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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夫体弱多病(鱼西球球)


沐景序沉默半晌,回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秋月挂在树梢,楼下河灯飘荡,风月楼里燕语莺歌如十年前,也如十年后,是销魂冢,也是极乐殿。
柯鸿雪低下头轻轻笑了许久,很久很久没说话。
沐景序微微蹙起眉头,抿了抿唇,久违地感受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惊慌。
良久,柯鸿雪笑够了,抬起头弯起眼眸看向沐景序:“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可我知道。”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小范围的骚乱,不知是何缘由。
有女子惊吓尖叫的声音,也有脚步凌乱踏上地板的逃窜声响,门扉反复开启又阖上,一切都躁动不安。
柯鸿雪隔着三尺距离望向大理寺的少卿大人:“你来这里,非是为了我,也并非为了宿怀璟,你确实有公务在身。”
“万寿节将近,大绥使团前日入了京中,大理寺得到线报,翰林院中有一东山国的细作,欲伪装成大绥的探子,在京城引起骚乱,陷害大绥,引起两国纷争,借机使得皇帝扣下大绥太子,挑起战争,就像十年前那样。”
柯鸿雪说这些的时候冷漠又疏离,分明透着深深的不耐,却又比这世上大多数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望着沐景序略显错愕的眼睛,道:“万寿节期间,京中各处全都增强防护,金吾卫日夜巡视,想要达到目的,必须选择一直以来就繁华的所在。人多、流动性大,轻易多一个生人,或者与同僚浑水摸鱼进去不会被人察觉。”
“赌坊、酒楼、青楼……”柯鸿雪笑了笑,问:“学兄,你说这虞京城里,还有哪里比这风月楼更混乱,更适合惹出几桩人命的地方?这楼上的横梁砸下来,倒在木头底下的一半是世家权贵子弟,一半是身负皇恩的朝廷命官。酒盏里下几滴毒药,行走相错间捅几把匕首,便能杀人于无形;人群骚乱踩踏中,又有谁能查出来具体是什么人干的呢?”
他说得轻巧极了,不像是在谈论国家大事,也不是在说人命官司,只是跟自己的学兄一起,坐在学府长明的藏书阁顶,就着头顶的朗月清风,就着手边的美酒烧鸡,轻佻聊着圣贤书里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沐景序一瞬间觉出愤怒,沉声质问:“你既然都知道,为何还要带容棠来这里?”
柯鸿雪无所谓地笑了笑:“你放心,你家弟弟那宝贝相公送进口的每一滴酒、每一道菜,我都事先盯过尝过,我只要没死,他就不会死。”
沐景序霎时哑口,震惊地睁了睁眼睛。
他不是视其他人生命如草芥,他是连自己生命都不在乎。
这是一个清醒又博学的疯子,沐景序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
柯鸿雪玩味地看着他眼里神色,觉出几分欢愉,又有些恶作剧得逞的畅快。
门外是骚乱渐起又逐渐压平的声响,柯鸿雪看了沐景序片刻,笑着补充:“但我不会让自己死掉,我不可能让你在这世上多一份愧疚,我也不可能在目的没达成前离开。”
他说:“学兄,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沐景序心下震颤,胸膛里心脏无规律地跳动,撞得他开始疼,浑身错位又复原的骨头上下一起疼,清清楚楚地给他警醒。
他闭了闭眼睛,承认:“没有,我的确是来公办的,让开。”
他朝前走,柯鸿雪拦在路上,笑着问:“所以你承认自己滥用私刑徇私枉法了吗?”
咄咄逼人、依依不饶……
沐景序从没有想过柯鸿雪会将这手段用在自己身上。
他沉默片刻,冷声道:“我会去大理寺领罚。”
柯鸿雪气笑了:“宁愿领罚也不跟我说实话是吗?”
沐景序压了一晚上的脾气终于压不住,他站在原地,抬眸注视着柯鸿雪的眼睛,瞳孔里浮现出丝丝怒意,他问:“你想要什么实话?”
柯鸿雪:“很多。”
“我想要的实话很多。你是谁?为什么要去临渊学府?为什么与我交好?为什么步入朝堂?为什么永远不跟我坦诚?”柯鸿雪一句一句地问,最后走到他身前,低下头与他对视:“为什么当年不允我随军?”
“盛扶泽,你如果要骗我,从一开始就把戏码做足了再来。”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说不清是在嘲笑沐景序的天真,还是在说他局未做得完全,掩耳盗铃。
柯鸿雪低声提醒:“你别忘了,我柯家世代大儒,我也曾是学府的甲等,也是千万人里走出来的探花郎。”
公子如玉,举世无双,若非有沐景序,柯寒英本就该是这虞京城里打马游街、赏尽春花的状元郎。
他声音很轻,步步紧逼:“天下间那么多学府,那样多隐姓埋名的办法,为何偏偏去临渊学府?你分明知道我在那。”
“既然要利用我,又为何不表明身份?”他明明笑着,眼尾却已逐渐染上失控的红色:“你当我柯寒英便是那般蠢笨不值钱,任他随便来一个人当我学兄,我都这么倾尽全力地去保他护他,为他扫清一切障碍吗?”
“你嘴里什么时候有一句实话?”柯鸿雪哑声逼问,黑暗中唯有月色见证这一番交锋。
沐景序抿着唇良久,低声开口,吐出两个字:“放肆。”
是斥责是怪罪,是高位者对低位者天然的压制。
柯鸿雪却兀地笑了:“殿下,你终于承认了。”
“……柯寒英,你自找的。”
沐景序抬手,一把揪住柯鸿雪的衣领,将人扯到了自己面前,死死地瞪着他。
是你自找的,你自己要跟我一起在暗无天日的地狱中行走。
被胁迫的人却没有任何不满和窘迫,反倒笑得温吞,语调也从容:“嗯,我甘愿的。”
他说:“你可以利用我,直到我死去。如果尸骨可以铺成你的前路,我也甘愿被你踩在脚下。”
“但你不可以抛弃我。”柯鸿雪轻声道,“殿下,我们都没有很多个十年,我也等不起下一个十年。”
沐景序盯着他许久,久到眼睛都快酸涩的时候,终于手腕用力,将人扯了过来,抬起头颅,狠狠咬住了他的嘴唇。
像溺水的人终于敢抓住一根救命的浮木。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球球杀疯了:)
重申:柯攻沐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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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楼死了个嫖客,死在销魂冢里、美人帐上,倒也称得上一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死因众说纷纭,大理寺的衙役连续七日,日日守在风月楼前,想要抓住凶手,最后秘密押回刑房一个翰林学士。
一场命案牵扯出许多风月楼里潇洒快活的官员,大理寺无权私下处置,禀报了皇帝,最后转去了御史台。
杖三十人都要废半条命,如今京中各国使团众多,不可能让官员日日拖着伤躯坏大虞脸面,是以二位中丞大人一合计,向仁寿帝提出个折中的建议,统一罚了一年俸禄。
这惩罚多少有些重,毕竟风月楼开了这么多年,声名在外,是虞京城里顶富庶的地界,甚至出了人命也不歇业,实则有一个百官之间心照不宣的原因:
天子会去那玩乐。
上不行正,下必步斜。这是最浅显的道理,只是谁也不敢说罢了。
仁寿帝脸色阴沉了好几天,更对将此事翻到明面上的少卿大人成见颇深。
凶手还未问罪,先责怪他办事不力,与狎妓的官员一起,罚俸一年,另鞭十棍。
容棠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人都怔在了院子里,一句话说不出口,宿怀璟脸上久违地出现一种阴郁到想要杀人的表情。
大理寺的棍子,根根带刺,刺上泡盐水,十棍子下去,身体健全的人都要在床上躺半个月,沐景序却只得了三天的病假。
宿怀璟问:“棠棠觉得如今的大虞怎么样?”
“不怎么样。”容棠说,他顿了顿,又道:“很不好。”
古往今来,盛世转衰必有规律。
且看如今大虞地幅辽阔、民富力强,实则执政者封闭顽固、闭目塞听;为官者终日浑浑、中饱私囊;为兵者志气式微、贪生怕死……
而皇帝一座行宫造价便会花掉百万两白银,民脂民膏全都用做享乐贪图。
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十年,大虞必亡。
哪怕原故事线里没有宿怀璟,盛承厉也很难救回这一场如镜花水月般,繁华瑰丽的盛世。
宿怀璟开口:“父皇曾说,他只能做一个守成之君,不使国家在自己手里没落,便不算愧对列祖列宗,待长兄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明君之时,他便退位让贤。”
到那时候,文有盛扶泽,武有卫准,天子做明台,少年人思想新颖前进,大虞或许会有一个很好的未来。
而如今,先帝守了二十五年的国家,细细望去,根里已经开始腐烂。
宿怀璟垂着眸望向远方秋夜的星,很久没说话,也没告诉容棠自己有什么打算。
容棠不催促也不问询,跟不知道在院子哪个角落里待着的系统一起,安安静静地陪着他。
良久,宿怀璟笑了一下,眼底阴郁退散,轻声问:“去看兄长吗?”
容棠想也没想地点头:“好。”
沐景序在京中自己有一间宅子,坐落在城南,与永安巷离得不远,容棠和宿怀璟过去的时候,天边最后一朵紫红色的云霞隐到了夜幕下。
门口已经停了一辆马车,与宁宣王府的比起来,富贵程度不遑多让。
沐少卿的宅子冷清又简朴,不过小厮寥寥几人,容棠踏进宅子里,定睛一望,院子里来往的多半都是柯鸿雪带来的人,匆匆忙忙着。
他问宿怀璟:“他们住一起了?”
宿怀璟眼眉微抬,看不清究竟什么情绪,只是牵着容棠往院子里走。
屋内点着灯,陈设很是简单,却又透着低调的奢华,怎么看都是大理寺少卿的俸禄买不起的。
二人踏进门,撞见正好出来换水的柯鸿雪。
后者微微一顿,又很自然而然地笑了出来:“学兄刚睡着,早知道你们要来,我也该喊他再等一等。”
容棠垂眸望了一眼,不忍心地移开视线。
铜盆里的水被染成淡红色,泡着的毛巾上血迹斑驳,深浅不一,显示已经换过很多回。
宿怀璟几乎霎时间脸色就阴沉了下来,攥着容棠的手都不自觉加重力道。
松得很快,溢出的情绪却无法掩藏,他缓了缓,问:“府中可有空房,我跟棠棠今晚住这。”
“一间还是两间?”柯鸿雪压着声音问,害怕吵醒好不容易睡过去的某人。
宿怀璟:“两间。”
柯鸿雪跟容棠一时间都有些惊讶,各自望了他一眼,又收回了视线。
柯少傅吩咐人打扫房间,宿怀璟站在门口稍看了一会儿,便从沐景序门前离开。
容棠问他:“不进去看看吗?”
“容易吵醒。”宿怀璟声音很轻,沉稳之外透着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慌张害怕。
容棠捏了捏他的手,默不作声地陪着他。
说什么都苍白,说什么都有几分事不关己。
沐景序的身子,是受了冻会晕厥,地牢里沾了凉会疼痛,跟容棠一样,经不得一点雨打风吹的病躯。
更甚至前两世他死得比容棠都早。
而那时候并没有这场莫名被天子惩罚的无妄之灾。
因为见证过结局,容棠比宿怀璟还慌。
夜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披上衣服起来,看见宿怀璟房里漆黑一片,便没有打扰,缓慢地踱着步去了沐景序的门口。
却见柯鸿雪站在院子里,一身红衣依旧飒沓风流,衣襟处却有几分在夜幕下看不清晰的暗红。
容棠低下头,看见柯少傅垂在身侧的衣袖微不可查地颤动,手指握成拳,仍旧时不时会因为无法控制而往外钻出一点影子。
他立得如松柏,却惶恐害怕得像是风一吹就会倒掉。
容棠走到身前,柯鸿雪才回过神,眨了下干涩的眼睛,看清来人后习惯性勾出一个笑意:“你跟小宿真有意思,大半夜不睡觉,一个两个来做这夜袭的事,也不怕传出去名声坏了?”
容棠微愣,下意识回望,微弱的光从窗棱间透出,整间院子没有一点声响,甚至连秋夜该有的蝉鸣和虫叫也全都消失。
柯鸿雪看出他疑惑:“下了药赶走了,怕吵到学兄。”
他没说是谁下的药,容棠也没多问,柯鸿雪跟宿怀璟都有可能。
容棠轻声说:“回去睡一会吧。”
柯鸿雪摇了摇头:“不用,我告了假,未来几天都不用去讲学,倒是宿怀璟明日还要上朝,一会我换他出来。”
容棠:“你多久没睡了?”
柯鸿雪:“并不打紧。”
容棠:“我跟怀璟交替来守着就好。”
柯鸿雪一下就笑了:“你就算了吧世子爷,再多一个病人,你也不怕你家郎君明天上朝就想办法杀了皇帝?”
容棠皱起眉头,还想再劝,柯鸿雪却道:“回去吧,他特意要两间房就是怕你担心,夜深露重,小心着凉。”
容棠一瞬间感到一种不可言喻的深沉无力感。
非是沐府没有仆役,也并非请不到大夫和童子贴身照顾,只是对他们来说,外人总不及自己上心,必须得一眨不眨地盯着沐景序睁眼、喝药、再睡过去才安心。
在这间院子里,病人从来就不止一个。
容棠蹙了蹙眉,要走之前多问了一句:“风月楼的嫌犯怎么处理的?”
“东山的细作而已,皮扒了一半喂狗了。”柯鸿雪凉声道。
容棠微微一怔,有些诧异。
沐景序是上午挨的棍子,如今夜里那凶手就被惩罚,效率之快令人咂舌。
许是他脸上表情太过明显,柯鸿雪轻轻笑了一下,弯起眸子逗他:“世子爷以为我在朝中便只是一个两袖清风、不问政事的少傅吗?”
不过是顾忌着使团来京,不好直接定罪罢了,学兄那人守死规矩得厉害。
既要复仇,又担心两国交恶,边境百姓受苦,分明查出了凶手,却还非要等皇帝所谓金口玉言才敢动刑。
结果给自己等来了一场刑罚。
柯鸿雪敛眸,眉宇间浮上几丝阴沉狠厉:“扒了一半的皮,人还是能活着,囚服一穿,谁知道他有没有受刑,只是可惜……”
他说着停了下来,再次含笑请容棠回院,自己缓了一会儿,向屋内走去。
于是那点呓语般的言论没有一个人听见:“只是可惜,怎么不能也扒了盛绪炎的皮呢?”
天子名唤盛绪炎,此乃包藏祸心,大逆不道。
容棠回了房中,躺在床上发了很久的呆,困倦终于袭上大脑的瞬间,外面天色暗得像一滩浓墨,却有邻居家不知道谁的鸡长嘶了一声,快要破晓。
房门被推开,宿怀璟沾着一身露水进屋,轻手轻脚地脱了外袍躺到床上,抱住容棠补一个很快就要起来的觉。
手被人握住,指缝一点点挤开,另一个人的手指攀了进来。
容棠差点被冻得一个瑟缩。
这是第一次,他在宿怀璟身上感受到极冷的体温;也是第一次,宿怀璟爬上他的床,忘了让自己手脚全都暖和起来。
容棠闭着眼睛,心里闷疼,不动声色地往他怀里滚了滚,极难得极难得的,替大反派取起了暖。
他们在沐景序的家中住了三天。
第二天清晨,沐少卿就睁开了眼睛,面色苍白如纸,神态却坦然地好似从未受刑。
他拿着一卷案宗,跟宿怀璟随口聊些东西,柯鸿雪端着药进屋,太阳穴跳了跳,没好气地把他手上那卷纸扯了开来。
沐景序病假结束的那天,虞京城内满城喜庆,金粉河上飘着金箔做成的河灯,每一盏都在为帝王祈福。
城门大开,四方来贺,大虞天子为期三日的万寿节,终于拉开帷幕。
容棠从沐府离开,看着沐景序面无表情地穿着一袭白衣,被柯鸿雪抱上进宫的马车,衣袍背面渗出点点鲜血,脑子里一瞬间只闪过了一个念头:
狗皇帝过什么生日,死了算了。

天子生辰,普天同庆。
又恰逢新朝国历整十年,仁寿帝对这次庆典的在乎程度相当之高,光看礼部一块砖——小卢大人这几个月来连轴转的程度,就可窥一二。
皇宫设了多处宴会场,主殿内坐的全都是皇亲国戚、一品大员,以及各国使团,容棠没有去凑热闹,沐景序和宿怀璟的官职也不够高,他们便在偏殿坐了下来,倒也算是清闲自在。
宴上一言一行皆有太监盯着,有人笑得真心,自也有戴着面具。
容棠看着沐景序下车前又换了一身的白衣,以及柯鸿雪随身带进宫内的披风,就觉得这饭是一口也吃不下去。
可还是要与群臣一起做出一副敬谢皇恩、感念盛世的样子来,多少有些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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