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博被这一眼凌冽的眼神,盯得浑身战栗,冷汗直流。
但他努力维持着镇定,恭敬的回道,“是,主子放心,小的定会把事办妥。”
赵明熙凝视了尹博半晌,直到他快撑不住,才大发慈悲的开口,“听说你夫人诞下了位千金...”
他双指夹过花霖手中的地契,转而递到尹博的眼下,“没什么可送的,便送你个院子住住。”
尹博语气跟着打颤,“主子...小的本是竭心为主子效力...这...这小的不能收啊...”
“用不着吃心...”
赵明熙不紧不慢的说道,“这就是个别院,对安王府而言,不过尔尔...罢了。”
尹博惊得头上冒起冷汗,慌乱的吞咽着口水。
他看着那轻飘飘的地契,就仿佛看着全家的性命,被赵明熙这般轻巧单薄的捏在手中。
思量片刻,尹博还是哆嗦着双手,郑重的接下了地契,“谢...谢主子。”
“你知道的,我一向赏罚分明,事办得好,我自是不会亏待...”
赵明熙收回手来,端起热茶,舒适的轻抿一口,“但若是不妥,那便是另一局面了。”
尹博珍重的说道,“小的定不会辜负主子!”
赵明熙满意的笑了起来,他施施然起身,拍着尹博的肩膀说道,“你办事...我自是最放心的。”
说罢,他便带着花霖,漫步离开。
直到脚步声消失,尹博才像是找回呼吸一样,他倏然起身,撑着手边的椅背,猛喘两口。
方才赵明熙的气势,压得尹博连呼吸都不敢加快。
等他缓过来后,便顺势靠着椅子坐下。
尹博抚着无法平静的心口,想着主子方才的话。
在他得知安王好转的消息后,原本疑惑于主子做法的他,终于想通这间茶楼的真正作用。
原来,他的主子早已做起准备。
今天的谈话,也在他的预想之中,只是没想到会如此的令他胆颤。
不过是短短三言两语,却像是走了遭鬼门关。
尹博缓过神后,便走下二楼。
小二瞧见他,笑容满面的跑了过来。
“掌柜的,王妃走前,挪了好多东西说要送你。”
他指了指柜台,羡慕的继续道,“都是要送你家姑娘的。”
尹博打眼一瞧,就看到不少珍贵物件,被堆放在柜台。
‘事办得好,我自是不会亏待。’
主子倒是说到做到。
尹博捏紧手里密函,侧首对小二说道,“让马夫备车。”
既是安王府的人,就是要办安王府的事。
往后的担子,怕是要越发重了。
赵明熙回到王府后,便往望泗园走。
可他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翊歌?”
下一瞬,一道黑影稳稳的跪在他的脚边,“王妃有何吩咐。”
“此前交代你办的事,可曾妥了?”
“回王妃,都妥了,奴才把信妥善的放到马车里,他们看到后,自会明白。”
“好...”
赵明熙点了点头,“五日后,你再去那些庄子里收账,可记得?”
“奴才省的。”
赵明熙刚想抬步,可见他还跪在身侧,便问道,“有事要问?”
“奴才不敢,只是...”
翊歌斟酌着说道,“只是有一事不明。”
“问吧。”
“王妃既让奴才去收账,为何不让奴才去送信?”
他的脚程还能快些。
让尹博去,不是多此一举吗?
“那些探子需的清楚什么事,找什么人。”
赵明熙细心的解释道,“若是哪日有异,他们也能第一时间发现事情发生了变故,好做准备。”
翊歌突然顿悟,明白的点点头。
“至于尹博,虽不是王府下人,可几月相处下来,我清楚此人能留...”
赵明熙又道,“他做事极有眼色,且精明识趣,但还是得让他明白自己的立场才是。”
以前是为了茶楼,此后可是为了王府,自是有所不同。
他勾唇浅笑道,“往后的路,可不是拨两下算盘,就能走的。”
翊歌垂下脑袋,恭敬的应道,“奴才明白!”
“行了,去吧。”
“是。”
不过眨眼间,黑影便消失在赵明熙的身前。
赵明熙垂下手臂,继续漫步在望泗园中。
不多时,他便走到书房门外。
听着屋里的动静,赵明熙如往常一般,直接推门而入。
他就看到覃修谨和重步崖,两人站在桌边相对而立。
身形相当的两人,气势滔天的抱胸凝视着桌案。
可他们紧锁的眉头,却是能夹死苍蝇一般。
“小的跟王爷正在看新覃的各处险地,讨论如何布置阵法。”
重步崖见来人是赵明熙,便憨笑的解释道。
覃修谨带着赵明熙来到桌边,他指点在山脉图的一点,问道,“此处山脉陡峭,而入口地势狭窄,泽昀说当不当穿过峭壁入兵攻打?”
看着他所指的地方,身为一介文弱书生的赵明熙,当真是犯了难。
虽然赵明熙自小便饱读诗书,可独独对兵法知之甚少。
毕竟大战并非纸上谈兵,若非亲眼所见,怕是不得要领。
他端详着图纸半晌,最后只能含羞的说道,“我对兵法不甚...”
“就是不了解兵法,也该知道此处当进才是!”
一个粗粝的指头,径直的怼到赵明熙的眼下。
步崖心急的说道,“若是不进军突围,如何能围剿匪军?”
“如何进山突围?”
覃修谨拧眉反斥道,“看这地图也能知晓,南方季节多雨,山脉湿滑泥泞,山路狭窄非常,别说进军攻打,便是穿过峭壁都得亏损一半兵力!”
“可战场必然少不了伤亡,便是如此,也只能进军!”
重步崖声量逐渐加重,“若是能打胜仗,便是死又如何!便是死了,也是新覃的英雄!”
“荒谬!战场上的死,并非必然!”
覃修谨被重步崖的话,气得拍案,他怒斥道,“若是能活,缘何要兵卒以死明志!便是死,也是不值!”
“将领的职责,不就要打下胜仗吗!”
重步崖寸步不让的与覃修谨对视,“只要能赢不就好了!难不成要投降放弃?”
“军队的伤亡,非兵卒可控,而是将领所为!”
覃修谨侧身跨步,他带着锋芒纯利的气势,挡在赵明熙的身前,“将领不仅要出谋划策,打下胜仗!更要将兵卒的生死放在心上,否则,那些兵卒岂有活路可言!”
“将军不仅仅是官职而已,他肩上担着的是万千兵卒,以及全国百姓的信任!若非如此,将军又有何意义?又怎么对得起信任你的百姓和兄弟们!”
他铿锵有力的喝道,“你说的不错,打仗就是为了让打胜仗!但不仅要是赢!更要赢得漂亮!我们要拿命去拼!而不是去赌!”
重步崖脸僵了一瞬,覃修谨的话如雷贯耳,直把他打的怔愣在原地。
赵明熙轻扯覃修谨的衣角两下,他会意让开位置。
“想想那些开国的先烈们,你就能明白...”
他看着重步崖微动的指尖,叹息的说道,“赢的代价,往往比输的要大...”
赵明熙抚着腰间的手臂,继续道,“若是只为了赢,而鲁莽行事,到最后...终将满盘皆输。”
重步崖看着两人,半张着嘴,想说什么,可又不知道说什么。
他曾问过弘义,出来云游是为了什么?
弘义与他说,是为了天下苍生,解救世间疾苦。
两人一路而来,走过万水千山,经历过太多,甚至几次身陷危险,差点连命都救不回来。
他也曾问过弘义,这样拿命做赌,到底值不值?
弘义却与他说,值,便是死也值。
重步崖双手拂面,蹲下身来,颤着声音叹息。
难道是他们错了吗?
“你们没错...”
重步崖倏然抬头,望向跟前的赵明熙。
他轻启薄唇,一字一句的笑道,“心怀大义,岂会是错事?”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但‘以渔’无错,‘以鱼’亦是无错。”
赵明熙耸肩道,“不过是方法不同罢了。”
重步崖闻言瞪大了双眼,“那我...”
“你还是多读读兵法吧。”
覃修谨不冷不热的说道,“别老想着什么舍生取义的事。”
重步崖蹲着身子,好生想了想他们的话。
恰逢此时,花霖敲响了书房大门,她柔声询问道,“主子,晚膳好了,可要现在用?”
“摆出来吧。”
赵明熙回了一句后,伸手拉起了重步崖,“跟我们一块吃些吧。”
重步崖摸了摸鼻子,小声道,“这怕是不妥吧。”
“不过是顿饭,算了什么的。”
赵明熙笑道,“这也没有外人。”
重步崖闻言便颔首应了下来。
刚坐到桌边的重步崖,还是有些说不出的拘谨。
他这二十年来,大多行走于山川田野,时常风餐露宿。
眼前的八珍玉食,却是他此前想都不敢想的。
重步崖并着双腿端坐,手都不知道该如何放了。
“用不着拘束。”
赵明熙自然的把筷子递到他的手中,然后笑着落座到覃修谨的身旁,“喜欢吃什么,伸筷子就是了。”
“诶...好。”
重步崖端起饭碗,他舔着筷尖,余光瞥着覃修谨。
瞧着他动筷子夹菜,重步崖才换成公筷,夹了一筷子,最挨近自己的烧鲍鱼丝,放进自己碗中。
放下公筷,闻着浓郁的酱香,他忍不住的送进嘴里。
清甜爽脆的鲍鱼,配上咸甜适中的酱汁,重步崖馋得瞪大双瞳,恨不得吞掉舌头。
顾不上矜持的他,猛地扒了几口香糯的米饭。
边吃,他还边想,‘可惜弘义出家了...再也吃不上这般好的肉了...’
赵明熙见他吃的满意,也就放心了下来。
“花霖。”
“在。”
“去温些酒来。”
“是。”
覃修谨夹菜的动作一顿,他侧目看向赵明熙,“泽昀要吃酒?”
“不是给我的,是给大个的。”
“给我的?”
重步崖嘴里的饭,还来不及咽下,就倏然抬眸看向赵明熙,“王妃,怎地知道我爱喝酒?”
赵明熙清晰的感受到,覃修谨看向自己的视线变得越发强烈。
“能怎么知道?”
他不慌不忙的夹了一筷子羊肉,放入覃修谨的碗中,“还不是听人说起过的。”
短短几字,让重步崖脸上露出了傻笑,让覃修谨的视线变得柔和。
酒壶上桌,重步崖极有眼色的,要给覃修谨倒上一杯。
“他不喝酒,你喝吧。”
赵明熙出声拦道。
“王爷吃不得酒?”
重步崖闻言收回了酒壶,甚是可惜的说道,“这般好的东西,王爷竟喝不得?”
覃修谨‘啪’的放下筷子,指着碗边的酒杯,“满上。”
重步崖眼前一亮,立马给他倒上了一杯。
赵明熙皱着眉头,“夫君...”
覃修谨牵过赵明熙的手,讨好似的揉了揉,“不过几杯,没得事,我不多喝就是了。”
赵明熙拿他没办法,又不好在重步崖面前落他的面子。
重步崖见状,凑身与覃修谨碰碰杯,“王爷的话,让步崖受益匪浅,步崖敬王爷一杯!”
两人同时仰面,豪爽恣意的饮尽杯中酒。
重步崖手臂撑着桌边,面红耳赤的耸着身子,啷啷着要酒。
覃修谨喝剩壶中最后一滴酒,把酒壶狠狠的敲在桌上。
脖颈早已红霞一片,他眼神狠恶的斥道,“怎么还不把酒送上来!”
花霖和欣妍互看一眼,两人同时看向赵明熙,为难的说道,“主子...还、还上酒吗?”
都喝空八壶了...
再上,真要喝得神志不清了。
赵明熙放下喝空的酒杯,不形于色的淡声道,“让他们喝...”
他施施然的起身,不耐的的睨了两个醉鬼一眼,“喝死了,就趴这睡,用不着多管。”
赵明熙推开凑到自己身侧的覃修谨,抬步往外走去。
“泽昀...泽昀...你去哪啊?”
覃修谨喝得走路都歪八七扭的,可他还是苦撑着醉意,踉踉跄跄的追着赵明熙的脚步。
欣妍赶忙跟上,王妃可以不管,但她不能不管这个祖宗啊...
等人走后,花霖看向醉倒在地,还不忘悲切的大喊‘弘义...你好狠的心呐...’的八尺大汉。
她深深的叹了口气,回身交代小丫鬟去外头院子,喊人过来帮忙。
等人走出两步,她又急声补充道,“多喊几个。”
这么大个的汉子,还真不是一两人能抬得动的。
“泽昀...”
覃修谨猛地推开房门,赵明熙正坐在床边,面色不虞的盯着他看。
等覃修谨跌跌撞撞的坐到了床上,欣妍便垂着脑袋后退两步,急得转身离开是非之地,并贴心的带上了房门。
“泽昀...”
覃修谨带着酒气,往赵明熙身上靠。
“别碰我。”
赵明熙侧身躲开,走到另一头坐下。
“夫人~”
覃修谨怕他再走,耍赖的趴到他的腿上枕着。
他单臂环住赵明熙的劲腰,贴在紧实的腰腹上,小心的问道,“夫人...生气了?”
见赵明熙不答,覃修谨抱着他支着身子起来。
他迷糊着双眼,还能准确无误的找到那颗诱人的黑痣,打着酒嗝亲了亲。
“不气...夫君错了...”
赵明熙闻着他满身的酒气,只觉得讨嫌,可又不忍心推开他。
“认错倒是挺快,怎么地不见你不犯错呢?”
“开心就多喝了点...”
覃修谨迷醉的比了比手势,他面色酡红的说道,“就一点点...”
“一点点能臭成这样?”
赵明熙指尖点在他的额间,生气的责怪道,“净说瞎话。”
“不臭...”
覃修谨以为赵明熙嫌弃自己,他委委屈屈的抱过人,放在腿上磨蹭,“不敢跟泽昀...说瞎话...”
“还说不敢,我看你是越发的不听话了。”
大个也是,自己喝就自己喝,非要跟他拼什么酒。
早知道就不给大个拿酒了,真是白瞎他的酒。
“听话的...”
覃修谨谄媚的在他的脸上轻啄,“最听泽昀的话了...”
他笨拙的磨挲着赵明熙的脸蛋,“夫人不能不喜欢我...”
赵明熙把住他的下巴,瞧着他患得患失的眼神,哪还说得出什么重话。
“以后还敢不敢了?”
“不敢...”
可怜认真的语气,引得赵明熙心都快碎了。
“这次且饶了你,下次若是再犯,我可真不管你了。”
覃修谨这才放心的松了些手臂的力道,但还是环着赵明熙不放。
“快松开,去好好洗洗。”
赵明熙扯了扯,已经被蹭得松垮的领口。
这下折腾的,把他汗都折腾出来了。
“泽昀...”
覃修谨失神的盯着他洁白的脖颈半晌。
没忍住从那一路吻到下巴尖上,然后顺势抬眸,仰望着自己的心上人。
他的眼神逐渐炙热,乌黑的眼眸中,倒映的满是真挚的渴望。
赵明熙一下就看到了覃修谨的眼神,他身子微微一动,便感受到了异样。
“你...”
“等会儿就好...”
温热的脸颊贴在他的锁骨上,覃修谨声音低哑且隐忍的歉道,“泽昀...对不起...我太热了...再等等,我就去沐浴...让我再抱会儿...”
赵明熙拂过他鬓边的长发,低吻在他的发顶,“不想要吗?”
“想...可泽昀不想...”
覃修谨吻在他的黑痣上,随之又贴了回去。
他静默了半晌后,想不通似的泄气道,“哼...怎地越发热了?”
赵明熙从未想过,他的小郎君吃醉后,会这般惹人怜爱的小可怜样。
压根瞧不出他几个时辰前,跟重步崖论理时,那般威风凛凛的样子。
也就在这会儿,赵明熙才感受到,他的夫君不过是绮纨之岁罢了。
他逗趣道,“你抱着我自然是会热的,松开可就不会了。”
覃修谨用肿胀的脑袋想了想,最后还是越发搂紧他,“那还是热着吧...”
赵明熙圈住他的脑袋,被他逗得笑出了声。
听着爽朗的笑声,覃修谨愣愣的抬头看着他,然后痴痴的说道,“泽昀好美...”
赵明熙闻言,轻撩眼帘,磨蹭了两下。
听着覃修谨的闷哼声,他笑意越发的浓烈。
赵明熙弯下身子,在他耳畔吹气,“若是不美,能把我的小郎君,迷成这样吗?”
他的声音带着蛊人的钩子,让覃修谨心跳跟着加速,就连呼吸也跟着急切了几分。
赵明熙跪在覃修谨的腿侧。
他双指夹着覃修谨的下巴,施舍似的吻在他的唇瓣上。
在他贴近之时,又用手指挡了下来。
赵明熙低眉凝望着覃修谨猩红的双眼,像是享受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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