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凌清挨着他坐下,指着远处三三两两的人,开口打破两人之间的静默:“你看,冰岛人圣诞会和重要的人相互交换礼物,他们把这当做很重要的仪式。”
宋屿安低头,视线恰好再次落在那块崭新的表上。他摩挲表蒙子的动作被人发现,遭到质问:“什么时候偷偷买的?昨晚还没有的。”
本以为当天早上要离开那间屋子寻找新的去处,宋屿安在对方洗澡时重新收拾了一遍行李,在背包的角落翻出这只表精致的包装盒。
沈乔予喜欢轻奢品,从耳钉、皮带,到鞋子、手表。他从不在宋屿安面前吝啬自己对这只表的喜爱,乐此不疲地提起过数次。
宋屿安不是喜欢在口头上给承诺的人,却悄悄记在了心里,于三个月前在线下门店购入了这只表,花去了咖啡店正经营业一个月的收入。
想到这只表原本要去的归宿,宋屿安的心兀地一沉,有意忽略了刚刚那句话里的“重要的人”,将表从腕子上解了,递到旁边去:“送你。”
傅凌清的眉毛一挑,不客气地接过,显然是识货的神情:“这么舍得?”
宋屿安答得漫不经心:“买给...前男友的,现在用不上了,不如送你,还算般配。”
傅凌清动作一顿,继而又把表撸上自己的手腕,锁死钢扣:“如果你不说它的来历的话,我可能会更开心一点,当做是你特意买来给我。”
他在宋屿安的面前转转手腕,似是炫耀:“有没有比你前男友更配它一些?”
“神经,”宋屿安答前不应后,“才认识不到24小时,哪有时间特意去买礼物送你。”
傅凌清拽回衣袖,伸进衣兜里摸索一阵,掏出一个方形的盒子。单手撬开,里面的东西跃进宋屿安的眼,他听见那人说:“你没时间,未必别人也没时间。”
黑色的钻石耳钉在同样是黑色的绒布盒子里低调又华贵,却只有一颗。
傅凌清从盒子里将单边的耳钉取出来,宋屿安将空盒拿在手里端详,认出盒底的logo属于刚刚闲逛过的某家奢侈品首饰店。
他路过的时候粗略向里面看了一眼,连最基本的款式都要近六位数,这一颗估计也只上不下。
倒也算礼尚往来——
有这样的心思,眼前这位流连万花丛,恐怕从没走过空。
只是他用本不想再要的垃圾,换别人特意买来的礼物,本就少了点诚意。
傅凌清的手趁人不备伸了过来,靠近了他的耳朵才问:“可以摘吗?”
宋屿安面色闪过犹豫,却没开口拒绝。傅凌清当他默认,撩开毛线帽边缘露出的红色碎发,边摘边嘟囔。
声音很小,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给宋屿安听:“这也是情侣款的吧。”
他将取下来的东西攥进手心,换崭新的一颗在宋屿安的耳垂上继续闪光。
握着东西的五指向内收紧,为身旁人带上新耳钉的手却摸着对方的耳垂不放:“换了新的,旧的就归我了吧,怎么处置,我替你决定。”
他起身,看准了唯一一块未被灯光探照的角落,抡圆了胳膊用力一丢——
傅凌清的动作快而果断,甚至不够宋屿安反应。他拽着傅凌清的外套起身,再想去抓他的手,已然不及。
“傅凌清!”和认识不久的人这样大喊实在没有必要,只是宋屿安也是第一次见这样自我的人,他气极,不顾周遭的目光大喊,“我没同意你替我做决定!”
他顺着傅凌清挥手的方向望去,仿佛能看到丁点大的东西在空中划出一道闪着光的弧线。
满腔怒意被人忽视,那人反倒是一脸被他猜中的得意:“果然和你前男友的是一对吧?”
他也起身,将人笼在身影里,低下头去问:“不是分手了吗,还留着做什么。当断不断,难不成你想吃回头草?”
宋屿安别过头去。他和沈乔予之间不是普通的争吵,是对方出轨、劈腿,甚至被他捉奸在床。那两具裸体在他面前交叠的画面至今想起来仍要犯恶心,那他和沈乔予的情侣信物怎么就丢不得。
被傅凌清戳中心事,周围气氛再热闹宋屿安也没了心思,他走上返程的路,购置的东西拎了一半,留了另一半。
没走几步,空中又开始飘雪,越下越大。
宋屿安快走了几步,被人从身后跟上来,抓着手腕小跑起来。宋屿安还是担心脚底打滑,被人牵着亦步亦趋。
来时门庭若市的两排商店此时都关灯锁门,各自只留了橱窗里昏暗的灯。那些光映进眼底变成一条线,他又重新跑上彩虹色步道。
两人一刻不停地跑回了有壁炉的温暖小屋,甫一关上门,窗外便风起呼号,卷乱了不远处港口的冰岛国旗。
傅凌清摘下连帽,将上面的落雪三两下抖干净:“还在生气么?”
宋屿安知道他所言为何,将脱下来的鞋子两脚踢正,轻车熟路地陷进真皮沙发里:“是该扔了。你做得对,没什么可生气的。”
可那人竟然语气委屈起来。宋屿安抬头,对上一张诚意不足的脸:“可你刚刚在那么多人的街上,很大声地凶我。”
宋屿安看着那副大尾巴狼装象的模样,以牙还牙地敷衍一句:“对不起,我道歉。”
傅凌清贴着他身侧坐了下来,长臂一伸将他揽过去,又加了一只手让他动弹不得。
宋屿安要挣扎着起身,对方的话却是不似平时戏谑时的温柔:“可以抱你吗,就一会。”
宋屿安一怔,还是将人推开,拉远了两人的距离。
“你好像很怕我对你的近距离接触,”傅凌清的脸说话间又凑了过来,宋屿安想直接起身走人,却被按住了肩膀,“你怕什么?”
被人钳住了下巴,人影朝他压过来,未等靠近,周身仿佛已经腾起薄荷的味道。
怕什么,怕遭到背叛之后旧伤未愈,就又和人开始新的不明不白的纠葛。他的身体已经得到了放纵,不想再陷入任何事关情感的暧昧推拉里。
不想,也不合适。
傅凌清还在靠近,直到与他鼻尖贴鼻尖。
他将人推开,捞起自己的睡衣往卫生间去:“我去洗澡了。”
“不过只是有过肉体关系的陌生人而已,”傅凌清的声音在身后紧追不舍,“大家都知道萍水相逢,何必当真?”
宋屿安没回头,径直进了浴室。
何必当真,爱都大大方方做了,位置也毫无负担地接受在下面了,叫也叫了喊也喊了,怎么到了拥抱亲吻,反倒较起真来了?
五年多的长跑都可以是假的,还有什么是真的,他还会傻到把什么当成真的?
宋屿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手指抚上右耳崭新的耳钉。
爱情里的得失、情绪里的虚无如果都是假的,那这个呢?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也会是假的么?
傅凌清亲手给他戴上新的耳钉,他为傅凌清戴上本不属于他的手表。两人终于产生了肉体之外的联系,但宋屿安并不认为仅此就能让这段旅途有哪里变得特殊起来。
浴室里水声响起,傅凌清从口袋里摸出一枚佩戴痕迹严重的耳钉。摊在手心看了片刻后,掀开绒布盒的盖子,放了进去。
盒子里已经躺了另一颗崭新的耳钉,全黑的,镶钻,和他亲手戴在宋屿安右耳的那颗一模一样。
他合上盖子,丢进了自己的行李箱。
不缠绵的夜晚,同床共枕对两人来说多少总有些别扭。宋屿安辗转反侧,不知是夜里又想起了谁。
傅凌清的声音适时响起:“去看极光么?”
身旁的辗转停了,他继续说:“有伴了,想出去走走。”
宋屿安犹豫,企图为这次出行找到些意义。他头脑一热买了机票,经过漫长的飞行、疲惫的转机,甚至连旅行的攻略都没多看一眼。
人生地不熟,傅凌清是他遇到的唯一一个能够用母语交流的人。临时起意,他甚至没来得及办理驾照的译件,若要出行也只能跟团。
心情阴翳,哪有和一群陌生人结伴观光的兴趣。思来想去找不到一个拒绝的理由,宋屿安只能轻“嗯”一声,算作回应。
夜深时雪停,铲雪车在天未亮前已将门前的积雪全部铲除干净,刚好能停下一辆四驱车子。
宋屿安说,我没办理驾照翻译件,要去哪里,你定;要开多远,也是你定,反正只有你一个人开。
傅凌清点点头,契约既成,买卖成交。
四驱Jeep驶离矮屋门前,载着正副驾驶位的两个人,和一车的行李与物资,擦着日出的边缘出发。
挡风玻璃前的视野开阔,一眼望尽不冻的海,和雾白的山。未及宋屿安再多看几眼,车子行至道路尽头,拐上了沿海公路,出了雷市一路向东而去。
来了两周,不是大雪就是阴天,连极光的影子都没见到,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傅凌清出发前给宋屿安打预防针,如是讲。
宋屿安一脑袋的红发似要把经日的积雪全部融化,风吹起他的发丝,像吹起一团火。
他许久不曾露出过少年气的笑,说,我来了,极光就该出现了。
从雷市出发,最近的景点是黄金圈的辛格维利尔国家公园。距离不远,冰岛的公路限速,开过去一个小时也足矣。
很快出了雷市,路两旁全是前一晚下的积雪,白皑皑一片没有边际。清晨的日出朦朦胧胧,天际铺染开橘红的朝霞,太阳却依旧无法刺透远处的雾。刚出城市的一段公路笔直,宋屿安探头望望,看不到尽头。
依旧无话。公路车不多,却仍要提防车胎打滑。宋屿安也没有主动找话题的兴趣,怕分了傅凌清专注开车的心。
前一晚暖气足,室外风雪呼啸,宋屿安依旧睡得不错。饶是如此,也扛不住扑面的暖风和静默的氛围,开始昏昏欲睡。
风不大,宋屿安看着外面的风景,将窗开了一条缝隙。凌冽的风趁虚而入,将两人同时撞得清醒。
宋屿安因乘车没戴帽子围巾,冷风刮进来,将他满头红发吹得乱飞。
傅凌清侧头看了一眼,不作声又把窗关了回去。
宋屿安看他,眼神质询。
“冷。困的话不如放点音乐来听,”傅凌清眼睛盯着路况,随手从CD架抽出一张碟,单手递过去,“劳驾。”
宋屿安没解释他没困,只是随手找了个方法打破不知要到何时的沉默。他将CD接过来,打开包装盒将碟推进了播放舱。
是出名有些年头的乐队,各国的都有,享誉全球。
宋屿安扭头看过去:“这碟你选的?”
驾驶者不置可否:“嗯。”
“看不出来,”宋屿安多打量了几眼,“你也喜欢这种风格。”
这个“也”字莫名得了傅凌清的心:“还好。”
不是还好,其实他本不喜欢,以前只觉得太过浮躁。只是这次他行李箱里随身带来的轻音乐CD,他一张也没拿到车上来。
宋屿安看起来对这首曲子很熟,听到的时候仿佛微怔了一下,又侧过头去看车窗外的风景,安静得好像在追忆。
两人之间刚刚打开了一点的话匣子又倏地合上,傅凌清没琢磨过来是哪里弄巧成拙,于是开口问:“怎么了?”
“没什么,”宋屿安将视线收回,语气淡然,“以前演出的时候沈...主唱选过。”
傅凌清来了兴趣:“乐队?还以为只是爱好,没想到你是专业的。”
“不是,”宋屿安解释,“是业余的没错,兼职,只是偶尔在线下的livehouse商演。”
对方的问题问起来就不停:“那你主业是做什么的?”
宋屿安不答,反问:“你呢?”
“如你所见,”傅凌清左手腕戴着崭新的表,手指轮流在方向盘上敲,“无业,家里有点小钱,等着坐吃山空。”
英国腔标准、在欧洲横行游刃有余,说自己是个一事无成的二世祖,鬼才信。宋屿安轻声笑笑,没再接他的话。
“哎,”傅凌清把着方向盘,身子却往宋屿安那边凑,“你以前的炮友,都是我这号的么?”
宋屿安将人推回去:“看路。”
而后淡淡地答道:“以前没有炮友。”
傅凌清眉毛一挑:“真的假的,这么专一?”
宋屿安没说话。
不理他是对的,这人嘴里根本没有一句正经话:“那也没挨过操?”
“没有,”宋屿安不想理他,“你能问点别的么?”
傅凌清从善如流,换了个问题:“你上一次操别人,是什么时候?”
宋屿安噤了声,装作没听见。
驾驶位上的人胳膊肘伸过来轻蹭蹭他,上一秒还不入流的话再张口竟像撒娇:“你和我说说话呗,要不我犯困,疲劳驾驶很危险的。”
宋屿安此时唯一后悔的事是出行实在过于仓促,不然他一定排除万难先申请驾照公证再出发——
他宁可换自己开车让傅凌清去休息,也好过现在坐在副驾听他问这些问题。
沉默的功夫,隔壁的胳膊肘又撞了撞他。
他叹气,被迫上了贼船,竟开始认真算起来:“四天前吧。”
四天前,沈乔予刚下了他的床,等他入睡后又爬上了别人的床。
傅凌清一声戏谑的笑:“和你...”
没等他问出口宋屿安自己答了:“前男友,谈了快六年。”
“六年?”傅凌清转过头来看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你不说你18?谈了六年?”
他差一些就要掰着手指去算,终于意识到自己是被早前的谎话欺骗,对着宋屿安笑起来:“你18?骗鬼。”
宋屿安耸耸肩:“我随口一说,谁知道你信了。”
说话间,车驶完了平直的路段,前方突然变得陡峭,右转的路变成积满了雪的大回弯。傅凌清收回了目光,专心开车:“你的脸根本看不出你说没说谎,哪能怪我。”
“夸我看起来年轻?”宋屿安声音不咸不淡,“谢谢了。”
傅凌清目视前方,贴着峭壁缓缓过弯:“那你实际多大?”
宋屿安忙着摆弄手里的手机,似在犹豫什么,答得含糊:“比你大。”
过了陡弯,傅凌清松了口气,转过他来看他,又在斟酌宋屿安这句话的真实性。
“谈了那么久,怎么会分...”
话没问完,宋屿安的手机打进一通微信语音。傅凌清噤了声,听他把电话接起来。
那边的话很急切,宋屿安没来得及说一句,就因对面的信息皱起了眉:“什么?”
傅凌清的耳朵悄悄支棱起来。
宋屿安偏过头去,压低了声量:“你赶他回去,叫他不要再来了。”
傅凌清听不到对方的手机里在说什么,只有余光瞥见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一脸的疲态,话音也急促:“算了...这一周先闭店吧,就当给你们放的圣诞假了。放心,带薪。我一周内会回去,等我回去再说吧。”
挂了这通电话,另外一通无缝衔接打进来。铃声再响起,手机在宋屿安的手里变成一块烫手山芋,接连划拉了好几次,才将电话挂掉,又重新关机。
一号公路是两条并行的单向车道,一条往,一条返,有些狭窄,横着容不下第三辆车。
傅凌清放缓了速度,和相对驶来的车辆小心错开位置:“放不下啊,关了那么久的手机最后还是开了。”
宋屿安的手在重新关了机的手机上倏地捏紧了:“一周不回去,我总要交代清楚店里的生意。”
“老板啊?什么店?”傅凌清玩味地笑,目光在宋屿安淡漠的侧脸扫过一瞬,“其实是在等后来的那个电话吧。人家打来,你又不接。”
宋屿安答得有的放矢:“嗯,咖啡店。”
“这么放不下的话,来这里的意义是什么呢?”傅凌清语气听上去突然认真起来,“如果不是为了告别,只是为了逃避,何必来这里呢,你早晚还是要回去面对。”
认识短短几天,宋屿安被同行的这个人揭穿了数次。眼前这个看起来风流多情的人,却总是能精准地洞悉他的内心。
这很不妙。
出轨是不可饶恕的事,路行至此,没有回头的余地和可能。他不该担心放不放得下,而是这样性质的事情,他必须、也不得不放下。
可这么多年的感情成了习惯,不可能一朝一夕说不爱就不爱。
只是再也不是当初在一起时,充满了希望的爱了。
宋屿安也分辨不清,他心里一直惦念的,到底是沈乔予这个人,还是他们之间的过去。
他心里空落落的,不知把过去原地埋葬后,是该原路返回去找曾经的自己,还是在未知的路上继续孤零零走完全程。
宋屿安潇洒二十几年,第一次迷茫了。
不及他反驳,车头一拐上了小路,前面已经能望见其他游客停放的车辆。
傅凌清在车内给有些恍神的宋屿安戴齐了装备,下了车。
十二月底的冰岛白昼短暂,一个小时的车程开过来,此时也到了天光大亮的时候,可起风时拍在脸上依旧凛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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