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珩还是说：“不了，我有自己的安排。”
束祁不太习惯跟别人释放善意，他最常做的是恶作剧，他说：“咳，那个，如果你想挣钱的话，我手头也有几个……”
“……谢谢，”季珩也不自在地道谢，“但还是不用了……我……”
他们站在学院的停泊港口，周围的学生一批批地登上提前约好的飞船，只有季珩和束祁大眼瞪小眼，一个别别扭扭想示好，一个想委婉地拒绝。
同样抵达停泊港口的路息野环顾四周，眼尖地看到了站得很近的两人，眉尖一挑。
“季珩同学？”路息野从容不迫、慢条斯理且若无其事地忽视了束祁，插到了两人之间，“要走了吗？假期有打算了吗？”
路息野面对季珩时身上总有一种包容温和的气质，让季珩的状态自然轻松许多：“嗯，有了。”
路息野拉过季珩的手，将一路上握得温热的权限卡放在季珩的手心，嘴角上翘：“那请你给我留出一些安排的时间。蓝星0187号，你知道的。”
季珩垂眼看了看那枚火焰形的钥匙卡，金属材质，有棱有角，带着另一人比起自己来更高一些的体温。
季珩在第一学校确实成长了，不仅仅是战斗素养，在与人交往中也习得了新的经验。比如，他学会了狡猾的明知故问。
“这是？”
路息野：“我的门禁卡。”
门禁卡？仿生人非战斗形态的思维稍稍运转了一下，季珩真情实感地发问了：“我拿了你的门禁卡，那你怎么回家呢？”
路息野说：“我一直在家门口等着，等你给我开门让我回家，你看这样行吗？”
季珩笑：“我大概一个月之后能过去，你先撑一个月吧。蓝星现在乞讨合法吗？”
路息野：“这么狠心吗？”
束祁受不了了，探出头来：“你们俩还记得这里有别人在吗。”
季珩：“嗯？学长你居然还没走？”
路息野：“嗯？学长原来也在这里，是要回家了吗，一路顺风。”
束祁：“……”
“你俩就装，啊。”束祁揉了一把季珩的脑袋，单手插兜，潇洒地走向了自己要乘坐的飞船，挥手示意：“下学年再见！”
季珩和路息野一起回应：“下学年再见！”
不久，所有人都踏上了回家的飞船。
季珩所在的舰船上是关之奕、金琰、西奥多……老熟人了。
当初几个身份上完全没有关系的人为了合理地住在一个宿舍，让金琰特地找金革的手下把几个人改了暂住地，变成了名义上的老乡。
一天后，这艘定向无人驾驶飞船从熙熙攘攘、热火朝天的耀元星系经过，进入万籁俱寂、阒无人声的白佥星系。
鎏火星盗团驻扎在这里，三人的目的地是星盗团总部。
金革正等着他们。
季珩坐在舱椅上，姿势轻松写意，望着舱窗外浩瀚无垠的宇宙，这架飞船的速度很快，早已把第一学校热闹的气氛远远抛在身后，穿过星系尘埃和重重陨石，与光同行。
前方头顶的显示屏上标明了所有的星球标点，除了锈蚀星。
季珩望着虚空，感觉人类确实有些进步，但在另一方面，也似乎并没什么进步。
关之奕他们或靠或坐，没有人说话，满腹心思。
季珩开口：“来聊聊吧。你们打算怎么说？”
如果是去学校之前的季珩理都不会理他们，他的世界大部分时间中只有自己，偶尔会加上小火苗星盗团的人，其他人对他来说都可有可无，与花草没什么两样。
但他现在身上已经隐隐凝结着领头人的气势，一个眼神、一个行为都足够让人有顺服的倾向。
沉默的几秒后，金琰先打破了局面：“怎么说？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关之奕：“关于学校的学习情况、舆论导向……”
西奥多：“导师实力！”
金琰一字一顿：“还有，和同学的关系程度。”
季珩点了点头，金琰有些失望，他没能从季珩脸上看到一点想找到的惊慌失措。
难道他就真不怕引起金革的忌惮？
季珩淡淡地转了话题，说出了石破天惊般的话：“你不是金革的亲生孩子吧？”
金琰豁然站起：“你……”
季珩说：“坐下。”
金琰瞪着季珩，还是坐了下来。
刚开牌局，对面甩了一对王炸。慌的不是季珩，反而是他！
旁边的关之奕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头都要缩进脖子里去：拜托，真的很不想听这些密辛！放过我吧！
但他一转头，看到了旁边的西奥多，正听得兴致勃勃。
关之奕偷偷向他做唇语：听什么呢！你不害怕吗？
西奥多……西奥多没看懂唇语，以为关之奕撅嘴是想喝水，给他递了杯水。
关之奕：“……”
两人的动静还是打破了那边的冷凝。金琰用破罐子破摔的态度说：“对啊，我确实不是他亲生的。”
季珩说：“你是上一任星盗团团长的孩子。”
金琰说：“这你都知道？？”
事实上，这个消息还是彭叔打探出来的——有天他买菜回来，在饭桌上像是随口一提般说了这个话题：“啊，听说金革的孩子不是金革的孩子，是上一届星盗团团长的孩子。”
季船长惊得一口饭噎住：“咳咳咳……你，你怎么知道的？消息可靠吗？”
彭叔说：“路上遇到了之前在星盗团总部工作的退休食堂阿姨，她告诉我的。她还说脖子后侧有时候硌得慌，有没有膏药推荐，那应该是芯片的位置。”
季珩收回思绪，继续扔下炸弹：“我还知道上一任星盗团团长死得很惨，而且是被金革……”
“可以了！”金琰制止季珩继续说下去，他烦躁地转着视线，最后还是对上了季珩的眼睛：“对，没错，就是这样。金革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知道。”
金琰说了更多东西。
比如金革其实也是从第一学校毕业的，但他平民出身，毫无背景，想要跟自己资历不匹配的工作遭遇挫折，最后毅然决然接下清剿星盗团的危险任务。
比如他的能力确实足够优秀，卧底星盗，接着用星盗之间猜疑争斗的心理进行离间，成功引发混乱，并在混乱里刺杀了旧任的头领。
然后，金革没回联盟接受表彰，而是留在了星盗团。
谁杀了首领，谁就是新一任的首领，这是猛兽群亘古不变的规则。
金琰被留了下来——因为曾经的旧团长对金革足够好，好到亲口说出金革是他心里永远的二把手。
可惜，金革不想要二把手的位置。
恩情偿还不到恩人身上，那就偿还给恩人的孩子吧，金革这么想着。
屠龙者成了恶龙。
“他不打算把这份恩情回报到我母亲身上，所以我的母亲被秘密处死，所有物品被销毁，一张照片都没留，”金琰对着相处了一年的室友们坦然揭露伤口，冷笑起来，“可惜他想不到我母亲把这些藏在了一个游戏里……现在还在运营。”
“他真不像个军校出身的人，心狠得谁也比不上。”
西奥多举手发言：“不是已经完成任务了吗？为什么不回去？”
心思敏感的关之奕能轻易想到原因。因为金革身份低微，就算回去，他认为自己也很难升迁，上限太低，不能坐到自己想要的位置……
所以干脆留下当星盗的王。
“凤尾不如鸡头。”关之奕最后简略地说。
“你没想过报仇？”季珩向金琰问。
“你们没想过报仇？”季珩抬起眼，向所有人问。
本身是孤儿的关之奕，因为在一众孩子里显得冷静理智被带回星盗团，如炼蛊一般在一众孩子里拼杀挣扎，就为了一管能够活下去的食用营养液；
西奥多的父亲因为想要退休被打断了骨头，从战斗台上意气风发的种子选手成了如今行走只能借助轮椅的残疾，甚至连安装机械腿都拿不到许可；
金琰和金革表为父子，内里更是隔着血海深仇。
“报仇……？凭我们吗？”
“不只我们。”
“还有谁？”
“屠龙者。”
屠龙者可能成为恶龙，但只要存在恶龙的恶行，就会有新的屠龙者诞生。
第54章 上级空降在线等急
把自己伤口揭得血淋淋的几个少年又沉默了下去, 但这次的气氛不同于之前的尖锐，而是带了点破罐子破摔的无言。
季珩分析他们脸上的表情，感觉到了尴尬。
关之奕咸咸地想, 早他妈就说过, 谁没点痛苦不堪的经历了, 说出来谁也不是什么温柔小意会安慰别人的人，只能这样大眼瞪小眼，为自己展露出的脆弱感觉羞耻。
金琰已经背对着人, 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羞愤的表情。
一向看不懂气氛的西奥多也有些不自在, 找了根能量棒在嘴里嚼嚼嚼, 装饿装的跟真的一样。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
关之奕偷眼看了看季珩，只见季珩依旧是那副“哦, 就这, 多大点事啊”的毫无波澜的表情，像厚厚的极寒冰层, 人们以为他是一眼看到底的通透，实际上却隔了超越想象的距离。
他掌握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秘密，却没人能撬开季珩一点儿精神世界。
不, 或者说, 这样的人真的能有可以展现给别人的精神世界吗？
早早回家开始放假的路息野突然打了个喷嚏。
徐麾在旁边大呼小叫中抽空关心：“是着凉了吗？要不要找一下医生……哇哇哇太帅了这个肯定能从青少年组晋级成人组, 我看好JH！！！”
“你太吵了！”苏了了给了徐麾一个脑瓜崩, 成功让徐麾捂着额头悲鸣吐魂。她转向路息野：“为什么突然要来看网络擂台赛？我记得你之前对这种暴力比赛没有兴趣吧？”
他们放映间里大屏幕上是青少年擂台赛选手晋级成人选手的晋级赛，每个青少年选手在成年之后会在固定的时间参加擂台晋级赛，他们会进入更高一级的赛场与成年人比拼，从而获得更多的奖励和名气。
晋级不了的, 会被赛方剥夺选手身份，不能再登台比赛。
正在跟人比赛的JH选手无疑是这届晋级赛的冠军热门, 每场晋级赛中会安排实力循序渐进的成年选手进行关卡式对决，闯过第三关就意味着已经拥有进入成年赛区的资格。
身为侦查生的徐麾观察力一流，赛场上的JH选手用隐私权模糊了自己的面容，但是从身高、体型和比例来看……
徐麾捂着额头皱起眉：“这个选手总给我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是错觉吗……”
而路息野收回了自己紧盯着屏幕的视线，回答苏了了的问题：“只是好奇想过来捧捧场，但是发现似乎没有这个必要了。你们还看吗？我先回去了。”
路息野起身走出了放映室，还不忘顺走自己带过来的气泡水。
徐麾困惑地看着路息野的背影：“什么啊……不是他自己让我们一起来看擂台赛的吗？怎么这就走了？”
苏了了抓着徐麾的后衣领起来，也觉得没意思：“可能突然看见所以好奇了？我们也走吧，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那个选手的战斗招式怪怪的……像演出来的一样。”
屏幕上，JH选手至于在第七关被淘汰，这是一个既不算太出格又足够优秀的成绩。
选手回到无人的后台，按下耳骨里埋好的联络设备。
“是的，第七关落败。成功完成档案伪装任务。”
——————
助手收到扮演者的消息，直接给金革打了个通讯想要汇报工作。
他现在正跟季淮远搭乘一艘舰船，准备开始探索任务。
但金革没接助手的通讯。
因为现在汇报总结的另有其人，助手不是今天的倒霉下属角色——季珩四人正站在鎏火星盗团的会议室里给金革汇报总结。
他们的面前都放着一份信息部星盗的调查档案：
【西奥多，后勤管理学院，目标是卧底中央后勤部，在关键战争中阻断后备供给。
行动如下：
整理收纳课不小心把模具捏碎了。
学会了番茄海鲜奶香薄饼。
修整器材的时候不小心把器材撅断了。
学会了松露芦笋火腿温泉蛋沙拉。
检查武器的时候不小心走火，把玻璃打碎了。
学会了鱼子酱蛋糕。
卫生课上把东西擦秃噜皮，拿了低分。
学会了迷迭香柠檬香烤鸡。
跟同学因为物资运输作业大打出手。
美食鉴赏课拿了高分，跟同学和好。
回宿舍做饭，受到了其他人的欢迎。
任务完成度：20%】
金革说：“其实你是去学做饭的吧？”
西奥多差点儿点头。
【金琰，磁波能动力计算学院，目标是深入科研计算领域，成为中央学术大拿。
行动如下：
上课，算不出题，翘课去天台吹风。回归课堂，继续做题。还是算不出来。
拼命写作业，不会写。
睡觉说梦话：“哪来他妈那么多数学物理定律？一拳把宇宙打爆。”
醒来写作业，不会写。
上交学术论文，被老师驳回。
又上交。
又被驳回。
又上交。
论文通过，导师评语称对学术圈构不成一丝威胁。
写作业，最终正确率百分之十，排名全班前十。
去医疗市场，被医生看相诊断肾亏，大怒。
偷偷喝枸杞水。
目标完成度：30%】
金革：“作业题真有那么难吗。”
金琰：“你tm试试。”
【关之奕，医疗学院，目标是深入中央的医疗系统，获取一线医疗信息。
行动如下。
定做了一套医疗工具，用以填充医疗箱。
上课，用新工具自荐做演示手术。
买了一批新药，用以补充医疗箱。
上课，自荐用新药给小组做实验。
买了一个人体骨骼模型，用以研究人体。
上课，让模型当自己的同桌。
和不想写作业的金琰逛医疗市场。
上课，老师问他有没有新器材，借老师用用。
目标完成度：40%】
金革：“一会儿把经费单报给我。”
关之奕想，那不得交本书给你？
【季珩，战术指挥学院，目标是在第一学校崭露头角，被联盟中央吸纳，帮助星盗团方便行事。
行动如下：
取得理论测试第一。
被路息野带去玩。
取得单人赛第一。
路息野上门送餐。
取得团队赛第一。
网络上建起个人论坛跟路息野的cp论坛。
上任班委。
跟路息野一对一对决，视频挂上了学院首页。
制作维和白舰。
跟路息野一起做。
击退质疑实力的人。
被路息野回来帮忙出气。
上任首席。
被路息野带去看展。
年终考核第一。
被路息野带去庆祝。
目标完成度：50%】
金革：“你是事业爱情两手抓啊。”
季珩：“过奖。”
金革感觉自己有些气息不顺，打开窗户透了透气，看着这四个风格迥异但都潜力非凡的少年：“你们存心气我？”
金琰咬了一口舌头，把“气不死你”咽回了喉咙。
季珩说：“你这个问题没有道理。”
金革：“你们做的是什么事？”
季珩：“符合要求的事。”
金革：“哪里符合要求了？”
季珩反问：“哪里没有符合？”
本质上说，季珩甚至符合得不能再符合了——他不仅仅达成了如此光辉的履历，甚至还跟上将之子关系密切呢！
金革抽出支烟，眼神扫了扫他们，关之奕一僵，感觉金革不会说什么好话。
果然，金革指着季珩说：“既然你做事这么努力，放假了也先别回去了。去据点帮着做事，那儿会有人接应你们。”
季珩盯着金革，不置可否：“我需要报酬。”
金革对小崽子的讨价还价感到可笑：“报酬？可以。”
“前提是你做了足够令我满意的事。”
金革把放人去据点的消息传达下去，故意说的模棱两可，聪明点的都知道这是下放过去磋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