晌,他的目光陆青脸上沉到桌面,不敢置信般眨了眨眼,他轻声说:“……不走了。”
陆青没听清:“什么?”
安知山的失态转瞬即逝,他重新抬眼,恢复如常,笑着说:“法国也没那么好,你要是想旅游,我们挑个旅游淡季去就行了。”
陆青慢慢坐回去,刚才太冲动,冲得他满心狼奔豕突,快突突到嗓口,一时半会稳不下来。
“不走了是说……哪儿都不去了吗?”
安知山从桌下去牵他的手,握住指尖用力攥了攥:“哪儿都不去了。”
陆青声音细弱了:“……永远不走了吗?”
安知山顿了一顿:“永远不走了。”
子衿吃饱喝足回到家,见安知山竟然回来了,先是一喜,看清了安知山脸上的伤,又是一惊。
安知山这次煞有介事,编了个十分可靠的瞎话,骗得子衿信以为真,痛心疾首地对安知山进行了半个小时的批评教育。
等到子衿去洗漱,旁观了全局的陆青看看子衿的背影,又看看收拾碗筷的安知山,他啼笑皆非,凑到安知山耳畔:“你到底怎么让子衿相信你这是骑车翻沟里了?你不是不会骑自行车吗?”
子衿那边稀里哗啦正洗脸,根本听不着外头二人说什么,可安知山有心暧昧,有样学样地跟陆青耳语:“我这张嘴开过光的。”
陆青似笑非笑,跟他撩闲:“真的?”
安知山满面严肃地在陆青的嘴上亲了一下,说:“现在我把功夫传给你了,不必谢我,施主你是佛缘到了。”
当夜,子衿早早回屋,陆青昨晚没睡好,也要早睡,又得知安知山这两天压根就是没怎么睡,就连推带搡地勒令安知山睡觉去了。
安知山躺在沙发上,听遥远地方传来的呜呜火车笛,楼下不知谁家的狗汪汪地叫,被主人一喝,就委屈巴巴地偃息了。
他四肢百骸都像融在了被子里,舒坦极了,翻了个身面向沙发背,他想起了陆青当时说的那句“永远”。
他想了很久,很久也没想明白,这句“永远”到底从何而来。
直到某一瞬间,一个想法如雷电般劈下来,又钢筋似的横插进脑子——永远该不会是指,陆青想要把他永远留在家里吧?
他猛然掀被坐起身,在黑暗里环视着他这些天熟悉了的地方,小却温馨,旧却整洁,是他想象里家的样子。
陆青要他永远不走,难道是指,陆青愿意永远收留他?
永远,永远又是多远,二十五岁?三十岁?三十五岁?难不成,一辈子?
安知山慢慢躺回被筒里,他不肯相信,因为这想法美好得难以实现,他不愿意信了又落空,可念头挥之不去,埋了种子,在睡梦里也要生根发芽。
半梦半醒间,他想。
万一是真的呢?
万一陆青能够接受他,愿意把他留在身边,不会把他踢出家门……
他知道可能性小到微茫,但是……他妈的但是,万一呢?

第28章 生日礼物
陆青翌日起得早,他有心赖床,可记起来安知山还在家里,就也有心起来做顿早饭。
他犹犹豫豫拿不准,在床上翻了几个身,而后鲤鱼打挺似的坐了起来,想强作精神,可一个大哈欠把他打蔫巴了,最后陆青是睡眼惺忪地下床套裤子,又哈欠连篇地出了卧室。
他起得早,没想到安知山比他更早。
家里有暖气,隆冬也能热得让人上火。安知山穿了身短袖长裤的灰色家居服,头发乱蓬蓬,翘着二郎腿仰靠在沙发上,他叼着根没点燃的香烟,悠游自在,阖目不知是梦是醒。
听见动静,安知山掀了眼皮往侧瞟,见是陆青,他放下了腿,烟也远远弹进了垃圾桶里,一扫颓唐,立刻装模作样地乖巧了。
陆青大清早旁观了这么一场狐妖变人,走过去捏了捏安知山的脸颊,又笑又纳闷:“怎么了你?”
安知山抬眸看他,眉目弯睐,二十年难得一见的纯善:“惶恐,惶恐并无以为报着。”
话都不成话,不过安知山成天颠三倒四,陆青也不惊讶,用腕上的小皮筋把略长的头发扎了个揪,他不以为意,转身去洗漱:“我看你是犯病,犯病并持之以恒着。”
安知山昨晚花了半宿来琢磨那句“永远”,把两个字给拆碎了味透了咽肚了,他认为即使被留下的可能性只有万分之一,也足够令他惶恐而又无以为报了。
然而,再无以为报也要报,安知山自觉身无长物,能拿得出手的只有钱和脸,偏偏这两样最近都行不通——陆青像是对钱过敏,一给送个小礼物,就意意思思地要尥蹶子。而现在自己脸还负了伤,虽说不难看,但也不见得漂亮到哪去了,有碍瞻观,偏偏一时半会还养不好。
最末,安知山游魂似的一路飘到了陆青身后,也不吭声,摩着下巴,蹙眉对着镜子打量自己这副尊容。
陆青正刷牙,呸掉满口泡沫,他一抬脸发现镜子里忽然多了个人,给他吓了一跳。
“你干嘛!走路没动静的!”
安知山恍若未闻,若有所思:“你说……眼角这两块淤青得多久能养好?”
陆青漱完口,转身跟安知山面对面了。厕所太小,安知山又站得近,两个人的距离缩短到了毫厘,仰首低眉间能接吻。
陆青想笑话他臭美,可稍稍仰脸与安知山对视,就见安知山也垂眸正看他。眼型狭长,眼尾上挑,眸光清冽冽,像破冬浮冰。本来该是很薄凉,可睫毛又浓秀得成阴,明灭忽闪间,生生催出几分多情相。
陆青耳根发了烧,逃似的扭回身去,掬冷水洗脸:“……一两周吧?”
安知山叹气:“那不行,太慢了。”
安知山兀自跑到郦港挨了揍,问也不说,现在还好意思后悔了。陆青从镜子里瞪他一眼,有气有笑:“那你就下次看着点路,少‘摔跤’。”
陆青洗完漱去做早饭,安知山如影随形,跟到了厨房。
陆青起锅,安知山倒油,陆青打鸡蛋要摊鸡蛋饼,安知山就默默地把案板上的鸡蛋壳给扒拉到垃圾桶。
陆青两个月前在花店外为如何搭话而紧张时,可没想到会有请君入瓮,请了安知山回家当碎催的一天。
不过这段日子,这状态俨然成了常态,陆青便也习惯了。但是今天有一点不同以往,那就是安知山一言不发,居然成了个锯嘴葫芦。
陆青回头看,就见安知山微微拧着眉头,不是动怒,倒像是发愁,似乎真为脸上白璧有瑕的两块伤痕而犯难了。
陆青觉着安知山这样子比较像是公孔雀对着地上的两根漂亮尾巴毛黯然神伤。
很好笑,又不好真的笑出声,以前都是安知山逗他说话,这次攻守异位,陆青没话找话:“多吃点儿,那个怎么说来着……鬼怕恶人病怕撑。”
他昨天晚上被张奶奶拽着聊了好一会儿的天,耳濡目染,把老年人惯用的俗语学了个十之八九。
安知山点头,拿碟盛鸡蛋饼,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陆青又问:“中午想吃点什么?过会儿我买菜去。”
安知山端着鸡蛋饼,又分出手拿了筷子,往桌上摆的同时回道:“中午有事,要出去一趟,不在家里吃了。”
陆青锅里炒着上海青,他对着灶台一挑眉毛:“去哪儿啊?”
安知山如实以告:“去看我妈,今天是她生日。”
这回陆青顾不上锅了,讶异地看向了安知山。
安知山嘴里吐实话已经很稀奇,并且居然还提到了家里人,这就更罕见了——他这么多天从来不提家人,就连堂哥安晓霖也都是见了面才跟陆青一语带过。久而久之,陆青简直要以为安知山真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为祸人间的了。
惊讶过后,陆青旋停灶火,盛出菜来:“那……祝阿姨生日快乐。”
安知山这碎催当得挺熟练,存了几分眼力见儿,过来把菜端走了。
陆青抽了张厨房纸巾擦手,犹豫着问:“男朋友妈妈过生日,我是不是也该送点礼物……阿姨喜欢什么呢?”
安知山想了一想,臭不要脸地伸出食指,指向了自己。
陆青失笑:“你?”
安知山也笑了:“不过我妈更喜欢小时候的我。要不你去找哆啦A梦借个时光机,把五六岁的我接来送给她。”
陆青歪着脑袋打量安知山,本来之前暧昧时,他就已经能把安知山当成块宝贝来看,现在正式恋爱了,他眼皮浅,滤镜深,就愈发瞧着安知山哪哪都好。
打量到最后,陆青心满意足地喟叹了:“你小时候肯定特别可爱。子衿跟我一样,喜欢长得好看的,你要是跟子衿在同一所幼儿园,她肯定会跟你当朋友。”
安知山上望着天花板,稍做想象,就发现这事儿荒谬之余,还挺温馨:“回到五六岁,那我八成是斗不过子衿。子衿简直就是班里小霸王么,估计能把我使唤得跟驴似的。不过我要是跟她当了朋友,那是不是也能认你当哥了?”
陆青当他开玩笑,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立刻嬉笑认下:“你现在认也行啊,来,叫声哥?”
安知山还没说话,子衿先揉着眼睛从卧室出来了,打哈欠的小模样和陆青同款同式:“哥……吃啥呀……”
早饭过后,子衿兴冲冲拉着安知山要去拼乐高,然而安知山昨晚只睡了半宿,再往前数,他两天也只睡了这半宿。于是他更是困得连连点头,子衿见他捏着两块小积木直眼盯了小半天,仿佛是困不可遏,就大发慈悲,放他午睡去了。
安知山下午才去陪妈妈,况且,妈妈不出门,既没法在外面玩,也没法在外面吃饭,故而他下午去刚好,去早了反而不妥。
这样一来,的确留有余裕来给他瞌睡。
安知山去沙发打盹,见陆青在厨房不知捣鼓什么。他刚要去看看,人还没走近,就被陆青连推带搡,搡出了厨房领域,甚至连客厅也不让他待,一路给安知山搡到主卧睡觉去了。
安知山那好奇心向来毫不旺盛,陆青不让看,那就不看。他从善如流卧在了床上,连个身都没翻,似乎是刚闭眼就被拖进了梦里。
下午出门前,安知山得见了陆青在厨房偷偷忙活一上午的成果。
那赫然是个墨绿的不锈钢保温桶。
陆青递给他时,面上有得意也有害羞:“你不是说要在家里过生日吗?所以我就做了几道菜当作礼物……”
他一层层敲在保温桶外壁,絮絮叨叨:“鱼香肉丝,虾仁滑蛋,蒜香烤翅,最底下一层是你之前说喜欢喝的冬瓜排骨汤。因为实在没地方,就没放米饭了,你们家里应该有电饭煲吧?就是放一杯米,三杯水……哎,杯子是容器,不是放在电饭煲里的哈!”
安知山接过保温桶,目色沉沉,良久良久,他勉强笑道:“我知道,我又不是傻。”
陆青送他到门口,对这话持保留意见:“原来你不傻呀?要不你还是让妈妈帮你做米饭吧,我真担心你整出锅米粥来。”
今天天气好,隆冬响晴天,碧蓝如洗。
拎着保温桶上了车,安知山才想起来,自己忘记跟陆青道谢。
他将保温桶放在了副驾驶上,甚至给系了个安全带,轻轻摩挲着盖子,指腹都能感到温热。
二十年来唯一的,也是最好的生日礼物。

车子绕过市区,七扭八歪上了山,来到了位于近郊的船舶疗养院。
这疗养院是新建的,依山傍海,既不会太过潮湿,又能眺望到海景,楼和设施几乎就是全新,算是凌海最好的疗养院。
疗养院好,价格自然也很漂亮,好在安知山钱多,不愁。
安知山之前的生活费一直是老爷子在出,老爷子每分秒经手的真金白银是不计其数,富得太过,每年都从指缝里施舍个小几百万下去,养着他这个不中用的独苗孙子。
而他这株独苗又成天死样活气,早谋划着要死,所以从不为之后打算,有一块花五块,有十块能花一百。唯一存着的一笔沉甸甸的款子,是雷打不动,定然不取的,是走后留给妈妈交疗养院的费用。
然而,老爷子现在眼瞅着是要归西,之后的钱要从哪来,安知山有一天过一天,倒也从来不想。
停好了车子,他拎出保温桶,又从后备箱拿出了准备好的礼物,跟着前台接待的护工径直往顶楼去。
疗养院里住得大多数是老人,腿脚不便,精力有限,故而主楼楼层不高,并且道路四通八达,到哪儿都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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