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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初九(二两香油)


安知山昨天去郦港都能临走才告诉他,哪天要真是出国了,八成得等到在异国他乡落了地,才肯慢悠悠给陆青打来个越洋电话。不好意思,小鹿,忘告诉你了,我走啦。
这种事,安知山不是干不出来。
陆青很挫败,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是好。他爱安知山爱得手足无措,这时忽然出了事,他生气也气得六神无主。
他不是这么没有主意的人,是稀里糊涂就被蛊惑住了。现在回头一想,他简直要生悔——刚才面对着安知山,他难道不该直接问吗?为什么不问?是不敢?是怕?怕安知山索性摊牌,过两天真的一走了之?
怕什么?安知山走就走,他没出现之前,自己带着妹妹也是一样好好地活,谁还离不了谁了?他在父母去世的这一年多看过太多人情冷暖,身边来来去去路过那么多人,不差一个安知山!
陆青想得痛快,可痛快过后,他想了想以后没有安知山的日子,一颗心霎时间像被掏空了,只剩下痛。
他心乱如麻走到了十字路口,正好赶上附近高中放学。今天是周六,晚自习下得早,周日放全天。
陆青知道得清楚,因为这高中就是他曾经的高中,身旁来来往往的高中生,就是他以前的校友。
陆青长得俊秀,性格又温和,以前在学校时人缘好得出奇。他班门口总有三三两两过来找他聊天或打球的人,给他塞情书,找他搭讪的也有。他那会儿还谁都不喜欢,父母双全,家庭幸福,还什么担子都无需扛,是身心双重的轻松自在。
只过了两年不到,回看往昔,他身心俱疲,恍如隔世。
街边支了许多小吃摊,香气四溢,热气直冒,锅铲跟铁板铿锵直响,老板吆喝得走调又热情。
除了摊贩,入眼全是穿灰蓝校服的学生,呵气成霜的寒夜也冻不住他们,满路都是嘁嘁喳喳,仿佛是放飞了一群很吵闹的雏鸟。明明兜里没几个钱,一周只能休一天,作业还多得要命,他们却仍旧傻乐,站在冷风里跟朋友分享一份烤年糕都能嘻嘻哈哈乐上一场。
陆青紧了紧衣领,埋下脑袋,不愿撞上熟人。
可惜,他今天似乎是特别的点背。
他刚在斑马线前站定,后头就来了两个骑自行车的男生,二人打闹间没及时刹车,前轮搡到了陆青的小腿,不疼,但也撞得他往前趔趄半步。
两个男生赶忙道歉,陆青没搭理,甚至连头都没回,往前走了半步,摆出了拒绝沟通的冷淡架势。
后头二人都觉着有点莫名其妙,不过路上偶遇的怪人洗刷不了他们放学的兴奋,故而对话在陆青背后继续。
“然后呢?你接着说啊。”
“然后老刘从后门探头,号子本来偷吃辣条呢,一扭脸看到老刘,我靠,吓得一下子就把辣条全塞桌膛里了。”
“我去哈哈哈哈哈,真的假的?那他桌膛里书不废了吗?”
“是啊,他化学练习册上全是辣油,下午老龚讲题的时候,他一打开书,班里全是辣条味。”
“老刘没罚他?”
“罚了,怎么没罚,罚他举着练习册在窗口散味。他下晚自习前跟我说他胳膊都麻了……啊,对了,他刚才还让我问你明天去不去星美来着。”
“上星美干嘛?”
“新开了家电玩城嘛,还有桌球厅,怎么样,去不去?”
“啧,但是明天我要去补……”
“补,还补,您那英语女娲来了也补上,玩去呗?要不等你下课了,我俩找你一起过去,走不走?”
“哎……行吧,走走走走走。”
这是陆青的朋友,从前的死党。
从前,陆青就是他们身边的第三个人,也蹬着辆老旧自行车。
他们说完后,会一同扭过头来问陆青。
“听到没有老陆,说走就走嗷!明天中午在你家楼下集合,咱回去给子衿带奶茶,OK吧?哈哈哈哈哈你还好意思说,不是你给老刘说的吗,让号子拎练习册散味去!老刘昨天还在办公室说你呢,说你……”
而如今,绿灯亮起,他们骑车掠过陆青身侧,有说有笑地将他远远落在后面。
谁也不清楚亲密无间的人怎么也会渐行渐远,可朋友并没有错,陆青也没有。
只是命运将他们的轨迹错开了,命运就是一枚螺丝,一个失灵轮胎,一只忽然从灌木丛窜到车道上的猫。
命运降临后,他的朋友继续从前的生活,结伴上学,插科打诨,未来近在迟尺,光明可期。而陆青的生活渐渐成了个死圈,无望地打工,为活着而喘息,为支撑躯体而休息,独自朝着未来摸黑前行。
车祸后,朋友们最初还是常来拜访,一切似乎还能和从前一样。他们喝汽水,开玩笑,直到朋友越来越多地聊起换班后的哥们,数学作业,新的英语老师,以及毕业后想要报考的大学。
陆青听着,笑着,说着,渐渐就只能听着了。
他的生活里只有总也攒不够的钱,妹妹的冬衣,燃气费,买菜钱,这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儿代替了从前花尽心思记住的物理公式,占据了陆青的脑子。
他和他们早已离散,再也不同道了。
过了十字路口,陆青渐渐走出了人流,孑然走上了回家的僻静小路。
他从曾经的朋友想到父母,从父母想到安知山。
朋友走了,父母也走了,那安知山呢?
也要走了?
也不要他了?
他口口声声说看惯了人来人往,身边不缺一个安知山……就真的不缺了吗?
四周终于空无一人,对于出国这事儿的千万种情绪全褪色了,剥出了他心里血淋淋,赤条条的委屈。
陆青驻步,孤零零站住了。天凝地闭间,他苍白又锋利,像要刺伤雪地。忽然,那忻薄肩膀抽了下,他埋头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再抬头,他在小道的尽头看到安知山。
安知山也是孤身一人,站在夜色下,平日如何衣冠楚楚,这会儿竟然随便披了件外套,可见他是真的急着下来迎陆青。
不过衣着马虎并不耽误他漂亮,安知山远远望着他,刚洗完澡,乌浓发间似乎都云蒸霞蔚,眼眸是点墨星子,眉若刀裁,鼻梁俊挺,嘴唇是再标准不过的菱唇,微微含着一点笑意,醉玉颓山。
陆青不知道这些能不能颠倒众生,颠倒他却是足够了。
而神魂颠倒了这么多天,他终于意识到这人就是个妖灵邪祟,带着浑身秘密忽然地来,以后某天或许又要忽然地走,凭自己现在的一点儿造化,没信心留得住他。即使留住了,也压根镇不住,甚至别说镇了,安知山对他笑一笑,他心悸神摇,连招架都难。
请神容易送神难,把这样一尊邪神请到了家里来,无异于在家里给自己长长久久炖了一锅迷魂汤。
他没了爸妈,独自赚钱养妹妹,已经够苦够难够累了,现在还要这样给自己找罪受,他何必啊?
陆青真想逼自己冷硬了心肠,至少不要这么早原谅他。可安知山从道路尽头一步步过来,走近后意识到了他的不对劲,也不说话,犹犹豫豫地只是冲着他笑。笑得很好看,带着脸上青紫斑驳的淤伤,好看里又掺了许多可怜。
陆青一颗心挣扎着融化了,隆冬天里软成一汪春水,化得都不成样子了。
陆青发现晚了,他已经喝了两个月的迷魂汤,他泥足深陷,现在想抽身而出,想狠心,想不爱安知山,已经晚了。
他哽着嗓子,旁的不说,直接问道:“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安知山一怔,先慢慢上前拥抱住了人,见陆青没挣动,他稍稍放下心。
以往最懂得以退为进,这时不敢胡说了,他迟疑着把心话道出:“男朋友……不是吗?”
陆青僵了片时,本想把自己抟成冻冰的,却也终究在臂弯里渐渐消融了。
他是消了融了,但仍旧心有不忿,抻起安知山的袖管,先在手腕上咬了一口,后又一口咬在了无名指上。第二下咬得重,牙印既红又圆,像在修长手指上戴了枚怪模怪样的戒指。
安知山吃痛也不躲,满腹疑团也不问,好脾气地牵起陆青的手,往自己暖和的脸颊和颈窝贴去,“手这么凉。”
陆青仅存的气性也熄火了,连带着那想问的“出国”也咽了回去。
喝迷魂汤就喝吧,爱得头昏脑涨就爱吧,将来有朝一日安知山要真是不告而别了,陆青也只怪自己瞎了眼识人不清,不打算怪他了。
他毕竟才十八岁,太年轻也太浪漫,允许自己被简简单单的“男朋友”三个字哄好,允许接受恋人不可告人的秘密,允许用现实的快乐去抵消现实的痛苦,允许进一寸收获一寸的欢喜。
更允许他喜怒无常,爱恨如风,原谅安知山原谅得那么快,上一秒还恨得咬他,下一秒就踮脚去吻他的嘴唇。

第27章 带我走
一吻过后,陆青虽然是不怨了,但心气仍旧不顺,在鼻尖相错的距离里忿忿小声:“你简直就是个混蛋。”
安知山在陆青嘴唇上轻轻一啄,深以为然,毫不反驳:“对不起,小鹿的男朋友是个混蛋。”
陆青出来前猛灌了大半听啤酒,他那点儿酒量很不够看,两三罐啤酒已经能令他大醉,这骤然喝下去的大半听被晚风催发,成了周身暖融融的酒意。
先前没见到安知山,陆青好端端的,能走能想,现在在家门口撞见了安知山,陆青委屈又不满,酒劲一股脑全涌上了头脸。他见人下菜碟,顿时就醉不可遏,站都要站不住。
陆青手臂勾着安知山脖颈,往人怀里一赖,借酒讪脸,也不管周围有没有人经过了,考拉抱树似的一动不动,嘟哝:“……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骂你?”
安知山比喝醉了的陆青还不要脸千倍万倍,直接拉扯着把他背了起来,两手搂着陆青的腿弯,颠了一颠。
往家走的路上,他重拾话题,漫不经心地问:“嗯。为什么?”
其实不用问,安知山太知道是为什么了。
陆青出来得急,手机上的通话记录也没删,安知山拨回去,辅导员把之前的话原模原样跟他复述了,最末还加一句。刚才也不知道是不是手机有问题,电话接通了后又没动静,过了会儿莫名其妙就挂了。
彼时的安知山站在餐桌旁,一边盯着桌上熄屏的手机一边擦头发。他长长久久地思索,思索到最后,他将浴巾扔到沙发上,甩了甩半干的头发,嗤笑一声,觉得自己是倒霉得出了奇。
他本想着再在陆青家里赖一段时间,长则三两月,短则三两周,他怎么会想到才刚回来三两个小时,就被人揭了老底。
他估摸着自己大概要被赶出去了,不过赶得不冤枉,毕竟他之前的确是想要出国,为了逃避安家大大小小的破事,他想去外头躲一躲。
虽然遇到陆青后,这计划暂且搁置了,然而只是搁置,不是放弃——陆青早晚还是要撵走他,他早早咨询好了出国事宜,将来应该也用得上。
不过安知山却是没想到,“将来”来得那么急那么快,令他猝不及防。
安知山扯出椅子,坐在了餐桌旁。双手环臂,后脑勺往后仰着抵在椅背上,他坐没坐相,面无表情地与天花板对望,思忖起了“将来”的“将来”。
因为一早就知道了会有今天,所以安知山现在倒不是很难过,只是有些淡薄的不舍;又因为他体内似乎总留着根薄情寡义的骨头,脑子又是经年的异于常人,于是他察觉不到出国一事对陆青的伤害,并不愧疚。
说来说去,他不生愧,不恼怒,不悔恨,只觉得自己不幸运,很倒霉。刚找到一处栖身的地方,转眼就要被踢出去了。
不过他倒霉是常态,不值一提,于是他不再想这些,便还是思考起了之后。
之后,他想自己应该不会立刻就死。
他像张残破了风筝,在陆青这儿缝补了几块破洞,积攒了一点儿求生意志,能支撑着风筝再磕磕绊绊飞一段。不过断了线的风筝到底飞不远,他没依托,没归处,没牵绊,最终肯定还是要坠地。
换言之,他一时苟活,而等活气被消磨掉后,他活无可活,终究还是要死。
只是这一次,他肯定不会死在凌海了。
他想,这次得死得远一点儿,最好是死在国外,大洋彼岸,漂流万里。尸体和死讯一辈子都不会飘到陆青和子衿眼前,否则的话,兄妹俩恐怕就要被他吓到了。
虽然安知山不忍心把死讯放给陆青,可想象着陆青见到他死讯的样子……小鹿大概会哭会难过,至于哭几滴眼泪难过几天都不要紧,仅仅是这么想一想,安知山就暗暗地窃喜了。
把后路和后事全合计好后,安知山随手拿起桌上的啤酒,一晃是空的,一看,连易拉罐都被捏瘪了。
安知山这才想起来陆青走前喝了酒,他知道小鹿酒量差劲,酒品倒好,喝醉了就迷迷糊糊要睡,可陆青现在可是在外面,难保酒劲上来不会栽倒在马路牙子上,醉卧街头。
思及此,安知山立刻起身,披件外套下了楼。
此时此刻,安知山背着陆青上楼梯,不但没有被立刻赶走,还捞得一记亲吻,又死皮赖脸荣升成了“男朋友”。
这是不幸中撞了大运。
陆青不提,安知山就装傻,明知故问地问“为什么”,而陆青很有些借酒撒娇的意思,喝多了后四肢绵软,面条似的长溜溜趴在安知山背上。
陆青不说话,而是从安知山肩膀探头,噘嘴去亲了亲他眼角的淤伤。亲完后,他又因为醉得摇头晃脑,脖子撑不住脑袋,就顺势枕在了人家肩头。良久不动,呼吸匀长,安知山侧眸去看,就见陆青双眼紧闭,竟然是睡着了。
陆青没睡久,只睡了半个钟头就悠悠醒转,酒意尽数消散。
他从床上起来的第一件事是尴尬,尴尬了不到半秒,他骤然一激灵,第二件事是趿拉着拖鞋跑到厨房,去看啤酒鸭是不是糊了锅底。
安知山在沙发上打游戏,大抵是在游戏里搏杀得异常激烈,他百忙中抽空抬了一眼陆青,言简意赅:“腿不好,别乱跑。”
陆青从厨房里出来,颇为纳罕:“你关的火?”
安知山不知是打完了怪还是被怪打死了,总之是告一段落,他放下游戏机:“是啊。我下楼接你前怕锅里熬干了,就先加了半碗水。回来后你又在睡觉,我想等你起来再一起吃饭,就把火关了。”
世所罕见,奇了大怪,陆青荒唐到有些哭笑不得:“你还知道这些?”
事是小事,可安知山这么个横草不拿,竖草不拈的公子哥,平时就知道捧着杯冰美式,从早喝到晚。他知道这些小事,已经够让陆青震惊了。
安知山一笑:“知道啊。我以前不是问过你么,你告诉我的。”
陆青想起来,安知山前些天没事做,所以一做饭他就凑上来,说要帮忙。可家里厨房小,塞了两个人简直连转身的余地都没了,再加上安知山实在不像个能打下手的料子,于是陆青就一而再再而三撵走了他。
不过安知山人在客厅,心系灶台,站在厨房外,他眼巴巴地问东问西,问了陆青不少事。
安知山所问的,在陆青看来全是常识,他答得不走心,没想到安知山竟然全听进去了。
陆青重新起火热菜,张罗着吃饭:“那你不错嘛,看来可以委以重任了。”
安知山上来帮着盛饭拿筷子,回说:“就是,下次别只让我剥蒜了。”
陆青张口欲言,还是没好意思跟安知山说,其实您老剥蒜也不太行,慢得跟雕玉似的,等你剥好一颗蒜,锅里菜都放静了。
子衿在家时,他们在饭桌上有说有笑,很有得唠,现在子衿不在家了,他们俩更是有得唠,并且因为周围没有小孩,他们时常唠得像是打情骂俏。
两个人都不是闷葫芦,聊起天有来言有去语,并且安知山虽然常年寻死觅活,可又是个富贵闲人,他寻死的同时去过不少地方,阅历丰富见识广。
陆青前十六年都忙着上学,近两年忙着打工,实在没空出去走南闯北地玩。现在总算逮到了个万国通,他问完了国内问国外,及至安知山讲到自己在法国杜乐丽花园旁边遇到的流浪汉,陆青埋头吃饭,忽然问:“法国……法国怎么样?你喜欢吗?”
正如安知山记住了陆青说的厨房小常识,陆青也记住了安知山随口提过的话,说他大学学的是小语种,法语。
对于大学,甚至是对于过往种种,安知山都三缄其口,鲜少提及,唯独提了这一句,陆青听到了,记住了。
现在,法国和法语联系起来,又和傍晚那通电话扯天接地,一切全说得通了,就等着去戳破那个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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