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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的小竹马(昨夜何事)


“你就知道吃,”杜文蹊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小屁孩!”
庄满很不服气,“你做过?”
“那当然了,”杜文蹊压低声音,“年前做的,梦见女学的沈姑娘了,梦里我撞见她洗澡,掀了好几层帘子,好不容易见着了,连脸都没看清,就被她发现了,追着我打了八条街呢,跑了一晚上,累坏了。”
唐怀芝皱皱眉,“这有啥好的,挨揍是好梦啊?”
杜文蹊噗嗤笑出声来,“小唐啊,到时候你就懂了。”
就这点事儿,唐怀芝琢磨了一下午,什么花魁小倌都看得心不在焉的,到头来也没琢磨明白。
算了,回去问问青蓝哥吧。
三个人算着散学的时辰,猫在国子学对面的大树后面,等着宝庆给送书箱出来。
宝庆拎着三个书箱,吭哧吭哧地往外跑,过来连气儿都没喘匀,便一股脑说开了,“先生给留了功课,誊抄午后学的文章,然后做两篇时文,题目都装书箱里了。”
唐怀芝叹了口气,“咋这么多啊。”
“还有呢,”宝庆擦擦额角的汗,“三位少爷无故旷课,罚抄文章十遍,明早检查。”
这么多功课堆在一起,唐怀芝觉得书箱都变重了,回去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
早知道不上学啦,卖饴糖去多好。
他用完晚膳,拿着书册去阿沅叔那里逛悠一圈儿,吃了块点心又回来了。
阿沅叔看不见啊。
坐在后院儿金鱼池旁边发了会儿愁,一抬头,账房先生在旁边的拱门里钻出来了。
账房先生会写字啊!
据说师从不俗,一手小楷写得极好!

渤海边境闹了那一通,眼瞧着战事将起。
今儿早朝,萧氏门阀一族果真向圣上进言,举荐罗青蓝出征平乱。
不用想,便是太后授意的。
今上非太后亲生,前朝几个皇子争得热闹,他年少登位,并未执掌所有权柄。
严格来讲,朝堂上一分为二,一派以圣上为首,多是寒门出身的开国功臣,唐将军、杜丞相都是此脉。
另一派以太后为首,聚集了前朝各种世家门阀,其中萧氏一族风头最盛。
下朝之后,圣上又留罗青蓝及杜丞相在御书房议事,一直到下午方歇。
圣上的意思,是叫他们耐心等待。
渤海战事尚有回转余地,大盛初定,若非必要,不可轻易挑起战事。
暮色深沉,烛焰摇晃。
及至街上传来二更的梆子,罗青蓝才猛然回神,揉揉跳痛的额角。
金礼在一旁低声道:“将军,该睡了。”
“嗯,”罗青蓝合上军报,脱下肩上披着的外袍,“怀芝睡了?”
今儿倒是稀奇,这小家伙自晚膳后便没影儿了。
以前都是要来房中缠磨,说一堆烦人话,赶都赶不走的。
金礼接过罗青蓝的外袍,整理好搭在衣架上,“没睡,还没回来,估计去阿沅叔那里了。”
罗青蓝也没多问,只让金礼交代宝庆,最迟三更,便要催他回来睡觉。
直到半夜,唐怀芝才回宝镜堂。
鬼鬼祟祟进屋,连罗青蓝房间都没去,直接上了床。
次日清晨,顶着眼下淡淡地乌青上学去了。
杜文蹊一进学舍,就看见窗边两个趴着补眠的人。
“你俩昨晚做什么去了?”
他把书箱咣当往书案上一放,在两人脑袋上各扒拉一下。
唐怀芝打个哈欠,眼睛都迷瞪了,“做功课了呗,抄十遍啊,手都快断啦。”
旁边的庄满忙不迭地点头,“我写到三更呢,后来六哥看不下去了,帮我一块儿写,今儿早上他都没起来床。”
唐怀芝心里一慌,顿时精神了,凑过去小声道:“我让账房先生帮忙的,没敢让青蓝哥知道,他肯定不能帮我写。”
杜文蹊眨眨眼,“你俩真写了十遍啊?”
两人点点头,“不然呢?”
杜文蹊拉开书箱,拿出自己写的三篇文章,“我怕写着写着昏过去,便只写了一遍,其他的听天由命吧。”
晨后便是时文课。
先生授完今日的文章,便让学子们自行作文,自己则端坐前方,挨个批着昨日的功课。妍擅町
唐怀芝写几个字,便抬头瞥一眼先生,手心儿都出汗了。
账房先生的字跟自己有三分像,若不仔细看,应当是看不出来。
若仔细看呢...
胸口里砰砰直跳,快把先生手边那摞纸盯破了。
小七也是让六哥帮着写的,看来这是件很平常的事,应当没问题吧?
先生为啥不是觑觑眼儿呢?
提心吊胆一晌午,午膳之后,三个人都被先生叫去了。
先生气得鼻子都歪了,对着三个人一顿暴吼,勒令明日叫家长来国子学,到时候当堂每人再打二十手板。
三人挨完训,并排坐在水边,一样的愁容满面。
唐怀芝扁着嘴,“青蓝哥这回真得打我了。”
庄满跟着叹口气,“六哥真坑人,他说他当年便是让五哥帮着写的,先生看不出来。”
杜文蹊坐都坐不住了,猴子一样蹲在石凳上,抓耳挠腮一顿折腾,“我爹可是真打啊,小棍儿都给你打折啊,我今晚可能要收拾收拾去外祖母家了。”
散学回家,唐怀芝中途去宝瓶斋买了杏脯,青蓝哥最喜欢吃。
“专门给你买的,”他把杏脯用瓷盘装好,献宝似的捧过去,“少少蜜糖的那种,酸甜正合适!”
罗青蓝看他这副表情,忍着笑捏了颗杏脯,“以前不都买多多蜜糖的么,齁死卖糖的那种?今儿怎么按我口味来了?”
唐怀芝嘿嘿一笑,“青蓝哥这几日辛苦得很,我瞧着心疼呢,买点儿吃食孝敬孝敬不是应当的么?不用夸我。”
罗青蓝给他喂了颗杏脯,“哟,孩子长大了?”
“啊,”唐怀芝扶着罗青蓝坐下,斟了杯热茶给他,“以后换我保护你。”
罗青蓝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杯子刚离嘴,唐怀芝便急忙接了过去,“青蓝哥,你还想吃啥,我用私房钱给你买。”
八岁起,罗青蓝便每旬给唐怀芝发几个铜板,在用钱方面管得很严。
小孩儿抠得很,一直嚷嚷没钱,外出游玩,一个铜板都不往外掏,想方设法讹他青蓝哥的银子。
这会儿连私房钱都拿出来了,看来是件大事儿。
罗青蓝抓抓他的头发,“说吧,又给我惹什么事儿了?”
唐怀芝一脸无辜地“啊”了一声,“什么?没啊?我这么听话。”
“是吗?”罗青蓝笑笑,“当真没有?又打架了?”
“没打架没打架,”唐怀芝抿抿嘴,磨磨蹭蹭地坐过来,跟罗青蓝挤一张椅子,“真没打架。”
罗青蓝轻“嘶”了一声,眉头皱起来,往旁边挪了挪,“别挨这么近,烦人精。”
唐怀芝发觉不对,跟着往前凑了凑,仔细嗅嗅,“咋一股药酒味儿啊?”
“起来,”罗青蓝捞着唐怀芝的腰,把人抱下来又放回一下,自己则走进了内间,“我换个衣裳,一会儿用膳了。”
又咋了,还嫌弃上了,挨一下而已,至于换衣裳吗?
还皱眉头!
皱眉头?
唐怀芝紧跟着跑过去,罗青蓝还在解腰带,听见动静急忙又系上了,“进来做什么?换衣裳呢。”
“换呗,”唐怀芝往床沿上一坐,“我想看。”
“别招我揍你。”罗青蓝系好腰带,又在外头披了件长袍。
“用不用晚膳了?”他转身看着唐怀芝,“不饿啊?”
唐怀芝晃晃腿,睨了他一眼,“你又受伤了?”
罗青蓝轻咳一声,起身要走,“没,快出来用膳,我都饿了。”
“你就是受伤了!”
唐怀芝突然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些哽咽。
罗青蓝心头像是被一只小手抓了抓,停下脚步,没敢回头,“擦伤而已,快好了。”
唐怀芝吸吸鼻子,“擦伤要用这么重的药酒吗?你敢不敢脱衣裳让我看看?”
“有完没完?”罗青蓝转过身,跟着也吼了一声,“说了没事儿。”
吼完立马便后悔了,攥攥拳头,跟唐怀芝对瞪着。
片刻之后,大将军还是缓缓走过去,坐到床边,抬手给唐怀芝擦掉脸上的泪珠,“不哭了,一点儿小伤,都不疼。”妍擅亭
唐怀芝啪地打掉他伸过来的手,“那你给我看看!”
“裹上了,脱来脱去再给蹭掉了,”罗青蓝放低声音,一抬手,接住了唐怀芝脸上甩下来的一滴眼泪。
“我保证,明日找贺太医瞧瞧,行不?”
“今日叫他来不成吗?”唐怀芝嗓子有点儿哑,最近总是这样,一哭便更哑了。
“太晚了,怪麻烦的。”
“贺太医说了,随时找他,不嫌麻烦。”
罗青蓝叹口气,强撑着告罄的耐心,把身上披的长袍伸过去,“擤擤鼻子。”
唐怀芝抓住长袍,胡乱团一下,使劲儿擦了擦鼻涕。
罗青蓝把脏了的长袍脱掉,起来又换了一件。
唐怀芝鼻头红红的,眼眶也红红的,手指捏着衣摆绕来绕去,也不理人了。
罗青蓝穿好外袍,又默默坐回来。
“午后在宫里出来,送了杜丞相一趟,回来经过朱雀门,遇见刺客了。”
罗青蓝垂着头,生硬地交待着。
“我没防备,肩膀被匕首刺伤了,伤口三寸见方,已经止血了。”
唐怀芝抬起手背擦擦眼,眉头紧紧皱着,“上回中箭便瞒着我,你们都瞒着我,我又不是小孩儿了。”
罗青蓝刮刮他泛红的鼻头,温声道:“以后不会了。”
两年前,罗青蓝带兵去南边儿平乱,回来在庄蔚府里住了好几日。
要不是庄满来通风报信,他非得等伤好了才回府。
那回,唐怀芝头一次真的生气,连着好几日不理人。
看着小孩儿眼圈儿又红了,罗青蓝叹口气,把肩膀上的伤给他看。
纱布缠来好几道,上面还渗了血,瞧着吓人。
唐怀芝盯着看了会儿,凑过去给他吹吹,“还疼不?”
“嗯,”罗青蓝做出一副痛苦的样子,“可疼啦!”
“你活该么不是?”唐怀芝用指尖抠抠纱布边缘,心疼坏了。
罗青蓝后肩有一道旧伤,一直延伸到腰上,疤痕可怖。
头几年,罗青蓝帮小孩儿沐浴都不脱里衣,怕吓着他。
后来无意间被他看见了,自责了很久。
这道伤已经很久了,那会儿罗青蓝才十岁,为救唐怀芝受的。
这样的疤,他身上还有好几道,狰狞地昭示着那些凄惶的过往。
自那以后,唐怀芝便对罗青蓝身上的伤格外在意,没事儿便嗅来嗅去,弄得罗青蓝轻易不敢用药酒。
哭这一鼻子,到底把贺太医给折腾来了。
贺恂初在太医署值守,提着药箱便过来了,揭开罗青蓝草草裹上的纱布,重又给他上药。
看罗青蓝一副无奈的表情,贺恂初心里万分高兴,“总算有人能治你了,一物降一物啊!”
唐怀芝在一边看着,恨不得亲自上手给上药,“贺太医,您手轻些,疼呢。”
贺恂初把手里的药瓶往旁边一放,纱布往伤口上一拍,“疼个屁,他还能知道疼?”
罗青蓝皱皱眉,“真疼。”
贺恂初瞪他一眼,“忍着!”
处理好伤口,晚膳都等了好一会儿了。
唐怀芝帮着罗青蓝穿上外袍袖子,摸摸早饿得不行的肚子,“快用膳吧,贺太医,您留下一起吃啊。”
贺恂初顺势抓住唐怀芝的手,往他脉上一搭,“嗯,调理的不错,最近很听话啊。”
“那是,”唐怀芝笑笑,“只是那些不能吃的东西依然不能吃,要不就起疹子。”
晚膳有贺恂初在,厨房又给添了几道菜。
唐怀芝刚哭完,胃口大开,闷头吃得很香。
吃得差不多了,罗青蓝突然想起来,放下筷子,问道:“今儿你是不是有事儿要说?”
“啊?”唐怀芝塞了满嘴肉,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摇摇头,“没啊。”
罗青蓝挑挑眉,“当真?不说算了。”
唐怀芝一下下嚼着,这才想起来还有件大事没办,顿时胸口跳得都快了,心虚地垂下头。
“那个,”把嘴里东西咽了,又吃了几筷子菜,唐怀芝才小声道,“青蓝哥。”
“嗯?”罗青蓝抬头看他。
唐怀芝咬咬嘴唇,“你...想去国子学看看吗?”

罗青蓝是上课之后才来国子学的,跟着庄蔚一起。
唐怀芝座位在窗边,他忐忑一早上了,这会儿一眼便看见了罗青蓝,兴奋地招招手,用口型道:“青蓝哥!”
罗青蓝勾勾嘴角,拉着庄蔚去了时文先生那里。
一堂算学课上得心不在焉。
下课之后,唐怀芝便跟庄满跑了出去,正好撞见学正,被带到了后院。
罗青蓝脸上没有什么生气的表情,庄蔚更是自然,还对庄满招了招手。
俩小孩儿并排站在台阶下,垂着脑袋任先生训斥了一番。
先生一伸手,学正拿过来锃光瓦亮的一把戒尺。
上家塾时也都被打过,但那把戒尺跟眼前这把比起来,简直算是秀气了。
唐怀芝给罗青蓝递了个求助的眼神。
罗青蓝勾勾嘴角,转过头去。
学正持着戒尺,念一遍俩人犯的学规,叫了唐怀芝的名字。
唐怀芝咬咬牙走过去,伸出左手来。
学正扬起戒尺,啪!
不是小孩儿了,哭起来会觉得没面子。
再要是被打哭的,便更没面子了。
唐怀芝一直抿着嘴,想着不就是二十戒尺吗,挺过去就行了。
可这一戒尺下去,肩膀都跟着抖了抖。
真疼啊!
戒尺落下去五六下,已经顾不上旁的了,眼泪时生生疼出来的,实在控制不住。
手心儿瞬间红起来,唐怀芝不忍心看,转头跟罗青蓝对上了目光。
罗青蓝一直盯着他,见他看过来,轻轻勾了勾嘴角。
后面十下,学正便没那么用力了。
但手心儿已经肿起来,一点儿触碰都能疼得掉眼泪。
学正打完他,庄满已经出了一脑门儿汗。
眉头紧皱着,磨磨蹭蹭地走过去挨打。
唐怀芝蹭到罗青蓝身边,把红肿的手给他看,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你刚才笑我了?”
“嗯,”罗青蓝脸上有淡淡的笑意,轻轻捏一下他的手心儿,“有的小孩儿哭起来很好看。”
唐怀芝捧着左手,“你还有没有良心啦?我又不是故意要哭的,这不是疼么?”
冬日里,小孩儿穿着一身月白校服,脖领的兔子毛围了一圈,眼圈儿鼻尖儿都是红的。
阳光打过来,眼角未落的一滴水闪进人心里去了,莫名叫人心里软软的。
“给,”罗青蓝往腰间一摸,掏出个东西来,放到唐怀芝向上摊开的手心儿里。
“糖啊!”唐怀芝弯弯眼睛,眼角那滴水甩到了手里。
掌心躺着一颗糖,包着彩纸,“还是杏仁儿的!”
杏仁儿酥糖挤进嘴里,旁边挨打的庄满的惨叫都被忽略了。
因为受了罚,后面那节课没跟着上,俩哥带着出去了。
庄蔚抓着庄满的手给罗青蓝看,“瞧瞧这小猪蹄儿。”
庄满眼泪都没干,被他哥捏这一下,又涌出来了,“你是不是亲哥了?”
庄蔚给他蹭蹭脸,“哭个屁,你哥我在武学都是挨军棍,也没见跟你似的,这都没破皮儿。”
庄满喊了一声,“挨军棍是啥光荣的事儿吗!”
“哪个小男孩儿没挨过打,瞧你这样儿,”庄蔚又看了一眼唐怀芝,这位眼圈儿也红着呢,“瞧你们这样儿!”
罗青蓝把他往旁边推推,“属你最闹腾。”
这会儿快用午膳了,罗青蓝带着他们去了杏花楼,吃新上的鳗鱼面。
幸好打的是左手,不影响用筷子。
俩人各抱着比脑袋还大的一碗面,埋头吃得挺欢。
罗青蓝在唐怀芝脑袋上抓抓,笑道:“没心没肺呢。”
“这位也是,”庄蔚一看他弟便一脸嫌弃,“再大的事儿都不耽误你俩吃。”
唐怀芝眼圈儿还红着,狡黠地笑笑:“不怕,天塌了有青蓝哥顶着呢。”
庄满吸吸鼻涕,也跟着点头:“是啊是啊,地陷了有六哥兜着呢。”
庄蔚扔给他一方手帕,“吸了鼻涕再吸面条啊?”
庄满不好意思地抓过手帕,胡乱抹了抹鼻子,小声嘀咕:“我小时候就爱流鼻涕,哥你又不是不知道。”
也不知道会传染还是怎么,唐怀芝也跟着吸了吸鼻子,伸手给罗青蓝要手帕,“我咋也流鼻涕了?”
罗青蓝无奈笑笑,“你俩这饭吃得真够味儿。”
午后,杜丞相才从宫里赶来。
一身朝服都没来得及换,急三火四地直奔国子监祭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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