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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夫体弱多病(鱼西球球)


容棠狐疑地抬了抬眼,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很久没有给大反派打预防针!
他当初说要娶宿怀璟回家,便明明白白跟他讲过自己没多久好活了,死了之后大半遗产都是他的。大反派跟他成亲这些日子以来简直贤良淑德温良恭俭让,看得容棠恨不得给他再加点奖金绩效,千万不能让他觉得自己在骗他。
这时候话赶话到这来了,容棠觉得正是给宿怀璟喂强心剂的好时候!
他偏过头,不胜柔弱地咳了两声,拢了拢外袍领子,道:“也就你觉得我迟早会好。”
宿怀璟一愣,眉心浅浅蹙起,容棠没看见他表情,视线上移,看着天空缥缈的云层:“再好的药我用起来也不过是吊命罢了,活不过三四年的。倒是你……”
他顿了顿,言词恳切:“我现在还活着,王府每月月例银子会送到你手上。但你也不能只靠月例银子过活,抽时间还是要多置办点产业,月月有进项,这样以后就算我走了,你搬出王府了,也不至于再像以前那般寄人篱下。”
宿怀璟:“……”
容棠说的很入戏,甚至演上了,系统在他脑海里发出一声邪肆的冷笑,容棠一时间没分辨出它是什么意思,眼睛亮晶晶饱含期待地看向宿怀璟,都快想让他夸夸自己。
宿怀璟:“……”
宿怀璟偏过头,深吸一口气,勉力压抑着自己想要上手堵住容棠嘴的想法,不看他,而是唤路过的双福。
“你去跟淞园管事说一声,宁宣王世子旧疾复发,夜间不宜出门,以免沾染风寒,这几日晚间我们便都在自己院子中生火做饭了。”
双福不疑有他,转身就要出去复命。
容棠眨眨眼,没觉得自己哪里旧疾复发,问道:“我挺好的啊,为什么晚上不出去?”
宿怀璟睨了他一眼,抬步走进库房,打开容峥方才送来的那些药材,皇家的赏赐在他眼里也是寻常,很是挑剔地选了选,捧出来一截人参跟黄连,声线冷冽:“我刚刚突然想起来之前在府里,大夫告诉过我一个方子,正对你的病症,恰好这里有药材,晚上便熬了给你喝,也好调理一下身子。”
容棠:“???”
【呵。】系统又冷笑了一声。
容棠懵的要命,胳膊一伸就抓住宿怀璟的衣袖,一双眼睛里写满了惊慌失措跟不愿意喝药的抗拒。
宿怀璟情绪这才好了一点点,但却难得地没惯着他,而是轻声道:“棠棠,你感觉错了。”
容棠很懵:“什么?”
宿怀璟:“你的确旧疾复发了。”
容棠:“?”
“没有人这么盼着自己死的。”宿怀璟温声解释,“你如果一直这样的话,我会以为你之前在骗我。”
他轻声说:“我会觉得你就是有脑疾。”
容棠:“……”
容棠:“!?”
宿怀璟捧着药材去到小厨房,容棠站在原地懵了好半天,猛地回过神,问系统:“他在骂我吧!”
系统笑得很是亲切:【你没感觉错哦宿主。】
容棠:“他为什么骂我?”
系统:【因为你就是小笨蛋哦宿主。】
容棠:“……”
容棠又沉默了半晌,问系统:“你是不是精力恢复用不着休眠了?”
不然怎么一到怼他的时候就这么兴奋?
系统仗着没人能看见自己,快快乐乐地在院子里上蹿下跳,一会蹿到树顶,一会在容棠脑袋上蹦跶两下:【毕竟看你吃瘪是我的乐趣之一呢,宿主还没习惯吗~~~】
容棠给它气得要死,正要跟它吵架,头突然剧烈地疼了一下。
他一时没站稳,扶住门框缓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而系统也停在了原地没吭声。
痛感尖锐刺激,却只有一瞬,宛如被人用针迅速地顺着太阳穴刺进了脑袋,又很快抽走。
【宿主!】
系统急切地唤。
容棠张大嘴巴呼吸,定在原地缓了很长一段时间。
双福被支出去了,双寿在收拾东西,就连宿怀璟都拿了药材去厨房,一时间没有人发现容棠的异样,他好歹觉得有点欣慰。
痛感逐渐消散,变成绵长的提醒,不再剧烈,却也难以忽视。
容棠低着头,勾了勾唇,走到桂花树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便坐在了椅子里小口小口地慢慢抿着。
他闭上眼睛,进了系统空间。
边缘处生起的浅灰色迷雾仍旧在向中间聚集,几乎将整片空间分成了两半,一边是快要从黑暗中挣脱出来的灰色,一边却是极致的黑雾。
中间有一条不甚明显的分界线,容棠碰不到,却能看见其上暗涌的雾气,仿佛有两股势力在做挣扎。
他轻轻叹了口气,问:“怎么回事?”
系统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沮丧地回:【……我看不见。】
容棠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片空间只有他能看见,系统进来瞧见的仍旧是前两世那般的地图和锚点,所以它看不见这里发生的割据和占领。
容棠很想凭借经验或者在现代看过的小说来推测,但这个世界本身就非常理能厘清,他不敢推测。
有什么推测比一个已经认定自己要死的人,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可以有活下去的可能,最后又将可能性彻底踩灭来的更残忍呢?
所以容棠不去想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他脑袋里抢地盘,他只在想这阵拉扯的痛感什么时候才会消失、宿怀璟熬的那碗药他是不是能不喝,强迫自己想一些当下的事情,忽略系统空间里发生的异样。
直到用完晚膳,容棠跟宿怀璟在阁楼上对弈,柯鸿雪只身一人从月门踏进。
容棠下意识往他身后看,却没有瞧见沐景序的影子。
柯鸿雪上到小楼,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旁边看他们俩下棋:“世子爷你这棋路……一会儿跟我下一局?”
容棠白了他一眼:“没力气。”
柯鸿雪懵了懵,视线左右转,瞧见矮几上放着的一只药碗,拿起来一闻,眉头立马皱了起来:“噫!谁家大夫这么狠的心啊,给你用黄连做药方?岂不是想苦死你。”
容棠原本都快好了,被他这么一提,舌尖又开始泛起一阵苦涩的味道,垮着脸不悦地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宿怀璟,落子力度都重了许多,简直像是在撒气似的。
宿怀璟眉梢一挑,很是无奈地笑了笑,顺手给容棠剥过去一颗葡萄,然后问柯鸿雪:“柯大人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沐少卿没跟你一起?”
柯鸿雪动作一顿,幽幽地叹了口气,撑开扇子晃了晃傍晚的风,道:“学兄哪儿还能想得起来我,又找他那宝贝徒弟去了。”
宿怀璟不着声色地看了一眼容棠,瞧见他神色未变,仍旧盯着棋盘,才问:“五殿下又怎么了?”
“他要是怎么了才好了。”柯鸿雪哼笑一声,道:“是他身边的嬷嬷,今天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去兰馨斋摘香草,路过池塘的时候不小心,一脚踩空掉了下去。大白天的,捞起来竟然人都凉了。”
容棠微怔,棋子拿在手里半天没落下去,一时间哪一招都不太对,他问柯鸿雪:“死了?”
“死了。”柯鸿雪点头,“盛承星将侍卫大半都调去了岛上,庄子里留守的本就不多,又基本都在几间办宴席的院子里,从盛承厉住的琅玉轩到兰馨斋的路上莫说守卫了,连小厮都没看见几个。还是何尚书家的小姐想要跟女伴一起去喂锦鲤,发现有人浮了上来才喊了侍卫,当时就死得透透的了。”
“什么时候的事?”容棠问。
柯鸿雪偏过头看了一眼天色,估摸道:“约是未时六刻,消息传到岛上的时候,紫玉班正换了一出新戏,我记了时辰。”
容棠神色微凝,抿唇不语。
未时六刻,正是他午睡醒头疼的时候。
小院依旧安宁,淞园被暮色笼罩,一如很多年前,也如很多年后。
庆正十一年的四月,容棠跟盛承厉发生争执的那个黄昏,他驻足在角落跟宿怀璟一起默然看了一朵芍药的开放。
而如今,庆正九年的四月,容棠跟宿怀璟坐在红漆阁楼上,借着未散尽的天光下棋,他突然再一次意识到,天道对他的男主,真的……偏心到了极点。
盛承厉身边死个人,还要特意通知他一声?
跟他——到底有什么关系啊?
容棠将棋子扔回棋盅,无声地笑了一下,离开棋桌,站在阁楼上凌空望向这座庄园。
宿怀璟敛眸看过去,瞧见他神色前所未有的……冷漠厌烦,宛如看够了人间闹剧的神明,要抛下整个红尘,回去他的琼楼。

容棠以喝了药犯困为由,天将擦黑就回了房间。
宿怀璟看出他有心事,却并不好追问,只深深地看了他一会儿,轻笑了笑,问:“可要我帮棠棠准备泡脚水?”
容棠微怔,那点骤然生起的厌世莫名就被压了压,他下楼前回过头,摇了下头:“双福会帮我准备,你棋还没下完。”
他走了,柯鸿雪自然会替上他的位置,宿怀璟来淞园是容明玉随口一言的命令,或许还有陪容棠散心的念头,但要说没别的目的……容棠活了四次,到底没那么幼稚。
宿怀璟便起身凝视他下楼回房,直到那扇木门在眼前合上,宿怀璟唇角噙着的笑意才蓦然放下,眸中便与拉开的夜幕一样,瞬间聚起寒凉。
柯鸿雪不看他,慢条斯理地弯腰加上一盏灯笼,便坐在了容棠先前所在的位置,叠扇在手中轻晃,玉质凌凌声清脆,他若有所思,又颇觉有趣:“世子爷这棋路……在下平生从未见过。”
“是么。”宿怀璟回身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问:“柯大人何出此言?”
柯鸿雪便笑,叠扇轻合,凌空指了指几颗白子:“这里、这里、这里……世子爷若是偏一偏位置,势会更多,气口也会更有利;但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但凡哪一步换了落子,这盘棋早就分出胜负了。”
宿怀璟浑身气压有些低,本不欲说话,但容棠现下不想被人打扰,柯鸿雪恰好跟他聊的又是棠棠,宿怀璟便多了几分耐心。
“按柯大人所说,这代表什么呢?”宿怀璟问。
柯鸿雪摇摇头,从棋盅里拿出一颗白子,在手中摩挲片刻,摇摇头道:“不好说,棋路如人,世子爷瞧着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可我没想到他的棋路竟矛盾至此。”
柯鸿雪擅棋,也擅由棋观人。
严格来说,他擅长从很多东西里看人。
字迹、书法、琴音、歌声、画作……这世上但凡由人创造出来的东西,都能观人,围棋自然也不例外。
柯学博是个八面玲珑的商人,柯鸿雪小时候还是个一声不吭的闷葫芦的时候就会观察家中店铺里来来往往的客人。
但人看多了会累,也会觉得厌倦。
可容棠给他的感觉却很新奇。
他的棋路也很有趣。
寻常人下棋或许为了切磋,也或许为了取胜。事总有例外,但不可否认的是,大多数喜欢围棋、擅长围棋的人,普遍都有极为强烈的胜负欲。
他是,宿怀璟也是。
有人浮于表面,有人藏在心底,但谁都称不上一句清心寡欲。
唯独容棠,柯鸿雪有点看不透他。
他下棋……像是在玩儿。
不是不通棋道的稚童把玩黑白棋子,正相反,容棠的棋招分明能瞧出来他不但会围棋,而且精通,若是认真下一局,这座淞园里可能找不出几个对手。
可他落子太轻巧了,轻巧的好似全然没有目标、也没有欲望。
他下棋就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或者跟宿怀璟聊天,也可能单纯只是为了坐在阁楼上等一等日暮的黄昏。
可他又敏锐地能在每次快要输棋的时候,提前看出端倪,步好棋招,于短短几步之间救回一场快要输掉的棋局。
柯鸿雪原以为会不会是宿怀璟让他,可他顺着棋盘反推,却发现宿怀璟也并没有相让,甚至他跟自己一样,也很有兴趣以至于……在不着声色地试探。
而试探的结局便是柯鸿雪看到这局棋,在脑海中把容棠割裂成了两个人。
一个是万物不萦于心、无需付出就可以伸手获得所有、被人哄着护着,以至于生不出一点争权夺利之心的病秧子容棠;
一个是生下来便是天潢贵胄、名字本身便代表权力、且会一生都在权欲之中挣扎浮沉的宁宣王世子容棠。
无论是哪一个,柯鸿雪都觉得有趣,回京之后无聊了好些好些年,若非为了学兄,他宁愿回江南泛舟湖上、雪夜垂钓,也不愿在这声色名利场劳累。
可容棠令他觉得有趣。
柯鸿雪眸子亮了亮,试探顺着容棠的棋路落下一子。
宿怀璟便无言跟了一颗黑子。
柯鸿雪又下,宿怀璟继续跟。
来往几十招后,柯鸿雪手持折扇,未再拿子,而是轻笑了一声,坦然认输:“是在下棋艺不精,未能领悟世子爷的路子。”
他突然好奇,问:“宿公子,你与世子爷对弈,结局通常如何?”
宿怀璟视线从棋盘收回,道:“无疾而终。”
他与容棠还在永安巷的时候就经常下棋,但棠棠总是容易困倦懒顿,一局棋无论是什么走势,是好是坏,赢面大还是输面大,他总是会在某个意想不到的节点放下棋子。
或许是双寿刚上街买回来的零嘴正冒着热气勾出他馋虫,或许是太阳出来了阳光落在院中一株花上让他觉得开心,或许突然想起来上午看的话本只剩最后几页结局,他想去看完……
又或许只是累了。容棠便会放了棋子,裹上被子往美人榻上一躺,侧过头望着宿怀璟无意识地撒娇:“怀璟,我好累哦,你能帮我按按吗?”
“……”
宿怀璟自然全都应他。
等到下一回再下棋,又是一盘全然不同的局势。
容棠仿似没有任何强烈的胜负欲,可他又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输掉坐以待毙。
他会拼尽全力思索,拯救一盘将败的棋局——每当那个时候,才是他跟宿怀璟下棋最用心的时候。
他会眉头轻锁,嘴唇微抿,每落一子都要花上比之前长许多的时间思考。
宿怀璟也不催他,可等这次危机度过之后,容棠再落子,又是一如既往的闲散随意,边下棋边随口跟宿怀璟聊一些有的没的。
——‘王府女眷前日出门摘了一些莳花回来,又送了一捧到院里,我想制成干花。’这样琐碎的小事都可以被宁宣王世子当做一件趣事说出来。
他的小菩萨,委实是一个没什么欲望的人。
宿怀璟想到这里神色不自觉温柔了些许,可眼中一闪而过的却是片刻之前,容棠立在栏杆前,无悲无喜地望向远方渺远天际的神色。
宿怀璟……并不喜欢那种神色。
他轻蹙了蹙眉,有些想下楼去寻容棠,却又克制着自己不多动作,手垂在身侧,习惯性地摸上了那块腰牌。
护身符其实更能安抚他,但符纸包的神符,宿怀璟总担心会盛不住他那样频繁的想念。
柯鸿雪笑着将盘上棋子一颗颗收回棋盅,笑着一摊手,道:“宿公子,我们下一局?”
宿怀璟动作微顿,抬眸看了他一眼。
阁楼上天色黯淡,淞园灯火通明,不时有游人欢声笑语从远一些的地方经过,揽月阁上又不知换了几曲戏目,演过几个王朝更迭。
宿怀璟其实更想跟容棠一起,哪怕他看话本,自己在一边练字都很好。
可柯鸿雪主动邀请,他也断然不会拒绝。
宿怀璟便顺势拿起黑子,落在天元,淡声问了句只有他们俩才能听懂的话:“柯少傅今天给我的答案,似乎有私心。”
柯鸿雪一下就笑了,安心落子,并不看宿怀璟,只是在夜色中轻声回道:“宿公子想要这个答案不是吗?”
柯鸿雪的答案,问的人跟答的人都知道,谁说都可以,唯独他不可以。
柯文瑞是两代帝师,当世大儒;柯学博是举世有名的富商,年年散出大笔家财充实国库、赈济灾民。
先帝也好,仁寿帝也好,不论大虞皇位上坐的哪位皇帝,柯家都是坚定不移的保民派。
他们家是自古以来的清廉正洁。
贫穷的时候就在家办学堂,无偿教导贫苦人家想要念书的孩童;富裕的时候便兼济天下,尽自己所能帮助看不过去的苦难。
这样的家风和教育,柯鸿雪怎么会说的出来“若民负君,君自可遨游”的话呢?
他的确有私心。
不能与旁人道的私心。
柯鸿雪不说,宿怀璟也不追问,他们只是默默地下了一局棋,随口聊一些传出去或许会天翻地覆,现在却只有月华与星光听见的话。
沐景序回来的时候,红漆阁楼上已经没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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