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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夫体弱多病(鱼西球球)


双福默默记下了说话的人,等到了下一个城池,立马去镖局换了护送的镖师,给其一些盘缠打发了。
他听不得人咒自家少爷一分一毫。
好在一路行进虽慢,但全都平平安安。一个很寻常的秋日午后,容棠耳边再度响起大虞都城百姓的官话口音。
走之前有人坐在路两边的小马扎上卖着茄子黄瓜,回来的时候叫卖的人还是那些面孔,只不过筐内的货品变成了南瓜胡萝卜。
四时菜蔬都在提醒他们时间溜走了大半年。
容棠坐在车内掀开车窗,视线落在那一只只并排摆放的筐子上,一时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宿怀璟替他倒了一杯热茶,容棠便放下帘子接了过来,捧在手心捂着。
宿怀璟问:“棠棠刚刚在想什么?”
容棠垂下眸子,望着茶杯上飘散的雾气:“馋了。”
宿怀璟一时微怔,清楚知道他在敷衍,却不知道容棠到底是不想回答什么才敷衍,他刚刚往外看了一眼,并没有瞧见什么值得人注意的细节。
可容棠不太想回答的样子,半杯茶水下肚又恢复了正常,缩在车厢内小榻上,用毯子裹住全身,软乎乎地说:“我睡一会哦,到家了跟我说。”
宿怀璟很喜欢从容棠嘴里说出来‘家’这个字眼,他弯弯眼睛,应了下来。
入了京城就该跟柯沐二人分开,宁宣王府马车向西转,去永安巷,柯鸿雪往北走,回大理寺。
容棠闭上眼睛,脑海中响起一道机械的滴滴声,系统小心翼翼地问他:【宿主,你刚刚在想什么?】
容棠好笑道:“你怎么跟宿怀璟一样了?”
系统有些不服气,但它没在这个时间跟容棠顶嘴,自己默默消化了一会,试探着问:【你是不是不想死了?】
“……”
容棠长久不应,封闭视觉之后,听力便格外清晰。
虞京城里熙攘的人群,车轮滚滚向前,宿怀璟安安静静坐在他身侧,翻着一本江南淘回来的古书。
那一年元宵,他拖着病躯从宁宣王府到了皇宫,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书中人物有了生命力,不再是简短的三两个字符;
而今从虞京去江南,再从江南回到皇都,半年的时间,重新踏上这座繁华热闹的城池,瞧见摊贩筐中换了品类的果蔬,容棠才想起一个事实:
他好像连三年都没有了。
庆正九年,大戏开始编排;庆正十年,朝堂后宫风云变化;庆正十一年,盛承厉站上夺嫡舞台,宿怀璟踏入大虞朝堂;庆正十二年,宿怀璟‘篡位’,剧情线崩坏……
这段反复流淌的时间线已经过去了四分之一,容棠却突然不想死了。
他下了一趟江南,见到故友和旧交,突然就……不想死了。
他轻声回系统:“谁想死啊。”
谁不想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活着,不然他在时间循环里挣扎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
【……】系统没有吭声,呆呆地待在那一片三维空间里,看着马车上将自己缩成一团的像素小人。
它也好不想让宿主死啊……
到底该怎么办呢?
在永安巷休息了三天,容棠长途跋涉的困倦和沧桑差不多消散了,他们才终于回了宁宣王府。
半年没回来,王府一如既往的奢华,屹立在国都最富贵的地段,门前来往俱是身穿朝服的官员,瞧见宁宣王府的马车,一个个都不由自主伸长了脖子望。
容棠没兴趣跟他们寒暄,倒是宿怀璟,暗地里记下了一圈人脸。
他们在门口下了车,王府大门为迎主子而开,门房忙不迭地往府内跑,通报世子爷回府的消息。
容棠挑了挑眉,偏过头跟宿怀璟说:“这是我这辈子在府中第二次这么受重视。”
宿怀璟握着他的手,冬天容棠手脚都是冷的,握起来像捏着一块需要赏玩的美玉,一点点仔细将他捂热。
宿怀璟问:“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容棠想也没想:“跟你结婚。”
宿怀璟微微一怔,旋即笑开,手攥得更紧了些:“棠棠应得的。”
容棠是宁宣王世子,他得到的所有重视都是应该,更何况仅仅只是一个门房的通报。
容棠心下隐隐有一股不太好的预感,他嘲弄道:“希望别是什么鸿门宴。”
宿怀璟微怔,眉心下意识微微蹙起,倒也没什么别的缘由,单纯因为不愿意看见棠棠分明在自己家,还这般警惕的模样。
宿怀璟又不自觉想起他跟自己说的那句从来没傻过,究竟得是什么样的生存环境,才逼的一位尊贵无匹的世子爷不得不装疯卖傻、损坏自己的名声,从而得以生存呢?
宿怀璟越思索眼神愈冷,一股子戾气不受控制地溢了出来,如果不是王妃实在想念容棠,他其实连这一趟都不太想回。
宿怀璟压了压内心翻涌的情绪,温声道:“咱们不管那些,跟母亲吃过饭就回院中,好不好?”
容棠心里在想别的事,闻言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宿怀璟见状,眸色愈发幽深。
王秀玉准备了数不清的吃食跟接风礼,却在见到容棠的第一眼就涕泪涟涟,捏着他的胳膊,口中止不住念叨:“瘦了、瘦了……”
容棠眼眶也有点热,算上折花会开始,他已经大半年没在宁宣王府住过,这时候跟王秀玉一见面,他发现自己也想念娘亲。
宿怀璟在一边看了会,默默退了出去,留给他们母子俩交流的空间。
宁宣王在大虞朝堂上是一个很特殊的朝臣,宿怀璟站在王妃的小院外,遥遥看着后花园中来往的人流,间或出现几位朝中的官员,眸中晦暗不明,看不清在想什么。
“怀璟。”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清朗中带着几分软糯,透着几分大概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娇气。
宿怀璟眸中那些晦暗瞬间就被清明笑意所取代,他回过头,自然而然地牵住容棠的手,轻轻摩挲了几下想帮他取暖:“怎么不多跟母亲聊一会?”
容棠望了眼花园,目光从宿怀璟方才看的那些人身上收回:“娘要我来找你。”
宿怀璟眼中笑意愈深,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会得寸进尺,棠棠在身边了,还要想让他一颗心都挂在自己身上;但有时候他又觉得自己很好满足,容棠主动来找他,乖乖地陪着自己,宿怀璟就能自发压下心底所有不可为外人道的念头。
有好的,也有不好的,有跟容棠有关的,也有跟朝堂有关的。
但无论是什么,多少算计压在身上,都抵不过棠棠主动地走过来,唤他一声名字。
“回去吧,陪会母亲。”他说。
容棠偏过头,不着声色地打量了一眼宿怀璟的神色,确认没有任何异样之后,才点点头,跟他一起往院中走。
这几个月来,京中发生的事一件比一件大,庆正九年的戏目,正由此开始上演。
哪怕蝴蝶效应那样神秘莫测,写在小说里的既定剧情线必然还是会发生,或早或晚罢了。
比如宁宣王府即将迎来一位刚诞生的小主子。
比如二皇子生母怡妃娘娘,在庆正九年的秋天,被太医检测出怀有身孕。
再比如《帝王征途》的男主,过了年便到出宫立府的年纪。
有时候很难说是作者本人的恶趣味,还是书中人物的劣根性。
仁寿帝赐给盛承厉的宅邸,位于宣武大道,端懿长公主府的正对面。
——那座荒草丛生,门庭破败,了无人烟,曾经赐号为‘显’的国公府。
卫准卫少将军自幼生长的地方,宿怀璟的外祖家。
被仁寿帝赐给了他最不宠爱的儿子。
容棠不自觉地想:盛承厉如何配呢?

第76章
显国公在大虞历史上是一位相当传奇的人物,他自宣帝年代起,经明宗,而后死在先帝在位的朝代里。
那是一位战功赫赫的将军,戍守北疆多年,帝王优待颇深。
卫家常年没有成年男性,子嗣到了从军年龄几乎都会义无反顾地前去军营历练,国公府一般情况下都由主母当家,府内官员较其他煊赫世家要少,便显得清净许多。
然而清净归清净,国公及大将军该有的待遇卫府一点也不少,宅门高大厚重,庭院繁复精美。
若要将大虞如今高门显贵的宅子全部拉在一起做个对比,显国公府绝对排得上前几。
但与此同时,它的破败程度却是任何一家都比不了的。
朝中官员纷纷对这座国公府讳莫如深,仁寿帝不喜任何与先帝扯上关系的东西,更讨厌那些曾有口皆碑、值得青史留名的良臣。
因此,显国公府便成了他心头一根刺。
不能拔,却也不能放任不管由他溃烂。赐给谁都不太合适,谁也都不敢住,思来想去,还是自己的儿子合适。
可是国公府破败,当朝视作不详,给了哪一位皇子不免都会被妃嫔及外戚吵得头疼,于是无母家依持、又无帝王宠爱的男主便成了最佳人选。
仁寿帝不喜欢这座宅子,也不喜欢盛承厉,此举实际上便是打压放弃的意思。
欲扬先抑,盛承厉天崩开局,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一步步将自己送到了夺嫡权力的最中心,读者追文看起来便会抓心挠肝,期待小可怜主角速速成长干翻狗皇帝。
而且显而易见的,最不受帝王待见的府邸,必然会经年累月的藏有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秘密,那些秘密又反过来帮了盛承厉许多。
这是一个良性循环,在前期却以打压男主的形式给了出来。
容棠想到这些,眉头一皱,已经对天道给盛承厉的眷顾麻了。
他近来总是会想,这个小世界的所谓“秩序”到底是什么呢?
小说由作者创作,作者给到笔下人物设定和性格,但结局不如他意,世界崩盘,系统才从万千世界中抓了容棠这个任务者近来弥补漏洞。
那么这之后的一切其实就不是作者来控制的了,世界既然有独立运行的秩序,那就该有一个类似于天道的设定。
于是盛承厉获得的优待,甚至于因为盛承厉不能当上皇帝,而将容棠拉进来做任务辅佐他这件事,本质上都是天道对男主的偏爱。
容棠理解天道对自己男主的偏爱,但偏爱到这种程度,将整个世界千千万万人的生命,绑在盛承厉一人能不能当上皇帝这件事上,是否过于武断?
容棠不太理解。
他只觉得离谱。
他在王秀玉院中用完膳,跟宿怀璟一起沿着王府花园回棠华院,路上思绪飞来飞去,连自己都没能抓住一个具体的线头。
容棠觉得脑袋疼,面色不自觉就稍显凝重。
有仆人行色匆匆,在府中奔跑,身后拽着一路跌跌撞撞、快要被他拖倒在地的大夫。
王府大夫姓林,容棠这几辈子跟他打过好多次交道,林大夫医术挺好,但经常把着世子爷时好时坏的脉陷入沉思,容棠不止一次看见过他脸上流露出的迷茫神色,心下不太过得去。
毕竟他脉象偶尔是会随任务成果及商城药丸所转变的,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夫随身帮着调理,大概也会迷茫。
这一世没有那些隐形因素阻挠,容棠觉得林大夫配的药越发有效果了,正想感激他,见状便直接出声制止:“是怎样了不得的大病,要这么折腾大夫?”
容棠在府中一向透明,不惹事、也不会有事惹上他,比起容峥容远,他甚至一向都窝在自己的小院中不出门,如今出去半年没回来,这位小厮竟没认出来他。
对方闻言稍稍一愣,正要皱眉训斥,瞧见二人身上华贵的衣裳料子,话到嘴边改了个口风,趾高气昂地道:“不知这是哪家公子,若要拜访赴宴也走错了门,应该去正院,后院可不是你们能来的地方。”
宿怀璟脸色霎时沉了沉,眸光变冷。林大夫在那小厮身后神色尴尬得不行,刚整理好自己一路跑乱的发冠,就要跟容棠问好,容棠却暗暗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吭声。
他正觉得烦,如今在自己家中却被一个小厮这样对待,他倒是不觉得生气,只感觉正好。
容棠抬头看了眼太阳,在心里默默点了个头。
嗯,天气也好,适合仗势欺人发个疯。
他敛眸望向那小厮,轻笑了一声,道:“宁宣王府好大的排场啊,便是我们走错了路,你是哪个院里的下人,竟对客人这般态度?”
对方皱眉,脸上表情很不耐烦,想走,但是一来容棠跟宿怀璟堵着他路,二来林大夫也没有跟他一起行动的意思。没办法,他只能停下来,敷衍地告了个歉:“小的并非有意,二位公子切莫怪罪。实在是我家主子怀了身孕,今天午后突然腹痛难忍,恐惊了腹中小贵人,才慌慌忙忙地寻了大夫前去诊治,还请二位公子不要为难小的。”
容棠望向林大夫,后者陪着笑点了个头,证明确实如他讲的这般。
可容棠却不动,问:“王府大夫便只有这一位吗?”
那小厮一怔,表情差不多是一点都绷不住了,闻言一皱眉,音量也拔高了几分,问:“公子这是何意?”
容棠微微一笑:“小哥别恼,我只是好奇,宁宣王府这般显赫、人丁众多,府中大夫若是只有一个,可忙得过来?若不是只有一个,各位大夫分工负责的是否有所不同?”
灰衣小厮:“自是不止一个,主子跟下人用的当然也不是一个大夫。”
“这样啊。”容棠点点头,又问:“那这位大夫是负责谁的呢?”
小厮很不耐烦:“你这公子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都说了我家主子腹痛难忍,那林大夫当然是负责给主子看病的,你在这一直不依不饶地拦着,若是延误了病情,你能担得起责任吗!?”
话音落地,宿怀璟抬头,冷冷地凝望了他一眼,那小厮顿时就跟被寒冰冻住了一般,心下一慌,胳膊上不自觉冒出一小片鸡皮疙瘩,却还是强撑着气势不往后退,仰着脑袋用鼻孔看人。
容棠得了那句回答,便懒得再跟他多话,神情微冷,语调平缓而自然,问:“宁宣王妃有了身孕?”
小厮一愣,没反应过来,林大夫却立马矢口否认:“不是王妃,是侧妃钱氏。”
“容远他娘?”容棠问。
林大夫点头:“对对对。”
小厮脸色顿时变得不好看,嘴巴一张就要斥他不讲礼数,却听容棠偏过头,很自然地装作不知道一般问宿怀璟:“我有点分不清,侧妃可是妾室?”
宿怀璟微微一怔,旋即笑开,顺着他家小菩萨:“是的。”
“既是侧室,又如何算得上主子?”容棠皱着眉头问,“我从未听说过谁家连妾室都算得上主子的,是宁宣王府礼数泛泛,还是说王爷打算宠妾灭妻,要抬钱氏当正妃?”
秋高气爽,王府花园内绿植繁盛,人来人往,全都忙忙碌碌,这一处角落发生的小争执,或许有人看到了,却没有人主动上门触霉头。
容棠长相清秀干净,带着几分病弱气,平平淡淡地一眼望过去,没有谁会把他当成不好惹的对象,可偏偏他那几句话越说声色越冷,越说越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威慑力,震得人一时哑了口。
容棠站在原处,等了几秒,也没等到那灰衣小厮的回答,便有些不耐烦,想要邀林大夫跟自己回去。
刚要开口,却见小厮终于反应了过来,破口大骂:“你是哪家的公子!这般不知礼数,在他人府中如此耀武扬威颠倒黑白?!我家夫人如何不算主子?且不说三公子便是我家夫人的孩子,如今她肚中正怀着未来王府的主人,你在这说什么狗屁不通的蠢话!”
宿怀璟听不下去,手腕轻轻一抬,正要动作,却被容棠摁了下来,相当冷静地望向那小厮,轻声问:“宁宣王世子是死了吗?”
林大夫一下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容棠,就连宿怀璟,也立刻僵在原地。
当事人自己却没觉出任何需要避讳的东西,他只是平静而严肃地问:“是谁告诉的你这些话?”
小厮分明已经失了言,但话赶话到了这里,若是不圆过去,反倒容易出问题,思及此,他脖子一梗,高声道:“是王爷亲口许诺的我家夫人!等世子爷死了,这王府便是夫人腹中孩子——”
宿怀璟脚步一动,径直上前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打断了他的话。
小厮错愕半天,挣扎着要爬起来,却迟迟使不上力,偏过头从喉腔中直直吐出一口血水来。
林大夫这下终于憋不下去,道:“世子爷、世子妃,你们从江南回来啦?”
“嗯。”容棠点点头,望见小厮脸上瞬间褪去血色。
他说:“容明玉、钱氏、容远,我不管你是从谁口中听到的那句混账话,让他们天黑前来我院中解释清楚。至于你家夫人腹痛是什么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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