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想里血流如注、被扎成筛子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这是利器刃面砸上路息野身躯的声音。
所有注意这边的人不禁都愣了一下，“你们真以为这地方没有靠山呢？”路息野玩味地勾了勾嘴角，紧握住了周身武器。一声声痛呼传来, 所有接触到路息野的金属部分像碰到了炽热的熔炉一般融化, 银白色的液体滴在了透明的展柜上, 又被低温刺激得骤然凝结。
“我就是靠山, 懂了吗？”
路息野摘下面具，抓着武器的手松开，一个由多把武器纠缠在一起的铁块砸在地上，全然不见方才的锋利。
金属的导热性不尽相同, 但从几人捂着手的表情来看他们是中了头奖，握着武器的地方顷刻间红肿胀痛, 根本握不住任何东西。
“联盟太子……怪不得这种等级的改装……”漆黑恶鬼面具下的人嘶哑出声，声音里还怀着忍受高温烫伤的惊吓，他们想不到有人居然在一个照面之间对方就能使他们失去大半战斗力，更想不到是路息野。
但他们明显还想拿下那个拍品。
季珩猎豹般矫捷地跃到展柜顶上，狠狠碾断几只伸向拍品的手，几个膝击砸得人鼻骨断折。
青年的身躯尚且青涩，但充满了令人难以忘却的爆发力感，从侧面看脊背绷成了一道结实流畅的长弓形，气势凌厉，像一把刚经出鞘寒气四溢的刀。
但还有更多的家伙前仆后继地冲过来，偌大的拍卖场中不知道藏了多少他们的人。
季珩心里暗骂一声，一声令下，有星盗去疏散客人乘船离场，剩下的所有星盗过来防卫，场面异常混乱。
反应过来的束祁大喝一声，恐吓道：“干什么呢！星际警察！都他妈给我停下！”
他从怀里掏出学生证，身穿第一学校的漆黑制服，打眼一看还真有点警察气质，很多人都被他唬住了。
但这不但没让恶徒停下动作有所畏惧，反而像是给他们打了一针亢奋剂，一个个目露凶光，更加拼命疯狂起来。
路息野：“……”
季珩：“……”
“哎呀对不起啊老板我没想到这些人连警察都不怕，只能以暴制暴了……”束祁碎碎念着拽起了韩州和百醜加入战斗，转身一个狠劲劈晕一个，狞笑道：“自己没手没脚是吧！抢别人东西！废物！”
韩州的战斗意识更强，任何他对面的人没有能跟他过三招以上的，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局势渐渐在像季珩这方倾斜。
抱着头缩在椅子上的阿索往椅子底下爬，没爬两步就颤颤巍巍地喊：“哥！我脚底板怎么这么烫啊！！！”
季珩心里猛地一震——舱底的温度在慢慢加热，他们这些一直站在地上的感受得不太明晰，但温度已经比刚刚上涨了不少！
他想到了最开始飞船那陡然的一晃……
“——打开座椅的应急防护！快！！！”
其他人本能地听从季珩的命令，装备在舱室座椅里的安全防护罩笼住个人，脚底下的温度又升了一个量级，在宛如撕裂空气般的爆鸣声中，拍卖主舰的舱底被整个炸穿了！
季珩以身躯强度硬抗下了这份来自脚下的爆破，他只来得及捂住眼睛，另一手把路息野推向座椅，却转瞬被另一只手紧紧反握住，狠狠扯进一个滚烫的怀抱里。
舱体破裂，由机器维持的重力氧气环境也跟着消散，季珩还没来得及处理直面爆炸导致的耳鸣，肺部紧接着就发出抗议——宇宙环境，身体内外压力失调！
季珩的手在路息野拦腰的胳膊上抓出用力的白痕，但路息野像是毫无所觉，他的气息同样紊乱，在刚刚的爆炸里头伏得很低，在季珩额角落下了一个两人都没注意到的吻。
“别怕，”路息野忍着压力失调的剧烈头疼，把季珩再往怀里带了带，一字一顿地安抚，“很快……别怕……”
我不怕……季珩在昏沉中想，但你刚刚转变过攻击模式，现在体温没降到合适范围，真的很烫屁股！
一艘维和白舰款款驶来，伸出一根钩索，上面挂着大网，像曾经风靡一时的黄金矿工小游戏一样把散落在宇宙里昏迷的人捡了进去。
等季珩逐渐转醒，他听到路息野令人安心的声音在和什么人吵架：“你就不能换个东西捞？看把人身上硌的。”
“把你们一船人都捞上来就不错了！他是你的老婆啊这么心疼？”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
“路家小子我可警告你，你知道这是谁吗你就见色起意！不对啊这不是带着面具吗，身材好你就行啊？”
“你懂个屁……”
季珩睁开眼睛，感觉到有陌生人，机警地向后一退——
“咔啦。”
季珩举起手腕，看着腕部戴着的银手''铐，链条紧实，那头一直连到路息野手腕上。
季珩面无表情盯住了路息野。
“别看我啊，少主，”路息野的手被跟着扯起来，他晃了晃手腕，轻轻地笑着，心情很好的样子，“我醒来就是这样的，不关我的事。”
旁边驾驶的男人咳嗽一声彰显存在感：“是我拷的！要不是我还得驾驶飞船就把你跟我拷一起了！小子，我劝你乖乖的，把你知道的所有都如实招来！”
季珩那可知道得太多了，他不确定这人是揭开了自己的哪层马甲，沉默了一下：“招什么？”
“还能招什么，”那人呵斥道，“联盟收到消息说这边的星盗据点突然改革了！能指挥他们的肯定是星盗上级，我劝你识相点，别走到严刑逼供那一步……”
“万一我是卧底呢。”季珩说：“明明我来之后这些星盗都从良了吧？”
季珩对自己随机应变能力的发展感到惊讶，看来跟路息野混久了，他也隐隐有了些影帝的潜质。
这次剧本如果演成了将会非常时髦，叫谍中谍。
驾驶员一噎：“你，你别装，我都知道……”
季珩凉凉地转头看风景，肩膀慢慢放松，一条腿写意地曲起，心情不再紧张。他确定这人是在钓鱼，能诈一个是一个。
“好了，加里叔。”路息野看不下去这鱼钩直到什么也钓不上来的渔夫继续卖弄，抬腿踢了驾驶椅一下，“我认识这个人，别这么大反应了。”
加里：“你发誓！！”
路息野：“我用我的名誉担保，这位少主品格正直，为人纯粹，品学兼优，喜欢吃海鲜，平时最爱用终端拍照发动态……”
季珩也踢了路息野一脚，成功制止了自己的隐私继续泄露。
他可以确定这家伙把他认出来了，而且是非常笃定的那种……季珩摸了摸脸上完好的面具，苦苦思索，自己到底是哪儿露了馅？
路息野握着季珩的脚腕给人放回去，一边摇头笑他脾气大，一边向加里上校讨手铐钥匙。
“我做他的担保人行了吧？难道你接这么一个偏远地方的任务不是为了公费度假？”
“哈哈，怎么会呢……”加里不太自然地笑了笑，摸出钥匙给路息野，吐槽道：“你都不知道联盟维和部多能压榨人！单身人士请个假都请不下来，要是他们知早道你小子过来当了拍卖师，就不会再发布任务，直接让你处理了。”
路息野：“别告诉我爸这里的事。”
加里：“放心，我要是说了，你爸妈不得立刻飞过来？到时候事情肯定就闹大了。”
“谢了。”
钥匙插进锁孔，手铐啪嗒解开，两个人都揉着自己的手腕，季珩问：“拍品呢？”
路息野移开了视线。
季珩的语气更凉：“最终拍品呢？我武力值超强的拍卖官先生？”
“如果你发布寻物委托，”路息野的表情异常真诚，“我们现在就能接下。”
季珩点头表示懂了：“哦，没了。我雇你保护的东西丢了，现在我要雇你把它找回来。是吗？”
路息野的思维极速运作：“等等！维和白舰肯定能记录下之前拍品的能量波段！通过它能锁定拍品的位置！”
加里上校在一旁插话：“别想了，小家伙们，袭击者是机械拜物教那群疯子，你知道飞船捕捉的拍品波段现在被他们带去哪了吗？”
路息野：“不管在哪儿，只要有定位……”
“说的简单，但那地方可不是你们能去的，甚至我也要向上级打报告。”加里翻个白眼，嘲笑他们的天真，“锈蚀星！听过吧？”
听过，当然听过。季珩想。
第59章 茧
季珩漫不经心把玩着那个手铐走到了驾驶舱室的屏幕前, 垂下浓密的眼睫看向屏幕中运算跳动的航行数据，荧光绿的向标正指向跟锈蚀星相反的方向，似乎是要准备降落在据点里的一个星球上。
“所以, 现在我们的目的地是？”
加里上校没太在乎跟季珩之间的距离, 得益于自动驾驶系统, 他不用操作飞船，架着一条腿混不吝地查阅着任务信息，似乎是正在做汇报工作。
“去哪儿？当然是把你们这群家伙送回去了, ”加里盯着终端屏幕, 不论是肢体语言还是实际语言都很想把这一船包袱甩掉, “我可没有跟星盗称兄道弟的兴趣，这违反纪律。”
什么声音？加里警觉地抬起头来, 发现那突如其来的声音是因为季珩把银手''铐的一端拷在了他手上！
“你……”
那端的手''铐没有合上, 季珩退步将手''铐往后扯，两手成钩卡着加里的肩膀, 硬生生把他从座位上拔萝卜似的拔起来，扯到了距离驾驶椅两米处的舱门密质金属把手处拷上。
“你干什么！你这是妨碍公务！”加里的终端在刚刚的意外里掉到了地上，他目瞪口呆, 张牙舞爪, 反应过来以后差点没发疯：“你果然有问题对吧！！！我就说指挥星盗的哪能是什么好人, 路息野, 路息野！！你还不管管！！！”
季珩坐入驾驶座，他在年终考核里操作过维和白舰，直接把目的地换成了锈蚀星，伸手划出飞船的各项数据统计, 浑然不似刚刚暴起拷人的样子，白皙的侧颈在屏幕照映之下发着莹莹的光, 姿态平静如水。
听见加里上校的指控，他抬起薄薄的眼皮瞥了路息野一眼，齿列微微咬合，对上路息野的眼睛，又什么都没说，默不作声收回了视线，只用余光扫着那边。
路息野走到了加里上校身边，扶着下巴观察了一番手铐，语调懒懒散散的：“怎么办，管不了啊。”
季珩操作飞船的手顿了顿。
加里把手铐扯得哗啦哗啦响，身子往驾驶椅那边扭。但他带过来的东西质量太好，就算是自己也没法逃脱，手腕上都硌出一圈红痕。
“你发誓的品学兼优呢！！！”这话近似咆哮，“把中央少校拷了，优在这儿了吗？！”
“嗯，本质来说，能把上校拷住也是非常值得骄傲的吧……该说加里叔你太没戒心好呢，还是该说少主的体术真是更上一层楼好呢……”
加里一个倒仰：“路息野你小子个宰种！倒是先放开我啊！”
“啊，说到这个。”
路息野无辜地把裤兜翻出来，特制的隔热面料光滑细腻，在舱顶灯之下空旷得一览无余。
“手铐钥匙好像被摸走了，怎么办呢。”
加里指着季珩：“那就去抢过来啊！”
路息野挑挑眉，直起腰来，望向任性的驾驶员——季珩也在看他。
路息野不紧不慢地向那边接近，季珩面具下的眼睛紧盯着他，绷起身体，蹲在了驾驶椅座上，眼神像只警惕的小兽。
两米、一米、半米……
路息野皮鞋跟部敲击地板的步点像敲在季珩此刻敏感的神经上，等路息野再次跨出一步，季珩猛地跃起向前飞扑，直取脖颈。
他想通过压迫要害达到让路息野不能轻举妄动的目的，现在天时地利，人不和也得和，这锈蚀星季珩心里是去定了。
大不了之后帮路息野写作业——
路息野极速侧身，看着季珩半旋身在舱壁借力，哐地把舱壁蹬出了一个坑。加里上校默默咽了咽口水，而路息野眉心直跳，迅速挡下季珩的横劈，从胳膊一直麻到脊背，转身把他背后在爆炸里燎得破破烂烂的披风猛然翻了个个儿，直接把头裹上了。
季珩眼前一暗，就这么瞬息的破绽间感觉自己的手腕被温热的掌心圈住，结实的臂膀从胸口死死压着披风边缘，他像被一只热乎乎的八爪鱼兜头抱住，不得动弹。
“别乱动！”路息野炽热的鼻息近在耳畔，“我又不是抓你的，我是想要告诉你个好消息的。”
季珩闷声闷气：“什么好消息。”
路息野掀盖头一样把翻过来的披风掀起来一角，另一只手里赫然是加里上校的终端，上面已经收到了上级的回复：
“探索锈蚀星，追回拍品，带回拍卖会负责人。”
“你看嘛，”路息野说，“我没骗你吧……你力气真不小哈。”
季珩一胳膊肘往后怼上了路息野胸口。
路息野捂着胸口倒退两步：“你好爱我，我的肋骨竟然没断……”
加里：“……”
飞船正在往锈蚀星行驶。远远看去，锈蚀星外部笼罩着一层铁锈色的尘埃气层，这颗星球可能因为埋葬于其中众多的机械造物，磁极引力发生了变化，吸引过来的物质凶险异常，面冲星球那侧的尘埃气层有严重的腐蚀性，误入星球之后就很难逃离。
他们离得越近，尘埃气层就愈发厚重，来自宇宙间的光亮被阻挡，让所有人的视野越来越暗。
不过路息野并不受此影响。
加里上校被无罪释放，重回驾驶舱，得知了季珩的机械改造程度之后再没有比划的意思。
“你们俩机械化程度忒高，相当于平白多了一层装备，没什么比的意义，我可不是什么战斗特长的兵种。锈蚀星内部有很多机械加工厂，是仿生人诞生的地方，本来叫做斯纳星，意思是机械圣地。但现在……你们也知道了。”
侦查兵加里搓搓手，有些兴奋：“不知道锈蚀星上还有没有仿生人遗留，最近中央对仿生人政策放松，也许我能抓个仿生人立个功，回去更好找对象。”
季珩没理他，季珩在跟路息野拔河，用那只坚不可摧的、银光闪闪的手''铐。
非常记仇的加里上校虽然答应连带两个小崽子一起带去，但还是阴险地给他俩扣上了手''铐。
开始只是季珩想换个坐姿无意拽了两下链条，结果路息野像找到了什么好玩的游戏一样往他那边拽了两下，又被季珩拽回来，就这样拽了几个来回——
季珩的额头彭地撞上路息野的额头，咬牙道：“你是不是想找茬。”
“怎么会呢，”路息野的表情毫无破绽，“我是无意的，只许少主你拽链子吗？没想到您控制欲这么强。”
倒打一耙！
“你最好是！”季珩面具下的眼睛瞪了一眼路息野，眼神还没收回来，链条又向路息野那边拽了拽，这次力道不小——
路息野对着重心不稳砸在自己大腿上的季珩真诚地说：“对不起。”
季珩扬起一拳就往路息野脸上砸。
加里扭头一看，两人手上绑着手铐，居然还打得热火朝天，不禁摇摇头。
“年轻人啊，就是火力旺。”
维和白舰缓缓突入大气屏障，这需要极其精密的操作，但凡船身有一点颤动都会导致舰体受损。
不过飞船里仅剩的三个人都毫无担心的意思，悠哉悠哉地欣赏窗外红乎乎的一片尘埃气层。
此前维和白舰打捞上来的人早就被送到据点星球上了，星盗们依依不舍地跟季珩惜别，承诺回去好好给拍卖会善后；束祁本来跟路息野嚷嚷着不想走，胡搅蛮缠得人头疼，被韩州威胁回去砸了他酒柜才消停。
百醜临走前对路息野说：“因为刚刚那场爆炸我想起来一些事情。我曾经在季时先生的模型库里见过跟拍品一模一样的东西。但我不知道它的用处，也许是季时先生的哪个方案成功了。”
路息野问：“季时教授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