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旧的事情就复杂了, 可能性也会变得更多。
但不论如何都要等到明日周岸检查过绳子之后再做判断。
当晚, 季浮沉没怎么睡好。
次日一早,他就去了后山, 想看看周岸检查的结果。
他过去的时候, 周岸正悬在峭壁边上沿着狭窄且凹凸不平的边缘攀爬。他仔细一看,才发觉周岸身上根本就没有绑任何的绳索。
“他怎么不找根绳子绑着?”季浮沉问赵路:“这样万一失足, 他会摔死的。”
赵路看上去也有点紧张,但还是不忘安慰他道:“放心,大当家不会失足。”
季浮沉:……
好在他所言非虚。
不多时周岸就稳稳当当地回来了。
“如何?”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根据那绳子和绳结周围的树皮判断,我估计应该绑上去没多久。”
那绳子是新的,说明绑绳子的人极有可能尚未混入寨子里,这相对而言还算是个好消息。
“绑绳子的人目的是什么呢?”赵路问。
“目的是进入寨子里,至于做什么,就不好说了。”
可能是为了偷东西,也可能是为了杀人,总之不会是为了什么好事,否则大可以大大方方地走正门。
“对方绑了绳子后,为何这几日一直没有动静?”季浮沉问。
“会不会是打草惊蛇了?咱们这几日一直在后山折腾,又是搭窝棚又是种菜,说不定对方害怕了就放弃了。”
周岸说:“他们能在后山找到这么个地方,说明花了不少心思,不达到目的不会那么轻易就放弃,如果我没猜错,过不了多久他们应该就会动手了。”
更何况后山这地方本就隐蔽,哪怕附近建了鸡棚开了菜地,但距离那绑绳子的地方依旧有一段距离,一般人根本想不到去那地方看。季浮沉若不是因为跟着系统找水源,也不可能发现那条绳子。
所以周岸觉得对方不会因为鸡棚和菜地的事情放弃,顶多是耽搁一阵子避避风头罢了。
“大当家方才说他们会动手?是说他们不止一个人吗?”季浮沉问。
“绑绳子的人自己能上来,没必要弄根绳子,所以这绳子应该是给其他同伙用的。”周岸道。
季浮沉闻言下意识和赵路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拧紧了眉头。
“幸亏小季发现及时,否则若是真给他们都摸上来,到时候半夜一把火把寨子烧了,咱们就惨了。”赵路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眼下咱们怎么办?把他的绳子剪了?”
“不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如果不把他们找出来,往后咱们得处处提防。”周岸说。
季浮沉点了点头,显然也很赞同周岸的观点。
“从寨子里挑几个最信得过的弟兄,让他们轮流在暗中值守,不可声张。另外你亲自带人去,摸清此处在山下的位置,夜里安排人在附近盯紧。白天目标太大,换个地势高容易隐蔽的地方继续盯,一直到抓到人为止。”
“是。”赵路忙应声。
如此一来,给菜园子引水的事情只能暂时搁置了。
这日之后,赵路就挑了几个自己的死忠亲信,依着周岸的吩咐让人轮流值守。
可一晃数日过去了,也没等来动静。
“大当家,会不会是因为你在寨子里,那些人忌惮你,所以不敢动手?”
上回给殷齐清就是如此,瞅准了周岸下山的时机出的手。
“正好我这个月尚未下山巡看,倒是可以走一趟给他们腾地。”周岸顿了一下,又道:“但是我一个人巡看有些无聊,得找个人陪着。”
“寨子里总得留人吧?我是不能陪大当家的去了,要不你带着薛承举?”
“薛承举那人跟个闷棍似的,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带着我我得憋死。”
“那……你想带谁?”
“找个有趣的人带着,解闷儿。”
半个时辰后,季浮沉的住处。
“啊?大当家要带着我去巡看?”季浮沉一脸为难:“可是……我连马都不会骑啊。”
“不会骑马没关系,正好这回可以教你。”周岸道。
“大当家为何要带着我?”季浮沉心道,这人不是不待见自己吗?
“跟着我巡看是个难得的机会,多少人想去我都不愿带呢。”周岸道:“之所以带你,是因为这次的事情你立了功,奖励你跟着我一起。”
“那地方我是和小暑一起发现的,也带他吗?”季浮沉问。
“他?想去吗?”周岸看了小暑一眼,目光看上去有些凌厉。
小暑福至心灵地道:“我不想去,我得留下来喂鸡。”
“那就这么定了。”周岸道。
不等季浮沉拒绝,他便为此事拍了板。
当天午后,两人便一同下了山。
周岸说要教他骑马,并不是糊弄他,竟真的在山下的联络站内帮他挑了一匹马。
“我当初学骑马的时候很容易,坐在马上,脚踩住镫子,身体保持稳定,手拉紧缰绳,一夹马腹马就跑了。”周岸一边摸着马的脖子,一边朝季浮沉道:“你试试,记住我说的要点,抓紧。”
季浮沉:……
这法子听着也太敷衍了。
但周岸既然都说了,他也不好不听,于是翻身上了马,打算试一试。
可没想到他太紧张了,刚一上去坐好,便忍不住踢了马腹。
那匹马反应倒是快,当即小跑了起来。
“啊……救命!”
季浮沉吓得够呛,一紧张将马腹夹得更紧了,于是那马越跑越快。
周岸大概也没想到他一上来就这么猛,急忙翻身上了自己的马匆忙追了上去。
“啊啊啊!”季浮沉吓得不住大叫,手里却牢牢抓着马缰不撒手。
直到路口转弯时,马身剧烈一颠,将他直直从马上摔了下去。
季浮沉吓得闭上了眼睛,然而预想中的重摔却没有到来。他只觉腰间一紧,被一只大手揽住就地一滚,而后便跌进了一个坚实的胸膛里。
少年惊魂未定,只觉大脑一片空白,就连双腿都吓得发软。
他趴在周岸心口,男人的心跳声在他耳边一下一下地响着,就跟打鼓似的。
“你故意的。”季浮沉闷声道。
“我怎么会是故意的呢?”周岸坐起身,目光落在少年脸上, 见他双目有些泛红,长睫因为紧张轻颤着,像是要哭出来似的。
“我当真不是有意的, 我学骑马时确实很容易,我只当旁人学起来也是一样的。”
“怎么会一样?”季浮沉道:“你那么厉害,谁会同你一样。”
“你说的对, 赖我。”
“……”
周岸难得这么低声下气, 季浮沉一肚子气又有些生不起来了。
他胆子再大,也只敢朝周岸抱怨一二,难不成还真翻脸?
“我想回去了,大当家自己去巡看吧。”季浮沉站起身,还不忘牵住了马缰,“我顺道把它送回去。”
“就这么回去了?”周岸问他。
季浮沉垂着脑袋,沮丧地道:“我不会骑。”
“你今日若就此放弃, 可能这辈子就很难再鼓起勇气学骑马了。”
人要鼓足勇气面对自己恐惧的事情,是很难的。
若不慎受挫,下次再想重新尝试, 就需要更大的勇气。
今日季浮沉摔了马, 若是不就此克服, 恐怕这阴影会伴随着他很久。
“可是……”
“再试一次,我们换一种方法, 保证不会让你再摔下来。”
季浮沉犹豫了良久, 尚未答话之际便觉身体一轻,竟是被周岸直接抱起来放到了马背上。
“我害怕……”
“有我呢。”
周岸随即跨上了马背, 坐在了季浮沉身后。
“腿放松,不要夹马腹,手握着缰绳,看前头的路。”周岸一手覆在他手背上,示意他握紧缰绳,“相信我,别怕。”
季浮沉身后是周岸宽阔劲实的胸膛,手背上是对方大而宽厚的掌心,这让他很有安全感,情绪也随之慢慢放松了许多。
“腿轻轻试着夹马腹。”周岸在他耳边道。
季浮沉依言轻轻一夹马腹,马果然有了反应。
这一次,由于他放松了很多,所以成功控制住了马的速度。
周岸耐心地陪着他,让他慢慢去适应着快慢,“记住,要学会去驾驭马,而不是让你的恐惧驾驭你。”
“嗯。”季浮沉点了点头,声音带着点不自知的兴奋。
他深知在这个时代骑马是最快捷的交通方式,一旦他学会了骑马,将来遇到极端情况时,就等于多掌握了一门生存的技巧,这甚至比在他从前生活的那个时代学会开车更重要。毕竟那个时代哪怕不会开车也可以打车,可这个时代,不是人人都愿意在马上搭一个累赘。
“要不要自己试试?”周岸问他。
季浮沉犹豫了半晌,似乎还是有些害怕。
“我会在后头跟着你。”周岸说着打了个呼哨,后头跟着的那匹马很快就跑了过来。
他从季浮沉的马上跳下了,跨上了另一匹马。
季浮沉的马背上,就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走吧。”周岸道。
季浮沉偏头看了他一眼,而后一抖缰绳道:“驾!”
一人一马飞奔向前,周岸随即纵马跟在了后头。
一开始,季浮沉还有些谨慎,不敢让马跑得太快,但他很快就不再恐惧了。因为他能感觉到,周岸的马就跟在自己身后,无论自己跑得多快,对方都能轻而易举地跟上。
就这样,他纵马狂奔了许久,这才在一个岔路口勒住了缰绳。
“我学会了。”季浮沉转头看向周岸。
阳光下,少年笑得灿然,眼底洋溢着不加掩饰的兴奋。
他本就长得漂亮,纵情大笑时眉眼又多了几分平日少有的生动,周岸见之便觉心中怦然一动,竟是看得怔住了。
“大当家,这次你追我,咱们看看谁先到那棵树好不好?”
不等周岸回答,季浮沉便控马抢先朝着那棵树奔去。
周岸这才回过神来,一夹马腹追着那一人一马而去……
季浮沉刚学会骑马很是兴奋,一路上跑跑停停几乎就没下过马。
周岸乐得纵着他,连他走错了两次路都没说什么。
两人直到午后才到了周岸要去巡看的那处茶肆。
那地方在县城往东约三十里处,紧挨着一座驿站。
“这茶肆开在驿站旁边,生意能好吗?”季浮沉问。
“附近的官驿只供往来官员歇息,这茶肆是给过路的百姓准备的。”周岸道:“这地方看着偏僻,但每日往来的人很多,能收集到的信息自然也不会少。”
这附近只有这么一处能供百姓落脚的地方,因此但凡过路的,几乎都会在此地停留。两人下了马进了茶肆,季浮沉才发觉这里不仅是茶肆,里头还摆了不少旁的吃食和小物件售卖。
“两位客官里边请。”伙计忙上前招呼他们。
“来一壶茶,再来一盘茶点。”周岸道。
不多时伙计就端来了茶和点心,并趁着倒茶的功夫朝季浮沉道:“这位公子看着面生啊。”
“往后就面熟了,不必避讳他,有什么就说吧。”周岸道。
季浮沉一怔,这才明白过来这茶肆的伙计是周岸的人,说不定连带着这茶肆都是他的。
那伙计十分机灵,趁着倒茶这会儿功夫,将这些日子探听的消息一并都告诉了周岸。不过看周岸的表情,这些信息应该没有特别有价值的。
“大当家,这茶肆不会也是你的产业吧?”季浮沉问道。
“这倒不是,之前偶然帮过他们掌柜的忙,后来就成了朋友。他们这里来往的百姓和客商多,我便托他们帮忙收集一些情报。”
“有用吗?”季浮沉问。
“有一些会有用,他刚才不是说会有一批官兵押运东西路过此地吗?如果能打听到官兵运送的是什么,就可以考虑要不要劫一劫了。”
“那什么东西能劫,什么东西不能劫呢?”
“若是官府用于民生的东西,就不能劫,若是那些贪官污吏谋私的东西,就不用客气了。”
季浮沉闻言眼睛一亮,“我知道了,生辰纲这样的就可以劫,对不对?”
“生辰纲?”周岸一怔。
“就是……我从前看过的话本子,里头写了一伙专爱打家劫舍的人。他们得知一个贪官要给京城的大贪官送生辰礼,便设法在中途将那生辰礼都劫走了。”
“差不多吧,这种不义之财不劫白不劫。”
“那这一次,咱们怎么才能打听到官兵运送的东西是什么呢?”
周岸瞥了一眼门口的方向,道:“马上。”
他话音一落,便有一人大步进了茶肆,这人身上穿着的似是官服,不过季浮沉认不出来对方具体的身份。
这人进门后在厅内一扫,见没有旁人才径直走到了周岸桌边坐下。
“嘶……”他看了季浮沉一眼,开口道:“这小公子长得好俊。”
“这是驿馆的驿卒。”周岸朝季浮沉解释道。
“我在哨楼上安排了人,大当家和这漂亮小公子一来我就得到了消息,这不马不停蹄地就来了。”那驿卒道。
周岸见他目光一直往季浮沉身上瞥,面色不由一沉。
驿卒这才收敛了一些,忙道:“七日后那批官兵会路过此地,押送的东西是要送到知州府,算是给新任知州大人上任的贺礼。具体有多少东西不知道,但押送的官兵会有八人,想来东西应该很贵重。”
“上任贺礼,还真是和生辰纲差不多。”周岸笑道。
“生辰纲?什么生辰纲?”驿卒不解。
周岸一摆手,“还有吗?”
“还有件事情我觉得大当家可能会感兴趣,最近是不是边城那边又出了问题,咱们这地界又出现了一伙流寇。”驿卒道。
“流寇?”季浮沉问道。
“小公子看着不像是经过事的,多半不知道流寇吧?”驿卒朝季浮沉道:“如今朝廷腐败官员昏庸,满朝上下都不像个样子,所以各地山匪横行,就说咱们这地界也不大,光是山匪就得有好几伙,除了咱们凤鸣寨,还有黑虎寨,以及一帮没名没分的小寨子。可山匪再横行,因为有个固定的所在,行事还是有所收敛的,不至于毫无顾忌。但流寇就不一样了,这帮散匪有的甚至是边城流窜来的逃兵,一帮子亡命之徒,行事毫无顾忌。”
“他们最近犯了事儿?”周岸问。
“哎。”这驿卒叹了口气,道:“几里地外的一家农户,六口人,还有一条狗,没留活口。”
季浮沉闻言一脸震惊。
“衙门里什么反应?”周岸问。
“衙门里派人去看了,抬走了尸体,在附近搜了搜,还没有下文。”驿卒道:“事情是昨天刚发生的,衙门里办案时我带的路,可惜没能近前仔细看看尸体。”
流寇灭了这一家六口,没有踪迹,也就意味着还有可能继续犯案。
“我进城一趟吧。”周岸说。
“嗯。”驿卒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有这个打算,并不意外,“七日后……”
“你只管做好分内的事情,若事情有变让人给寨子里传话,其他的事情我会安排。”
“是。”驿卒见他没别的事情吩咐,这才起身告辞。
眼看已经过午,周岸让季浮沉多吃了两块茶点,便带着他离开茶肆进了城。
季浮沉原以为周岸这身份不好在城里走动,没想到对方竟是十分坦然,骑着马走到城中最热闹的街上,连个斗笠都不戴。
但他转念一想,周岸平时打劫时气势那么骇人,估计没几个人敢看他的脸。
再加上凤鸣寨打劫的都是富户,不涉及普通百姓,因此认识他的人就更少了。
更让他惊讶的是,周岸带着他直接穿街过巷,停下了县衙隔壁的一处院子门口。
“马栓在门口这柱子上就行。”周岸道。
季浮沉闻言上前将自己骑着的那匹马也栓到了那根柱子上。
随后,周岸上前哐哐几下叫开了门。
“去叫你家主人回来,就说有个姓季的公子找他。”
“呃……公子稍待。”家丁见他气质不俗,不敢怠慢,匆匆出了门。
不过片刻,便有一个模样周正二十七八岁的青年匆匆走了进来。
他看到季浮沉也有些意外,但很快掩住了自己的情绪,并朝周岸打了个招呼。
“说说一家六口灭门的事情。”周岸开门见山地道。
“昨日我亲自带人去看过,死者一家六口,夫妻两人,一个年迈的老人,三个孩子,其中最小的那个刚学会走路。”青年眼底闪过一丝恻隐,“这伙流寇应该是刚去的第一天就杀了人,将人都堆在了柴房,没想到如今天气炎热,没过几日尸体就臭得厉害。”
“几个人?”周岸问。
“从他们在农户家的生活轨迹判断,应该是有四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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