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担心面包店的生存,别人稍微给我设置障碍,我就害怕。现在不怕了,每个人都变天使了呢。当然清水桑是我的大天使,头上永远亮着圣光。”
清水莞尔,“俞桑不要说那么夸张的话可以?”心里到底是高兴的,他靠近俞家宝:“俞桑务必听我的话,在接受任何人帮助之前,都要确保有能力给他回报,否则就不要接受!”清水的表情非常认真,俞家宝不由得点点头。
老三在这个时候走进了厨房,笑眯眯道:“两位桑是在说我吗,我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两人说的是日语,也不怕老三听了去,俞家宝笑道:“没有,我们在聊怎样改良法棍面团。苏三老板怎么来了,今儿没人陪你喝酒聊天了?”
“我来看看你的‘主考官’是什么人。那法国人中午到?”
“嗯!”想到马上要被法国的行家评头论足,俞家宝的神经又绷了起来,“还有两个来小时,他们那边联系我说,他只要尝尝我做的面包,是友好的拜访,不用担心。”
老三轻松地笑了笑:“就是,今儿周末,法国人哪有认真上班的,别紧张。”俞家宝和清水对望一眼,心想苏老三嘴里说不紧张,却亲自过来了,想必也认为事关重大。他通晓法语,常年跟欧洲人打交道,遇到问题能帮着解决。
俞家宝赶紧伺候老太爷一样,给苏三老板拿气泡水,面包奶酪火腿一样样端上。老三自然也不客气,一边吃喝,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包坊运作,尤其是那座石碑一样的窑炉。那是厨房很少见到的配置,现在很多披萨店都用电窑炉了,几下按钮就能操作,历史文物似的火窑已经被大部分厨师抛弃。老三一直把窑炉当噱头,这是第一次真正看到窑炉正轨运作。
酸面包一个个出炉了,俞家宝计算好时间,法国人踏进店门,正好可以品尝到最佳温度的新鲜面包。过了半小时左右,一个肥头大耳的法国人走进了面包店。
店里的人都停下手里的工作,愣愣地看着法国人和身后跟着的两亚洲人。其中一亚洲人夸张地吹了声口哨:“人不少!你们这儿生意还行。”这声口哨吹得俞家宝汗毛竖起,暗暗恨道:“咋那么巧?这次完蛋了。”
他硬着头皮迎接法国人,用力笑了一声说:“你好啊,面包大师先生。”
面包大师抬眼看了看厨房,冷冷道:“你好,中国面包师。”
阿哲诧异地小声问清水:“那个法国人是谁?气氛不太对劲呢。”清水叹道:“是认识的人。俞家宝和这个法国面包师曾经比赛过,输的当然是家宝。”用简易的中文,他讲述了在一年多以前的烘焙展会上,俞家宝不知天高地厚地挑战MOF面包大师,结果被狠狠碾压。
“那不是Origine的大飞吗?这面包大师就是他们‘祖师爷’啊。”面包师们很是惊讶,来测评俞家宝的竟是同一园区法国面包店的“人形招牌”,他的纸板照片曾经挂在店门很长时间,难怪那么眼熟。这一年多以来,法国店的生意每况愈下,只能跟奢侈品合作做联名点心,面包买卖极其惨淡,反观他们Zmoo越来越红,已经在北京站稳了阵脚。
这面包大师是他们原来的第一竞争对手。
老三在一旁听着,托着腮说:“家宝真够倒霉的。我还想烘培俱乐部蛮爱惜人才,不用我们出机票食宿,包揽下全部成本。原来这位大师在这里有生意,顺脚来就把工作干了。”
一个学徒说:“那怎么办,大师会公报私仇吧!后面跟着的是大飞啊,他跟老师向来不对付。”这问题清水和老三都回答不了。权力在人手里,只能看这面包大师的人品了。
老三不能袖手旁观,立即换了副社交的嘴脸,跟面包大师套近乎。法国面包师耶桫.杜尔博索听到地道法语,脸绽开了笑颜,和老三昂扬顿挫地聊起来。
俞家宝听不懂他们说啥,可幸亏有老三在,场面才没那么尴尬。大飞凑近他,阴阳怪气道:“俞小爷,你要偷偷去法国参赛?真有魄力。”
“啥叫偷偷?我光明正大参加比赛,俱乐部承认的!”
“你没问问咱国家承不承认?有官方渠道不走,跑去求法国人开后门,这叫‘叛国’。”
“叛你个头,你拿法国人的工资,那叫什么?”
大飞败下阵来,无趣地闭了嘴。过了一会儿,又凑近俞家宝说:“耶桫大师听说候选人是你,挺不高兴的,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俞家宝心直往下沉,早知道大师不可能那么宽宏大量。
一行人走进厨房,在干净整洁的料理台前,已经摆着各种新出炉的面包。缀满黑白芝麻的杂粮包、切成片的酸面包、卷着78%黑巧的牛角酥皮、经典的日式红豆包,混入核桃和奶酪的小牛角,除了面包外,还准备了气泡水、brie奶酪、一些清口用的橄榄和水果,甚至还有红白葡萄酒,是个相当完备的试吃台。
耶桫洗了洗手,拿起面包品尝起来。充当翻译的亚洲人想要说话,老三笑道:“我来介绍吧,这里我熟。”老三是第一次来面包店,胜在能言善道,卖食品又是老本行,每一样都能说到好处上。耶桫大师本来想找茬儿,愣是被老三的话锋带着走,插不进一句恶评。
他心胸殊不宽厚,因为恰巧在北京,被俱乐部委托来评测候选人,就想趁机羞辱俞家宝。他对这人倒没恶感,但是Zmoo太成功了,分去了他不少客流。北京店亏损连连,投资人准备撤资,他在国内的其他店也在走下坡路,怕是未来几年都很不好过。
“中国人不懂面包。”他暗自下了结论。吃着红豆包的时候,他也是这么想的。街面上充斥着软甜面包,馅料里满是廉价调味品,吃完糖精香精味久久留在口腔里,破坏食欲。这枚面包虽然材料天然,但也是甜甜柔柔的货色——亚洲人的软蛋子口味!
偏偏这种面包才受欢迎,真正有粮食甘美和发酵风味的出品却遭到忽视。他把失意都转移到了桌上的面包,尝到的都是愤慨、都是缺点。吃酸面包的时候,他想,这面包发酵了那么长时间,酸味柔和、麦香突出,底子是优秀的,但是用的大众牌子的面粉,可见面包师没有上进心,技术再好也不算最出色的匠人面包。这年轻人被那么多人称赞,实在是吹嘘过头了。
他喝了口水,冲走嘴里的滋味,在众人安静的等待中,开口说:“谢谢你们丰盛的款待。很抱歉,我必须说实话,这些面包的实力,还够不上俱乐部的推荐。”
这话只有老三听懂了,他立即辩驳道:“俱乐部的推荐是否有确切标准?你认为不够好的依据在哪里?”
耶桫微微一笑,以法国人周末不谈正事的轻松姿态,伸了伸舌头:“我的舌头就是标准。先生,你在问一个全巴黎人都知道的事实。”
这话不用翻译,大家一看他刻薄的神情,就知道法国大师不喜欢这些面包。老三一时想不到反击的话。这事儿怨法国俱乐部,压根儿就没有重视中国面包师,评测比他妈网红探店还草率。他性子桀骜,最受不得人轻视,当下对俞家宝摇摇头。
俞家宝沮丧地点点头,紧接着又摇摇头,挤出个笑,表示“我没事,甭担心”。清水很是惋惜,但还是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家宝便不用面对独自参赛的困境。
一行人情绪不高地送大师到店门口。礼数要做足,俞家宝再三表示感谢,又请耶桫品尝几样店里的出品。耶桫礼貌地吃了几口,称赞了他们的柑橘玛德琳风味美妙——店里的蛋糕都是酒店甜点师乐晴的出品,自然是好的,但跟俞家宝的手艺完全无关。
大师扫视一圈,再次为玲琅满目的面包和络绎不绝的顾客而嫉妒。他的目光在收银台上突然定住了。三两步走到柜台前,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Zmoo的镇店宝物:两条木乃伊法棍。
“这是我店里的,”耶桫喃喃道。老三带着嘲讽意味笑了一声:“法棍哪里都有,莫不是你家的产品盖了戳?”
“没错!每个面包师的作品,都会有他的痕迹,外行人看一模一样,但本人一眼就可以认出来,就像一眼认出自己的孩子。”
俞家宝听不懂法语,却懂了他们的话,对老三说:“这法棍是他们店的。他家法棍做得好,但是卖得不行,我买了回来供着,提醒自己要做好面包,不要被潮流迷了眼。这些话您不用跟他说,您就说我付钱了,不是偷的。”
老三对耶桫:“这法棍没人要,俞先生买了回来。他给钱了,不白拿你的。”
耶桫大为震惊,抽 出法棍,只见面包皮早就风干,不知道在收银台的当眼处放了多少时日。可凑得近,还能闻到些许麦香。他花了二十多年才把法棍做到完美状态,薄脆的表皮、轻盈的大气孔和嚼劲、美妙的谷物香气和适度的咸鲜,在几乎每条街都能买到新鲜面包的巴黎,他的法棍也是出类拔萃的;哪能想到在北京会卖不出去,沦为竞争对手的“摆设”?
大师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老三见他情绪不对劲,赶紧说了一句片汤话安抚他:“俞先生很喜欢你做的法棍,你的手艺是我们都很崇敬。好了,工作结束,大周末的别站这了,去我店喝一杯?”
大师只听了前半段,眼神锐利地看着俞家宝:“你喜欢我做的法棍?”
俞家宝应了一声“喜欢”。耶桫大师:“俞先生有很好的品味和手感——我必须说,在我见到的年轻面包师里,很少能做出这么优秀的面包口感和悠长的发酵滋味。不过你的能力,放在巴黎就是个普通货色。你能理解我的话?”
听完老三的翻译,俞家宝敷衍地“嗯”了一声,心里却很不服气。耶桫把法棍放回桶里,一边走出店门,一边摆手说:“你不理解,也不相信我。口说无凭,你还是亲自去法国看看吧!”
老三吃惊道:“诶?耶桫先生的意思是?”
转过头来,耶桫笑道:“在这个不正常的市场,赢了我不算什么。我诚心邀请俞先生去巴黎,看一个真正有好面包的城市是什么样子的。你愿意吗?”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琐事太多,几乎没有写文时间。努力维持隔日更……
第150章 清水桑
“巴黎是什么样的?”俞家宝问阿佑。阿佑一边刷牙,一边含糊道:“脏乱差,老城区都是骗子和尿骚味。”
“我还以为法国挺有文化的,发达国家的大城市应该都很漂亮。”
“有文化和脏乱差可以同时存在,不冲突。”
自从耶桫大师回眸一笑、随即给他批了个参赛邀请后,俞家宝感觉世界不一样了。他的边界感变得模糊,从前他知道远方在哪里,认为自己双脚能走到的地方,他都能认知,都能描述,可现在一想到欧洲,脑子里的画面就非常贫瘠、平板。那是比二次元漫画、超级英雄电影更没实感的区域。
“俞桑这就害怕了,等你去到巴黎,棘手的问题会把你击垮呢。”清水走进卫生间里。
俞家宝叹道:“清水桑又来打击我!”阿佑给清水递牙膏牙刷,“家宝的胆子跟鸟蛋差不多,一捏就碎,清水桑请多多鼓励他。对了,清水桑跟家宝一起去巴黎吧?”
“怎么可能?”清水在狭隘的卫生间里看着镜子里的三人,“俞桑必须自己去面对。被法国人羞辱了,被同胞责骂了,都是俞桑自己的事。”
“清水桑太悲观了,就不能是赢了比赛,大家都很敬佩我?”俞家宝一边刮着胡子一边说。
“俞桑清醒一点,”阿佑泼他冷水,“我看你需要一个靠谱的队伍,能压得住你的,免得你脑子一热,尽干些蠢事。”“阿佑说得很对,”清水用中文说。
俞家宝停下手,看着阿佑和清水桑不留情面的脸,觉得“法国”更远、更可怕了。
阿佑只要在公寓过夜,俞家宝都会主动让出床来,自个儿睡沙发。他起得早,免得惊醒两人。
这一天自然醒来,他悄声出门。门一关,清水就睁开眼睛。他的生物钟被搅得乱七八糟,经常失眠。数着日子,还有几天,他就可以回到日本,回去自己安稳的生活轨道里,而在此之前,他有一件事必须要做。
转身看向阿佑,这小子睡得沉,安详的脸孔轮廓柔和,非常好看。清水的手掌离阿佑五公分,像抚摸一块隐形的绸布一样,顺着阿佑身形的起伏,滑到阿佑的胸前。他想象着,俞家宝抚摸阿佑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是怎样的爱,让他把情感投注在这么难解难分的关系里?
他想象不出来。他对阿佑没有半点恶感,甚至蛮喜欢阿佑的聪敏跳脱,可是他并不了解阿佑是个什么样的人。
清水的手掌放在阿佑的胸口上,轻轻拍了拍。“阿佑,”他唤道。阿佑迷迷朦朦睁开眼睛,过了好半晌,才道:“清水桑?”
清水单刀直入说:“阿佑如果不能承诺跟家宝在一起,请跟他分手吧。”
阿佑好一阵才听懂清水的话,吓得一激灵。“清水桑为什么说这个?”
“原因阿佑想必知道,我爱家宝。”
阿佑坐起身来,感到一丝不快。他揉了揉眼睛,皱眉道:“清水桑叫醒我,跟我说这话,太让人困惑了。你应该问问家宝想不想跟你在一起。”
“我不想跟他在一起。我是希望阿佑能为家宝着想,如果给不了承诺,请痛快跟他分开。家宝会有其他选择,得到更确定的幸福。”
“清水桑说的话,我想过一万遍。可是我做不到。”阿佑的声音寒冰一样,带着刀刃,清水蓦然发现自己跟阿佑靠得太近。这不是可以亲密无间地讨论的问题,清水挪开身体,坐到床的另一边。
床上还带着暖意,可已经变成竞技场的两端。清水意识到阿佑的敌意,并不想退缩:“阿佑不能只想自己。家宝要面对的事情很多,他的性格让他选择了一条危险的路,感情上希望阿佑不要再让他难过。”清水用中文努力地表达,他认为这些话必须用中文说,用最贴近阿佑的语言。
阿佑低下头,沮丧又生气。他气愤清水越界,干涉他们的感情,更气愤清水说的都是事实。他越生气,语气就越冷静,冷漠的眼睛毫无波澜。
“我认真想过跟家宝分开,就在不久以前,家宝参加全国甄选会的时候。我打算他拿了全国第一,就跟他说分手,让他不再被我的混蛋家庭伤害。那天晚上,我想着要怎样开口,外面下了很大的雨。清水桑知道吗,我曾经跟家宝离家出走,从五楼的窗口偷偷逃出来,家宝在楼下接应我。我想到……”阿佑声音堵在嗓子眼里,眼前似乎仍下着滂沱大雨,他打开窗,发现被雨帘包围着,心脏紧缩,窒息感让他濒临崩溃。阿佑猛地抬起眼看清水桑:“我想着自己要是还在十五岁就好了,家宝会在楼下等我。结果……他真的在楼下!他淋着大雨,看着我的窗,跟以前一模一样。我跑了下去——我要是没看见他,一切就结束了,偏偏我开窗的时候,他就在那里。我知道,再没有办法离开他。”阿佑笑了,笑了也是冷漠的,“清水桑什么都不懂。我一直生活在封闭的地方,唯一的出口,就是俞家宝撬开的一点缝隙,他是我的光。没有他,我不会有能力往外跑。你说我应该跟他分手,清水桑为什么能无情地说出这样的话?”
清水脑子里勾勒出十五岁的阿佑,眼前的青年,缩水成了一个幼瘦的少年人,任性孤独,容易发怒,以为世界都要围着他转。他心一酸,阿佑的感受他完全能理解,也正因为能理解,冷硬的心肠立即占了上风。
“我能,因为我有过阿佑的心情。遇上俞桑的时候,他刚从乡下出来,什么都不会,自以为是,没有规则。我认识的俞桑,一直都是我最讨厌的类型。”清水像在说着常识一样,平静地措辞着,“我从十六岁开始,跟着安达老师学艺,他非常严格,每件事都要求学徒做到极致,阿佑可知道,我辛苦练习十多年,遇到了像家宝那样很松弛就能做出优秀面包的人,心情有多痛苦?”
阿佑没想到清水会跟自己交心,愣了愣,回道:“清水桑……清水桑嫉妒过家宝?”
“跟阿佑一样的心情。他看起来那么差劲,但面包在他手里很自然地达到最好的状态,我嫉妒他、羡慕他,最重要的是,他的手扰乱了我的面粉堆,我得到了从来没有的解放感。家宝释放了我,跟他释放了阿佑一样。”
阿佑有些吃惊,原来自己不是唯一一个依赖俞家宝的,清水桑那么冷静坚毅的一个人,也需要从那笨蛋身上得到宽慰?他不解道:“清水桑,如果你能理解我的心情,那就不该让我跟家宝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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