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养伤时,他也看明白了。
殷齐清这人心眼小,且有勇无谋,难成大器。
对方当初救他本就是顺手而为,这些年他该还的也还了,没必要继续助纣为虐。倒不如投奔季公子和大当家,至少那两位都是坦荡之人,不会让他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上回的事情失败以后,二当家根本就没有收心,这几日他又在筹划带人下山一事了。”张平这夜偷偷去了季浮沉的住处,将殷齐清的打算告诉了对方。
“二当家为什么那么喜欢下山啊?他是缺钱吗?”季浮沉问。
“公子你有所不知,咱们寨子里的规矩向来是谁下山谁分钱。其他人虽然也能分到一些,但是连零头都不及。”
怪不得殷齐清这么着急下山。
“大当家上回都说了,不下山也能一样分钱,只要为寨里出过力就行。”一旁的小暑说。
“二当家不信,他说大当家这话就是随便说了哄人的。”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周岸这新寨主上任,也立了不少规矩。
可立规矩是一回事,执行的时候能不能到位,就是另一回事了。
殷齐清就不信周岸的许诺。
他笃信窦三那套行事理论,认为窦三被清理门户的原因是疏忽大意,而非行事太过肆意。
“你小心一些,别让他发现了,否则他可能会朝你动手。”季浮沉道。
“公子放心,这两日我就不往这边跑了,等他定下了下山的时间和同行的人,我再来告诉公子。”
张平经历此番,行事稳妥了不少。
季浮沉倒也不必替他担心什么。
次日,季浮沉见着赵路,将此事告诉了对方,托他转告周岸。
没想到过午后,就有人来传话,说让季浮沉和小暑去演武场。
两人一问之下得知,说是周岸下了令,寨子里无论老少,都要去。
那是季浮沉第一次在演武场看到寨子里的所有人。
甚至就连李叔和老张头都在场。
“这是要干嘛啊?季浮沉带着小暑走到人群的边缘立着,小声朝身边的人问道。
“前几日大当家不是带人下山了吗?今天是来分钱的。”
“我也有份?”季浮沉问。
“都有,大当家说了,对寨子里有贡献的都可以领。”
季浮沉虽然来寨子里的时间不长,但他对寨子里的贡献可不小。
这些日子他得空就教老李新菜,整个寨子里的人都跟着受益,自是没人会否认这一点。
两人说话间,就见寨子里的几个当家人都来了。
为首的周岸今日穿了一身靛蓝色的武服,看上去英气逼人。
“此番去王家大宅,所取银两并不多,不过此前既说了人人有份,今日自当践诺。”周岸朗声道,“还是那句话,拿了银子好生看管,莫要沉溺于去嫖去赌,免得将来攒不下钱安身立命。”
他说罢一挥手,赵路便带着人开始分发。
众匪对此倒是没什么异议,毕竟这是周岸上位后就提前说好了,大家都有心理准备。唯独殷齐清看到季浮沉接了钱后,冷哼了一声。
“二当家,你哼什么?”赵路问他。
“许废物伸手拿钱,不许我哼?”
一旁的周岸闻言瞥了他一眼,眼底带着不加掩饰地冷意。
不过他并不惊讶,仿佛早就料到殷齐清会给人找不痛快似的。
“二当家,你说的是谁啊?”季浮沉一脸茫然地问他。
殷齐清冷笑道:“还能有谁?仗着一张漂亮脸蛋,把某些人哄得团团转,住着寨子里最好房子,拿着和出生入死的弟兄们一样的钱,你说还能有谁?”
赵路闻言道:“殷齐清,这寨子里分管后勤的杂役并不少,平日里你的吃住可都是他们料理。你这一句废物,是打算卸磨杀驴?还是说往后你自己开个灶,不与咱们同吃了?免得骂完人家是废物,又吃了人家的饭菜烂肚肠。”
“三当家,你这么说可就误会二当家的了。”一旁的季浮沉道。
“他骂你是废物,你还替他说话?”赵路道。
“我想他应该是觉得我不该继续住那房子。”
“哼。”殷齐清冷哼了一声,没有否认。
“二当家的,你既眼馋那房子,当初怎么不和窦三成婚啊?”季浮沉一脸认真地问他。
“你……”殷齐清被他这话气得眼前直发黑。
“现在成婚也来得及,给窦三弄个牌位,让二当家抱着牌位拜天地。”赵路笑道。
他这话一出口,周围顿时响起了一阵哄笑。
殷齐清则面色铁青,险些当场气晕过去。
“放屁!”
“别放屁了,放炮吧,庆祝一下。”一旁的周岸取了一个钱袋扔到了殷齐清手里,笑道:“随礼。”
话音一落,在场的众人笑得更欢了。
其中有些人是故意起哄,有些人是没搞清楚状况,以为这几个人闹着玩呢。
他们这里本就是山匪窝,因此不乏粗野低俗之人。
这种下三滥的玩笑,在他们之中并不算违和。
但殷齐清还是险些被气死,钱都没领就拂袖而去。
他不知道的是,今日几人这番有来有往的挑衅,其实都是特意为他安排的。
为的就是彻底激怒他……
周岸不想继续等了,他想了结了殷齐清,让季浮沉快些种上菜。
待演武场的事情结束后,周岸去了一趟季浮沉的住处。
他刚走到廊下时,就看到屋内的主仆二人正在吃点心。
周岸很喜欢看他吃东西的样子,便忍不住停下了脚步,透过半开的窗户看着屋内的少年。季浮沉大概是太投入了,竟未发觉窗户外头的人。
“公子,你这么得罪二当家,不怕他闹个鱼死网破来伤害你?”小暑问他。
“有大当家呢,他肯定会护着我的。“季浮沉道。
实际上他这么有恃无恐,是因为有庇护卡。
一旦殷齐清真的对他不利,他只要激活一张庇护卡就行。
但窗外的周岸对此一无所知。
他得知季浮沉对他那超乎寻常的信任,只觉十分感动。
他想,自己就算是拼了命,也定要护这少年周全。
“大当家。”季浮沉终于看到了窗外的周岸,慌忙起身道:“您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周岸掩去眼底的情绪,故作随意地走下台阶,停在了院中那个十个大酒坛旁边。
算着日子,这坛子里种着的小葱和芫荽早就该发芽了。
可如今,这坛子却空空如也,只剩下了土……
“想不想下山?”周岸忽然问。
“啊?”季浮沉怔了一下。
“你现在也是山匪了,既是山匪,哪有不下山的道理?”
“大当家说的下山,是我想的那个下山吗?”
周岸一挑眉,不置可否。
季浮沉却知道,自己猜对了。
周岸说的下山,就像是前几日去王家大宅那般。
只是不知道,对方这一次又选中了谁家?
“可是我没习过武,我怕跟着一起去会拖后腿。”
“没关系,我腿长,不怕你拖。”
季浮沉:……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以这样猝不及防的方式,体验到山匪生活。
周岸说要带他下山,并非是随口一说,而是当场就把人拐带走了。
“你这身衣裳骑马不方便,有武服吗?”周岸问。
季浮沉摇了摇头,“小暑有窄袖的灰布衣裳,我可以找他借。”
“算了。”周岸把人带到了自己的住处,从衣柜里翻出了一套靛蓝色的武服递给他,“换上。”
季浮沉接过武服,乖乖走到了内室,不多时再出来时,已经换上了周岸给他的那套衣服。
他身量本就纤瘦,又比周岸略矮了小半个头,对方的衣服对他来说足足大了一圈,这让他看起来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大孩子,稚气又可爱。
“行吗?”季浮沉问周岸。
周岸目光在他身上一扫,“过来。”
季浮沉不明所以,依言走到了周岸身边。
却见对方忽然蹲下身,竟是在帮他绑裤脚。
“大当家……”季浮沉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躲开,却被周岸一把攥住了脚踝。
习武之人的手极具力量感,像是一把大钳子似的,令季浮沉完全没有挣脱的余地。
“绑紧一些,骑马的时候更利索。”周岸头也不抬地道。
“噢。”季浮沉没再闪躲,任由周岸帮他把两条腿的裤脚都绑紧了。
待一切准备就绪后,周岸便带着季浮沉下了山。
季浮沉心中疑惑,暗道怎么只有他们二人,没带赵路他们?
但他转念一想,兴许是众人都已经提前下山做好了准备。
大当家定是怕殷齐清趁着自己不再又乱来,这才索性把自己也带上了。
然而等他到了山下的联络站,才发觉自己完全想错了。
因为周岸只取了两匹马,而后将一根马缰递到了他手里。
“我……”季浮沉接过那根马缰,表情特别精彩。
毫不夸张的说,活了两辈子,这是他第一次接触马缰这种东西。
“不会骑马?”周岸问。
“我……还得骑马啊?”
周岸无奈,只能将另一匹马送了回去。
季浮沉有些局促地立在门口,心道大当家肯定后悔带着他下山了吧。
不多时,周岸从里头出来。
不等季浮沉开口,便翻身上了马。
“我……啊……”季浮沉刚开口,一句话尚未说出口,就觉身体一轻,竟是被周岸直接提溜起来放到了自己身前。
不等他反应过来,周岸一夹马腹,两人一马朝着远处急奔而去。
季浮沉是第一次骑马,被吓得够呛,身体不住往后缩,整个人几乎钻到了周岸怀里。
“胆子这么小?”周岸在他耳边道。
“大当家,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怕我把你卖了?”
周岸这话一说出口,忽然想起了季浮沉的经历,对方就是因为被家里人卖给王老爷做男妾,才被窦三掳来了凤鸣山。
他怎么能在季浮沉面前开这样的玩笑?
“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周岸问他。
“没有。”季浮沉摇了摇头,“我家里人早就把我卖了,我又不愿去投奔王老爷,出了寨子里我就无处可去了。”
季浮沉这话并没有别的深意,他甚至没觉察到对方无意间开的那个小玩笑。
周岸却眉头一蹙,心中内疚更甚。
于是,他勒停了马,调转马头朝着岔路口的另一个方向奔去。
两人一马行了近一个时辰,到了近郊的一处庄子。
他们下山时,天色就不早了,这会儿天已经黑透。
“大当家,咱们要做什么?”季浮沉问。
“进去洗劫一番。”周岸道。
季浮沉脸色大变,忙劝阻道:“大当家三思啊,这么大一个庄子,肯定有不少长工和杂役,咱俩两个人进去若是被抓了怎么办?”
“你若是害怕,留在这里看马。”周岸将马拴在了路边的树上,又道:“不过我听说这庄子附近晚上常有野兽出没……”
“我还是跟着大当家一起吧,虽然帮不上大忙,但关键的时刻可以替大当家放哨。”
季浮沉像是生怕周岸真把他仍在这里似的,待对方栓好了马便一路紧跟着,就差上手扯着对方衣袖了。
周岸似乎经常来这地方,对庄子里的环境很熟悉。
他带着季浮沉绕到后院的位置,在墙角找到了一个被杂草掩盖的“狗洞”。
“你从这儿爬过去。”周岸朝季浮沉道。
季浮沉不疑有他,乖顺地从那个洞里钻了过去。
几乎是与此同时,周岸从墙头一跃而下,落在了季浮沉身边。
季浮沉:……
可真是猫有猫道狗有狗道。
周岸带着季浮沉绕过庄子里的守卫,径直奔着厨房而去。
这会儿厨房里没人,但依稀能闻到点心的香气。
周岸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出了两碟香气四溢的点心。
“还真有!”季浮沉道。
“尝尝。”周岸将点心递到了他眼前。
季浮沉擦了擦手,刚要伸手拿点心,却闻外头传来了一阵嘈杂。
“不好,有人来了。”季浮沉出于本能,矮身躲进了灶台后头。
他见周岸还站在那里,便伸手在对方衣服上扯了一下,周岸会意,端着两盘点心蹲在了他身边。
“万一咱们被抓了怎么办?”季浮沉问。
“不会的。”周岸说。
他话音一落,便闻吱嘎一声,厨房的门被人推开了。
“你确定看清楚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问道。
“应该没错,我进去看看。”
季浮沉暗道糟了。
他们这回应该是真的藏不住了。
这灶台根本就不是藏身的好选择,但凡有人进来一搜,就能把人揪出来。
“大当家,一会儿我出去引开他们,你借机离开。”季浮沉低声道。
他想过,眼下的状况与其一起被抓,倒不如牺牲一个保全另一个。以周岸的为人,出去后定然会想办法救他。不像他连马都不会骑,真逃出去也没法搬救兵。
周岸震惊:“你去引开他们?”
“嗯。”季浮沉点了点头,一脸视死如归。
随后,他迅速捏了几块点心塞到了嘴里。
万一被抓说不定要挨饿,先吃几口再说。
周岸看着他这副小仓鼠囤食般的操作,面上忍不住泛起了笑意。
若季浮沉稍稍细心一些就会发现,周岸自始至终对于”被发现“这件事,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担心和不安。
“这里好像有人。”一个人的声音响起,随即有灯笼的光亮慢慢靠了过来。
季浮沉又抓了两块点心,突然起身朝着门口的方向冲了过去。
那拎着灯笼的伙计吓了一跳,下意识闪身躲开了他。
季浮沉这才发现,不止是这屋里,就连门外都有不少人。
可他若是不出去,怎么替周岸打掩护呢?
他心念急转,拔腿朝着另一边的窗子奔去,而后纵身一跃,想从窗户里跳出去。
然而他双脚刚一离地,就被人一把从身后拦腰抱住了。
“放开我。”季浮沉挣扎着想要挣脱,却像只被人拿住了后脖颈子的小猫,只能徒劳伸爪乱挠。
“没事,是我。”
直到耳边传来周岸熟悉的声音,季浮沉才停止挣动。
与此同时,他注意到屋里的人和屋外的人好像都挺冷静的,竟然没有一个人喊打喊杀,甚至连要抓他们的意思都没表现出来。
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进来,朝两人一揖。
听他这口气,竟是认识周岸,似乎还挺熟。
“刘管事。”周岸这才将怀里的季浮沉放下,朝他略一颔首。
“他们方才说大当家来了,我还以为是看岔了呢。”刘管事笑道。
这时早有伙计点燃了油灯,屋里登时亮了起来。这刘管事看清季浮沉的脸后一怔,斟酌着语气问:“这位小公子长得可真俊,莫不是前些日子才过门的压寨夫人?”
“嗯,不过他……”
“哎呀,大当家带着夫人回庄子里,怎的不提前知会一声,咱们也好相迎。”这刘管事大概是太兴奋了,压根没等到周岸把话说完。
“我二人只是顺路来看看,即刻便走。”
“天色这么晚了,大当家和夫人既然来了怎可说走就走,好歹留宿一日,让我等备了酒菜招待一二。”刘管事说着指挥伙计道:“你快去把厨子叫来,你们两个带夫人去前厅,拿大当家最喜欢的那个茶叶,还有瓜果点心,好生伺候着……”
季浮沉到了这会儿人都还是懵的。
他有点没明白,他们不是来“洗劫”的吗?
怎么闹到现在,这庄子里的管事倒像是把周岸当成了贵客似的?
“夫人,请。”伙计朝季浮沉行了个礼,做了个请的手势。
季浮沉下意识看了周岸一眼,见对方点了点头,便稀里糊涂地跟着伙计走了。
“大当家可是和夫人闹别扭了?”待季浮沉被人带走后,刘管事才小心翼翼问道:“方才我进门时,看到夫人似乎是要跳窗?幸好大当家出手及时……”
“闹什么别扭?”周岸道:“我没告诉他我与这庄子的渊源,哄他说是来这里洗劫,他听到你们找过来以为要被抓了,这才想引开你们助我脱身。”
“哎呀,夫人对大当家可真是情深义重啊。”刘管事道。
“他其实不是我的夫……”
周岸一句话尚未说完,又被匆匆赶来的厨子打断了。
“快快快,准备些好酒好菜。”刘管事一边吩咐厨子一边问周岸,“大当家,不知夫人吃饭可有忌口?口味偏好如何?”
“他……好吃的他都喜欢。”周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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