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卿皱了皱鼻子，转过头，身子还不敢大动，只扭过头，身体微微朝晋青泠另一面背过去。
晋青泠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似的继续忙活着手里的事务。
窗外夜幕笼罩，病房内灯光撒下，晋青泠忙一阵后抬头望一眼房内的简易大灯，垂头看向背对着自己的沈云卿。
“你还闻得见我的信息素吗？”
沈云卿眼睛都没睁开，闷声闷气回：“闻不到。”说完补了句，“我要睡了，你能不能离开。”
晋青泠身体并未动弹，声线也一如往常，如死湖一样平静无起伏：“沈云卿，你做完腺体摘除手术，是不是留在这里了。”
沈云卿伸手又要拉上被子，试图将晋青泠的声音和气息全部屏蔽在被子之外，他手刚往上拉了半寸，手被晋青泠的手覆盖，酒味忽然浓烈起来，晋青泠俯下了身子。
沈云卿仍旧闭着眼，无法探知身后的晋青泠离自己到底有多近，但是那声音和气息宛如就在耳旁，好像人恰好贴在耳旁，又不敢真的有所触碰，便只留下了那么一隙空余。
沈云卿心不由跳快了一拍，他使劲儿往上拉，回：“关你屁事。”
“如果是的话，”晋青泠握住沈云卿的手很紧，沈云卿手上还缠着绷带，使不上力，并未能挣脱，“我帮你安排手术。”
沈云卿猛然睁开双眼。
晋青泠还俯在沈云卿身后诉说，低沉又平稳的声音暗藏致命的诱惑：“你不用担心，我把医生、医院、术后注意的一切都安排好，你只需要养好身体后等通知。没了腺体你就不用每月月底打镇定剂，可以在军部大展拳脚，有我和林舰在，你的一切都会顺风顺水。”
沈云卿看着前方，手被晋青泠温热的体温包裹，携着一丝力度，似乎在防止沈云卿有大幅度的动作，又好像怕沈云卿的手从中抽走。
晋青泠身上带着一丝甜味的信息素包裹着沈云卿，比镇定剂更柔和舒适，如若不是晋青泠自身气息太过强势，沈云卿几乎快在这氛围下进入梦乡。
“没你们我也能做到。”沈云卿语调上扬，带着一股不服输。
耳旁传来一阵笑，晋青泠胸膛震动着，透过沈云卿的肩膀传递而来，他的笑声很浅，收得也极快。
晋青泠：“我知道，只是同样去山顶，你可以选择走捷径。手术会缩短你的寿命，让你早些到山顶，合情合理。”
晋青泠握着沈云卿的微松，往下，晋青泠的手指触摸过沈云卿手腕缠着的纱布处摩挲，指尖轻点，肌肤的些微相贴间一股颤动的电流闪过，沈云卿的手不自觉颤了颤，晋青泠便握住了那处手腕。
沈云卿身上还有大大小小许多处伤，好在生命力顽强，除了脚部骨折较为严重，前后做了三次手术。其余恢复良好。而这么多的伤，晋青泠好似只看重手腕这一处，他用手圈住那一处，大拇指在纱布外轻抚过伤口处。
“而且，你前世的朋友们知道你重生了一定会为你高兴，他们用命救回你自然想要你好好活下去，如果知道你为了回去而伤害好不容易得到的生命，你觉得他们会安心吗？他们比谁都希望你幸福才对。”
晋青泠搬出来沈云卿的前世，话语的重量令沈云卿的心渐沉，蛇打七寸般直刺沈云卿最脆弱的一处，他只想着赌一把去尝试能不能回到前世，回去履行自己未完成的责任，但其实自己上一世的命，这一世的命都不能算作完全属于自己。
生命的分量绝不是简单的相加，沈云卿这条命里蕴藏了太多情感和力量，在这个几乎等同于全新世界的地方逝去的话，以前的沈云卿的痕迹和现在沈云卿的生命统统变成空白。
即便这只是一本书，但对里面生活的人来说就是真实的世界。
沈云卿的沉默让晋青泠掐算清谈话的进程。
他最后轻握了一下沈云卿的手腕：“你好好休息，不想打镇定剂的话叫我，我可以用信息素帮你，也可以给你临时标记，反正都要摘除，只要能缓和身体状况，谁给都行，不是吗？”
沈云卿没忍住皱着眉头，转了转脖子，看向晋青泠，晋青泠果真几乎俯在他耳旁，见沈云卿转过头也没有避开，因为两人相隔得十分近，沈云卿的身影在晋青泠瞳孔中清晰可辨。
晋青泠只维持了不到一秒的亲近，他很快往后扬起，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我教你这个世界的规则。”他由高处俯视沈云卿，却没有高高在上的态度，反而显得比以前更柔和，像诱导旅人的海妖，“你可以利用我。”
“沈云卿，你可以踩在我身上往上走，在有限的生命力实现你在上一世的所有遗憾。”
第41章 化被动为主动
泽野那病不算严重，刚做完手术还在休养，晋青泠特意前往其所在医院探望。
泽野看晋青泠来就想要从病床上坐起，晋青泠摇着头，径直坐在床边的小凳上，泽雅见他坐下，自己也就躺了回去。
晋青泠微偏头看一眼门口的护工，护工一被盯上，在泽野的默认下，赶紧退了出去。等病房安静下来后，晋青泠这才开口：“身体要紧，好好休养。”
泽野不住点头，看起颇有些感激：“这点小病哪儿用来看我。”
晋青泠道：“还是要来看看的。带了些不值钱的玉石来，听说你喜欢，见着喜欢的东西病才能好快点，也让泽垣放心。经管局的事，就暂时不要操心了。”
泽野这人也没别的雅致爱好，以前小时候喜欢去河边摸石头，专门挑选形状奇异的小石收藏在家，等大了，抛弃石头，开始收集各类玉石，也是专挑别致的纳入。
晋青泠哪里会送什么不值钱的东西。
泽野感激更甚：“谢谢，我家那傻小子啊老麻烦你。”
“哪里的话，泽垣本身就优秀，怎么能说是麻烦。他多多和我来往才是帮我的忙。”
泽野连连点头：“会的会的，我就让他常常和协调属来往，有晋部长在，我也就放心了。我啊，老了，管不住事了，只有盼着泽垣。”
晋青泠宽慰道：“这怎么能说老，人生还长，往后泽垣娶妻生子还需要您一同享福。”
经晋青泠提及，泽野似想起了一茬来，他道：“晋部长真是料事如神，泽垣回来后果真不再提沈云卿了，不过泽垣这会儿也该成家了，可看他好像不上心。”
晋青泠轻轻笑道：“他还小，自然觉得这事远，您要是放心的话，我让麦未来好好查一下哪位未婚oemga适合他，您也知道协调属同各部门来往都细，这方面总是要好牵线些。”
泽野大喜过望：“好好好，我肯定放一百个心，也不用非是贵族子女，家世清白，人好就行了。”
“这个自然，泽垣和您一样都不是那种势利的人，讲究的是合心意。”
“对对对对。”
麦未来最近很想给自己头顶绣上一个“公器私用”的牌匾，他正在同医院衔接有关于沈云卿的身体以及日后进行腺体摘除手术的可能性时，又接到了下一个任务。
那边信息素匹配中心的人同协调属熟，听到麦未来的要求时还开玩笑，打趣道：“你们协调属最近还开了个婚介所吗？喏……查完了，一会儿发给你。”
麦未来道：“谢谢啊，哎，一言难尽。”
“哈哈哈哈晋部长这可真是全能啊。”对方笑着，“就是看起来不太好接近。”
麦未来低头看着晋青泠最近的出行记录，平均一周去三趟医院，那所沈云卿在的医院，他对对方的评价持保留意见。
在等匹配中心发文件的这时间里，麦未来已经约好了专业医生，医生将在一周后对沈云卿的身体情况进行一个具体详尽的评估，待沈云卿身体痊愈后再进行一次评估。
麦未来处理完沈云卿的事情，信息素匹配中心的人发来了文档，里面罗列了所有贵族omega，他从上翻到下都没有看见沈云卿的名字。按理沈云卿已经凭借前线的战绩摆脱贵族吊车尾的头衔了，不应该不出现在这里，毕竟连不是贵族的omega都显示在上。
别是信息匹配中心的还没拿捏准沈云卿现在的地位啊。
麦未来正想着呢，信息匹配中心的人发完文档，又发了三句话来：晋部长上次查过自己的匹配度后说，以后贵族alpha匹配度都要筛选出离异omega，这都是没有婚史的人。但其实贵族里只有沈云卿是离异omega，所以只排除了他。泽垣部长的信息素匹配一共50人，都在这里了哦。看来晋部长还是个老派的人，觉得离异不太好呢。
麦未来：……
原来如此。
麦未来翻阅着文件，不由冒出个念头来：泽垣根本不是晋青泠的对手。
沈云卿的镇定剂效果一过，骨头失去了重量一般支撑不住皮肉，身体软糯糯无力趴着，又烫又痒的感觉侵袭全身，他努力抬手往后抓住腺体，刚想挠就被护士拦住。
护士慌张道：“不能去抓腺体，很危险。”
沈云卿哪里听得进去，半梦半醒，半虚半实之间，画面从军部的白色简朴医务室转至边境简陋的帐篷，再转入这充满消毒水味道的病房，有人俯在耳侧说着。
缥缈如纱的画面伴着悠远的声音而来。
“你可以利用我。”
“反正都要摘除，只要能缓和身体状况，谁给都行，不是吗？”
护士牢牢握住沈云卿乱动的手，呼叫着医生，见沈云卿双目紧闭，面色泛着酡红，一双唇咬得死紧，鼻翼微合颤动，呼吸急促，她唤了好几声沈云卿的名字都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沈云卿像被梦魇制服。
李医生正在同院内计划给沈云卿做腺体手术的医生交流，晋青泠卸下军装，穿了自己常服过来，压迫感和威慑力稍减，两位医生的交谈显得轻松了些，说话间笑语连连。现在的李医生承诺着以沈云卿的身体3月后一定大体恢复，做腺体手术的医生保证着自己尽最大可能不损害沈云卿的身体健康。
协调属那边派来守护沈云卿的人来报告情况的时候，两位医生交谈进入尾声。
那位协调属的人看见晋青泠忙行礼后回：“部长，沈云卿状况不太好，刚才联络您一直没能接通。”
这一下两位医生都慌着要过去，晋青泠跟着过去时一边走一边说：“怕打扰了两位交流所以暂时关了通讯器，李医生，镇定剂打多了会影响他的身体吗？”
办公室离病房很近，这短暂路径中，两位医生给了晋青泠简短的解释。
“长期靠大量镇定剂压制肯定对身体是不利的，特别他现在身体还没痊愈，如果以后还要上战场的话，这镇定剂剂量可能会一直加大，不知道他的身体能不能承受。最好顺应自然——”
一位医生说完，另一位医生接上。
“信息素比镇定剂有用，摘除腺体也算是一种一劳永逸的方式。”
这说着，几人来到病房，晋青泠比医生还要先跨入房内，他三步并做两步来到床边，护士见他走近忙退让至一旁，李医生见此情景不敢妄自行动，反而要问晋青泠一句。
“晋部长，我们继续打镇定剂？再减少一半的剂量。”
晋青泠代替护士抓住了沈云卿妄图去挠腺体的手，他眼眸半垂，静静思考了几十秒，这几十秒却像是过了一年般这么久，医生迟迟得不到回应，心中焦虑间看见晋青泠弯腰将被子轻轻往上拉，盖住沈云卿的胸口。
晋青泠抓住沈云卿的那双手更像是在握着，他并未抬头：“摘除手术本来就对身体有害，打镇定剂对他身体更没有益处。”
将要给沈云卿做腺体手术的高医生还没反应过来晋青泠的意思，他琢磨着晋青泠是不是想要问责他们这群“没用”的医生，就听站在他前面的李医生率先开口。
“那……用信息素……”李医生说，“这是最自然的方法。”
晋青泠半晌没说话，而后伸手将沈云卿额前凌乱的碎发拂开，点点头：“我也觉得。”
第42章 给信息素
李医生他们离开病房后，协调属的人并排，脸朝外站在窗户口，将里面的光景遮得严严实实，不透任何光景。
沈云卿意识如漂浮在广阔海域的一叶扁舟，没有支撑和重量地随着阵阵荡起的浪潮起起伏伏，翻涌着往前，不时有浪花蹿入舟内，跳跃着，染着海浪的气息，砸在身上，冰凉极了。
沈云卿颤动着缓慢睁眼，眼前花花绿绿如没有勾勒过的中国画一样，渲染开来，看不清。那些意识中的清凉水珠还在他后脖徘徊，沈云卿哼了一声，凉意便挪开了，滚烫的肌肤极缺这丝丝冰凉，他想要扭头，感觉那凉意覆盖在他的手背之上，攥紧了。
沈云卿感觉到了有人在靠近，那人触及自己的脖子和手，如冰块刺激所有感官，却又只是如蜻蜓点水般轻轻掠过，从不停留。
太吝啬了。
意识的小舟跃过黑云翻墨，风卷大地，雨珠落船后，一路往前，围拢如高墙的山和波涛汹涌的海不断后退，前方的一丝光亮猛地乍现，爆裂的光芒下水如天，镜子般的水面上，小舟终于停了下来。
有什么气息从不知名的远处倾泻而下，打破荫蔽的四周和翻滚的海浪，沈云卿连手指都不想再动，趴在原处，半梦半醒。
似乎和之前有些不太一样。
镇定剂带来的是极度的困乏和疲惫，而这次带来的是一种酥麻适宜，整个人被棉花包裹一般地惬意，没了烦忧。
沈云卿失去意识前感觉自己后脖腺体处传来温热的触感，湿濡柔软，与冰凉的手指不同。
那是什么？
“身体检查的情况良好，骨头恢复状况也很不错，等下个月再来观察，每月我们都会观察你的身体状况，以保证之后摘除手术的正常进行。”高医生抽空同醒来的沈云卿汇报。
沈云卿还没有完全渡过这一时期就已经能清醒着听完医生的话，这在上前线那几个月中从来不曾有过。
沈云卿：“我身体恢复到战前了，还是镇定剂改良了？”
听他这么猜测的高医生噗嗤笑出声来：“躺在病床上，还不能够下地，你觉得这身体是恢复到战前了吗？至于镇定剂，前后不过五个月我想研发团队还没能制作出改良产品来。”
“那我怎么……”沈云卿往后摸了摸腺体，“比在前线清醒多了。就像回到了军部，在军部那会儿只用打一针镇定剂，打完就好了。”
高医生说：“大概是信息素吧。上次晋部长恰好在。”
“晋青泠？”
沈云卿揉揉太阳穴，未能从记忆中抽取出上次睡去之前有关晋青泠的身影，他不记得了。他不认为晋青泠会因为个人原因来帮他，甚至之前的那番诱惑性的话语都只是因为自己还有用。
军部并没有改革完，只有他一个omega的军部还不能算突破以往束缚的军部。以晋青泠的野心，这还远远不够。
“还有个好消息，如果照这样的恢复速度，3个月后就可能可以进行腺体摘除手术了。”
沈云卿：“嗯。”一声。
如果自己真的摘除了腺体，作为omega的身份被剥夺，自然也就算不上是军部中的独一份，变相破坏了军部刚萌芽的改革之路。晋青泠应该会在他彻底摘除之前进行变革，并完成变革。
这才是晋青泠近来举止奇怪的原因。
高医生离开后，一直被放置在床头的通讯器震动一下，沈云卿打开来看见里面是晋青泠给他发的消息。
晋青泠：今天醒了吗
沈云卿看着这五个字心下复杂，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盯着瞧了好久，最终并没有回，而是关掉了通讯器。
等第二天睡醒，刚吃过护士送来的早饭，沈云卿像往常一样无所事事地发呆间，协调属的人进来，轻手轻脚地放着好些影碟，那人是个beta，嘴里说着这些都可以用来打发时间。
沈云卿问：“之前为什么不送来？”
beta道：“部长怕影响您身体的恢复，李医生说可以长时间看屏幕后才送来，不知道您喜欢看什么，我们每种类型都挑了点。您要都不喜欢，我们明天再送点别的。”
沈云卿让beta将那些影碟拿过来。
“谁选的？”
beta脸上的神情有些耐人寻味：“部长选的。”
沈云卿拎出里面的一部爱情片，问：“晋青泠会看这种片子？”
beta哪里知道，自己部长喜爱看什么，为什么要挑选影碟，送来这里有多少图谋统统不归他去想，想多了只怕惹祸上身，他迟迟没有回答，沈云卿也没有追问，一张一张翻着，翻完所有后重新拿起那爱情片：“就放这个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