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宋知佑也顾不得自己得随意承诺了。
他的脑子几乎发僵。
他不知该说怎样的话才能让一个即将跳楼自杀的人稳住心神,只能凭着本能不断说着,不敢停下,要让宋鸣竹的注意力全在他的身上。
“我们好不容易才见上面,也好不容易才看到你,我还有好多事情没跟你说……”
他想向前,却怕宋鸣竹后退,只得停在原地乞求:
“哥,你……不要走好不好?”
说着说着,他的鼻尖就酸了,眼眶也逐渐漫上一层雾气。
朦胧中,他好似看见宋鸣竹朝他的方向动了动。
他立即用手抹了把眼泪,然后对上宋鸣竹有些无措的双眸。
宋鸣竹真着急了:“别哭,小佑,你别哭。”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砸在了宋知佑的心尖尖上。
他本也没想哭,可是控制不住。在宋鸣竹说完那句话之后,反而哭得愈发凶了起来,细细地抽泣着,浑身都打着颤。
“嘿!上面那人好像往回走了些诶!”
一直待在楼下的光头大叔,在宋鸣竹往回走的那一瞬间,发出了一声看戏的惊呼。
此时,楼下已经涌来了不少人。
有些路过的人基本是拍个视频或照片,随后低头将有人跳楼的讯息发给了自己的好友们,不再关注这里的动向。
也有些人本来就没什么事,譬如那位光头大叔,就一直在底下守着,看那青年是跳还是不跳。偶尔再跟新来的几人唠上两句,那做派,只差没端个瓜子儿在这磕了。
还有几个为了蹭热度的小年轻,早已架着直播极其在那守着,并开始互动:“我觉得他不会跳,还能怎么,怂了呗!”
小年轻仰头看了天台两眼,又继续看向手机荧幕,随后两眼放光。
“谢谢阿腊迪哥送的跑车!怎么您想看他跳下来啊,害这事又不是我能说了算的,啊,我去激两声?这……我试试吧!”
小年轻说完,就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一个男子突然冲了过来朝他胸口踹了一脚,小年轻猝不及防,直接被踹到了地上。
“哎哟!”小年轻痛苦地呻吟起来。
这动静登时吸引了围观群众,更有些人将手机对准了他们。
“试你妈的试!”方若衡好似察觉不到周围地视线一般,又朝小年轻的腹部踹了好几脚:“试试试!我让你试!妈的傻逼玩意!”
“关你屁事!”小年轻捂着肚子,呲着牙瞪他。
“的确不关他的事。”柏笙也走了过来,拉住方若衡准备捶人的手。
方若衡惊愕地看向柏笙,然后就看着柏笙继续道:“对于你这种教唆自杀的混账行为,应该直接交给警察才对。”
话音刚落,一辆警车就驶入过来,连带着还有一辆消防车。
小年轻脸登时吓得煞白。
方若衡冷哼一声。几瞬之间,警察已经停好。他便看到陈煜仓促下车的身影。
陈煜显然也看到了他们,连忙走过来:“现在什么情况你们知道吗?”
方若衡哑然。
柏笙说:“小佑现在应该在上面牵制着那个要跳楼的人,就看能不能把他劝下来了。”
陈煜点头,焦急地看向了上方。同一时间的消防队员们,也以最快的速度展开了救援行动。
而那个小年轻,见这三人一时没空搭理他,立即抄起直播工具逃走了。
与此同时,宋知佑和宋鸣竹还在僵持着。
在他说出让小佑别哭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今日是跳不成了。
他无法让自己的亲人注视自己死亡的模样,这得对小佑产生多大的打击?
可他也是真正的不想活了。
他已经很努力地想要去治好自己了。
但有些想法就是控制不住,一想到那个有着宋弘在的家,和曾经发生的一切以及现在进行的一切,就觉得糟糕透了。
不仅糟糕,还那么痛苦。
他迟早会死,不在今天也会是之后。
想到这,宋鸣竹唤了一声:“宋知佑。”
“嗯?”宋知佑应道。
他深吸一口,重新开始细数自己的罪状:“从你出生开始起我就在忌惮你,一直以来,我对你也不好,跟爸妈他们没什么区别,所以你真的没有必要为我的死那么难过。”
“不……”
宋知佑想反驳,却被打断。
“而且……”宋鸣竹一顿,艰难地吐露着真心:“我是真的不想活了。”
他说的很轻,很轻,就如那轻飘飘的羽毛一般,好似就要随风飘走了。
“我现在真的,很难受。”
宋鸣竹忍着眼眶的酸涩,望向了天空。
此时此刻,他每说一个字,就感觉自己赤者脚,在布满了刀尖的道路上塌了一步。
袒露并非想象的那般轻松,却还是要说。
他不求宋知佑理解,只是希望,真到那一天的时候,宋知佑不要太为他这个不负责的哥哥难过。
最好,就像那次参加妈妈的葬礼一样。
于是,他说:
“我真的,每一天,每一刻都很痛苦。”
“哥……”宋知佑心头一痛。
他看着这样的宋鸣竹,却无能为力。
“更何况。”宋鸣竹抿了抿唇,却突兀地笑了:“我还没跟陈煜说声抱歉呢,从他住院开始,一直、一直都没有机会去看他。他一定会讨厌我,觉得怎么会有我这样的朋友。”
“不会的!”宋知佑连忙:“他不会讨厌你的。”
宋鸣竹一顿。
“真的!”宋知佑头脑飞转:“而且你想道歉的话,可以写信烧给他啊,我就经常写信烧给他,他一定都能看到的。他要是知道,肯定一定不会怪你的。”
宋鸣竹没回话,似在沉思。
宋知佑趁机重新朝他伸出手,期盼道:“哥,我们一起去重新给他写信好不好?”
宋鸣竹瞳孔微动。
他其实写过很多句对不起,若陈煜当真能看到的话……
“我……”
他闷声开口,望向在寒风中,宋知佑朝他伸出来的那双手。
宋知佑见状,又朝他迈了几步,喊道:“跟我一起吧。”
他咬咬后牙,反应过来,确实不能再待下去了。
“……好。”
他艰难出声,终于松口。
宋知佑当即一喜。
宋鸣竹动了动身,想下来的瞬间,腿却突然发软,整个人晃了起来。
“哥!”
宋知佑吓得魂都要飞走了,连忙朝宋鸣竹奔去。
就几瞬间,就几步路!
宋知佑手都快要触到宋鸣竹的衣角了!
却还是没能抓到!
宋鸣竹一整个失去重心,在晃了几圈后直直地向后坠去!
“哥!”
宋知佑又一声惊惧的嘶吼,响彻天际。
宋鸣竹也没能想到,自己在决定暂时活下来的时候,命运竟给他做了决定,告诉他,他不应该活着。
他朝宋知佑挣扎地伸出手,却只抓到虚无的空气。
映入他眼帘地最后的一个画面,就是宋知佑那张惊恐万分的脸。
耳边除了灌进来的风声,还有一声嘶吼。
他一直,很想死来着。
可他竟在下坠的那一刻,知道自己真的要死的那一刻才发觉。
原来,还是想活啊。
宋鸣竹,你还是想活着的啊。
“前面的都让一让!”
医院的走廊处,几名执勤人员推着平车正朝手术室狂奔,身边跟着一两名护士,在帮着驱散人群。
时间不等人,躺在平车上的青年面色苍白,殷红的鲜血泊泊往外涌,看着触目惊心。
一名医生朝着四周的人群大喊:“谁是家属!快!快去办手续!”
“这!”
匆匆跑进来的方若衡脚步未停,冲医生边招手边飞速喊道:“家属马上就来,我这有同意手术的语音,可以先去做!”
医生见说话的人是方若衡,点点头,又嘱咐了几句后连忙转身,头也不回地扎进了手术室。
方若衡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宋知佑跟陈煜也跑了进来,他连忙走过去,带着宋知佑去补办手续。
宋知佑就这么愣愣地跟在方若衡的身后。他几乎被吓得六神无主,什么也弄不明白,签完手术同意书时他的手都在抖。
看着那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宋鸣竹在他跟前坠落的场景又再次回荡在他的脑海里,仅一秒,大颗大颗的泪就砸了下来。
陈煜见着状况不对,在签完后立即将人揽在了怀里,抱着他的头低声安慰:“不会有事的,小佑,他不会有事的。”
这声安慰像是一道开关,他倒在陈煜的怀里崩溃大哭:“我差一点,差一点就能抓住他了!如果我在快一点就好了!都怪我!都是我太慢了……”
说完,他就想挣脱怀抱抽自己两耳光,却被陈煜眼疾手快地制止了。
“别这样,小佑,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陈煜将人抱得更紧了些,重复道:“他也不会有事的,你要相信医生,一定能把他的命救回来。”
“是的。”方若衡也跟着急忙说:“你在上面看不清楚,他不是直接摔到地上,而是先摔到救生气垫上的。”
说到这,方若衡也顿了顿,坚定道:“那小子福大命大, 一定会没事的。”
听到这,宋知佑的哭声终于缓了一些,变成了抽噎。
他知道的。
在他下来的时候,陈煜就跟他说了。
救生气垫早在第一时间就已经架好了。
只是没想到的是,因为那里的路况问题,救生气垫没能完全很好的罩住全部,宋鸣竹直接摔到了气垫边角处,然后再摔到的地上。
但这也给他的身体极大的缓冲,不是直接摔在那硬邦邦的水泥地上,生的几率很大。
“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他重复地说着。
这是给自己勇气,也给正躺在手术室内的宋鸣竹打气。
三人弄完一切东西后,又回到了手术室外。
宋知佑很讨厌这个地方,几乎是被陈煜半抱着才走了过去,然后扶着墙壁,勉强支撑着身体。
柏笙一直在那守着,见着三人来,将方若衡拉到一边,问:“要不要把家长叫过来?”
“不要。”宋知佑听到了,执拗地摇头:“不要叫宋弘。哥醒了也一定不想看到他。”
可如果没醒呢?
而且宋知佑此时未满十八,在法律上还属于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若到了要家属签字的环节,也很不好弄。
但此时此刻,没人提出以上的两个问题,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手术一切顺利。
时间一点点向前移动,煎熬着众人的心。
宋知佑一想到宋鸣竹待在里面,自己在目睹陈煜的死亡后,又有很大可能要目睹宋鸣竹的死,就痛得快不能呼吸。
可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鹅黄色羽绒服,扎着丸子头的女生,怯怯地走了过来,看向他们:“请问,刚才跳楼的人是在这抢救吗?他现在怎么样了?”
宋知佑转头,将女生打量了一遍。
女生大约二十左右的年纪,杏眼,带了些婴儿肥,架着一副透明的眼镜。
是个没见过的人。
“你是?”他哑声问道。
“我叫安穗。”女生自报姓名后顿了顿,补上一句:“是他的朋友。”
宋知佑又看了她两眼,没回答,挪开了视线。
他不能确定这女生说的朋友二字是否准确,因为如果是朋友的话,应该会直呼名字,但如果不是,这人眼里的担忧又不像作假,但他此时此刻也没有的探究的心思,眼睛重新盯回了手术室。
陈煜安抚性地搂紧宋知佑的肩,冲安穗轻声道:“我们现在也不清楚情况。”
安穗点头,表示明白,也不再多问,同他们一起等待着。
没有人知道手术室里是个什么情况,周围人来人往,唯独他们站在那,跟个发僵的人偶般,一动也不敢动。
唯独柏笙中途到楼下去买了几瓶运动功能饮料回来,担心送进抢救的人还没出来,自己这边先倒了几个。
宋知佑没有胃口,摇摇头,还是陈煜拧开盖子将饮料放到他嘴边,才勉强抿了抿。
“再多喝点。”陈煜的嗓子也哑哑地,担忧地看了下时钟,继续劝道:“你嘴唇都快裂开了。”
宋知佑这才接过饮料,几近呆滞地喝了两口。
方若衡则发狠似的灌了几口后,咬着牙齿,不解地说了句:“他怎么……哎!”
接过饮料正向柏笙道谢的安穗听到这话,朝方若衡看了过去。她按了按水瓶,正欲说些什么的时候,手术室的门开了。
穿着手术服的医生走了出来。
刹那间,众人一涌而上。
“我哥怎么样了?”宋知佑连忙问。
“抢救回来了,但还需在重症监护室观察一晚上。”医生说。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提着的心都暂且落了下来。
宋知佑双手撑了撑脸,长长地舒了口气。
“不过……”
医生一句不过,令众人心又提了起来。
陈煜问:“怎么了?”
医生看了看眼前这几个年轻的面孔,最大的那个长卷头发的也不过三十的模样,于是问道:“家属呢?”
“我。”宋知佑应道。
“大人呢?”医生又问。
“都死了。”宋知佑说的认真:“我是他直系亲弟弟,有什么事直接告诉我就好。”
医生一愣:“那……好吧。”
说话的间隙,宋鸣竹也被推了出来,身上插着仪器,闭着眼,就和睡着了一样。
宋知佑心中一痛,跟着麻醉床跑了一阵后,就被执勤人员拦着不让进了。
说目前不允许探望。
宋知佑只得仰着脖子,看着宋鸣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后,这才悻悻收回了目光。
他还得去找医生确认详细的情况,想到这,他收了收心情,同陈煜一起朝医生办公室走去。
其余几人留在了重症监护室外,长达一个多小时的等待,令所有人都瘫坐在长椅上,像是经历过长途跋涉般,一时都精疲力尽,无人说话。
仍是柏笙这个局外人最先恢复过来,看向突然冒出来的安穗,问:“你跟宋、躺在里面的人什么关系?”
方若衡抬眸,也面无表情地看向了她。
安穗很不习惯被人直视地感觉,躲闪着视线,没回答,倒是小心翼翼地,低声问了句:“他是不是叫、宋明珠?”
方若衡:“……”
宋鸣竹小时候确实有个外号叫明珠来着,但他本人不大喜欢,以前读书时方若衡每每这么叫他,都会被宋鸣竹打。
所以方若衡听到这话,拧起眉,纠正道:“是宋鸣竹。”
“不、不好意思。”安穗闹了个大红脸:“我就听过他说一次自己的名字,没有听清楚,对不起。”
方若衡听着更疑惑了:“你们什么朋友,才只听过他喊一次自己的名字?”
安穗咬咬唇,说:“其实我跟他不是朋友,我、我是他的读者。”
其实说读者也不准确,更贴切的形容词,可能是网友,或者,病友。
宋鸣竹在发第一篇有关他家庭情况的文章时安穗就被引起了共鸣,成为了他的第一个粉丝。然后二人就会时不时交流,分享下曾经,或者聊一下近况。
在认识宋鸣竹时,安穗就已经患有轻度的抑郁症。
她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从小就被教育,什么事都要让着弟弟,不能跟弟弟争。
而他的弟弟,也在这样的环境下,长成了一位极致的利己主义者,总是欺负她。
那个时候,她唯一感受过的温暖,就是跟宋鸣竹带给她的,哪怕这可能是因为宋鸣竹听说完她弟弟,想到了他自己的缘故。
她也曾开解宋鸣竹,说这一切不都是你的错。
可网络上的一句安慰,终究显得太过轻飘。
她在高考结束后,决定听宋鸣竹的,离开家里,前往别的城市生活。
于是她选择来到了淮市,来到这个有宋鸣竹的地方。
但她没有说,觉得只是在网络里活着的人,如果出在到现实,可能相处就没有那么舒服了。
不过她在来的那天给宋鸣竹打了通电话,询问出他的名字——虽然记错了。
之后,他们仍保持着联系,偶尔会分享看病后的情况和经验,她看着宋鸣竹慢慢有了求生的欲望,又一点点消磨殆尽。
直到今天中午,她收到了宋鸣竹定时发来的信。
与其说信,不如说是一封遗书。
她坐不住了,可无论怎么给宋鸣竹打电话都打不通。直到这时,她听到周围有人议论琥珀楼有人跳楼一事,着急忙慌赶到时却被提醒说,那人已经送去医院急救了。
说着说着,安穗也流下泪来:“他怎么能想着用死来赎罪呢,这个笨蛋。”
方若衡只觉当头一棒,一直以来,他只当是宋鸣竹不愿跟他们在来往,深深感到背叛。却没想过,这些年来宋鸣竹竟过得这般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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