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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瓜永远是对的(安尼玛)


清水的语气变得非常严正:“不!因为我理解阿佑,才知道阿佑非常自私。我欣赏家宝,想自己成为那样的人,慢慢变成了爱慕的心情。可是我的感情到此为止。我很清楚,等我回到自己的地方,清水浦一还是严肃、无趣、不容许错误的人,循规蹈矩做着合格的面包,不会成为家宝,也不会成为大师。我不该期望家宝给我另一种人生。阿佑也一样,家宝不能作为你争取自由的目标而存在,他没有义务给你光,没有义务在你的楼下等你。”
阿佑感到心里的一层保护膜在碎裂,他看到清水的脸就感到难堪。为什么清水能这样严苛地教训别人呢?明明他才是恋慕家宝而不得的那个。他想刺清水几句,只是没有一句话能站得住脚。
清水桑说的都对!阿佑痛苦地想,根本就不是谁得到了俞家宝的问题,而是他们两人之中,清水真正在为俞家宝考虑,而自己只是一味地挪移、躲闪、走着危险的钢线,企图在脆弱的平衡中享受家宝的爱。
他离不开俞家宝,一是自然地喜欢跟他一起,也因为一旦他放开手,他害怕再也没力气逃脱母亲编织的天网,他会做一个最符合期望的儿子,跟她愿意认同的人在一起。他会彻底放弃挣扎——何必呢,举目四望,每个人都这样顺从地生活着,没有恐惧也没有负罪,很安全。非常安全。
这个心思,清水桑看出来了。
阿佑觉得坐着都难受,半倚在枕头上,双肩完全地松垮了下来。耳边是清水的声音:“束缚着阿佑的到底是什么?阿佑没有内在的动力去打败它,所以把俞桑用做牵引你的力量,这太难为俞桑。阿佑自己的阻碍,要阿佑自己去跨越,不是家宝给了阿佑自由,是阿佑自由了,才有能力跟家宝在一起。阿佑能明白?”这次清水说了日语,却丝毫没有日语的委婉,每句话都斩钉截铁。
阿佑没有反驳,冬天的房间太热,他感觉自己在蒸笼里一样。一只更热的手抚上了他的脸。阿佑大吃一惊,抬眼看着清水桑。清水似乎在感受着新鲜事物,手在阿佑的脸稍作停留,便离开了。
他靠近阿佑,触摸阿佑的皮肤,心想,原来俞家宝抚摸阿佑时,是这样的感觉。阿佑的皮肤很光滑,紧张地覆盖在肌肉和骨骼上,显得细薄之极。似是发酵到了极点的面团,没有瑕疵,但最是脆弱,稍微用力一些,就会撕裂开,露出里面火热的血肉。
清水感到了满足。他从未如此放肆地抚摸过俞家宝,却用这只手抚摸了俞家宝手里的阿佑。他对阿佑甚至生出了曲折的爱意。
“清水桑……”阿佑尴尬地挪了挪身子,离清水的手远些。“清水桑说这些,终究是希望我和家宝分开……”
清水笑着摇头。此时他们俩再也不是情敌,对俞家宝单方面的爱恋,终于得到某种补偿,而可以轻轻放下。“我希望阿佑和家宝能幸福。”清水衷心道,“在不在一起,都能幸福。”
作者有话说:
每次写到清水桑,都会进入一种日式的幽微情绪里,弯弯绕绕,最后也没能得到什么。之前有同学担心清水真成为第三者,不会的,有些关系就那样,无法再进一步,两人都驻足了,缺少那点燃烧得起来的疯狂。
所以清水桑的部分算是写完整了,谢谢大家哈哈。

第151章 狐狸
两天后,清水浦一离开北京,结束了远超于计划的旅行。俞家宝失落得很,总觉得身边缺了一块,遇上专业上的难题想找人商量,却发现无人站在同一高度上。阿哲和其他学徒还稚嫩,范晓星徒有热情而无专业素养,面包店的前程只能自己承担。
阿佑也像丢了什么东西,常常陷进虚无的思考里,思绪绕来绕去,魂不守舍。蓦然惊醒时,常常会发现不知身在何处。
他左右看了看,笔直狭隘的胡同有点熟悉,却不是去往面包店的路。沿着灰墙走了一段,拐角处还是胡同。抬头看天,暗色笼罩,很快要天黑了。目光垂落到长着杂草的屋瓦,上面竟然站着一个东西!
阿佑冷汗都下来了。那物灵活地跃到了砖墙上,俯视着阿佑。
“狐狸大仙!”阿佑心里惊呼,却发不出声音。哪里会有不怕人的野生动物?这家伙果然就是大仙吧?
一人一狐在胡同里默默对望。
阿佑心想,狐仙是有话跟他说吗?要是狐狸突然开口,操着一口东北口音,他也不会觉得惊诧的。
天色渐渐昏暗,视野模糊中,胡同的路灯一起亮了。狐狸似是吃了一惊,抬起细瘦的腿,跳回原来的屋瓦上。棕红色的毛发一晃,越过屋脊,消失了。
阿佑大急,后退两步,拼了命地跳跃,却不见狐狸踪影。胡同棋盘一样,屋宇和屋宇连成一片,不知道狐狸往哪个方向跑了。阿佑盲目地在胡同里追赶着,连一条毛都看不见。他一不做二不休,踩着一辆三轮车的顶,爬上了围墙。
放眼望去,只见狐狸模糊的身躯在屋瓦上轻盈跳着,最终不知道是凭空蒸发,还是没入看不清的远景里。眼前是一整片的屋瓦,散落着野草、羽毛球、破碎的鸟窝和砖块。胡同的尽头连着马路和丑陋的小楼,星星点点的光和暗,栖身着无数个黑黑的小小的人。更远处的高楼丛林里,或许有他的办公室,有盛世酒店,有他塞入的小型变形虫——也同样栖身着无数个黑黑的小小的人。
阿佑怔怔地看着这景观,心脏砰砰乱跳。大学时他参与过一个野生动物保护项目,把动物们在城市里的轨迹做成游戏,还原了它们的视角。它们有的生活在地下管道、有的在树荫里,有的在天上飞,看到的城市面貌,跟人不一样。
眼前就是狐仙大人看见的世界吗?在它眼里,人像光斑一样,模模糊糊,无足轻重。
阿佑的眼睛眯了眯,仿佛已经变成在屋宇上自由往来的狐狸。狐仙大人在黑暗里望着他,等着他,高低起伏的屋脊,像是黑暗的海浪,没有路,没有命定的途径,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阿佑失魂落魄,曲起膝盖,就想往前跳跃。
“小伙子!你在干嘛?喂喂,马上给我下来,这天没黑特么就入室盗窃了?”
阿佑猛地醒了过来,惊出了一身冷汗。底下是凌乱的院子,要刚才纵身一跳,势必会受重伤。稳住身体,他才战战兢兢往后看,胡同里站着个举起大葱、一脸正气的大妈。
阿佑狼狈地爬下墙,解释说:“我……我……”“我”了半天,竟然想不出自己翻墙的理由。大妈翻白眼道:“甭说了,身份证拿来看看!”
大妈又不是民警,当然没权力查他身份证,可阿佑惊魂未定,就想息事宁人。摸摸裤兜,完了,袋子里瘪瘪的,钱包不知去向。
他拿不出身份证。身份证不见就罢了,钱包里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信物。
大妈见他长得俊俏,又是衣冠楚楚,估摸着不可能偷鸡摸狗,多半是为了什么情感纠葛爬墙,声音软了下来:“没身份证?小伙子啊,爬人院子是犯法的,以后别干这傻事。丢了这个,再找下家呗,有啥可要生要死的?”
阿佑苦着脸说,“这是从很远的地儿求来的,没了就没了。”
阿佑的钱包里,收着他从古庙里求来的御守,上面写着他跟俞家宝永远在一起的祝愿。俞家宝嫌肉麻,不肯带在身上,阿佑却一直仔细地收在身边。现在御守和钱包一起丢了。
终究还是没能守得住呢,阿佑看着灰扑扑的砖墙想,这就是狐仙来告诉我的事吗?他很是痛苦,却也感到了释然。
拿出手机,他给俞家宝发了个短信:“家宝,我上去了。”
俞家宝很快就回了他:“上去?”
“爬到墙上了。”
俞家宝再问,阿佑却不回应。这对话就这样没头没尾结束了,俞家宝一直到最后一日,都没明白在阿佑身上发生了什么。
这一晚之后,阿佑再也没遇见野生动物。他跟城市特殊界域的缘分,随着狐仙大人一起消失了。
工作占据了他大部分的时间,他完全投入在成人“杜淮佑”的身份里,每日穿戴整齐上班,勤勤恳恳地做好项目。每到周末,他花一天陪伴母亲,另一天去面包店里待着,看俞家宝干活儿。
俞家宝要做日常经营,还要准备去巴黎参赛,也是忙得脚不沾地。两人自有默契,一周两三天睡一起,其余时间各忙各的,都不再讨论阿佑家庭的问题。
这是他们在一起以来,最平静的时期。两人暂且不思考感情的未来,一门心思都放在事业上,而且成绩斐然。
阿佑的小酒店项目“变形虫”稳定了下来,因为规模小成本低,很快开始盈利。相对于集团的大项目来说,这点收入自然不算什么,但杜纪石看好“变形虫”的前程,给了阿佑很多资源上的支持。
这也是项目能顺利推动的主因,地、钱、人员、政府人脉,只要阿佑提供可行的策划,这些资源都能拿到手里。哪个刚毕业的新人能有这待遇?阿佑意识到自己“太容易”了,因此更是低调,在所有场合都扮演局外人的角色——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不忿和闲言闲语在公司内流传。
有人在阿佑耳边说,他应该把握机会,“杜老那么疼爱您,您趁着势,抓住公司的房产业务,看杜老的态度,以后位子肯定传到您手上。到时您早控制了实业,就没人不服气了。”
听到这种话,阿佑总是骇笑:“您这话千万别传到杜老耳边,他最烦人说他退休。他老人家身体硬朗,再干个二三十年没问题。”
那人立即摆手:“我多嘴了。不是诅咒杜老,我是看好您!杜家人哪个像您,不到一年就做出业绩?杜老眼睛不瞎,知道谁能把公司扛起来。他疼爱您,没白疼!”
这种话,或露骨,或含蓄,阿佑听得快起耳茧了。杜纪石已经70岁,并没有确定接班人,杜家人和高层个个要不眼馋权力,要不担忧未来,都在尽力争取更好的位子。公司里有野心的员工,当然也开始站队。阿佑是个新生潜力股,他再收束自己,也躲不开这些人的纠缠。
阿佑一个都不想搭理。他心想,难怪这些人只能靠人事斗争来上位,一个个都贪心,却没认清杜纪石是什么人。爷爷要是那么容易被*控,就不能做出这番事业。
杜家人人都想讨杜纪石欢心,只有阿佑非但不凑前去,还有心避开爷爷。过了一阵子,杜纪石意识到阿佑蓄意疏远他,心里满不是滋味。每到午餐时间,他都纠结要不要犯贱去找孙子。找嘛,阿佑总是拿理由推搪他,不找,更觉得被孙子抛弃了。
老头子撂不下脸,又放不下心,便摆起大老板的架子,寻个理由把阿佑叫到办公室。见到阿佑,他总是先板起脸,找几件小事训导他。阿佑只是嘻嘻笑:“知道啦。这些小事您甭操心,别累着了。”
杜纪石拿他没办法,再要训斥,反而笑了起来:“越来越滑头。要你不是跟我姓杜,看我费不费这心!”
他越看这孙子,越是喜欢。他有心扶持阿佑,希望阿佑能成长起来,别像父亲那么糊涂。杜昀盛是他心里顽固的疮疤,是从他手中溜出去的反骨,他期待儿子会返回身边,承认自己是错的。可是杜昀盛死了,死在十万八千里以外的异乡,再也没有向他低头的可能。
仔细端详阿佑,这孩子半点不像父亲,眉目神态更像母亲,比起杜昀盛,脾气怕是更倔强。他叹了一口气:这一回,绝不能让阿佑离开。
教育阿佑道:“踏实干活是好事,但也得多跟你叔伯姑姑打交道,公司高层该混熟的混熟,太孤高不行。要担当大任,得学会掌控人事,洞察人心。”
阿佑微笑:“我能担什么大任?就是瞎混日子,得过且过,您别对我有太大期待。”
“嘿你!”杜纪石好气又好笑,想再训几句,却听阿佑说:“爷爷,没事我先走了,下午部门开会。”
杜纪石的脸刷地沉了下来。阿佑见爷爷真不高兴了,哄道:“下午两点开会,现在吃个午餐还来得及,您一起吃吗?”
杜纪石心情一下好了起来,但不想给阿佑好脸色,仰着脑袋道:“呃……你不早说。我没什么事,去吧去吧。”
阿佑扶着爷爷说:“想吃什么,还吃素?”
“不吃!我要吃肉,咱去吃红烧肉,”杜纪石真正开心起来,皱纹都舒展了。
作者有话说:
抱歉停更了几天,最近琐事太多,挤不出多少时间写文,存稿也见底了。写一篇发一篇容易翻车,所以还是攒了几章才发。之后正常双日更哈,还在追文的同学们,真的很感激很感激你们的陪伴。
阿佑从狐仙大人那里领悟了什么,暂且留个悬念,后面慢慢揭开。
从这开始,进入这文的最后部分了,有多少章还没底,可能会蛮长的。主线是家宝去巴黎参赛和阿佑救酒店,主要的几个人物都会尽量写完整,总之有头就有尾吧。

第152章 点炮
俞家宝正式拒绝协会的邀情。他特地设了饭局,请主席和周翀等人吃饭,席间很殷勤,该捧臭脚捧臭脚,该喝酒喝酒,到气氛融洽时,宣告自己将以个人身份去巴黎参赛。
酒席像网线卡了一样,每个人的动作和表情都不连贯了,筷子放了下来,酒也没人喝,主席等人花了很长时间才搞清楚俞家宝是认真的。
“谢谢各位的提携,我们不在一个队,但还是队友,都是在为国家争荣誉。预祝我们都拿到好成绩。”俞家宝把想好的台词说出来,他认为语气要尽量友好,但绝不能道歉。道歉这事儿就理亏了。
没人接话。尴尬的半分钟过去,主席齐大虹才牵着嘴笑了一声:“俞老师,您主意可真大!我看走眼了,现在的年轻人有出息啊。”说完举杯跟他碰了一下。
俞家宝知道这回把人得罪不轻,硬着头皮一个个碰杯,嘴都笑僵了。席上人要不态度冷淡,要不就冷嘲热讽,俞家宝一看这架势,估计说多少好话都不管用,在他们眼里他就是背叛,就是自以为是的傻逼。
所幸俞家宝自小没少受社会敲打,练就了滚刀肉的本事,这些人的话他统统当空气。挨到了饭局曲终人散,终于要要放下心头大石时,面包师周翀拉着他的手,亲切笑道:“家宝,我希望你能赢下比赛,给我们中国人争一口气。”
俞家宝尴尬地点点头,正想着要回他什么冠冕堂皇的话,周翀又说:“你们范总支持你个人参赛吗?”
这话一箭中的。范晓星自然不支持,两人争执了半天,范晓星气得光头冒汗,脸颊通红,最后扔下一句狠话:“你要去的话,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 面包店你另找人注资,老子不玩了!”
范晓星人在气头上,俞家宝不敢招惹他,只能夹着尾巴安抚再安抚,像即将离乡的儿子哄着老父亲。范晓星闷哼一声,独自走了,至今渺无音信,不提撤资的事,也不搭理他。
俞家宝倒是心中愧疚,不是为了参赛,而是自己一直怀疑范晓星别有用心。刚创业的时候,觉得全世界都笑里藏刀,对他另有所图,实际上范晓星始终无条件地支持和帮助他,对他的成败比谁都上心。
范晓星操这番心能有多大好处?比起他的进口食品事业,面包店是个小投资而已。或许在范晓星眼里,俞家宝跟只恐龙谈恋爱都无所谓,俞家宝的价值只有一个——能做出好面包的匠人。
俞家宝没法答应范晓星投靠“国家队”,于是下定决心,一定要拿出漂亮的成绩,做出震慑巴黎的好面包,好报答范晓星对他的付出。
他对周翀说:“范哥当然支持我!他眼光好,知道这次只赚不亏。”
“我也相信你的能力。”周翀干笑一声,然后定定看着俞家宝说:“前提是你能顺利去巴黎。”
俞家宝愣住了,心跳砰砰加速。这话什么意思?威胁他?
俞家宝疲惫地回到面包店。天气一日暖似一日,狐狸再也不来打秋风,门店的生意却比上一年更好。如果没有参赛这事,俞家宝会过得很踏实。
这一天来了两拨人。一拨是个美食平台,把Zmoo选为年度面包店,给了俞家宝一个十大烘焙师的头衔。俞家宝接待了他们,并且答应接受采访。平台的人跟他聊了几句,为了拉近关系,不见外地指着他手上的巨大伤疤说:“老师真是太拼了,这是工伤吧?”
俞家宝赶紧否认,含糊其辞说:“小时候烫伤的。”
“被什么烫到这么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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