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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夫体弱多病(鱼西球球)


众人低头,望了望他腰间随意挂着的虎符,再看看他身后,统领全城金吾卫和皇宫守卫的大将军。
而回头望自己身边,如今朝中那些崭露头角、渐渐成为中流砥柱的官员们,几乎无一例外,都是这位中丞大人一手挖掘、提拔、栽培出来的。势力无声渗透,庞大到令人惊惧。
宿怀璟分明笑得温良,却只让人觉得,他其实没什么兴趣和必要得一个同意。
同意最好,兵不血刃,和气生财;不同意也没事,大不了夺位,改立国号也没什么要紧。
这天下,早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宿怀璟要当皇帝,可以说基本上没有什么阻力。
皇宫是他“保”下来的,盛承鸣和端懿长公主前后站出来为他的身世做证,满朝文武有一半都是跟在他后面入的朝。这种情况下,唯一会让朝中那些老古董犹豫的不外乎只有一个原因:他的身份。
众所周知,宿怀璟以男妻入朝,与他成亲的还是宁宣王世子容棠,而前段时间京中闹得沸沸扬扬的八皇子身世之谜,怡妃的奸夫大家已经全都默认了是宁宣王容明玉。
当宿怀璟只是大虞朝堂上一个没什么高官职的御史中丞时,宁宣王世子妃是他的保障与后台;但当宿怀璟成为大虞皇朝下一个接班人盛扶涯时,这个身份便成了他履历上的一个污点。
更别提男妻除非和离,否则不可能如寻常男子一般娶妻生子,宿怀璟登基之后,后宫难不成就空着吗?子嗣怎么办?皇位留给谁?
这事最开始只有几位官员私下偷偷地说,并不像之前那般传的深远。
卢嘉熙极偶尔地听见过一次,莫名懂了些什么。
往常仁寿帝也好,几位皇子也好,一点八卦能传的满城皆知,而今宿怀璟都快正式登基了,这些议论竟也只敢在私下里进行,未曾流传出去一分一毫。
以前不知道,现在细细想来,怕是当初那些舆论,每一条都有宿怀璟的手笔。
正因如此,就算双福是个小灵通,容棠一时半会也不知道朝中多少对宿怀璟男妻身份有所非议。
他只是当天醒来之后就自己一个人回了棠璟宅,将宿小七的东西全从院子里扔了去,门口立了块牌子,言及宿怀璟与狗不得入内。
容棠最开始甚至想去问天塔,跟慧缅一起避世,也跟宿怀璟分居。
但双福一听他这么说,脸都涨成了猪肝色,迟疑了很久,还是没忍住,暗示性十足地道:“不好吧少爷,佛家清净地,你这样过去……?”
容棠愣住两秒,下意识伸出舌尖舔了舔唇瓣,却在嘴唇上舔到一个伤口,碰一下都疼。
“别舔了少爷,你嘴巴都肿了……”双福又说,虽然是心疼自家少爷,但莫名就让人听出来几分吐槽的意思来。
容棠憋了又憋,气得不行。
他打定了主意要跟宿怀璟分居,但大概是事情刚了,还有一堆后续要处理,宿怀璟一连几日都被拦住了脚步,在宫中住了下来。
容棠最开始两天还觉得轻松自在,身子也在慢慢恢复,可等天气渐冷,有时候半夜醒过来,下意识往后钻,却钻进一处更冷的被窝时,不免会生起几分失落郁闷。
然后就会清醒,盯着夜空中微弱到不可视物的光线发呆,直到再一次被困倦侵袭,沉沉睡去。
而当又一次这样醒来的时候,容小世子很难得地动了怒。
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穿好衣服出门,打算趁着宵禁前去街上吃点好吃的暖暖身子。
谁知刚推开门,就跟院子里站着的某人四目相对,二者皆有些吃惊,一时间谁都没开口说话。
在朝堂上游刃有余、闲庭信步,随口说一句话都足以令文武大臣满堂俱惊的某人,站在原地眨了眨眼,跟容棠隔空对视,下一秒大脑还没做出判断,神色已经不由自主地软乎了下去,透出一股服软和求饶的意思来,好不可怜。
宿怀璟走过来,手往前伸,似乎想要握住容棠的手指,可动作到一半又停了下来,手指无所适从地在空中动了几下,小声问:“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不冷吗?”
容棠冷眼望他,不吭声。
宿怀璟抿了抿唇,稍显局促,脑袋低着,小小声道:“对不起。”
容棠依旧不说话,宿怀璟瞧着难得有几分紧张急促的模样:“我错了棠棠,不要生气好不好?”
边说这话还边抬起上目线看他,眼睛在月光与夜色下,显得湿漉漉的,像是被赶出家门的小狗,卑微又乖巧地蹭在主人身边卖乖讨原谅。
容棠凝视他片刻,冷声问:“你错哪儿了?”
宿怀璟得到回应,哪怕回应的情绪仍不太对,但他已然松了口气,往前站了一步,贴上容棠。
但又不敢贴得太近,生怕被棠棠赶出去,一项项乖乖地细数自己的过错:“不该那么重欲,不该把棠棠拖下温泉跟我胡闹,不该在棠棠身上咬下那么多道印子,不该明明答应了最后一次,之后却一次又一次,把棠棠做晕过去,又把棠棠做醒过——”
声音戛然而止,容棠伸手“啪”地一下捂住了宿怀璟的嘴巴,眼睛瞪得巨大,眸子里冒着小火花,像是立刻就能把宿某人就地正法!
宿怀璟眨了眨眼睛,稍稍讶异了一瞬,眼神又软了下去,脊背都稍微弯了弯,可怜兮兮地看着棠棠,伸出舌尖轻之又轻地舔了一下他温凉的掌心。
容棠一瞬间鸡皮疙瘩就从胳膊上生了起来,他立刻就要撒开手,可动作刚进行一半,就被宿怀璟抓住了手腕,强硬又温柔地一根根将自己手指塞进他指缝,轻声求饶:“我知道错了,棠棠不生我气了好不好?”
容棠咬牙:“你知道个——”
他差点没忍住爆粗口,这人到底哪里有一点知道错的样子!
他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意犹未尽特意来帮容棠回忆的啊!?
荒淫无度!醉生梦死!!恬不知耻!!!
容棠气了个半死,耳根子通红,眼睛里都是蹭蹭蹭往上冒的小火苗。
还没等他发火,宿怀璟就拉着他的手往上抬,将容棠的手腕贴在自己额头旁边,很轻很轻地蹭了蹭:“我真的知道错了,棠棠罚我吧,别气坏了身子。”
“……”
容棠瞬间哑了口,面前这人是书里的大反派,是这个国家未来的皇帝,现在却站在他面前,没有一点包袱,也没有一点架子,只是乖乖地、超级听话地,如家中豢养的小兽一般,将脑袋拱到主人手底下,温顺又乖巧地蹭着,轻轻地说出告饶的话……
再多的怒火也发不出来了。
况且容棠也不是没爽到。
容棠冷静的那几秒钟里在想,这么轻易就开口说原谅了他,岂不是太便宜宿小七了?他万一下一次再这样怎么办?
容棠不说话,但大概情绪已经泄了出来。
宿怀璟蹭了一会儿,稍微满足了心底那点多日未见的急躁和空虚,轻声推销着自己的成果:“棠棠要去看一眼盛承厉吗?”
容棠原本就在思考该怎么继续冷脸,闻言总算找到了机会,语气不好地说:“我看他做什么?”
宿怀璟:“我特意留他一条命等着你出气的呢,棠棠不去看看吗?”
其实他一点也不想容棠看见盛承厉,但当剑尖抵在那人心脏的时候,宿怀璟到底还是往下偏了几寸移开方向,不至于让他死掉。
他总归有些顾忌,害怕容棠因为盛承厉出现什么闪失。
容棠想了一下,骄矜地点头:“那好吧。”
宿怀璟失笑,并肩走到他身边,十指紧握着,如小朋友一般轻轻晃了晃,藏不住的好心情。
走出几步,他想到了什么,问:“棠棠这么晚出门,是饿了吗,要不要吃过东西再去天牢?”
容棠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大反派的敏锐程度。
他确实是想出去吃东西,但那个前提是因为半夜醒来没看见宿怀璟觉得心下烦躁,而今虽然依旧有些气恼,可心里那股烦躁异常的情绪早就不知道飘哪儿去了。
宿怀璟在他身边,他肚子好像就没那么饿了。
可又不能反驳得太轻易,不然显得他很没面子。
容棠沉思几瞬,故作高深地道:“天牢气味难闻,吃了东西容易反胃吐出来,回来再吃吧。”
回来应该也饿了,容小世子心里这么估算着。
宿怀璟几乎一眼看穿他心里真正想法,有些失笑,眉眼染上一层轻松愉悦,嘴上却道:“好哦,都听棠棠哥哥的。”
连声音里都透着丝甜滋滋的味儿来。
容棠喉结轻滚,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手指却已经下意识回握住宿怀璟,纵容得不行。
没办法,他真的吃这一套。
天牢又脏又暗,关的基本都是死囚。
因为容棠一句“脏”,宿怀璟便让行风提前来了这里,命人里里外外打扫清理了一遍,几桶水浇下去,干净了不少,空气里却还是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腥臊臭味。
宿怀璟面色微暗,情绪不太好,攥着容棠的手变得更紧,稍显低落地说:“对不起。”
他应该将这里打扫得更干净一点再让棠棠过来的。
容棠那只是随口一说的托词,更脏的牢狱他也不是没去过,闻言愣了一秒钟才反应过来宿怀璟是在为什么道歉,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回应。
好在很快就到了盛承厉的监牢,容棠往旁边扫视了一圈,想要找人。
宿怀璟见状便问:“棠棠在找谁?”
容棠下意识摇头,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昏暗的监牢里,草席上坐着的人格外狼狈,惯用手的手筋被挑掉一根,软趴趴地耷拉着,头发乱糟糟成一蓬蓬,所谓天道之子这时候只是一个与蛇虫鼠蚁为伴的阶下囚。头发里爬出只虱子,落到地上,呆坐着的人这才有了反应,抬起还能动的那只手,将虱子按死在手下。
容棠瞬间皱了皱眉。
他说不上心里究竟是什么情绪,对面前这个人,回护之心曾有之,愤恨之心亦曾有之。
他曾想让他死在自己手下,可等真在天牢里看见盛承厉模样的时候,容棠只觉得讽刺。
加上原著,这已经是盛承厉输在宿怀璟手下的第四次了。
他永远是手下败将,也永远是阶下囚。
可这样狼狈的男主,容棠以前从没见过。
宿怀璟也曾狼狈过,也被人用细金的锁链锁在风月楼,摆弄成一朵任人采撷的花一般候着来人过,可容棠看见他,心绪震荡只觉得心疼愤怒。
如今隔着一座牢门望向盛承厉,心疼没有,愤怒没有,空余满腔无言的讽刺和漠然。
他只看了一眼,转身就想走,监牢里坐着的人却突然抬起了头,眼睛又被挖掉一颗,一颗浑浊染血,一颗空洞骇人,却在看清来人面孔的瞬间勾出一个笑意,甜腻又瘆人,轻声道:“先生来看我了呢。”
容棠不自觉轻颤了一下,脚步停住,与他对视。
盛承厉单手撑着地,似乎想站起来与他平视,可挣扎了一下没站得起来反倒渗出了一头的汗,索性坐在原地,微微抬起头看向容棠。
容棠纳闷,偏过头问宿怀璟:“他怎么了?”
宿怀璟:“身上打了几颗钉子,不打紧。”
容棠没了声儿,盛承厉喘过那口气之后,歪过头,疑惑得很,问他:“是先生让他留我一命的吗?”
容棠:“不是。”
盛承厉张开嘴无声地“啊”了一声,想明白什么一样轻声道:“那便是宿大人还有要我做的事情?”
宿怀璟冷眼望他,并没有在容棠面前说自己的打算,而容棠其实也没有要跟盛承厉叙旧的意思。
纯粹是宿怀璟给了他一个台阶,他顺势下着就过来了,就当见这个“天道之子”最后一面,更重要的是想看看那个“天道”在不在这里。
很可惜,没看见人,那留在这里其实也没什么意义。
盛承厉看看宿怀璟,再看容棠,一只眼球转了转,最后定格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他沉默两秒,似乎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想要挑眉,可脸部肌肉刚一动作就被扯着疼,到底什么多余的表情也没做出来,只是低下头闷闷地笑了许久,最后抬起眼的时候戏谑地看向容棠,轻声问:“表哥,师父走之前没跟你说什么话吗?”
容棠怔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眼神微动,戒备警惕地看向盛承厉。
盛承厉恶作剧得了逞,也不多说什么了,往后一躺睡了下去,口中念念有词:“先生既不是来看我的,那就回去吧;宿大人既然还有事要我做,便让我休息一下好了。”
容棠往前走了一步,面对牢门,冷声问:“你知道什么?”
“好严啊先生,你以前可从不对我这么严格。”盛承厉撒娇一般抱怨着,容棠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宿怀璟却再也听不下去,冷眼看了两秒,唤来狱卒:“割了他舌头。”
盛承厉一惊,立马翻身坐起来,死死地瞪着宿怀璟,咬牙道:“你是真的毫无顾忌。”
宿怀璟却问:“不割了你舌头,你就会如实相告了吗?”
盛承厉瞬间哑口,恶狠狠地盯着宿怀璟,单瞳里全是未言说的怨恨愤懑。
宿怀璟等了几瞬,没等到回答,牵着容棠转身就要走,狱卒已经拿着火桶和剪刀往这边走来。
容棠不知道宿怀璟的决定算不算得上是最优解,他只知道盛承厉如果想借此威胁宿怀璟,那必定是打错了主意。
结果刚走出两步,就听见盛承厉在身后阴恻恻地念了一句:“参星出西方,商星出东方,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容棠霎时停下脚步,面上出现一瞬空茫,宿怀璟见状,叫停狱卒,低下头轻声问容棠:“怎么了?”
容棠下意识握了握拳,摇头:“没事。”
慧缅问他没有什么要问自己的了吗,盛承厉念出了“天道”当时写在纸上的那一句诗。
便是容棠再不往心里去,也该起疑。
这好像……是一个诅咒。
他抿了抿唇,抬起头看宿怀璟,状似不经意地岔开话题:“登基大典的日子选了吗?”
宿怀璟眸光微动,看出来他有隐瞒,却也纵着,牵着容棠的手往天牢外走,温声回复:“还没有,近期没有特别好的黄道吉日,而且也不能太仓促,可能要到下个月。”
那就是还有小半个月的时间,容棠点点头:“好。”
宿怀璟一开始还不知道他这声好应的是什么,可等二人在街上吃过夜宵,宿怀璟送他回永安巷,在院门口踌躇不前,正想死皮赖脸地求一求棠棠今晚能不能让他留宿的时候,容棠却打了个哈欠,懒声吩咐:“去打水,我要洗澡。”
宿怀璟懵了一秒:“?”
容棠面色不善地看他:“疑惑什么?你也要,身上很脏,不洗澡别上我床。”
宿怀璟:“???”
棠棠好像吃错了药!夜宵里下了药!!!
宿小七来不及思考,生怕容棠反悔,立马就答应下来掉头去烧水。
走进厨房的一瞬间他又想了想,不知道哪根筋抽了,唤来行风:“去街上找那卖元宵的老伯,把配方买回来。”
行风:“???”
您……脑子不太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
棠棠:完蛋,好像有什么诅咒……唔,先多跟小七睡睡觉吧。
宿宿:好耶!棠棠被我(哔——)傻了!(bushi)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出自杜甫《赠卫八处士》

宿怀璟的登基大典之前,礼部还另外秘密办了个极小型的登基仪式。
卢嘉熙接到命令的时候愣了很久都没回过来神,再三跟宫里宣旨的太监确认,结果得到的都是肯定的答案。
于是在内务府太监、礼部司仪、以及一干狱卒的见证下,大虞出现了历史上第一个最匪夷所思、令人不解的登基仪式。
帝王甚至没有一身像样的龙袍,仅仅是将先帝那些还没在宫变中损坏的衣服挑了几件出来,也不拘良辰吉时,不管地点人物,潦草至极地匆匆给盛承厉办了个登基。
连当事人本人都一脸迷茫惊恐,而等他反应过来之后,突然撕心裂肺地笑了出来,笑到最后开始咳嗽,几乎要将心脏都从嗓子眼里咳出来。
咳完又开始哭,大笑着地哭,血泪从眼眶往下流,一滴滴地砸到衣服上,将那件本就皱皱巴巴的龙袍洇得更加寒碜,简直不应该出现在一个“皇帝”身上。
盛承厉仅一只手能动,气得要将龙袍撕下来,可礼未成,狱卒甚至不准他动弹,一边一个将其架了起来,完完整整地听完礼部宣讲的一套帝王登基流程。
等盛承厉名义上真的成了大虞的皇帝之后,狱卒才从他身边撤开,盛承厉愤恨地撕下龙袍,往地上一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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