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样相逢(一块冻柿子)

“一群群的，真是没事找事做。”许隆翻了个白眼，随后凑到陈煜面说：“叙哥，你说你这作弊做的也忒明显了一点吧，还有，徐古董他是怎么处理你的啊？”
“我没作弊。”
“至于处理结果，现在应该还不会出来，因为要重考。”
许隆虽一个字没说，但脸上已经写满了对这两句话的不理解。他咽了口口水，谨慎询问：“叙哥，您要不听听您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在说什么。”陈煜有些无奈，索性道：“等会应该会再次出通告，你且听着吧。”
“……啊？”
许隆头一回觉得自己的汉语词汇如此贫瘠，居然除了一个啊，找不出其他更好更贴切的词，来表达此刻他心中的迷茫、懵逼加震惊。
但果然如陈煜所说的那样，上课上到一半的时候，通告来了。
“各位同学老师们，现在插播一条信息。”
徐主任声音一出来，九班的所有同学都不由自主地齐刷刷扭头看向了坐在最后排的陈煜。
他们或多或少的都有些预感，徐主任所说得事情，一定跟陈煜脱不了关系。
不只是九班，清北班的乔云帆也用手肘推了推坐在他旁边的宋知佑，有些幸灾乐祸：“要来了要来了，通报批评两次，梁叙这脸都要丢尽咯。”
宋知佑没其他反应，低头刷题的手都不曾停顿下来。
广播声继续响起：“提高九班的梁叙同学在本次摸底考中进步飞速，本校秉持着公平公开公正的原则，对此成绩抱有异议。对此，将在本周六开始对梁叙同学的所有成绩进行重考审核，地点则是在二号多功能厅，欢迎同学们一起监督。”
在听到重考二字时，宋知佑手停了下来，仰起头，看向那黑漆漆的，挂在墙上的音响。
肖岳的声音从后方响起：“这么板上钉钉的事情凭啥还重考啊？这是皇族吧，学校这么保他，到时候把答案给他一发，作弊一事不了了之，有钱可真是好唷。”
“诶诶诶，别人班的事就不要在这讨论了。”柏笙敲了敲桌子：“还有你肖岳，你先自己看看你的这道题，解得跟个盲肠结似的，又瞎又绕。”
柏笙这话一出来，班里顿时笑开了。
肖岳脸瞬间红成了猪肝色，他梗着脖子说：“老师，盲肠不会打结。”
又有一个同学笑着补充：“老师，盲肠没有眼睛，也不瞎。”
“都听懂嘛一个个，意思到了就行啊。”柏笙挥了挥手，将话题引到试卷上：“来，笑够了我们就看下一道题。”
乔云帆还沉浸在那则广播里：“学校这回真的要保梁叙啊？”
宋知佑摇头：“不是。”
如果要保，当初就不会这么快就公开批评，也不会这么刻意地把重考的地址和时间公布出来。明显就是那人不承认作弊一事激怒了徐主任，这才有了这道广播。
听着冠冕堂皇，实则处处都是陷阱。
清北班的学生们对这件事才提了个开头，就被柏笙给压了下来。
而九班则是因为当事人就坐在最后排，连个开头都不敢提。
好不容易捱到下课，许隆奔到陈煜面前问：“你真要重考啊？！”
“嗯。”
许隆急了：“不是，你为啥啊，到时候有那么多人看呢！”
陈煜再次平静地重复：“因为我没作弊。”
一个男生听到他这话忍不住了：“不就是跟学校串通好了，故意做戏的嘛，可把你能得。”
男生说出了所有人心中所想，他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荡开，就如蝴蝶振翅会影响风暴，一时间，窸窸窣窣的质疑声都此起彼伏地传了出来。
许隆一个箭步冲过去，直接将男生抵在还未来得及擦的黑板上。
男生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给痛得一声闷哼，依旧死倔死倔地说：“我有说错吗？我不过实话实说而已。”
“你他妈找死。”许隆气得一拳就要砸下去，陈煜见状急忙拦住。
男生继续哔哔：“说到痛处了就会用暴力，你把我打死了不还是跟学校串通来提高成绩的垃圾！”
陈煜感觉自己都要拉不住许隆了，于是问：“你说我串通，证据呢？”
男生气笑了：“这还需要证据吗？”
的确，这种事情实在不好去找所谓的证据。
陈煜想了想，说：“到要不等考完试，我把我对的题目一个个都讲给你听。”
“行！”男生气鼓鼓地：“你要是没讲出来，你他妈去操场裸奔两圈给我看！”
陈煜立即答应：“好。”
男生继续拧着眉道：“你做到了，我也给你裸奔。”
陈煜没想到这男生还挺讲究，笑：“可以，那就这么说定了。”
许隆在一旁瞪大了眼，完全不敢想象大哥在众人面前裸奔的样子。
事后陈煜拍肩安慰：“我可以都做错，那就不用讲题了啊。”
许隆真信了，连忙竖起大拇指：“还是叙哥你牛啊。”
周六重考这天，陈煜想过会有不少想要看热闹的同学，但没想过会有这么多。
整个走廊被挤得密不透风，一眼望去乌泱泱的全是人脑袋。
“你这监考的这是学生呐，还是明星呐？”一个略带轻佻、富有磁性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陈煜身子微微一顿，总觉得这个声音异常熟悉。
紧接着，另一个懒洋洋地声音回应道：“校园明星吧。”
“哈，柏老师总结的还挺到位。”那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进去吧，我在楼下等你啊。”
这回陈煜努力听了半晌，仍旧没有听出来是谁，索性作罢，扒开人群走到了多功能厅门口。
徐主任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拿着探测器将陈煜身上都扫了一遍后说：“文具我们这都备好了，你人进去就行。”
“好。”
陈煜刚入坐，又听见了那个懒洋洋的，夹杂着无奈的声音从教室外响起：“你们让我这个监考老师先进去行不行啊？”
陈煜抬眼一看，就见到一个约莫三十多岁，身子消瘦、头发蓬松卷曲、戴着一个金丝边眼镜的男人从人群里挤了进来，嘴里嘟喃着：“这一路堵得我啊，都挤得更瘦了。”
徐主任无语至极，要不是现在有这么多人看着，他真的很想一脚揣在柏笙身上，让他正经一点。
虽然外面挤了一堆学生，但整个教室里只有徐主任、柏笙、陈煜三个人。
柏笙将那一堆的考试规则进行了简化，直白道：“咱们准点开考，时间一到就收卷，但由于只有你一位补考，所以只要你做完了，也可以提前交换下一门的。”
“好。”陈煜点头。
在等待试卷下发的时间里，陈煜身子轻轻往后靠，右手手肘搭在凳子上，夹着笔的食指和中指轻轻一转，中性笔直接在他的手上旋出了花儿。
这个潇洒的动作引得外边观看的女生们忍不住轻呼，虽然都是抱着想要看热闹的心态来的，但人也是真的帅到她们挪不开眼。
陈煜听到了她们的声音，一时间，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动物园里那个供人观赏的猴儿。
好在这时英语试卷发了下来，陈煜扫了一眼后发现，这比先前摸底考还要难上一些。
许多词汇都是高二下册，甚至高三才会学到的。
陈煜看向徐主任：“这确定是给我的试卷吗？”
“没错。”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陈煜也不再多说，继续做了起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宋知佑在宿舍纠结了许久，终于决定前去多功能厅。
刚到楼下，就撞见了在打手游的方若衡。
“你也上去看热闹啊？”方若衡扬了扬下巴：“已经有不少同学下来了，说那个梁叙真的就一股脑的做题，挺无聊的。”
宋知佑回：“就……上去看看。”
方若衡看了下时间，一手搭上宋知佑的肩膀说：“那一起吧，考试应该快结束了，等会正好让柏老师请我吃食堂。”
宋知佑笑：“好。”
这个时候的确临近饭点，那些看热闹的人基本都走光了。
宋知佑透过这巨大的厚重的玻璃，安静地注视着坐在里面，被两位老师盯着仍旧不慌不忙的少年。
少年在这个时候应该是在检查试卷了，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则搭在课桌上，有节奏地敲啊敲。
最后一道题确认无误后，少年转了转脖子，举手示意交卷。
“我的天。”方若衡低声惊叹：“我虽然知道这小子像吧，但我也没想到这么像，就那敲桌子的动作简直跟他如出一辙。”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宋知佑睫毛一颤，看向方若衡：“什么？”
方若衡解释：“以前在学校考试的时候，我都坐他的后面，回回我题都还没做完，就听到他敲桌子检查试卷的声音，真是没把我气死。”
“这样。”
宋知佑暗自咬了下牙齿，重新将视线移回了教室里。
正好少年转过头来，二人目光相对。
不，不对。
宋知佑意识到，少年没在看他，而是在看他身边的，方若衡。

第10章 糖醋排骨
周末的食堂主要是供应高三生，教师窗口未曾开放，菜式不多，方若衡挑了半天，才在油豆腐烧肉里挑出来那么三块，肥瘦并不相宜的肉。
“啧啧，你们这阿姨手抖的，比我母校的还要厉害些。”方若衡戳了一块放进嘴里，不满道。
柏笙瞥他一眼：“你可以选择带她们上你那治治，兴许下回能给你翻个倍，给个六块。”
“那还是算了，这肉不吃也罢。”方若衡扒拉一口饭，看向柏笙：“哦对，下午我得去医院一趟，你几点监考完去了？六点？”
柏笙回：“嗯，但不用你接，我应该四点就能结束。”
方若衡疑惑：“啊？不是考三门？”
“他题做得快，只剩两门了。”柏笙说：“照我推测，四点左右就能做完。”
“妈的。”方若衡不平衡了：“这做题速度怎么也跟陈煜一样变态啊？这兔崽子不是学渣吗？”
听到陈煜二字，坐在旁边一直闷头吃饭，宛若透明人的宋知佑指间一顿，抬头看向他们。
“是啊，不是学渣吗。”柏笙也跟着感慨：“最后那道大题，他都没怎么思考就把答案写上去了。老徐在旁边都惊呆了，一个劲跟我使眼色，问他是不是瞎写的。”
方若衡：“所以是瞎写的？”
柏笙说：“写得完全正确，一分都没扣。”
方若衡感觉自己在听科幻片儿：“我草，这他妈不是失忆，是换了个全新的脑子吧。”
柏笙赞许：“我看也像。”
柏笙吃饭吃得极少，没动几口就不想吃了。抬眼看见宋知佑正盯着碗中的那棵青菜发怔，以为也是像方若衡那样肉食主义，便唤了一声，问他等会要不要再去校外吃点。
结果叫第一声时人没动，再唤一声，直到第三声的时候宋知佑好似才反应过来，眨巴了下眼睛，迷茫地“啊”了一声。
柏笙歪头：“想啥呢？这么出神？”
宋知佑如梦初醒：“没。”
虽这么说着，人仍旧如梦游般失神地戳了几下碗中的白米饭。
直到方若衡也反头看他时，宋知佑忽然问了一句：“柏老师，他是把试卷上所有的题目都答出来了吗？”
“大部分吧。”柏笙回想：“这个成绩，进清北班应该没问题。”
“他？进清北班？！”方若衡不可置信。
“他要进我们班？”宋知佑也跟着同时问了一句，却是跟方若衡截然不同的语气。
柏笙也没想到这两人会有这么大反应，已经超出了普通吃瓜的情绪范畴。
他笑道：“总不能是老徐求他进的啊。”
宋知佑听到这话，瞳孔微动，睫毛轻轻颤了颤。
方若衡则沉下脸：“他就非得进清北班？”
柏笙反问：“他有这实力不进清北班难道继续留在九班？”
方若衡不说话了。
柏笙并不知道宋知佑和梁叙之间的种种恩怨，在他看来，只要成绩到达了这个标准，进清北班无可厚非，可是……
气氛因方若衡的黑脸和这句质问开始那么一瞬间的凝滞，但宋知佑置若罔闻，小声开口，问着心中的疑虑：“柏老师，你说他有‘实力’？”
“对。”柏笙来了兴致：“老徐之前下了任务，所以我特地把最后一道大题设为了一个奥数题，可梁叙，他读个题的功夫就把他解出来了，很显然经常做这些类型的题目，已经有了惯性的思维和解题方式。”
方若衡惊愕：“怎么会，你不是说他摸底考的水平才中等偏下？”
“所以我怀疑——”柏笙分析道：“摸底考的那点分数，都是他控分得来的。”
宋知佑眉心一动：“控分？”
“嗯，不然怎么解释他之前才考那么点？”柏笙脑洞大开：“兴许是突然变聪明了自己也有点慌，本想藏拙，结果又因为失忆而高估了以前的愚蠢水平。”
方若衡一时失语，不可思议，但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他的面前，让他不由得拍了拍手：“就这经历，已经可以给那些写小说的投稿了。”
柏笙附和：“可不是嘛。”
饭吃完了，天也聊完了。
柏笙前往办公室准备休息一会儿，方若衡则看向宋知佑：“你下午怎么安排？”
“我……”宋知佑一顿，说：“我想回趟家。”
宋知佑口中的家，并不是他姓的这个宋家，而是曾带给过他温暖的，陈煜的家。
人长大之后，会逐渐开始遗忘自己的童年，尤其是4-8岁时上的那些课程，很难再回忆起其中的片段。
宋知佑也一样，他不记得那些繁琐的知识是如何钻进入自己的脑子里的，却唯独对在学习“家”这个字时的那堂课记忆犹新。
老师们依次让同学们描述对家的印象，宋知佑听着前面的同学描述的，可以通通称之为美好的形容词时，只觉得无法理解。
他从未见到过同学们所说的，父亲那疲惫却带着笑容的脸庞。父亲留给他的印象，只有一个又一个难以触碰的背影。
他从未听到过同学们所说的，母亲那温柔来唤他起床的声音。母亲留给他的印象，只有一次又一次尖锐不已的怒骂。
他还有一个哥哥，只是那个哥哥也从未给过他什么好的脸色。
他原以为，这个世界的父母和兄长都是差不多的，同学的父母，跟他应该也是一样的。
可直到这节课，看到同学们说起父母时，那喜悦的神情时，他才知道，原来大家是不一样的。
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一样。
也不是所有的小孩，都能拥有那个描述里的家庭。
“宋知佑，你对‘家’的感受是什么样子的呢？”
见他迟迟未说话，语文老师便开始主动朝他提问。
“我觉得……是、是开心的，回、回家就有热饭吃的。”
宋知佑说得磕磕绊绊，心里慌张。
因为他撒谎了，他害怕同学们识破且拆穿他的谎言。
可当他坐下时，同桌却说：“你这想的也太敷衍了吧，回家肯定都是有热饭吃的啊。”
“啊……”
宋知佑努努嘴，最后什么也没说，默默应下这一句“肯定都是有热饭吃的啊。”
这天放学回家后，宋知佑想尝试着跟父母、哥哥分享，今天学到的关于“家”这个词。只是等到快七点钟，宋知佑肚子都咕噜咕噜叫了还没有见到有人回来。
他饿得头晕眼花，实在坐不住了，抱起小凳子推开门，想站在走廊处望一望。结果刚把门一推开，就撞见刚下完补习班的陈煜。
宋知佑见到陈煜有些开心，乖巧地喊了一嗓子：“陈煜哥哥。”
陈煜则满脸错愕：“你没跟他们一起去吃酒啊？”
宋知佑疑惑歪头，随后认真道：“陈煜哥哥，我还小，不能喝酒的。”
陈煜乐了：“是，你还不能喝，那你吃饭了吗？”
宋知佑摇头：“妈妈哥哥还没回来呢。”
陈煜走上前，温声道：“他们今天晚上有事情，把你托付给我了。”
宋知佑眨眼：“是嘛？”
“是呀。”陈煜说：“所以要不要到我家吃饭呢？”
宋知佑猛地点头：“好啊好啊。”
他还没去过陈煜哥哥的家里呢。
陈煜牵着他的小手打开门，宋知佑有些胆怯地朝里面张望着，正好看见陈母端着一碗汤小心翼翼地从厨房走出来。
“陈阿姨好。”宋知佑超小声地喊了一句，整个人都躲在陈煜身后。
“小佑？”陈母见到他也有些惊讶，看看陈煜，然后立即笑着对宋知佑说：“哎呀，我们今天居然有小客人上门呀，来，快坐快坐。”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