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个屁。”沈云卿心烦意乱，“我找泽垣都不找你。”这气话说出口心里的烦躁也没有丝毫退减，沈云卿干脆拉扯过被子，准备不再理会，就着刚才亲吻间灌来的大量来自晋青泠的信息素勉强挨过这一晚。
晋青泠却又笑起来。
沈云卿总觉得晋青泠每一次笑都透着淡淡的、奇异的不满，而不是源于心情愉悦，算起来他其实并没有看见过晋青泠开怀的笑，他的笑极度收敛，又绽放得奇奇怪怪。
至少这一声笑落入沈云卿耳里尤为刺人。
晋青泠慢条斯理道：“泽垣和房产管理处的女儿在交往。”
沈云卿缩在被子里的身体一顿，却并不是因为泽垣，眯着眼看向晋青泠：“房产管理……所以呢？所以在你眼中只有对方有地位有钱有权才可以和你们这些人匹配，我这种拿不出手的，实在丢不掉就统统藏在后面，藏不住了就扔。”
晋青泠眼底透着危险：“你的所有推测都毫无根据。”
沈云卿笑起来，他的声音半蒙在被子里，闷闷的，反显得十分讽刺：“怎么没有根据了，如果不是任素素家里有钱有权，你会去认识？如果不是我对军部改革有用，你会保下我？如果不是房产管理处的女儿在和泽垣交往，你会用这种语气？晋青泠，你要直言你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利我还敬你一分，你现在表演这些给谁看呢？”
房内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晋青泠应当被沈云卿的话给惹怒，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释放的信息素反而收敛了不少，就好像怕自己控制不住而伤了人一样。
晋青泠眼神淡淡地看着扭过头的沈云卿，等待心情平稳之后，声音略显沙哑地开口：“沈云卿，我说了我在学着做人。给我点时间。”
沈云卿没有理他。
晋青泠坐了会儿，他抬手看了看时间，确实到了睡觉的时间，他不应该再在这里停留。
晋青泠刚站起来，听见沈云卿问：“你看过《分道扬镳》吗。”
《分道扬镳》就是那部改编的电影，男女主毕业后走上自己选择的路，最终于男主坟墓前再度相遇。
那些影碟都是晋青泠按着各个种类的影片排名叫人备好，他没有看过。小时候感兴趣时没有机会和时间看，等沉迷权力的游戏场里又对这些失了兴趣。
晋青泠：“没有。”
沈云卿说：“我想也是。不管你现在表演的成分有多重，我接下来说的话有多自作多情。我还是想说我们和片子里的主人公一样从一开始就选了不同的路，你想要一直往上走，走到高处；而我只是想护住沈家，想上战场弥补遗憾，一旦知道沈家安全，我就像那个男主人公一样，只想退回到安全的范围内，过自己的日子。但是你又很会蛊惑人心，如果有一条通往权力的路摆在面前，谁不会心动呢？”
“可是我想了想，这条路看起来很诱人，一旦走上去，我根本不知道搭这条路的人什么时候会亲手把这条路给毁了。到时候只剩自己被困在里面。”
“我在你背上踏过的每一个脚印都会成为你日后拿捏我的把柄。”
沈云卿说到这里透着满满的困惑：“所以我不太懂，我有重要到让你又是承诺，又是……献身？可能这个词不太准确，但是我也想不到其他词了，我是真的不懂你。”
晋青泠为什么要亲自己的腺体，亲自己？这种情况对于晋青泠那样的人来说已经算是罕见又奇怪的行为了吧。
晋青泠喉结上下翻动，他咬紧后槽牙又松开，自己尚且没有完全梳理清楚的思绪因着沈云卿的话更加纷杂，乱麻一般解不开，他对待其他人的游刃有余似乎在沈云卿身上消失无踪。
“算了，你回去吧，我也不想看你标记我之后一脸后悔，就算是利用你也不想，你利用过我，我不想以牙还牙再利用你了。”沈云卿想明白了，反倒觉得坦然了，世间很多事情都是如此，想通了回头来望发现也就这么一回事，“下次别来了，让李医生打镇定剂，最多再打三个月，我那时也就是气得不行才骂你说你为什么不标记，也是气话说要找泽垣，当不得真。你利用我的事，就以护着沈家为代价，一笔勾销了。”
晋青泠站在沈云卿身旁，隔得那么近，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晋青泠从小被教导的都是利益，私人情感是人生中的累赘，他不需要也很排斥，所以他并不懂得怎么向重要的人阐明自己真实的想法。
沈云卿说的似乎有道理，又似乎并不能代表他现在所想。
“沈云卿，我没有不想标记你，”晋青泠涩然道，“正相反，我一直……”
可沈云卿只是闭眼睡着，俨然不想再多听晋青泠说话。晋青泠的话是人死心后的嘘寒问暖，没有一丝价值和作用。
陡然间，晋青泠才明白对待人比对待事难多了。
他根本不懂该怎么对待完全不信任他的沈云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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协调属的人在护士端出沈云卿吃完毕的早餐餐盘后，瞟一眼房内，两人对视一眼，一人撺掇着靠近门口的那人进去，挤眉弄眼一阵后，靠近门口的beta身不由己地走进病房。
彼时，沈云卿已经在看其他的影片，这一次找了一部动作片，里面武打动作尤为精彩，沈云卿看得津津有味。协调属的人进来站了好一会儿一直没敢打扰，还是沈云卿奇怪地看过来，问他怎么了。
beta：“送餐那边需要知道您喜欢吃什么。”
沈云卿：“？”
beta：“我们好帮您安排些您喜欢吃的食物。”
沈云卿连“哦”两声，配合地说了自己喜爱的食物，说完又听beta说等等，他疏忽了，只见他打开通讯器，点了录音。
沈云卿：“也不用全部记住。”
beta坚持道：“必须全部记下来。”
沈云卿瞧他这态度，无端想起晋青泠来，不用猜也知道这里面一定有晋青泠的授权，这种询问不像是关心，而像是一种若有似无的监视。
沈云卿重新念了一遍，beta明显松了口气，这才走出去。
到了中午，医院护士端来的饭菜全都是由沈云卿最喜欢的菜构成，软豆腐、鱼肉、兔肉、西蓝花、土豆等等，分量大到沈云卿都没吃完。
沈云卿吃了个八分饱，转头看向病房外的几人，这些协调属的人与其说保护他的安全，不如说是替晋青泠监控他。沈云卿有理由相信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传入晋青泠耳中，晋青泠似乎不明白这种做法不会让人觉得有安全感，反而生出一抹反感。
中午沈云卿吃完，协调属的人先进来，瞧一眼他剩下的菜，又为了让自己这种举措合理化而替代了护士的工作，上前收起碗筷，却没想过之前从未揽过的活儿，这突然揽下来有多明显。
“喂——”沈云卿喊。
beta收碗动作一停，看向沈云卿。
沈云卿问：“这是晋青泠让问的还是你们协调属的行事作风所需？”
beta脸上满是困惑，半瞬反应过来沈云卿是在问早上确认他喜欢的菜是什么这个问题出自谁的口。
这还用问吗？要真是协调属的行事作风会等一个多月才例行询问？可beta也很难说出部长来，于是只能沉默，但那张沉默着的面孔已经足够回答这个问题。
沈云卿便又问：“晋青泠今天还来吗？”
沈云卿问得太过自然和流畅，无论是喊晋青泠的全名还是问话的内容，这让beta生出对晋青泠这个人的撕裂感，在协调属众人眼中仍旧冷静疏离高不可攀，而在和沈云卿的对话中晋青泠似乎卸下了外面的神衣。
beta说：“……我也不知道，要不您联系一下？”
沈云卿不太正经地打趣：“我还以为你们每天随时都在交流，连我去了几次厕所都要汇报，怎么会不知道晋青泠今天来不来医院？”
beta：“……”
beta再傻也明白了沈云卿在阴阳怪气，可他作为下属，哪里敢回一句嘴。要是之前还看不太明白形势，昨晚自家部长离开后又匆匆赶来的模样已经很能说明问题，这早上又非要查清楚沈云卿喜欢吃什么。自己好歹在这协调属待了三年，要是还不明白眼前沈云卿的重要地位那真是白混了。偏偏这种重要地位看上去只是单方面。
beta皮笑肉不笑，从协调属这一方出发，把握着说话的尺度，以己之矛攻己之盾：“那我帮您转告部长您想要他来医院。”
沈云卿：“……”
beta趁沈云卿还没反应，已经端着碗筷走至门口：“部长要是知道您盼着他来，再忙也会过来的，请您放心。”
沈云卿怒道：“我没有！”
第46章 为什么非要二选一？
麦未来抠抠最近明显变少的头发，翻阅着下一周的计划安排，在看见明显减少的排表时感觉自己头发有救了。
他轻叩三下门，同往常一样往前轻推，如果能推开说明晋青泠处于较为闲适状态，能被打扰；如果不能推开则要等一等，请示一下。
门被麦未来推开一条缝。
不向阳的屋子在今天尤为昏暗，密不透风的办公室内灰色调厚重的窗帘将阳光遮蔽，不让光明渗透一丝，漆黑的空间里，沙发正对面的投影缓慢地跳出字幕。
麦未来偏头望一眼，又很快将视线移回坐在沙发上的自家部长身上，晋青泠坐得笔直，丝毫看不出惬意，就好像并不是在忙里偷闲地观看一部电影，而是研究一出经典的戏剧，即将写下一篇深刻的感受。
“部长，我来同您汇报并核对一下下周的安排。”
“嗯。”
麦未来见晋青泠将声音关闭，这才一一说道，在晋青泠大包大揽之后，协调属从最开始的兵荒马乱到现在走上正轨，不过三个月余已经不需晋青泠再多操心，因此下周的事情很少。
只是各部门送来的礼和来往的信件陡然多了许多，人情练达较以前更甚。
晋青泠听麦未来说完，影片也落到了最后，他随性地一指，问：“你看过吗？”
麦未来这才又将目光投注在屏幕上，他看着导演、演员表都还没马上想起来，直到看见投资商才醍醐灌顶。
“看过——当时好像还很火。男主角殷苏毕业选择留在大城市还是选择回老家的故事。”
晋青泠问：“不是爱情片吗。”
麦未来扶了扶眼镜：“我认为这更像是一部探讨选择的影片。观看影片可知男主角殷苏为了病弱的父母和其他兄弟姐妹留在了老家，一边工作一边照料，最终病逝。但如果他选择留在城市，没有照顾家人的负担，有更优秀的医疗机构，单位体检能让他早日察觉到病情，同时还不用与女主角阿金分手，那将是另一个结果。”
“他选择了孝，终结了自己。”
“而我个人不会牺牲自己前途，为了自己承担不起的亲情而留在家乡。表面亲情和爱情之间他选择了亲情，内里却是自己和他人之间，选择了他人。这就是一部选择错误的警示剧。”
晋青泠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选择。”
“部长，人生中的每一天都有无数选择，不过我们似乎始终站在了正确的一边，这么说似乎有点过于自信……但目前来看我们的错误决定几乎为零。”
麦未来并没有真正体会晋青泠深思的原因，此刻字幕显示完毕，投影一片黑暗，两人一站一坐于阴暗的办公室内，气氛逐渐地走向了僵硬。
晋青泠好像叹了口气，又好像没有。
声音太浅太短又太不符合晋青泠这个人，麦未来并不能确定他刚才是否听见了叹息，抑或是微妙幽暗气氛之下的错觉。
只见晋青泠起身将厚重的窗帘拉开，阳光罕见地渗进来，晋青泠就站在那一隅微光之下，玻璃旁边，问：“泽垣最近怎么样了。”
麦未来站在原地没有动，他怕打扰了晋青泠：“据泽野所说还不错，他和宁秋相处融洽。泽野身体也大好了，现在不用躺在医院，可以回家休养。说是看您什么时候空了，再聚一聚。”
晋青泠应了一声。
“安排信息部那边也发了些相关的消息，放风出去后一些敏锐的媒体都有对泽垣进行微量报道，试行之下没见泽垣排斥，这事应该稳定下来了。恰好同信息部衔接，我就自作主张又让他们发了些有关沈云卿的事，以军部相关为主，也在末尾隐隐提了一两句晋青墨的事。”麦未来说，“现在大众逐渐将离婚的过错偏至晋青墨身上，不知道部长您……”
晋青泠淡淡望过来：“不是晋青墨的错吗？”
麦未来明白自己踩错了雷，忙把脚踏回原来位置。
麦未来跳过晋青墨这个踩雷话题，道：“目前沈云卿的风评稳中有升，请部长放心。”
晋青泠很少上ww去看实时新闻，他一向比民众更早知悉内部讯息，没有再上网的必要。这时听麦未来提及才难得地登陆小号大致浏览，扫一圈当下评论，确实如麦未来所说，沈云卿的拥护者越来越多。
点开沈云卿最新的消息，转发了一条别人的消息。
那名字有些耳熟。
许是将麦未来当自己人，又许是明白麦未来早已经觉察两人过往，他没有避讳地问及。
“柔茗是谁？”
麦未来认真回答：“一名歌星，也在朝影视业发展。部长，您刚刚看的那部影片就是她丈夫投资。”
晋青泠没有任何印象。
“您还见过那位投资人。两年前的酒会上，与您谈论发展火国贸易，中途又跑了的那位。”
说到这里，晋青泠有了些印象。
那是风国年末，惯常要举行年终酒会，贵族和商贾都被获邀参与，不仅为庆祝一年的辛劳，还为开拓下一年的事业。这场酒会场馆金碧辉煌，人人皆盛装出席，那入场的金箔卡更是被定为身份的象征。
绮丽绚烂的礼裙璀璨如七彩洋伞，随着主人的移动而旋转，裙摆荡起小波浪，起伏间香味四溢，绝美的omega们捂嘴言笑，另一头，西装笔挺的人们持一杯酒，三俩围拢，气氛不如那边轻松，说话间偶有笑意，他们是来谈日后的合作。
晋青泠记得这位来自卓艺的投资人有几点原因。
一是这位名叫温浅的投资人穿着一身十分打眼的红色西装，很少有人能驾驭这种颜色的正装，但这位看起来桀骜不驯的年轻投资人穿起来却十分合身。
二是温浅谈吐不凡，目光早已跳脱出国内发展，将目光锁定在一直效仿风国的火国身上，认为既然是被借鉴者，朝借鉴者赚取费用理所应当。
这两点也不足以令晋青泠记住他两年这么久。
最关键的在于最后一点。
那时酒会如往常一样邀请人来表演，或跳舞、或唱歌、或演奏乐器，皆看主办方的安排。这天有一女星一展歌喉，在女星登台之前，晋青泠还对这位温浅赏识有佳，被有财力且有想法的他归为可结识的一类人里，女星一上台，温浅就丢了魂，失了语一样地看了过去，还没表演完，温浅已经溜了。
现在回忆起来这位女星似乎就是穿着一袭红色缀钻长裙的柔茗。
柔茗一下台，刚才还在一众alpha面前畅谈未来设想的温浅就像是个人形的尾巴跟在她身后，和另一个保安一起开路，不知情的还以为柔茗请了两个保安。
晋青泠想起来。
当时看见的人们捂嘴笑着说着“也是为难温总了，为了和柔茗相配非穿红色”、“我看温总挺乐在其中啊”、“那肯定啊，柔茗怀孕了，他能不开心吗”、“所以我说别人温总怎么就能抱得美人归，还是得脸皮厚啊”“但我听说以前柔茗出身可不怎样啊。”……
晋青泠回忆完毕：“他啊——”
麦未来重重点头肯定：“是他。”
晋青泠道：“照你之前所说，他也放弃了自己选择了他人。”
即便是麦未来也想了一阵才明白晋青泠的意思——温浅不顾自己的脸面和身份，选择了照顾柔茗的感受。
麦未来一时想不通这里面的相似之处，只得顺着之前的“选择”话题来说：“可人……总是要做出很多选择。”
晋青泠在那缕越加淡下来的阳光里站了很久，他没有再度拉上窗帘，而是径直走近投影，调转直最前，屏幕由于微弱光线的照射而反透出一层朦胧来，那占据大半屏幕的墓碑却依旧清晰可见，那是麦未来口中选择错误者的最终下场。
世人口中的选择充满危机，麦未来口中的选择强调正确，人人皆知一生中有无数选择，每个选择走向终点的道路都不一致，那一直隐隐坠在心间的秤又浮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