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回去?
这青鸾蛋是他在收拾毕方族尸首时寻见的,也是这小东西运气好,被放在了个小小的瓦罐里,才躲过了蛋碎鸟亡的下场。
毕方与青鸾两族同为神鸟,世代通婚,这小东西的爹娘或许离开了毕方族,又或许已然死在了他刀下。
哪还有能将这鸟蛋还回去的地方呢?
萧予圭本没有养这东西的主意,想了想却仍是将它揣进了怀里。
闻鹤才是不会允许他将这东西带回虚怀宗中养大的,可凡事总有例外,山上如今毕竟还多了个程渺不是。
程渺没有防备他的心思,那团灵力飞到面前时才想起来挡,手里却还握着那枚青鸾蛋,顿时有些投鼠忌器,只愣神了一瞬,便被吹散了本就系的不大紧实的头发,一头原本柔顺的长发也变得有些乱糟糟起来。
他也懒得梳理,便由着一头泼墨般的长发披散而下,直到萧予圭的身影彻底消失,才垂下眸子,慢慢回了房中。
他心中有着无数的怀疑与猜测,大多都与萧予圭有关,繁杂而无序,折腾的他头发涨。
可是萧予圭不说,程渺就不会去问。
人总有不能说的秘密,若有一天萧予圭主动与他倾诉,那他很愿意当一名倾听者。
现在还没到时候——程渺回到了房中,躺在榻上,却是毫无睡意,翻来覆去几圈后轻轻叹了口气,悄无声息的摸出剑谱,给自己施了夜视术,安静的看了起来。
若是自己现在便能成长到为师兄分忧的地步便好了。
他实在不喜欢看见萧予圭受伤。这个人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吊儿郎当的,对什么事好像都提不起心来,对自己更提不起劲来,生死在他眼里也好像就是一睁眼一闭眼的事。
当日那样重的伤,将灵泉染红了大半,萧予圭脸上的神情却依旧是平静的,好似一点也不知道疼般。
程渺记得有册话本里讲,有些人受了伤不喊疼,不是因为心神有多坚定,而是因为经年累月都要受这样的疼这样的苦,早就习惯了。
萧予圭很明显便是将疼受惯了的人——程渺那颗心不由得又揪了起来,剑谱怎么也再看不进去了。
他本就心思纯善,硬生生是为萧予圭纠结了大半夜,将本就没有多少的睡意全逼了回去,直到听见一声极轻的吱呀响声才回过神来,神思向外一扫,见是萧予圭踩着些稀薄的晨光,一步三摇的回来了。
程渺眉头一松,紧接着又是一皱。
师兄怎会出了这么多的汗?简直像是刚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
修炼到萧予圭那个境界,正常情况下是不该有这般大的反应的。
他有些担心,却并不出声,只安安静静的看着那人一步三摇的进了房门,跨过门槛的时候还险些摔了个趔趄。
房门关上,程渺却是再也没了睡意。
第二日萧予圭醒来的时候,就见窗外趴着只睡的踏实的纸鹤,身下压着张薄薄的小纸,竟是薄如蝉翼一般。
他捻起对着日光看了眼,竟是朵精致剔透、在竹膜上以灵墨绘出的莲花。
纸鹤上拿灵力上写了行小字:竹膜柔韧,师兄能舒服些。
没头没尾的,萧予圭却是看懂了,唇角不由自主的上扬,周身却实在是痛的厉害,只得将那片墨莲珍而重之的收入里衣。
的确比那纸鹤放着舒服些,却撩的他心痒。
作者有话说:
当初封霄阳为什么会在程渺心口上画莲花印,也是有着前情滴(叉腰)
第一百四十章 不算天机
不过就是身死魂消、不入轮回……他萧予圭早就不想活了,又有什么可怕的?
那片竹膜送的熨帖,萧予圭只觉得周身止不住的疼也好了不少,唇却仍是没什么血色的。
昨夜萧予圭被折腾的不轻——山上诸事都尽在闻鹤才掌握之中,他自然也知道了萧予圭与程渺之间所发生的小插曲。
他却并未动怒,而是淡淡的看了萧予圭片刻,似是在仔细思量些什么,而后将他的魂魄从体内扯了出来。
萧予圭是个做出的物件,魂魄也是被拼凑出来的,扯出身体后便变得有些不成形状,眼见着就要慢慢逸散开去。
魂魄碎裂之痛,是种来源于灵魂深处的痛苦,纵是坚韧如萧予圭,也被这疼痛折磨的嘶吼出声,闻鹤才却好似全然没有听见一般,伸手自灵戒中摸出了一缕缥缈无比的白气,面无表情的将眼前痛苦扭曲的魂魄打碎、将那缕白气加入,又捏出了个同先前一般的形状来。
魂魄是最能反映一个人情绪的东西。萧予圭原本望着闻鹤才的眸中还有满盈着的杀意,待到被打碎重组过一遍后眸中便只余了片令人望而生畏的空茫。
闻鹤才将那团不成形状的魂魄再次塞入眼前的躯壳之中,淡淡道:“日后便是这样。”
这就是告诉萧予圭,日后即便是碍于程渺,不能在他身上多添些伤口了,也有旁的法子折磨他。
萧予圭听懂了。
他回魂的一瞬便软倒在了地上,疼的连身体都管不住,墨袍上顿时便有一片湿迹蔓延开来。
闻鹤才只是冷冷看着他的丑态。
萧予圭抿紧了唇,勉力从地上将自己撑起来,扶着殿中的柱子向外跌跌撞撞的走去。
“莫要脏了摆设。”闻鹤才淡淡的出了声。
萧予圭身形一僵,像是触到了火炭一般将自己从柱子上剥下来,强行稳住脚步,向殿外走去。
乘风殿中禁旁人术法,他只有走出了这宫殿才能将自己收拾的看起来不这么狼狈些。
短短不过十丈,萧予圭身上的汗却如水般流下,在地上淌出来一条长长的湿迹。
他只走了几步便摔了,却又一声不出的挣扎起来继续走。
最后几步,他甚至是硬生生抠着镶了边的玉砖,爬着出去的。
闻鹤才在萧予圭身后背了手,淡漠的看着那个狼狈如一只泥虫的人,眼中无悲无喜。
只在他爬出门槛后的下一刻淡淡出了声:“还是脏了。可见这世间有些人,天生便是个腌臜东西,只会当颗污染好汤的老鼠屎。”
萧予圭疼的全身上下没一丝力气,软泥般瘫在汉白玉雕成的台阶上,闻言冷冷嗤了声。
他不想争辩——压抑住疼痛的喘/息已花了他全身的力气,若是真张了嘴,还不知道呻/吟与话语会是哪个先出来。
他只是有些恍惚的想,那又如何,至少在程渺那里,自己这个师兄还是有些位置的。
现在看来,在程渺心里,自己这位置放的还真不算低——萧予圭按着心口,又不由自主的想笑,却再度被疼的要裂开的脑袋阻止了。
他不能多想事,一想脑袋便又疼了起来,疼的他恨不得找个断头台把自己的头剁下来,只好用着仅剩的一些气力,慢慢悠悠的想,那小东西,今天怎么不在这院里呆着?
别的事,萧予圭也没法想了——他单是冒出来这个“程渺不在院里”的念头,就足足花了近一个时辰,紧接着又花了半个时辰决定回房继续躺着,最后在床上睁着眼疼了不知道多久,也没什么翻身的力气。
他模模糊糊听见门响,却没反应过来是程渺回来了,直到被人推开了门、托着躺平,头上多了条浸了冷水的帕子,嘴里还含了块豌豆黄,这才迟来的意识到自己身边多了个人,含混不清的开口:“……程渺?”
拿了个小碟子跪在榻上、正试图再往自己师兄嘴里塞一块豌豆黄的程渺微微一停,随即低声答了:“是我。”
萧予圭又愣了好半晌,直到那块豌豆黄彻底化在了他口中,才又低低的哼了声。
随即便慢慢的坐起身伸出手,程渺拿不准他要干什么,只得将手里的盘子放到一边,轻声劝:“师兄还是多歇上些时候,若有什么需要的,知会一下师弟便好。”
萧予圭若有若无的嗯了声,却并未将手放下,而是继续坚持不懈的朝着程渺伸去,将有些意外的少年环住,再倒回软榻上。
程渺一边脸硌在他胸前的护心镜上,有些不大舒服,感受着萧予圭环住自己的力度,却是一点儿都没敢挣动。
他听着身下人连搏动都显得有些有气无力的心跳,微微的垂下了眸子。
程渺自然不会将萧予圭身上的异状往闻鹤才身上联想,只以为昨夜那副活蹦乱跳的样子是师兄强撑出来的,眼角瞬间便红了几分。
这个人,怎么这般会折腾自己呢?
他分明从前并未见过萧予圭,却总觉得若是这个人没了,那他也没了什么活下去的意思。
就好像他就是为了这位总是折腾的自己一身伤的师兄而来,是为了让他身上那仿佛望不见尽头的苦减轻些才与他遇见的。
程渺对这莫名的心情有些茫然,可他毕竟年岁尚轻,便只以为是师兄弟间自然而然的依赖,下意识放软了身子,让不由自主加重了手上力度的萧予圭抱的更舒服些。
他侧着脸,视线正好能从萧予圭中衣的领口探进去,触及在那些狰狞无比的伤口上,心脏又莫名的揪了起来。
什么时候,才能让这个人不再受这样的疼、这样的苦呢?
萧予圭再次睁眼的时候,怀里的程渺已经被勒的小脸青白、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
他吓了一跳,赶忙将怀里差点就要见了阎王的人放开,仔细一看这小东西果然是被勒断了几条肋骨,便更愧疚了,连大气也不敢出,治愈术法不要命的往程渺身上丢,差点让程渺在断了几根肋骨后再被闪瞎一双眼睛。
程渺缓过气来,看着萧予圭那一副闯了大祸般的模样,轻咳了一声,无奈道:“师兄,其实我没事的……”
萧予圭闻言狠狠瞪了他一眼,怒道:“肋骨都断了还算没事?乖乖休息,这一周都不许再练剑了!”
可你身上那样重的伤还像个没事人,我这样的伤根本算不上什么,况且师兄那治愈术好用的很,几乎是连一丝儿疼都感受不到,根本就是没事的。
程渺张了张嘴,正要将心中所想说出,一抬眼却看见了自家师兄微微红了些的眼角与看似捏决捏的极稳、却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的手,顿时愣住了。
“……师兄手重。”萧予圭将那几根肋骨接好,又看见少年身上明显被勒出的青紫,心疼的怎么也止不住,话音里带了些抖,“若是下次师兄再失了控制,你挣开便好,不必顾虑我。”
“那师兄要是因此伤了呢?”
萧予圭一怔:“我?不必在意我,你师兄早习惯了,不过就是断几根骨头,也不多疼。”
程渺听着他没心没肺的声音,一时间心中百味杂陈。
连自己也不在意,却对自己紧张的不行,一点儿小伤也能心疼的手足无措,甚至于将那些极难施展的治愈术法都用了一遍。
师兄啊师兄,你实在是……
他按下脑中泛滥的思绪,低低的应了声嗯。
萧予圭睡了一天一夜,头疼好了多半,却将程渺折腾的断了几根肋骨,身上再怎么舒畅,心里也变得有些不大舒服起来,一时间竟想起了闻鹤才说他的那些话,眸色顿时暗了几分。
或许真如他所说,自己这样的东西,是不配被人疼、更不配疼别人的。
他突然就有些后悔了。
为什么要与程渺接触呢?
分明当个神出鬼没、只挂着名号的师兄便好,为何要与程渺走的这般近,要让程渺开始在意起来自己呢。
程渺对闻鹤才来讲是特别的不假,可谁又能确定,闻鹤才当真不会对程渺出手?
闻鹤才似乎只想让他变成一个好用的物件,却不知为何并未清除掉他所有的记忆与灵智,只是不断的在他做出一些不像把刀该做的事后施以惩罚——这件诡异无比的事,萧予圭早就意识到了。
他不信闻鹤才留着他的灵智是因为手软,只觉得这人定是还有旁的算计。
那么将程渺收入虚怀宗却不多教养,甚至还允许了他与程渺呆在一处,究竟是觉得他二人之间有些什么无伤大雅,还是有着更深一层的谋划?
萧予圭并不傻,却从来都看不透闻鹤才这个人。
难道他与程渺之间的关系,也在闻鹤才的计划之中?又或者连程渺对自己这份莫名的在意,也是那老东西早已算到的?
他越想越是头痛,越想越是恐惧,脸上神色逐渐冷了起来,唰的一下自榻上跳起,几乎是瞬间便起了远离程渺、再不见他一面的心思。
程渺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望着萧予圭黑沉一片的脸色,试探的出了声:“……师兄?”
萧予圭定定的看着他,许久,终是闭上了眼,极轻的吐了口气。
那老东西能算到也好,算不到也罢,他萧予圭还活在这世上一日,便要与闻鹤才斗上一日。
程渺对他的在意作不得假,对他的关照也作不得假。
这便足够了。
闻鹤才若真要伤了程渺,那他护着便是。
不过就是身死魂消、不入轮回……他萧予圭早就不想活了,又有什么可怕的?
“今日所有挑战,我萧予圭,奉陪。”
山中无岁月,虚怀宗上的日子也如流水一般走的绵延细长。
萧予圭只觉得是过了一睁眼一闭眼般的功夫,程渺便已拔长了身量,竟只比他低上半个脑袋了。
性子却像是没怎么长,总喜欢时时黏着他,时不时还会睁圆那双精致的眸子,沉默里杂了些可怜巴巴的意味,小心翼翼的盯着萧予圭看。
他向来是个抵抗不住旁人这般对待的,往往一瞧见那落水小狗般温润又委屈的眼神,心中都软的不像样子,恨不得把这小东西宠到天上去。
程渺是个极为知分寸的,即便知道自己这师兄对他特别,却也不会恃宠而骄的生出什么事来,用着那样可怜巴巴的眼神说出的,也都是萧予圭本就想为他做的事。
如此懂事,倒是引的萧予圭对他更加喜爱起来,只觉得这孩子当真是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儿不好,连那张冰块儿般僵硬的脸也招人喜欢的很。
他全然忽略了程渺对待旁人时截然不同的态度——全虚怀宗上下都知道掌门收的弟子是个与他师父如出一辙的冰山,惊才绝艳、面容精致,却总冷冰冰的不愿与人多话——还一心一意的感叹着,程渺这小东西这么小便如此会关照人,还不知日后大了,该会是个多么招蜂引蝶的情形。
程渺那冷冰冰的态度不分男女老少,对除了萧予圭之外的人全部倾情放送,这“以外之人”甚至还包括他的碎嘴小师叔。
虞清道不喜俗务,常年在外晃荡,却是个极为喜欢八卦的,但凡这修真界哪里出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必然能瞧见他的身影。
闻鹤才收了徒,还是个自凡间寻来的小儿,这自然是一等一的八卦,值得虞清道放下修真界那些吃不完的瓜,冒着被自己师兄扣在宗里处理政务的风险,特地回来转上一圈。
他偷偷摸摸的进了弟子居,正巧碰上程渺如往常一般坐在院里等萧予圭回来,还以为是自己这位师侄得知了自己回来的消息,早早为他做了准备,便刻意触动了程渺设下的阵法。
虞清道见程渺眼中一亮,更加确信这小少年就是在等他,谁知他刚刚得意洋洋的现出身形,便眼睁睁的看见程渺脸上的笑意一片片碎了去,拿稳了剑做出个防御姿势:“你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虚怀宗中?”
刚刚还觉得自己这小师侄颇为上道的虞清道:“……”
他有些抹不开面子,轻咳一声,背了手望着程渺的方向柔声道:“你可是姓程名渺?我名虞清道,是你师父的师弟,于情于理,你该唤我一声小师叔的。”
许是虞清道身上那股子一点儿也不正经的气质太过逼人,程渺听了他这温声细语的一句,皱紧的眉头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更加警惕了:“师父从未说过我还有个师叔,师兄也没有说过。”
虞清道一愣:“你还有个师兄?”
程渺见他这副样子,更加确定眼前这人并不是什么所谓的师叔,立刻便要出声叫喊,手中甚至还多了枚玉简,眼见着就要将之捏碎。
虞清道一急:“你这是……”
随即身形一晃,出现在程渺身后,要制止他捏碎玉简的动作——他可是偷偷跑回来的,万万不能被师兄知道,再拖去处理虚怀宗那足足能堆上几丈高的事务去!
“管家婆?”萧予圭出现的时机很巧,正好是虞清道与程渺撕扯在一处、争的面红耳赤的紧要关头。
两人的身形顿时一僵,虞清道几乎是瞬间便扭过了头去,气的跳了脚:“你管谁叫管家婆?还有没有长幼尊卑之分了?”
程渺借机挣开虞清道的钳制,哒哒哒跑到了萧予圭身旁,抓紧了他的袍袖,嘴唇抿的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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