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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夫体弱多病(鱼西球球)


可这次内疚的情绪还没来得及发酵,垂在腿上的手就被人握了住,宿怀璟脸上笑意收敛,声音轻缓,却透着几分郑重:“母亲放心,我不会让棠棠被人欺负。”
容棠有些懵地低头,看握在自己手上的那只手。
依旧没什么茧,触碰感觉温暖干净,容棠怔怔地看了会,莫名觉得宿怀璟这句话是真的。
而且……他好像听见过类似的话。
三皇子是仁寿帝几个儿子里最附庸风雅的一个,有读者猜测是不是因为他排行老三,所以跟先帝三子一般,在风花雪月之上造诣颇高。
三皇子自出宫立府之后,每年春天都会办折花会,庆正十一年四月,第三次折花会,容棠跟男主都去了。
当时的朝堂已经相当动荡,武康伯被灭门、二皇子革爵流放,宿怀璟从幕后走到台前,以一介布衣之身站到朝堂之上,进了御史台监察百官,逐渐成为仁寿帝心腹。
盛承厉十七岁,正是宿怀璟如今的年纪,却比现在这般委屈求全、言笑晏晏的大反派要意气风发、张扬明媚许多。
他站在夺嫡的漩涡中心,在容棠和众多心腹的辅佐之下,手上权利已经拥有良多,心思愈发深沉不可猜测。
但在容棠眼里,他始终都是冷宫中那个望着四方天空祈求有人能带他出去的小皇子。
彼时具体发生了什么容棠记不太清了,大概又是在政见上有所不同,从庆正十一年除夕之后,这种情况发生过几次,每次都以盛承厉主动退让告终,因此容棠竟然没有意识到有些关系早就发生了改变。
他跟盛承厉在折花会一角产生争执,男主怒气冲冲拂袖而去,容棠双目出神地看眼前一朵粉红的芍药,期间来了几个人、又走了几个人,有男主的,也有六皇子或者其他皇子的。
他们都看到了容棠跟盛承厉的争执,或冷嘲热讽、或假意拉拢,容棠一一应付过去,直到身边又传来一道脚步声,他才终于觉得有点烦了,转身欲走,身后那人却出声唤住了他:“世子爷喜欢这芍药?”
容棠脚步微顿,他听出这是宿怀璟的声音。
那是第一次穿越,他跟宿怀璟的关系很奇妙,既不相识、也不相知。容棠清楚地知道这个人是他任务中必须要打败的一环,也知道他的存在是导致这个世界悉数覆灭的元凶,所以并没有不自量力去他面前演戏的想法。
他有‘上帝视角’,却独独看不见宿怀璟的位置,听不到他的密谋,容棠心里到底对他存了些忌惮。
可再忌惮也无法否认的是,容棠骨子里是慕强的人。
他跟宿怀璟没有交流过,原文发生蝴蝶效应,很多剧情有所偏移,按理说一切都是未知。可偏偏宿怀璟能算出他的行动,容棠能猜到他的部署,他们在未曾碰面的夜空烛火下,坐在一张虚无的棋盘两端,猜测着彼此下一招棋子落点,然后吞噬或包围,各自圈起地盘,伺机反攻。
容棠其实……有些享受这种默契。
宿怀璟也没看他,只是垂目观赏那朵芍药,唇角噙着丝笑意,谁看过去都是公子如玉、温润如水。他身处全天下最严明的御史台、手里握着数不尽的刑罚,却是个不过十九岁的少年公子,正在最耀眼夺目的年纪,却只能独自一个人走进越来越深的黑暗中,任仇恨将自己吞没。
容棠鞋尖转了回来,没有离开,摇了摇头,道:“并非喜欢。”
他停顿了一瞬,下一句话未开口,宿怀璟便笑着接道:“只是因为它恰好开在这?”
容棠微怔,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只是因为他跟盛承厉交流需要找一个僻静的角落,只不过刚刚心绪动荡身体不适情绪不佳他走不动路,只恰好这里开了一株芍药。
并没有其他特殊的原因。
这世上太多人喜欢揣测他人想法,恨不得将一句话一个动作都拆解开来,一点一点抽丝剥茧,好将每一个音节和动作都赋予意义。
但其实很多事都没有原因的。
他会在那里看芍药,只不过是恰好罢了。
暮色沉沉,黄昏时分庄子里点上灯火,远一些的天空霓光弥漫,容棠立在一株芍药花枝前,跟这个小说世界里的大反派静默地观了一朵花在霞光下的盛放,又看见星空帷幕被拉扯而上,天地宽阔浩大,他们为一朵恰好盛开的芍药驻足。
过了良久,宿怀璟说:“若是受了欺负,世子爷可以来寻我。”
容棠不解,一来不觉得自己哪里受了欺负,二来很是纳闷大反派这句突如其来的话。
星空烂漫,花卉被广袤的夜色覆盖,宿怀璟移开视线,冲他笑了笑,薄唇轻轻扬起,眼睛里似有光,又像是星的倒影,容棠听见他说:“你是个很有趣的人,我有时候会想,你站在我对立面也挺好,不至于太无聊。”
容棠微微瞪大双眸,有些不可置信。
彼时的宿怀璟是天子亲信、仁寿帝面前的红人,多的是人想要巴结他,结果他就那样毫无防备一般,在一座人来人往的庄子里,开玩笑似的,明着告诉容棠:我们立场不一样。
立场该如何不一样呢,大家求的都是金銮殿上的皇位罢了。
只不过你想的是付诸一炬,我想的是修正秩序。
容棠压了压心绪,笑了一声:“宿大人说笑了,在下与你想的都是大虞昌盛绵延而已。”
宿怀璟便笑,视线从他脸上收回,重新落到那朵芍药上。
容棠待不下去,过了片刻就告辞,彻底从那处角落离开之前,他余光却瞥见宿怀璟将花摘了下来,对着月色看了看。
宿怀璟声音很轻,近乎在呢喃,容棠听见他说:“可我有时候又会觉得,你明明应该跟我站在一起。”
声音离得远,容棠听不真切,心下却有些慌乱。折花会很热闹,京中才子佳人尽皆参与,一日有诸多场宴会,容棠从那处开着芍药的角落离开,投身繁乱的宴席之上,找到盛承厉,一一告诉他有哪些人应该结交,好似先前那场争吵从来不存在。
容棠身体一直很差,面上过得去也只是因为做了任务,可以花费系统币兑换一些吊命的药罢了,但为了替男主铺前路,那晚的宴会上他还是喝了酒。
晕晕乎乎懵懵懂懂,他很难记起曾有人给过他第二个选择,也或许他的立场从来不由自己选择。
容棠醉了酒回房间,方桌上放着茶水,已经冷了,但是解酒正好,容棠无知无觉地饮下去一杯,再醒过来便是脑海中强烈的警报声告知他任务已经失败。
容棠想起那朵被宿怀璟摘下的芍药,有很长一段时间陷入了难以摆脱的矛盾漩涡中,直到系统告诉他,毒药并非宿怀璟下的,容棠才从上一世刚跟大反派说完话就死掉的阴影中走出来。
而现在的宿怀璟,十七岁的年纪,纯良的笑意,手轻轻叠在自己手上,跟王秀玉轻声允诺‘我不会让棠棠受欺负’。
容棠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想法,他愣愣地看了宿怀璟一眼,宿怀璟冲他微笑,容棠慌乱地移开视线。
第一世宿怀璟说‘你若是受了欺负,可以来找我’,第二世看到容棠尸体,他却说‘可惜了,埋掉吧’。
容棠受过太多不公正的待遇,这辈子刚重来的时候,觉得大反派人真不错,还愿意给他一个葬身之地。可现在恍然忆起最开始——最开始让容棠改变想法主动接近宿怀璟的契机,他突然有些纳闷。
上一次轮回中,宿怀璟那样冷漠地说‘可惜了’,究竟是在可惜什么?
没有任何接触都可以走到他身边默默看一朵花,然后递出橄榄枝;怎么会在可以一起赏月观灯、饮酒闲聊之后,看见他的尸体,那般淡漠地说一句可惜?
究竟是宿怀璟又遇到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还是自己做了什么让他失望?
容棠眼里的疑惑太深,宿怀璟不自觉蹙了眉,手下力度紧了分寸,声音很轻、却透着一丝莫名的危险:“棠棠,你在想什么?”
容棠回过神,摇了摇头,下意识否认:“没什么。”
他将手抽出来,顺势端起桌上茶杯,抵在唇边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假装自己看不见宿怀璟愈发阴沉的眼眸。
王秀玉还沉浸在宿怀璟刚刚那句话里,没发现这两人之间气氛陡然有所变化,看向宿怀璟的眼睛写满了欣慰。
三人情绪各不相同,直到容明玉和容明礼夫妇跨进门槛,这种微妙的氛围才被打破。
家主入场,众人便该落座,还在次桌那边玩的人也恭恭敬敬地等长辈落座之后各自坐在了自己位置上。
主桌一共坐了十个人,容明玉、容明礼夫妇,长房容棠、宿怀璟、容峥、容远,二房长子容柘、长女容莹。
菜肴上桌,容明玉说了一通场面上的官话,才让众人动筷子。
容明玉表现得仁厚又慈爱,时不时关心一下小辈学业,容棠看着他就不自觉想起现在龙椅上坐着的那位,胃口都倒了不少。
宿怀璟虽因方才容棠突如其来的逃避觉得烦躁,却仍会留心观察他饮食,见他几乎没动几筷子,心下了然,凑过去轻声问:“想吃火锅吗?”
容棠眸子亮了亮,回过头看向宿怀璟。
宿怀璟那点不悦的情绪便被这明亮的眼眸击散了,他笑着小声道:“一会我带你出去,蜀道阁这几天重新开业,有夜市。”
容棠立马点头,桌上的菜彻底吃不下去了,满心想着一会出去吃夜宵。
宁宣王府家宴不仅仅是吃一顿饭这么简单,府中小辈多,光是容棠这一辈能入朝堂的男孩就有四个,资源分配便格外重要。
他们比想通过科举走上仕途的学子幸运太多,想要入朝为官,只需父辈张张口打通一下关系就可以去领个职位享朝廷俸禄——就如丁来宝那般。
可这到底不是正途,因此家中子弟虽已年满十五,但除了常年生病的容棠外,其他几个都没走这条路。他们自有别的道路,就像容峥跟二皇子交好,其实某种程度上也是容明玉暗中许可的结果。
通过家世与皇子接触,再通过皇子进入朝堂,这才是更多世家子弟会选择的路。
今天这场宴席理所当然地聊到了折花会。其实容家这一辈中,跟三皇子关系交好的是容远。
——这也正是容明玉高明之处。
他不可能明着站队某位皇子,而今仁寿帝还在世的几个儿子中,只有二皇子跟三皇子到了出宫立府的年纪,皇帝默许他们暗中培殖势力,容明玉就允许自己儿子一人跟一个。
等到仁寿帝不愿意让皇子拥有太多权利了,容明玉便会立刻叫停自家儿子跟皇子们的私交,横竖他一直都是跟着天子的想法行事,从来不曾逾矩。
可容明玉今天问的却是容峥:“三殿下办折花会,你要去?”
容峥懵了一下,条件反射地看向容明玉。
宁宣王始终是一副温淡的表情,从他脸上很难看出什么情绪,但容峥直觉这个问话很危险。
他犹豫了一瞬,老实道:“二皇子殿下前天刚邀儿子同去。”
“是吗?”容明玉眼神似有意似无意往他那瞟了一下,眸中寒光外射,容峥便清楚关于危险的感知并非空穴来风,他低下头,手脚冰冷,嗓子发紧道:“是的。”
容明玉没说话,席上气氛有点凝滞,容棠拿起公筷夹了一块桃花酥放在宿怀璟面前的碟子里,轻声对他说:“这是江南来的大厨做的,很甜,你尝尝?”
宿怀璟有些想笑,抬眼看了容棠一下,又很乖地低下头,一口咬掉半块掉着酥皮的桃花酥。
容明玉这才没继续散发那种吓死人的威压,而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容棠一眼,偏过头问王妃:“我听大夫说棠儿这些日子身体好了不少?”
王秀玉笑道:“是好多了,近来已经很少会晕倒,怀璟是棠儿的福星。”
容棠没看他们,眉梢小幅度地动了动,宿怀璟垂下左手,安抚性地拉了拉他。
容明玉便道:“既然这样,折花会也让棠儿跟怀璟一同前去吧,也好散散心。”他转向容峥,“你要照顾好兄嫂,知道吗?”
他甚至都不需要问一下容棠跟宿怀璟愿不愿意去,直接就下了定论,容峥连忙应下,暗暗松了一口气。容棠眼中神色愈发懒散,宿怀璟吃下那一块桃花酥之后也没再动一筷子。
直到家宴结束,两人回棠华院换衣服,正打算出门的时候,双福通报说容峥前来拜访。
容棠急着出门,不愿见客,宿怀璟却道:“听听他要说什么。”
容峥并非空手而来,相反,他备了很重的礼。
上好的文府墨锭两块、太仓毛笔一对,品南轩的桂花酒酿一盅,陀兰寺的佛经一本。
双福双寿在一边看的目瞪口呆,从来没见过二少爷对自家少爷这般恭敬的样子,容棠却兴致缺缺,只在看到墨锭跟毛笔的时候眉目稍稍放松了一些,抬起眼睨向容峥:“二弟这是何意?”
容峥双手抱拳,恭恭敬敬地行了个谢礼:“弟弟多谢兄嫂解围之情。”
宿怀璟在一边收拾一会出门容棠要带的茶具、手炉、披风等物,没有要掺和进来的意思,容棠目光深深地盯了容峥一会儿,语调微懒:“二弟今年几岁?”
容峥答:“十七。”
容棠下意识看了一眼宿怀璟,心道都是十七,一个城府深的一点都看不透,一个蠢得可怜还自觉聪明。
也不对,到底没真蠢得无药可救,至少还知道来他院子里送谢礼。
容棠说:“二弟既已十七,就该清楚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王府这样大的一个地方,人多眼杂,你便是在自己院中说话都要注意分寸,怎可得意忘形到那种地步?”
哪怕容远容柘当时不在场,餐厅里伺候的下人可不少,就算不是容远的人,容明玉难道就没有几个心腹替他盯着府里的动向?
容峥跟二皇子真的是一模一样,有点成绩就骄满,说话便也不过脑子了。
容棠其实不想帮他来着,但当时转念一想,宿怀璟刚在用膳前帮了一下容峥,他索性就给宿怀璟再叠一个buff也没什么要紧。
况且宿怀璟现在跟二皇子已经有了接触,哪怕前期作为幕僚不跟二皇子党接触,日后总会被盛承鸣引到众人面前。
现在就让容峥打心眼里感激敬畏他不是什么坏事。
容棠静静地看着容峥,后者面上一热,双手拱拳:“兄长教训得是。”
宁宣王府世子一贯痴傻,二房长子权利低微,容峥在府中一向被大家当做另一个世子爷,被人捧惯了,除了父亲,他从来没遭人这样训斥过,可甫一听见,原以为的反感抵触却并没有多少。
容棠见他神色,暗道给他取字的人真是个天才,打完一棍下意识喂甜枣。
容棠轻轻咳了两声,语调放柔些许:“你也知道,我是个时日无多的病人,日后王府还要靠你们撑起来,你若不成长,你母亲、你妹妹以后该怎么办?”
容峥面色大骇,难以置信地看向容棠,容棠却摆摆手:“你回去吧,这些礼物我就收下了,你送的文房四宝很对你嫂嫂喜好,谢谢了。”
容峥心念电转,头脑一热就道:“这不费事,都是些花钱就能买到的小玩意,长嫂若真心喜欢,以后棠华院要用到的笔墨纸砚,弟弟每月定按时送来。”
容棠低着头,眉梢挑了挑,总算有点开心,面上却不显,等人走出门之后才乐滋滋地转向宿怀璟:“我又为你骗到好些宝贝!”
他手里资产很多,可占别人便宜,特别是容峥的便宜,容棠觉得非常快乐。说完他拢了拢衣服就要催着宿怀璟跟自己一起出去吃火锅,丝毫没注意到双福双寿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退下去了。
宿怀璟收拾东西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一晚上压了又起、起了又压的戾气终于坠不下去。
他拿着披风走过来,低下头替容棠穿上,头颅相靠、鼻息交错,容棠不自在地往旁边偏了偏,宿怀璟手下却猛然一紧,借着系披风绳结的动作逼迫容棠正视他。
大反派唇角噙着笑意,眼底却是翻涌的浪涛。
他仿似温柔地帮容棠系衣领,却又好像要将他勒死一般缓慢。
容棠后知后觉地察出些危险,哑了哑声线,轻声唤:“宿怀璟?你怎么了?”
宿怀璟视线落在容棠那颗随着发声上下滚动的喉结上,指尖在他披风领口处轻捻了捻,极为克制地没有伸手按上去。
他微沉着嗓音:“棠棠,你刚刚说的话我不喜欢听。”
容棠微愣,一时想不出来自己说了什么惹大反派不悦,宿怀璟却笑,眉眼一如既往的温柔,语调轻慢:“你哄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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