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佑个儿还不够高,陈煜拿个小凳子搭在椅子上时,陈母已经将饭添好上桌了,柔声问道:“还好今天做了一叠糖醋排骨,小佑喜不喜欢吃排骨啊?”
“喜欢。”
宋知佑看着桌子上那盘热气腾腾的糖醋排骨时,忽地就哭了。
陈煜和陈母吓了一跳,一个连忙跑过来哄,一个连忙把糖醋排骨挪开。
陈煜问:“怎么了?这么不喜欢吃排骨啊?”
“不是。”宋知佑连连摇头:“我喜欢的、我很喜欢的,我就是、就是太喜欢了。”
陈煜无奈,笑着替他拭泪。
陈母松了口气,重新将糖醋排骨又端上桌,说:“好,喜欢咱就多吃点。”
“嗯!”
其实,这是宋知佑头一回吃糖醋排骨,恰巧他极其喜欢,吃了许多许多。
陈煜都差点让陈母再给他做一盘了,要不是他实在撑不下了的话。
在这其乐融融地氛围下,他再一次想起今天课堂上所学的那个字——“家”。
同学们每天感受到的“家”,应该就是今天这样的吧,就像口中的糖醋排骨的味道一样,甜甜的。
记忆回笼,宋知佑提着方若衡买的水果,站在了家的门口。
他掏出钥匙,推开门。
离开时并未将窗帘拉上,屋内一片漆黑,唯有门外那零星的光射了进来。
依稀间,宋知佑好似看见了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影,他不能确定,一边按下灯的开关,一边试探地喊了声:“——妈?”
啪地一下,整个客厅被白炽灯照得通亮。
何淑月急忙抹了下眼角的泪,抬起头看向宋知佑:“小佑啊,你怎么回来了?”
“想家就回来了。”宋知佑瞥了一眼何淑月手上拿着的,陈煜的照片,问:“吃饭了吗?”
何淑月没说话,但宋知佑已然明白过来,将水果往餐桌上一放,娴熟地走向厨房:“还没吃吧?那我炒两个菜吧,糖醋排骨怎么样?”
“……好。”
宋知佑打开冰箱,看向摆在冷藏区最中心的、新鲜的排骨。
也许是因为这个家太过空旷寂寥,他跟何淑月都很少回来。
但只要何淑月在的日子,冰箱里永远都会放着他喜爱吃的菜。
这些何淑月从未刻意提及过的微小的细节,宋知佑都十分清楚。
他能真切的感受到,那如涓涓细流般流动着的情谊。
即便二人不过半路母子。
就连收养登记证,也是拖了诸多关系才办下来的。
因为宋知佑的父母还建在。
虽然都在,却在离婚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想要他。
宋家兄弟自幼就极会察言观色,在同龄小孩还在为怎么样去网吧才不会被父母逮到而苦恼时,他们已经遭受过无数次由父母带来的、或大或小的责骂和暴力。
尤其是在离婚的前段时间,宋家兄弟已经预感到了山雨欲来,风暴将至。
“我爸今天又回来了。”宋鸣竹咬了一口冰棍,炎热的夏风将他额前的头发吹了起来,露出那双带着忧虑的眼眸。
“怎么这幅表情?”方若衡将双手搭在后颈处,扭头看他:“你之前不是天天盼着你爸回来吗?”
“之前是这样。”宋鸣竹蹙眉想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违和的地方:“但他现在每次回来都选在我妈不在的时候,然后关上卧室门,不知道在找些什么,然后我妈最近也回来的挺晚的,就……”
宋鸣竹说到一半,又纠结地闭上了嘴。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在这些朋友面前,说他最近好几次撞见妈妈回来时,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身上还带着浓郁的香水味儿。
陈煜安慰:“应该只是不凑巧吧?我妈有时候工作忙,回来的时间也不固定。”
宋鸣竹撇了撇嘴,没再说话。心里却跟堵了一个大石头一样,怎么都不是滋味。
方若衡今天到陈煜家蹭饭,此时三人已经走进小区,他正要问等会饭后要不要一起去打篮球,就看见宋鸣竹将手中还只吃了一半的冰棍,急匆匆地扔进了垃圾筒。
他露出谴责的表情:“你咋还整浪费呢!”
宋鸣竹抱怨道:“我妈今天跟我说下午休假,会提前回来,万一给撞见了,到时候又要来说我吃垃圾食品。”
方若衡感慨:“你们家管真严。”
宋鸣竹啧了一声:“哪有,只针对我,宋知佑在他们面前怎么吃冰淇淋都不会说一句的。”
方若衡瞥了一眼陈煜,露出:又来了又来了,又来说他弟的表情后,支招道:“那这样,下回你妈再说你吃冰淇淋的时候,你就直接拿起冰淇淋抡她脸上,让她见识见识青少年叛逆期的险恶,她就不会再说你了。”
宋鸣竹:“……”
陈煜:“……”
宋鸣竹愤愤:“那他会直接上手了好吗!”
话音刚落,就听见拐角处听到细碎的小孩哭声和求饶声。
方若衡愣住:“我草,还真有上手打的啊!”
陈煜最先反应过来这个声音出自于谁,急忙奔了过去。
方若衡看着陈煜的背影一时不解:“他怎么跑这么快?”
宋鸣竹淡淡:“因为那是宋知佑的声音。”
方若衡震惊在原地:“那你还这么淡定?!”
宋鸣竹极其冷静:“因为我过去也会被打。”
宋家兄弟唯一流动的兄弟情,大概也是宋知佑单方面的箭头。
方若衡无语地“操”了一声后,也冲了过去。
宋知佑今天放学蹭了同桌爸爸的顺风车,所以回来得要比平时都要早一些,一开门,就撞见正准备离开的宋弘。
“爸爸!”宋知佑两眼一亮,急忙凑到了宋弘跟前。
宋弘急忙要走,冷声道:“让开。”
宋知佑不舍得,眼巴巴地望着他。抬起小手想要拉住宋弘的衣服,可还是没敢做到这一步。
他不敢留住宋弘,也不敢去询问宋弘要去哪里,他无法像宋鸣竹那样跟宋弘聊天,唯一能做的,只有听宋弘的话,让开。
宋弘用余光注意到宋知佑神情,许是因为近期发生的种种,令他忽然软了心肠,进而停住即将离开的脚步。
“你……”宋弘想说点什么,比如关怀之类的话,结果刚开口就断了片。
这样的感觉实在太陌生了,最后只是干巴巴的来了一句:“回来了啊。”
“嗯!”宋知佑瞬间高兴,点着头道:“刘一凯爸爸送我回来的。”
宋弘并不知道刘一凯是谁,但还是附和地说了一句:“挺好。”
就在这时,门砰地一下被打开了。
站在门外提着一堆菜的吕莉看见风尘仆仆的宋弘,瞳孔骤然缩紧。
宋知佑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但还是冲着站在门口的女人小声唤了一句:“妈妈——”
最后一个字音还没落下,吕莉突然挥起手中的袋子砸到向宋弘,骂道:“你还有脸回来?啊?宋弘,你怎么不干脆死外面?”
伴着吕莉尖锐的一句叫骂,袋子里的芹菜直接精准的挥在了宋弘的脸上,一条活生生的草鱼直接从袋子里跃了出来,摔到地上,摔到了宋知佑的脚边。
这瞬息的变故把宋知佑吓坏了,他惊在原地,看着那条脱了水竭力求生的草鱼一张一合地奋力地呼吸着,用那双并不灵动的眼睛盯着他,好似想拉着他,将他拉入与它相同的绝望下。
吕莉还在那骂着:“你以为我会把你的那些龌龊照片放在家里吗?你不嫌恶心我还嫌恶心呢我告诉你宋弘,你他妈净身出户出定了!”
“吕莉。”宋弘沉沉喊了一声,随后一把将芹菜扔在地上,向前一步,指着女人的鼻子警告道:“你也别以为你做的那些破事我不知道。老子只是不打女人,不然你以为你还现在还能有机会跟我在这哔哔呢?”
“来啊!你他妈有种打啊!”吕莉扬起下巴,毫不示弱:“你打完我就去做伤情鉴定,到时候你又多一条,家、暴!”
“操。”宋弘气炸:“我说我不打女人,可没说我不打贱人。”
说罢,宋弘就直接一拳就挥了过去。
宋知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父母吵得这么凶了,他吓得浑身发抖,但见状还是急忙冲过去抱住了宋弘的手臂,在拳头即将砸到吕莉脸的时候将人死死拉住。
吕莉震惊不已,眼眶瞬间就红了,无限委屈:“宋弘,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你真的要打我!”
她气极、恨极,立即拿起橱柜上的一个装饰物就朝宋弘脑袋上砸,像一个街边泼妇。可当真快要砸到的时候她又猛地刹住了。
她用力地抹了把眼泪,将装饰物重重扔到地上,走了。
整个房间里响起咚地一声,空寂、环绕。
宋弘咬着牙,胸腔剧烈地起伏着,想将这股怒火平静下来,可这根本不够,完全不够。
宋知佑惊魂未定,他拽着宋弘的衣袖,整个人陷入了巨大的恐慌里,以至于他根本就没有听见宋弘说得那一句松手。
“叫你松手你他妈是聋了吗!”宋弘奋力一拉,宋知佑整个脱力狠狠地摔到地上。
宋知佑睁着眼睛,惊惧地看着眼前的父亲。
此时的宋弘,好像宋知佑前几日看过的动画片里,那个拿着地狱之刃的红脸恶魔,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插进滚烫煎熬的油锅里。
宋知佑哑着嗓子喊了一句:“爸爸……”
“别叫我爸,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宋弘将在吕莉那里受的气,都通通对着宋知佑发泄了出来。
他跑到阳台处,拿起晾衣架就狠狠抽到了宋知佑裸露在外的小腿肚上:“要不是你拉着我,我也不至于跟那个臭婆娘撞上,操!”
宋知佑疼得大哭,一个劲道歉:“对不起,爸爸对不起。”
“当初就不该生你,妈的,早离了多好?多你这个累赘做什么?!”
宋弘仍旧气不过,晦气晾衣架要再打一拳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叔叔!别!”
陈煜一把冲了进来抱住宋知佑,用身体横在了二人中间,下一秒,方若衡也奔过来拉住宋弘,像个小大人一样拉架道:“叔叔,咋生这么大气呢,这么热的天动肝火可不好了。”
宋弘无语,正要发作,但发现眼前两个少年是陈煜和方若衡后,又深吸了一口气,把怒意给压了回去。
宋知佑也看清了眼前出现的人是陈煜,豆大的眼泪越涌越多,整个人直往少年的怀里缩。
“若衡啊,你怎么来了?”宋弘收起晾衣架,问:“小竹呢?”
“我来陈煜家吃饭呢。”方若衡笑眯眯道:“小竹在后面呢,他走得慢,您找他有事是吧?您去吧,您放心,小佑我们会照顾好的。”
方若衡特地将“小佑”二字标了重音,宋弘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便走了出去。
看着宋弘的背影,方若衡忍不住只翻白眼,吐槽道:“什么爹啊,我家几个私生子老头都没这么偏袒过。”
陈煜警告:“你可少说点吧。”
方若衡做了OK的动作,随后急急忙忙来看宋知佑的伤口。
此时的宋知佑刚刚缓过些劲儿来,惨白着一张脸缩在陈煜的怀中,长长的睫毛早已因为泪水而沾湿了,整个人颤啊颤得,右眼角的泪痣都变得摇摇欲坠。
白皙的小腿上有两道非常明显的,赤目的红痕。
陈煜轻叹一声,小心翼翼将宋知佑抱了起来,问:“去我家上个药好不好。”
宋知佑点头,闷声道:“嗯。”
在即将出门的那一刹那,宋知佑忽然想起了那条竭力求生的鱼,他探出头,凭着记忆望向了那条鱼。
此时的鱼已经挣扎到了最后一秒,闭上了它的鱼鳃。
而那双眼睛,就这么恰好的,再一次,死死地盯住了宋知佑。
宋鸣竹有一双想了许久的联名款AJ,本以为这回期中成绩如果能进年纪前十,就能够跟宋弘提。但这回有几个同学突然奋起,不仅没升,还退到了年纪十三。
到手的AJ就这样飞了,他气得快要冒烟儿。
结果没想到,今天在吃晚饭时,宋弘直接把鞋送到了他的面前,还说:“这种限量款,确实有点难抢。”
宋鸣竹瞪大了眼,手握着鞋盒,几度以为自己在做梦。
这种毫无缘由的惊喜或奖励,在这个以成绩说话的家里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先前那股违和与不安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宋鸣竹吞了口唾沫,鬼使神差地,让他再次想到了方才哭得极其伤心的宋知佑。
于是,他问:“爸,刚才小佑怎么哭了?”
这是宋鸣竹头一回在意宋知佑为什么哭。
因为平时宋知佑就挺爱哭的,动不动就落泪,仿佛整个人都是水做的一样,看着就令人厌烦。
可这一回,他隐隐觉得,宋知佑哭得原因,与他、甚至与整个家,都有着莫大的联系。
宋弘不语,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随后点燃,深深地吸上一口。
时间一点点前进着,轻薄的烟雾从他的嘴里缓缓飘了出来。宋弘仍旧没有说话。
宋鸣竹莫名感到了紧张起来,心好似被人揪了起来,团成一团。
直到烟吸了大半,宋弘终于沉沉开口:
“我跟你妈要离婚了。”
“什么?”
宋鸣竹大惊,险些碰倒手边的水杯。
宋弘毫不在意,盯着宋鸣竹,问:“所以小竹,要跟爸爸吗?”
宋鸣竹心乱如麻,还未从上一个重磅消息里回过神来,手中的鞋盒也变得尤为烫手。
他望着宋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眶瞬间就红了。
“不着急回答。”宋弘递了张纸给他,拍着他的肩膀,温声道:“你可以好好的、认真的想一想。”
“嗯。”宋鸣竹咬着下唇,他不能允许自己像宋知佑那样动不动就哭。
宋弘在这个时候表现得尤为像一个父亲。
耐心的陪在宋鸣竹的身边,等待他的情绪好不容易归于平静。
顺道还关心了一下宋鸣竹的社交:“刚才陈煜和方若衡是跟你一起回来的?”
“嗯。”
还有学习:“多跟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交流,但不要老想着玩,知道吗?”
“……好。”
待两人即将分别时,宋鸣竹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小佑呢?”
宋弘面色一冷,再也不遮掩:“那种累赘,就应该跟累赘待在一起才是。”
宋鸣竹深吸了一口气,没再说话。抬手推开了餐厅的门。
明明是炎热的夏季,这晚风吹到身上,却冻得人发凉。
告别宋弘后,宋鸣竹接到了吕莉的电话。
“你人在哪呢?”电话那端的声音沙哑又紧绷,仿若压抑着什么,下一秒就要爆发。
“我——”
“你见了宋弘对不对?”吕莉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厉声问。
宋鸣竹:“嗯。”
吕莉继续逼问:“那你都知道了是不熟?”
宋鸣竹张了张嘴,承认:“是。”
吕莉那边安静了一会,又问:“你会跟妈妈的,对吗?”
宋鸣竹沉默,此时一辆轿车从他面前疾驰而过,耳边传来一阵刺耳的鸣笛。
直到这段声音消失后,宋鸣竹反问:“那小佑呢?”
“他就不该出生!”
那座压抑着的火山终于爆发,吕莉声音尖锐:“没有他,我早带着你离开了!”
“唔!”
宋知佑疼得皱起小脸,不想再看腿上的伤,将脑袋重新埋进陈煜的胸膛里,双手扑地一下抱住少年。
陈煜任由他这么这个箍着,一边拍着他的背轻哄,一边瞪方若衡:“你轻点。”
“天地良心!”方若衡委屈地嗷了一嗓子:“你没来之前他可乖了,才没这么娇气!”
“这还怪上我来了?”陈煜无奈:“那我还是继续去厨房帮忙吧。”
“不行!”宋知佑头一个不答应,整个人死死地抱住陈煜不放。
“得,该走的看来是我。这小白眼狼。”方若衡啧了一声,但仍旧尽心尽力地给小白眼狼擦着药。
就在这时,何淑月端着汤笑着从厨房里走出来:“你还要帮什么忙?最后一道菜都好了。”
“就是!”方若衡一边附和,一边殷勤道:“干妈你坐!等我上完药来给你盛饭!”
何淑月满意道:“诶,还得是我二儿子懂事些。”
陈煜感慨:“看来这个家不需要我了。”
宋知佑咻地抬起脑袋,奶声奶气:“那我要你。”
这句话令在场三人皆是一怔,随后大笑。
何淑月险些笑得直不起腰来,挥手道:“赶快把陈煜领走,看着他就烦。”
“嗯!”
宋知佑重重地点了个头,神情很是认真。
此时药已经上好了,陈煜一把将宋知佑抱起往餐厅走,刮了下他的小鼻子,吐槽:“也不知道是谁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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