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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夫体弱多病(鱼西球球)


但好像又不是这样。
他看着画作,过了很长时间,才侧过身端端正正地向慧缅请教:“我有一事不明。”
慧缅:“请说。”
容棠:“那样多人梦见前世,为何宿怀璟一直不曾?”
楼外兵戈声已止,慧缅洗净了手,轻声反问:“一场已做完的噩梦,有什么反复回想的必要?”
那是一场梦魇,无论现实还是梦里,都足以令人沉沦消散。
于旁人来说是未完成的执念,于宿怀璟,他要走的每一步都完美契合计划,他要施行的报复全都结束,他存活于世的意义,也早在一切尘埃落定的那天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走一次就够累了,想做的事已经做完,执念早已消散,亲友尽死,自然再没有回想的道理。
容棠沉默片刻,理解了慧缅话中的意思,心下涌上来一种说不上来的情绪。
楼下似有车马声接近,慧缅轻笑了一下,温声道:“世子爷去收拾行李吧,有人来接你回家了。”
容棠一怔,从栏杆望出去,看见皇城宫墙上熄灭了烟火。
他松了心,却又莫名有几分紧张。
算起来,也仅仅八天没看见宿怀璟,想念就已生长喧闹。
他起身,本能地就要下楼,慧缅却又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施主没什么想跟我说的了?”
容棠动作顿住,疑惑地看向他,思绪早就飘到了楼下,一时间竟没理解他这句话指代的是什么。
慧缅等了片刻,轻声笑道:“那便罢了,自有因果。”
他起身,点上三支檀香,坐在蒲团之上,面朝阁楼外广袤的天地:“施主下楼吧,宿大人身上血气重,不适合进佛塔,莫让他等急了。”
容棠微微蹙眉,不解地问:“你要做什么?”
“诵经。”慧缅说,“念往生咒,送一送故人。”
送一送十二年前的故人,送一送十二年间枉死的冤枉,也送十二年后,这场终于落下帷幕的争夺中,死去的那些人们。
容棠浑身一震,站在原地半晌终于回了神,弯下腰端端正正地鞠了个躬。
然后无声离开,沿着来时的台阶一步一步向下走去。
塔外车马声愈来愈近,容棠脚步不自觉加快,病了这几世,他很少有急速走路的时候,可这一层一层旋转着下楼,速度只比他来时不知快了几倍。
门外奔袭而来一匹白马,少年人意气风发,满身风尘,来往的风经过,吹动朝阳的光线,世间万千偏爱聚于一身。
容棠这几天里,想着见了面要怎么跟宿怀璟算账,也想过最好吓一吓他让他长记性,可真等这人迎着秋日晨辉朝阳向他奔来,身后是被拉开一大截的队伍,身前是一匹鬃毛染血的白马,他瞬间就忘了脑海中原构思过的那些想法。
行为全凭本能支配,不管不顾地朝他跑去。
塔前仍有台阶,容棠那六层台阶走完,早失了一层层下的耐心,最后几块砖,他几乎是跳下去的,差点没稳住重心摔倒在地。
宿怀璟一惊,尚来不及下马,心下一紧,立马便攥紧缰绳弯下了腰,单手抓住容棠胳膊,一把将其捞上了马抱住。
容棠踉踉跄跄地撞进他怀里,过往的微风里带着浓烈的血腥味,脊背贴上的却是温热而结实的胸膛。
宿怀璟没怪他的莽撞,也没念他的急躁,只是单手紧紧箍住容棠腰腹,低下头,像是紧绷了许久终于敢放松一般,将脑袋搭在了他肩膀上。
胸膛心脏剧烈跳动,穿过衣物和血肉骨骼的阻挡,直将两颗心都撞得同频。
捕猎的雄兽回了巢穴,急躁地嗅着伴侣的气味,用以纾解厮杀过后躁动不安的心脏。
宿怀璟开口,声音嘶哑地不像话:“我身上很脏很难闻。”
血迹反复溅染又凝固,辨不清哪一块是谁的,也不知道究竟沾上了多少块,气味冲鼻得厉害。
“但我很想你。”宿怀璟低声说,“我太想见你了……”
“我应该沐浴熏香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再来找你,可我忍不住,对不起。”
他在容棠颈窝蹭了蹭,将他也蹭上自己的味道,声音又低又哑,手腕分明不曾松开分毫,将怀里的人禁锢地半分也无法挪动,却偏偏说着撒娇请求的话:“棠棠不要嫌弃我,求你了。”
将盛绪炎的四肢砍断,耳朵割掉之后,想念一瞬间到达了顶峰。
他想见容棠,想要容棠,想把他箍在怀里,想咬下他的血肉,想把他藏进自己的身体里。
许许多多疯狂隐秘不可为人说的念头在脑海中嘶吼叫嚣,宿怀璟克制了许久,冷静地将盛绪炎从鬼门关救回来一条命用丹药吊着。
而当手上空下来的那一秒,欲念就汹涌着决了堤。
他要见到容棠,现在、马上!
容棠应该站在他身边,他应该牵着棠棠的手。
就像过去四年里,他们曾抵足而眠、交颈相缠的每一次。
容棠理应和他一起,见他大仇得报,和他同临帝位。
“我好想你啊,棠棠……”清晨过往的风里,宿怀璟附在容棠耳边,轻之又轻地低声呢喃。
满腔溢于言表的想念被风吹走,常人窥见不过十分之一,却已惊心动魄、铺天盖地,将人压得快喘不过气来。
作者有话要说:
宿小七,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啧啧啧……
这才七天呢~~~

白日宣淫,昏天黑地,交缠相拥……容棠很少有这么荒淫度日的时候。
他知道宿怀璟大概累昏了头,原想着回家之后这人也许会好好睡一觉养精神。
可直到天亮了又黑、黑了又亮,屋子里窗户被纸糊住,微弱的光线透过窗棱,又被床幔阻拦,容棠不知时间地在床上吃过几餐饭,又浑浑噩噩地不知睡了多久,入眠几次,身侧身上或身后、躺着压着或抵着的人终于离开了房间,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身酸痛。
——大反派这次是真什么都忘了,只记得人活着大概要吃饭喝水,除此以外,那些往常的温柔体贴,全在厮磨间抛弃,只剩下汹涌骇人的欲望,彰显着他无处可泄的情绪。
一次又一次地索取,一次又一次地入侵,贴在容棠颈项间,在他身上或吻或啄抑或咬,留下一个又一个印记。
容棠在床上呆呆地坐了许久,肚子不觉得饿,眼睛却酸得厉害。
太多次哭着求饶了……
等他艰难地穿好衣服出门,看见秋日高悬的那一轮日光的瞬间,险些被刺出眼泪。
容棠半晌没回过神来,闭上眼睛适应周围环境,直到勉强可以视物的时候,他才又睁了开来。
周围是一间比棠璟宅大上许多倍的宅子,那日问天塔出来之后,宿怀璟便带着他一路来了京郊。
大概是宿小七自己添置的房产,之前没跟容棠说过,所以容棠自然也不知道这里还有一处温泉。
宿怀璟真的憋狠了,他连换下那一身衣服清洗的时候,都要将温泉池边干干净净的容棠拉下水来,随他一起在温热的池水中折腾,浑身上下精力没地方使一般。
容棠咬了咬牙,看着这院子每一处,都觉得自己身上被大反派掐出来的那些印子发着烫地疼。
双福怯生生地出现在院门处,望见容棠的一瞬间有些想哭,眼眶红通通的,哑声唤了句:“少爷……”
容棠视线转过去,方才心底涌上来的那些又羞又恼的情绪往下压了压。
他勾出一个笑意,轻松地说:“这不是活着回来了吗?”
不说还好,他这一说,双福泪珠倏地就掉了下来,滚在那张略显憨态的包子脸上,既可怜又好笑。
容棠失笑:“得,我说错话了。”他将话题扯开:“兔子呢,不是说回来要给我做麻辣兔头吃的吗?”
双福闻言怔了一下,终于敢走近,视线却不知道该往哪儿瞟。
他读书少,识字也不多,只在给容棠买话本的时候看过些时兴的爱情小说,彼时没觉得有多么令人着迷沉沦,也不理解书本上白底黑字的几行描写怎么就引得看客那般沉沦。
而今他望见自家少爷慵慵懒懒地从屋子里走出来,缓步行在日光的阴影下,秋衫凉薄,遮不住颈边红痕,手指起落轻抬间,腕间吻痕和指根咬痕清晰可见,几乎让人一看到就不自觉在脑海中勾勒出什么面红耳赤的画面。
软帐红烛,被翻红浪,宿怀璟那般冷静克制的人,竟也会不受控地在容棠指尖出咬下那样多齿痕。
那是一种……对自己心爱之物、心爱之人彻彻底底地标记和占有,直要让所有看见容棠的人都知道,棠棠是他的,他是棠棠的。
那是在黑暗中行走了十几年,陡然放下心口大石后,满腔冲撞情绪的具象叫嚣,蛮不讲理、又固执骄纵。
双福曾读过一句诗: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如今他才知道,于宿怀璟来说,容棠大概就是天上的彩虹,云边的月华。
而现在月华立在屋檐下,丝毫不知自己身上多出抹被什么东西浸染完全、熟透了的气质,眼尾微红,一颦一笑、一抬眸一回首间俱是流转的风情。
双福喉头微紧,第一次不敢看自家少爷。
他低着头,小声嘀咕了一句话。
容棠没听清:“什么?”
双福心一横,大声道:“郎君吩咐了,这段时间都不准给您吃辣,厨房炖了乳鸽燕窝粥,我去端来给少爷补身子!”
说完忙不迭转身就要跑,刚跑出两步想到什么,纠结半秒钟,猛地一转身冲进房里,风风火火地从衣柜中抓出来一件衣服“啪”地一下搭在容棠肩头,掩耳盗铃地说:“外面风大,少爷仔细吹了风,把衣服穿上吧!”
容棠略愣了一会儿,偏过头,看见自己肩颈处一片又一片新旧交叠的印记,终于明白过来双福方才那句这段时间不准吃辣是从何而来。
容棠:“……”
这个家没法待了。
古语常云,多事之秋。
皇宫的事告一段落,盛承厉以谋反罪押入天牢,盛绪炎明面上对外的说法是已经被盛承厉谋害致死,事实上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宿怀璟将他做成人彘,关在了先太后的寿康宫里。
容棠没打算去看,宿怀璟自然也不会让仁寿帝的丑态脏了棠棠的眼。
只是这样一来,皇帝已死,原本竞京城里唯二的继承人一个是逆贼,一个很大可能并非皇家血脉。
六皇子盛承运原安安静静地在京中守陵,可等京中事一了,又立刻被夏经义的旧党接回了京城,妄图让他继承大统。
但显而易见的,瑞王盛承鸣在此次勤王战役中立功颇多,不仅临危受命暂理国事,又被群臣以皇位当传贤传长为由,恳请盛承鸣继承大统。
还没等他做出回应,六皇子党却说瑞王生母怡妃与人不洁,与人私通,秽乱皇家血脉,盛承鸣身为怡妃长子,大虞的皇帝若有这样一个母亲,是乃耻辱,如何率领万民?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这事,瑞王党便就有的聊了,当场就字字珠玑地反驳,先言盛承厉狼子野心,谋害君父的事都能做得出来,谁又知道八皇子一事并非由其污蔑?
再说若论出身,六皇子的兄长、母妃、外祖相互勾连谋反,若非陛下仁慈,连六皇子都该一并降罪,哪还有如今任由他们在这大殿之上争吵的机会!
况且当时宫中动乱,陛下既让御史中丞大人亲自将密信带出宫,送给瑞王,想来早已有让瑞王继承大统的意思,只是事出突然,才没得及立下诏书。
说到最后,那位老学究鼻子里重重呼出来一口气:“瑞王进宫护驾的时候,六殿下还在祖先灵位前跪着哭呢!”
言词之犀利轻蔑,殿上众人有耳皆闻。
谈论国家大事的地方,两个党派之间的争吵听起来像是小朋友扯头花。
最终瑞王这边,由于支持者多半都是当年跟张阁老一起在内阁练出来的嘴皮子,险胜六皇子党。
就在大家觉得皇位已定,可以准备登基大典的时候,一直没吭声的盛承鸣站了出来,轻飘飘地扔下一个炸弹:“我不配继承皇位。”
群臣震惊间,他又添了一句:“六弟也不配。”
一时间勤政殿内刚偃旗息鼓的众大臣愣了几瞬,不约而同地提起气势就要继续再吵,却听盛承鸣问:“在场的诸位大臣中,可有先帝时期的朝臣?”
顿了一顿,他补充:“先戮帝,我的伯父。”
百官气息几变,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竟都没有说话。
盛承鸣苍白地笑了一下:“诸位都是大虞的股肱之臣,在朝年数已久,就算不曾为先帝效力,想来也知道我父皇这皇位究竟是怎么得来的吧?”
有人脸色一沉,不知算不算得上威胁,沉声道:“瑞王殿下还请慎言。”
盛承鸣偏过头,让太监传下去一封带血的折子:“父皇临死前深感愧疚,特写了一封罪己书,上面不仅详细书写了当年得位的详情与过程,更提及了他在位这些年因为一己喜怒,斩杀过的忠臣、坑杀过的流民、做错的决策有多少,以及……”
他顿一顿,喉结滚动,似有不忍,手指紧紧攥成拳,哑声道:“毒害祖母的事实。”
此言一出,满堂俱静,先前争的吵的恨不得打起来的众位大臣全都失了声。
盛承鸣:“诸位都是我父皇的心腹之臣,想来他的字迹,你们应该是认识的?”
众人低下头,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地看向那本折子,纵使在朝侵淫多年,心下早有预料,看到这几张薄薄纸片上写下的内容时,还是不免心惊。
盛绪炎字字恳切,像是写下罪责就能感动上天,求一个心安一样。
弑兄、弑母、杀子……
杀忠、害民、昏庸……
通敌、谋反、割地……
桩桩件件,都是天理不容的死罪,当它们全都发生在一个帝王身上的时候,很难不让人胆寒。
有那脾气爆的武将更是当场就气得怒目圆瞪,死死盯着纸上那一行与大绥勾结骚扰北疆的文字,胸膛剧烈起伏:“那是老子兄弟们用命守的边疆!”
到头来却只是盛绪炎谋位时一颗随手丢弃的棋子。
那年边疆战役失败后,大虞赔了大绥不知多少金银珠宝,更免除了对方三年的关税。
却原来这只是一场交易。
若说前面那些还可以归到家族皇位之争的勾心斗角,单通敌这一项,就够让盛绪炎受挫骨扬灰之刑。
盛承鸣脸色苍白,早就料到众人看到这封折子会是什么反应。
他略显无力地扯了下唇角,问:“诸位大臣还觉得,我有资格当这皇帝吗?”
他说:“父皇他,是大虞的罪人。”
他们是罪人的儿子,他们身上流淌着卖国者的血液,他们怎么配坐在皇位上,享万民供奉,受群臣爱戴呢?
殿中跟死了一般寂静,没有人敢回答盛承鸣这句话,过了很久很久,角落里才发出一道微弱的声响:“那还有谁合适呢?”
盛承鸣抬眼望去,瞧见那年折花会跟在他身后的小少年身穿官服,戴着乌纱帽,站在队伍的最末尾,脸上青涩尽消,眉头深深锁着,忧心异常。
看见故人的那一瞬,非常莫名的,萦绕在心里多日的忐忑与纠结散了许多,盛承鸣露出进殿之后第一个微弱的笑意,他说:“那年虞京事变,端懿姑奶奶救下了一个皇子。”
众人心头一震,连忙问:“是谁?可还活着?”
太子殿下死在边疆,三皇子被割下人头,他们已经不指望这二位惊才绝艳的少年郎还活着了,但有父兄珠玉在前,想来当年那些殿下公主们,也没有太差的。
若在争执前说出这事,他们可能没意识到二、六两位皇子其实都不太适合;若在罪己书传出来之前,他们估计仍固执地认为,就算不适合,天家皇位也不该外流。
可盛承鸣突然说出这句话,大家全都一瞬间被点燃了一般,目含期待地看向他。
盛承鸣轻声道:“七殿下,盛扶涯。”
他说着视线偏转,望向自进殿后始终一言不发,立在窗边看殿外一棵柿树的宿怀璟。于是群臣随着他一起看过去,心下不受控制地生起一个最不可能又最合理的猜测。
察觉到目光,宿怀璟回过神来,眼神波澜不惊地回望众人。
片刻,他轻轻笑了一下,慢声道:“啊……太久没听见本名,差点忘了,诸位见谅。”
霎那间迷雾拨散,水落石出,他们终于懂了这些年京中层层相扣,如云雷般一个接一个炸开的局势究竟因何而起。
又或者,为谁而起。
宿怀璟笑意清浅,不含压迫,随口聊着闲天一般打起了商量:“既然堂兄弟们都不合适,皇位给我好了,大家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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