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温馨, 如此梦幻,如此可爱的风格,真的是属于他们全员星盗队的吗?
“你在干嘛?怎么?不认识自己宿舍了?”
冷嘲声从不远处传来, 纯正的阴阳怪气味昭示着这是金琰无疑。
金琰摘下帽子, 爱抚般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他们动力计算院不像其他院的课程设计那样丰富, 每天面对的是庞大精密的数字算式, 有些人算着算着揉一把头发,薅下来一把。
从那以后,金琰就对他的头发宝贝得很,不允许任何人碰他的头发。
“都上了快一年的学了, 还要靠门牌找宿舍,我对你的记忆力产生了担忧……”
西奥多什么也没说, 插着兜,默默地看着金琰进去。
金琰走进宿舍,又若无其事地戴上帽子往外走,一边去看门牌:“走错宿舍了哈,这宿舍楼还挺难走……”
当他也看向门牌,看到熟悉的宿舍号之后,闭上了嘴。
没多久,关之奕也下课回来,看见门口杵着的两个人,挑了挑眉:“怎么在这里罚站?屋里有虫子不敢进?”
西奥多说:“没,外边空气比较清新。”
金琰轻咳一声:“你先进吧,我在门外待会儿。”
看着他们俩的情态,关之奕拿出一把手术刀防身,慢慢等着宿舍门开启,防备随时可能扑上来的危险。
关之奕目光犀利,紧紧盯着逐渐打开的门缝——然后猝不及防陷入一片清新糖果色的世界。
他的手术刀掉在了地上。
他漠然指了指屋里,转头问金琰和西奥多:“你俩还挺……有童心?”
两人一起摇头:“不是我。”
“那客厅怎么会变成这样?”
两人一起摇头:“不知道。”
“还有谁进来过吗?”
两人一起摇头:“不清楚。”
关之奕:“……”有时候真的会有打舍友的冲动。
他们是按宿舍长入学考试的排名排的宿舍,隔壁住的就是路息野宿。
他们之前只是经常见季珩和路息野关系很好地一起上学放学,从没有跟隔壁宿舍建交过,生怕路息野宿舍里也是一群高官之子,一不小心露出马脚来。
所以就算当初单人赛时跟徐麾一起合作过,也只是打打招呼,两宿舍之间不是太熟,也没怎么互串过门。
这会儿可能是被他们的声音吸引了,隔壁宿舍里晃晃悠悠走出来个满头羊毛卷的男的,打着哈欠看了一眼他们宿舍,笑了。
“诶,徐麾,你快出来看,路息野把隔壁宿舍搞成什么样了!”
这一嗓子声音不小,话的内容又有些歧义,一时间好几间宿舍的门都打开了,探出几个吃瓜的脑袋,想看看到底被“搞”成什么样了。
一探出头,发现居然是季珩那间宿舍。
这间宿舍里的人专业不同,长得都挺不错,成绩在专业里也都是优秀往上的,但这个宿舍却有着一个共同点——不爱搭理人。
这几个人平时独来独往,金琰看着脾气就不好,穿着昂贵,说话又爱阴阳怪气,于是很少跟别人说话;
关之奕不苟言笑,他明白自己跟这些同学不是一路人,索性专注学业,不关注社交;
西奥多一头金发也爱笑,本应该是阳光亲人型的,但因为个子很高,看人容易俯视,身上又带着种混沌的劲儿,也不太好接近。
而季珩更是远近闻名的高岭之花,长得好看,打架又狂,指挥起来又野,在同学眼里几乎已经站在了金字塔尖,很难不对他起敬畏崇拜之心。
他们看见同学总是淡淡地打招呼,只跟同宿舍的人才多说几句话,不管爱不爱笑的,身上总有些跟环境格格不入的凛冽气质,看起来非常有故事。
这个年纪的男生对这种类型最好奇不过,心痒痒很久了。
于是有人出来往他们这里望,惊呼:“哇塞,你们这布置的也太漂亮了吧?”
“看不出来,手这么巧?”
“兄弟,学过美术?配色太舒服了。”
“那医疗用具什么牌子的?看着好好用的样子。”
“曲奇好香!能来两块儿不?”
西奥多木然道:“吃吧,曲奇就是让人吃的。”
其他人“呼啦”一下子每人拿了两块,对曲奇的味道赞不绝口,然后回到宿舍里拿了点自己宿舍的特产塞进三人怀里,跟不要钱一样。
“以后也来我们这儿啊!没你们宿舍好看,但是可以一起玩儿嘛。模拟对战四等四哦。”
关之奕木然道:“好,我们会去的。”
众人像潮水一样涌来,又像潮水一样退去。金琰把隔壁的拉蒙拽过来,低声问:“这是怎么回事儿……?”
“路息野给季同学改装宿舍,顺便把你们客厅一起改造了吧,”拉蒙看来看去,嘴里发出欣赏的“啧啧”声,“别说,还真挺好看的,解压。”
西奥多不太信,他做曲奇的时间不过只有两个小时,就算太专注没听见声音,路息野的效率也不能这么高吧?
“骗人的吧,”他说,“哪能这么快。”
拉蒙说:“怎么不可能,那可是路息野。”
那可是路息野,父亲是特级上将,母亲是著名政客,从小到大获奖无数,还没成年就在大众星网平台上都有自己粉丝专栏的人。
他本身就站在很多人无法企及的高度,霁月光风,拉蒙总觉得根本没有能难倒路息野的事,这种人不可能有烦恼。
拉蒙有一次提到这个话题的时候,路息野漫不经心地否认了,写着东西,头都没抬。
“我怎么会没有烦恼呢?我现在的烦恼就是怎么让你闭嘴。”
拉蒙于是闭了嘴,路息野很多次说话的语气总让拉蒙觉得他很想在话里加一句“傻孩子”。
明明路息野自己也没多大,却总在无意之间流露出一种经历了很多东西的感觉。拉蒙看不透这样的,所以很少跟路息野犯贱,大部分是抑制不住好奇心问问题。
拉蒙想了想,决定让他们换位思考:“如果是季珩做的呢?你们也觉得他做不到吗?”
几个人先都一起点了点头,又一起摇了摇头。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拉蒙摸不着头脑。
“季珩确实可以做到,但是他怎么可能会改装成这种风格啊!”
三人异口同声,默契地让人不由感叹不愧是同宿舍的。
关之奕怀里是刚刚别人塞过来的各种小水果、小零食、罐装饮料,抱着比医疗箱还沉。
他举了举,很不理解:“这些东西怎么办?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只有一个解释,”金琰说,“因为我们的优秀吸引了他们。”
西奥多赞同:“合理。”
隔壁徐麾出来,他看了这边的全过程,正倚着门框乐得前仰后合,差点没笑出眼泪。
“兄弟,你们可真自信。”
金琰神色理所当然:“怎么,不是吗?”
“当然不是!”
徐麾扫视一圈这三个人,从表情确定他们是真的不知道,惊奇道:“你们难道不知道首席竞选吗?”
金琰:“忘了。”
西奥多:“没注意。”
关之奕:“到时候了吗?”
徐麾:“……你们可真行,这都不记。”
第一中央学校是学年制,每年回去一次,首席竞选赛一般在后半年进行,代表整个年级最优秀出色的人。
比如韩州、束祁,他们就是自己那届的学生首席,负责整个年级的统领调配,为所有人做出表率,并在年级出外实习时负责。
同时,年级首席不仅意味着更多的责任,也会获得更多荣誉,更容易被内推、去更好的职位、受到更多关注……
历任年级首席没有一个是籍籍无名之辈,他们注定要影响一方领域。
徐麾:“现在呼声最高的就是季珩和路息野,他们对你们示好就是对季珩示好。没发现有些人看了看我们宿舍,就没有出来吗?那些是支持路息野的。”
徐麾看了看几人思考的样子,又状似不经意地说:“当然,不一定非要选同宿的竞选人,你们也可以来支持路息野……”
三人直接往宿舍里走,金琰关上了门,对徐麾冷冷一笑。
“你打算盘的声音离八米远都听得见。”
“靠!”徐麾笑道:“考虑下嘛!你们就非季珩不可吗?”
拉蒙拍了拍徐麾的肩膀:“你别劝了,你没看出来他们是一伙儿的吗?”
屋内的几个人神情严肃,在糖果色大厅里开会。
关之奕率先发言:“你们应该都知道,我们来做卧底,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定位。季珩是能力顶尖的优等生,我是低调认真的踏实学生,西奥多你是专业能力强只关注后勤的特种生,金琰本来是战斗能力强的定位,后来改成专注数据一心科研的实验室人员。这样能确保我们在不同领域,总能渗透一个过去。”
金琰:“啊?”
西奥多:“我怎么不知道?”
关之奕:“……”妈的,带不动。
“现在你们知道了,”关之奕继续说,“我们的终极目标就是入职中央高层,取得信任……等等,屏蔽器开了吗?”
金琰点头:“开了,我不喜欢我爸听我们说话,他就是个控制狂。”
关之奕:“很好,控制狂的意思是……不是,首领的意思是我们要把不同定位发挥到极致,有一个进去就算成功。”
“我觉得季珩很适合这个人选,他很讨人喜欢。”
西奥多非常赞同:“我不喜欢进中央,我只想当个厨子。”
他的战斗能力其实很强,就和他爸一样。但在临被金革叫去之前,他爸拍着他的肩膀说:“儿子,世界上可以有打架很厉害的厨子,告诉我你的选择,交给爸爸。”
金琰神色有些复杂,似乎有些矛盾,但还是说:“……我也不想进中央。”
对于他们来说,进了中央相当于一辈子不自由,他们从心里抵触联邦职业。身为最大星盗团的首领之子,他从心底抵触,也从没想过自己去联邦入职。
进了计算院以后,他发现一心不闻窗外事,只面对数据的日子非常舒服。
不用去考虑什么命运、职责、负担……只要计算,计算就好了。
关之奕吸了口气,低着头,没露出表情:“我也不想。”
他只想找一家私人医院,或者自己开一个,做个按心情收费的不良医生。
他见过太多人没人医、不敢医,最后在污泥里挣扎着死去,他不喜欢那样。最起码,那都是生命。
如果有人能治一下自己惹上权贵的父母,他现在也不会是一个任人捏扁搓圆的孤儿。
“不管怎样……我们得帮季珩成为那个‘唯一’。帮他成为首席。”
季珩是他们之中实力最强的一个,也是心性最好的一个。强大却不傲慢,淡漠却不寡义,他们不知道哪个星盗团能养出季珩这样独特的人,但他们愿意把季珩推出去。
关之奕想,季珩太亮了,他不适合做星盗,如果他足够优秀,凭着他的能力,能够摆脱金革的控制也说不定。
门再次打开,这次是季珩回来了。
他们已经没心思问宿舍是怎么回事了,看见他只想问:“季珩,你对首席怎么想?”
季珩的动作顿了顿,他思索了两秒,神情像是下定决心:“我觉得路息野比我更合适。他情商很高,更通晓人情世故,性格引人亲近,能更好关心同学、处理矛盾分歧。”
隔壁的路息野被问了同样的问题。
他眨了眨眼,笑着说:“我觉得季珩比我更合适。他的统筹能力很强,能关注到所有细节,时时刻刻保持冷静,不管什么情况都能做出最合适的安排。”
第42章 你再说一遍
距离首席选拔没剩几天, 这段时间是其他人考察候选人最关键的一段时间,季珩能感觉到,整个年级的气氛跟之前完全不同了。
不管季珩去哪儿, 明里暗里总有人偷偷瞄他, 上课时的一举一动像被盯着, 连去个厕所都有人蹭在他后头跟着。
季珩停下脚步,转身凉凉地看着那人,也不说话, 目光像结了冰。
对方讪讪停下脚步, 也不跟了, 后退一步亮出空空如也的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就是想问问你, 路息野呢?”
任谁都看得出来,路息野总爱跟季珩一块儿。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路息野能跟季珩玩得这么好, 早上起床去人家宿舍门口等着,一起吃饭一起上课不说,还要互看笔记、同步训练。
很多人看在眼里, 急在心里。
看路息野也不像个傻的, 跟谁关系好不行, 非得跟季珩纠缠不清?
首席之位只有一个, 凭路息野的家世声望,就算之前入学测试低了那么一名,也有大把的人会因着他响当当的名头票他,他们这个支持派系本身是有着傲立于很多候选者的绝对优势的。
但就唯独除了一个——眼前这一个——季珩。
这家伙不知道是哪地方出来的黑马, 实力强劲不说,外貌、品性都挑不出错, 待人接物差了点反而是有种跟普通人拉开距离的神秘感和酷劲儿,连不够出彩的家世都变成平民派支持他的优势。
只要是个人,拿脚指头都能想到,是平民多,还是贵门多。
一般而言,一个年级的首席就意味着未来整届学生的未来倾向,所有外出任务是首席前去交涉,人心天生生在胸中靠左,不管是谁当上首席,所有的事件处理肯定会向自己所代表的团体倾斜,不可能一碗水端平。
跟很多按资历选人的普通学生不一样,有些孩子生在勾心斗角的权谋家庭,内心的一杆秤早早就建造成型,知道要选择能给自己争取利益的首席。
这届候选人的种子选手身份太过清晰,路息野权势加身,季珩毫无背景,几乎是明晃晃地代表了金银两派。
而在这种至关重要的考察期,路息野却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一整天都没现身!
这人用怀疑的眼神扫视季珩,想,这真不怪他阴谋论,一直跟季珩呆在一起的路息野却在竞选之前神秘失踪,说跟季珩这另一竞选人没关系,谁信啊?
季珩偏了偏头,头发轻轻划过玉白''精致的下颌,不知怎的,像在那人神经末梢掠过一点儿,几乎没办法直视这张太有冲击性的脸。
那人把目光移开,心头不知道为什么漫上一丝尴尬,自己跟着人进厕所这事儿似乎做的确实不地道,不怪人家生气。
然后他听见季珩说:“路息野死了,我干的。”
这人大为惊骇,以一种差点要把脖子拧断的力度转过头来,抖着嘴唇,头脑一片空白,只是凭本能开了录音,说:“你,你……再说一遍!”
季珩看了一眼他非常明显的手部动作,懒得再吓他,说:“我骗你的。路息野有事出校了,再活一百年没问题。”
意识缓缓倒灌进大脑,他动了动发痛的脖子,低声喃喃:“活着好啊,活着好啊……等等,所以你刚刚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季珩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进厕所了。
“邪了门了……”这人挠挠后脑勺,“……他原来也会开玩笑啊?”
“唉等会儿!路息野是什么事非得现在出校啊!喂!你理理我啊!”
“路息野走了,你可得小心点儿……!”
季珩又从厕所出来,反手关门,把还想继续跟着他的人关了进去,走了。
他一个人走在教学楼长廊里,目不斜视,沐浴着所有人打量的目光,肩背挺直,衣摆都像带着仙气儿。
季珩走路很快,往常他旁边会有个步子慢悠悠的家伙,总是闲得无聊一样卷两下他的发尾、拽拽他的袖口,用无聊的小动作引过来不悦的一瞥之后,再懒洋洋地说:“季同学,走慢点嘛——”
那尾音仿佛绕了几个圈儿后牢牢把季珩缠住,让季珩不得不放慢步子,看上去就像在遛弯了。那些原来看他行步如风,不敢上前搭话的人也能过去说上两句。
但今天那个人并不在,季珩又变成了一个人。
身边有点空,触手可及的人不在了,空气好像都有点泛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