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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瓜永远是对的(安尼玛)


“师父你称赞阿佑就尽管称赞,别拉踩行不?阿佑在人群里也是智商超高的,20岁不到就快硕士毕业了,脑子好家里又花了大钱来培养,像我这种普通人跟他一比,不都是社会的泡泡吗。”
“师父不是说你是普通人,普通人脑子好的不少,”阿佑捻起黑子,专注看着围棋,“师父的意思是你脑子里都是水,时不时热血一阵,沸腾一下,也改不了你脑子有水的事实。”
俞家宝眉毛一竖,抢先把黑子放在白子的包围圈里。阿佑骂一句“操你大爷”,就要抢回棋子。
野村赶紧挡住棋盘,笑吟吟:“落子不悔哦年轻人——呃,这局有意思了。”
清晨四点,俞家宝爬起床。阿佑被惊醒了,“这么早干嘛呢?”
“不早了,多喜子醒半天了。”
阿佑睡意散去,“多喜子?她到底是谁啊?”
俞家宝一笑:“我老婆。”
雪把他们白天的脚印都掩盖了,哈着白气,他们穿着厚厚的棉服走下石阶,踱步到底下的工坊。月色明亮,阿佑瞥了一眼柿子树,乌鸦巢还在,回形针手链依然夹在巢中。
工坊灯光昏暗,冷得要命。阿佑跳着脚,“多喜子是雪怪吗,住这魔窟里。”
俞家宝洗干净手,从暗格里取出了多喜子。柔软的多喜子,一大坨趴在桌子上,俞家宝怜惜地抚摸着她,三个星期不见,多喜子的味道越来越醇厚,光泽也很健康。
阿佑同情地看着俞家宝,心想这几年他都憋成啥样了,对一块面都能流露出浓浓的爱意。
“多喜子今年60岁了,还很漂亮对吗?前一阵子她身体不好,我不敢把她带去大阪,现在强韧很多了,”他轻触略有弹性的肌体,多喜子没有败坏,真是万幸,“等我带她进城后,要好好帮她适应环境,这次不能再乱来了。”
阿佑以宽慰神经病的语气说,“你老婆会适应城里的。不过她待在山里不是更好吗,这里空气好,又清净,师父还会唱歌。”
“唉,要没有多喜子,我在面包比赛不可能赢。阿佑,以我的功底,别说安达老师,就是跟全日本那么多高手比,也不一定能排到老几。我做不出安达老师那种面包,不过我有多喜子,多喜子的60年可以弥补我的资历。”
阿佑听懂了,“那就是说她是你的必杀技。一团面有那么厉害?”
“太厉害,你吃过就知道。”
俞家宝开始舀水、倒面粉,开始揉面。这个过程阿佑看过无数次,只是餐厅里还有小机器辅助混合和搅拌,这里纯粹是人手操作。
过程是单调的,但阿佑从不觉得枯燥,俞家宝的双手在面糊中搅和、翻转、折叠,轻柔又有力,渐渐地,散乱的面絮糅合成光滑的面团。每次观摩俞家宝作业,他都觉得各种思绪仿佛散落在桌面上,被俞家宝温柔的手整理得光滑平整。自来聪明人都心念繁杂,此时他脑慢慢放空,感到说不出的舒坦。
俞家宝全心投入在作业上,对外面恍若不闻。突然阿佑说:“你的脸脏了,帮你擦擦。”他的拇指轻柔拂过俞家宝的脸。那一小片皮肤,触电似的,俞家宝往后躲了躲。
阿佑笑:“你不是一直想我帮你擦脸吗?”
俞家宝脸一红。他想是想,而且不止是脸,但阿佑这么说,倒像是逼他表态。他才想起,脸上怎么可能沾了面粉,他在操作台上稔熟利落,唯一一次做得焦头烂额,就是赶制三明治那次。
他移开目光:“不用。”
阿佑沉默一阵,又说:“俞家宝,你以后打算长期在日本,还是回北京?”
“回北京?”俞家宝惊诧极了,这是他从未有过的念头。“我不能回去……而且我回去能干什么呢,在庙里和大阪起码有个容身地。”
阿佑眼神黯淡:“我在日本只能待一年,之后就回国了。”
“呃。”俞家宝的心堵得慌,这个结果,早在两人见面之前就注定了,他半点都不意外。一个想法越来越坚定:不能拖了,要赶紧跟阿佑摊牌。先别说自己意乱情迷的失控状态,阿佑的态度也越来越暧昧不清。他知道阿佑对他有情感依赖,现在处于友情和情爱之间的灰色地带,自己要咬牙推一把,说不好就得偿所愿。
可为什么要让他走这条路呢?阿佑那么年轻,家世和学识优越,有一百条康庄大道横在他跟前。他不能让阿佑冒这个险、受这个累,一个决策错了,整个人生就再也回不到正轨。
落子无悔啊,年轻人。

第81章 后脑勺
做完了酵头,这一天刚开始。他们要做早课,准备早饭,今天还是田中信乙下葬的日子,全镇子的人都到墓地送别。
大冬天的,没有鲜花,俞家宝买了一些苹果,留了一只给阿佑,其他全部祭到石碑前。他默默祷念:“大叔,希望你到了另一个世界还能做好吃的乌冬面。顺便说一下,我知道这多半不归你管,但是可以的话,请保佑我今天跟阿佑谈判成功,把这混小子赶回家。”
他下了决心,回到僧舍时,就把阿佑招呼过来。他俩靠着墙,看着纸门外如画般的雪景,俞家宝拿出苹果,
“给。老人家说小孩子吃祭品好,身体健康,快高长大。”
“我操,”阿佑笑了,把苹果拿在手中,转了转,“在基督教文化里,苹果是罪恶的源头,偷吃禁果是要被赶到人世受苦的。”
“胡扯吧,都有苹果吃了,还算啥受苦?你丫吃不吃,不吃还给我!”
阿佑不还,反而伸出舌头舔了舔。俞家宝觉得被舔的是自己,又痒又是难过。他说:“那200万是常北望给你的吧?”
阿佑吃了一惊,两人重逢后,俞家宝从未提起过这个名字。他只好承认,“俞家宝,你没那么笨嘛。他上周来的大阪,现在已经回北京。”呃,所以你也别惦记了。
俞家宝百感交集,阿佑所有不寻常的举动都有了解释。他虽然对常北望毫无念想,但想到两人曾经近在咫尺,就唏嘘不已。
“他对你好不?”
“好,太好了,好得杜昀盛像是我后爹。”
俞家宝苦涩又欣慰:“你跟这‘亲爹’相处得不错啊。”
“给你看一样东西,看了不准哭。”
阿佑拿出钱包,给他看珍藏的全家福照片,文世龄和常北望,阿佑和一个含着棒棒糖的小女孩。“她叫文琪倪,我的妹妹。”
俞家宝仔细端详女孩儿,从眉宇间看出了几分常北望的轮廓。他的嘴角慢慢扬起来:“像父亲多些。小宝贝看起来比你得宠,你在家里不准吃糖。”
“可不是吗?我妈太偏心,啥都惯着她,快胖成小土豆了。”
“小王子地位不保啊。”
“人生有起有落,挺好。俞家宝,我特别感激常北望和小倪,要不是他俩,我特么早就憋死了。我知道你跟常北望有一腿后——”
“诶!”俞家宝大惊失色,虽然早猜到阿佑已经洞悉两人的私情,但毫不顾忌地说出来,他还是感到难为情。
阿佑没理他,继续道:“我想了好久,要不要告诉妈妈。想来想去,我怂了,我妈多半不会相信我,以为我要占着她,不让她奔向幸福生活。她会怎样呢?为了补偿我,就要加倍爱我,对我好。我操,我最怕这个!我真受够了她爱我,她爱爱别人挺好。然后你又跟我说,常北望人没那么坏,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你。”
俞家宝都不晓得说什么好了,“敢情我还是助攻那个。阿佑……我跟常北望不是你想的……”
“不用解释,我都看见了,在露台上,你亲了他。我都看见了。”阿佑像在说电视剧的狗血场景,笑道:“你知道我受了多大惊吓?!那一晚上我睡不着,一睡就做了个梦,梦见一只黑狗在连成一片的天台上跑,跑到哪儿都遇到障碍,后面还有鼓声在追着它。后来鼓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它被逼急了,从几十层的高楼跳下来……我下坠,下坠,醒来后,内裤湿了。我第一次射,吓得差点哭了。”
俞家宝真过意不去,自己一次情不自禁,却给一懵懂少年带来那么大的童年阴影。阿佑的性启蒙居然因为这种畸形的关系,这辈子还能正常谈恋爱?
果然阿佑说:“以后每次跟人接吻,脑子里都出现你的后脑勺,我操你大爷俞家宝,这种恶心事为什么偏偏让我看见?”
阿佑的眼睛望着他,眼里却半分没有“操他大爷”的意思,反而柔情似水。俞家宝心惊胆跳,愧疚道,“对不起,我真他妈没节操,再怎么着也不该在你家里发情。”
“嗯,”阿佑简短回应。
俞家宝深吸一口气,开始出击:“我爱过常北望,丫估计也爱过我,但我们最后落成那样,两个人明明好着呢,忽然之间我们的感情就变成蟑螂一样了。阿佑,你觉得恶心是应该的,这条路特别难走,不会有什么好果子。”
“我觉得你跟常北望一起恶心,可没觉得你恶心。”多年前说过的那句话,阿佑再度毫不犹疑地说出来,“你怎样我都不觉得恶心。”
俞家宝怔了怔,忍住心疼,板着脸道:“你什么都不懂!你看了我的后脑勺,想看看我正脸吗?”
“啊?”
阿佑在想着这句话的时候,俞家宝抱住他的肩,凑到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世界寂静无声,只有他们俩的心跳,急促得像追着黑狗的宿命鼓声。阿佑抬手盖着那块火辣辣的皮肤,瞪圆了眼睛,俞家宝也被自己的无赖行径吓了一跳,本来是想劝退阿佑,但阿佑的脸好滑溜啊,那又惊又慌乱的眼神,真让人有好好蹂躏一遍的冲动……
他渴望得要命的亲近,开了头,很可能就管不住自己了!俞家宝艰难地控制住欲望,声情并茂地教训阿佑:“两人在一起不是两老头搭伴过日子,牵牵手、做做饭就完了。我亲你一口,你就受那么大刺激了,如果我那样呢——”
他把手伸进阿佑的毛衣里,跨在阿佑的腿上,另一只手毫不犹疑地拉开他的裤链,摸了进去。
“俞家宝你他妈有病!”阿佑没穿内裤,被那只手结结实实地握住,被冒犯的感觉让他汗毛倒竖。这算什么?性|骚扰?阿佑既惊且怒。
俞家宝却不退缩:“你受不了!你就不是那块料,在我身边有卵用?”
阿佑推开他,斥道:“你脑子只有那码事吗!就盯着人的屁股?!”
“没错,”俞家宝冷冷回答:“我是gay,不可能跟你躺在同一床上而不想上你。这四个来月我过得很辛苦,你要不就脱衣服自己过来,要不赶紧滚回北京!”
阿佑咬牙:“说半天了就是要赶我走。”
俞家宝没否认。
阿佑气得很,“师父说得对,你满脑袋都是泡泡!我不用你为我着想,我不像你一根筋,遇到问题不是自己逃走,就是让人滚蛋,猪但凡长了你这样的脑子,都活不到出栏那天!”
“我操,”俞家宝也被激怒了,“你很聪明,好好的学不上,好好的家不待,在这里不清不楚地耗着!”
阿佑站起来把自己的裤链拉好,冷冷道:“我什么都不干都会比你过得好,你没资格担心我。”
这话一箭穿心。俞家宝脸涨得通红,嘴唇颤动,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阿佑把苹果放手里转了转,“你有能耐,先担心担心自己吧。赶走我,不会有第二个傻I逼这样对你了。”
“你对我好,那就请你特么放过我!”俞家宝心慌意乱,口无遮拦道:“你知道我为什么逃来日本?就是为了躲你家人。这个伤疤——”俞家宝抬起手,“你知道谁弄的?
阿佑惊骇地看着那丑陋的手背,这个恐怖的疮疤怎么来的,他从没问过,只猜到俞家宝这些年吃了不少苦。
“你妈妈。”俞家宝的自卑感和多年的委屈,一股脑儿地涌到嘴边:“你以为我想逃,想把自己的男人让出去?我跟你们家比,就是个鹌鹑蛋。你大少爷随口可以骗得我团团转,常北望可以诬陷我,你妈妈拿我跟小虾米一样,想烫死就烫死,我反抗不了。我没法面对你家人,也不想跟他们扯上任何关系,我都躲那么远来了,求你放过我吧。”
俞家宝的语气从强硬变得脆弱,阿佑的心像被细细的刀片剜了几刀——他这么个铁石心肠的人,对着自己也能冷漠下手的,但想到俞家宝手背溃烂的肉、侵蚀着神经的脓血,就心疼不已。竟然是妈妈下的手!
他的气焰都被浇灭了,低着头,说了一句从没在他嘴里吐出过的话。
“对不起。”
俞家宝怔住了。惘惘看着阿佑后退转身,穿过纸门,踏上洁白无暇的雪地,一个脚印接着一个脚印地走远。
俞家宝一直盯着雪地,直至眼睛被白色晃了眼,视野里都是斑斑黑印,像四处乱飞的蚊子。这些蚊子打不死,也不作为,它们的乐趣就是扰乱人的视野,提醒人在这白雪毯子上,还有翻飞不息的阴影,来自人的内部,比雪地更为真实。
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心如死灰”,既不伤心,也没有熬过黑暗的期盼。五年前他活得意兴阑珊时尚且有结束生命的魄力,而现在他只是坐在那里,阳光从他的眉眼,转移到大半个右脸颊,然后又默默浅淡下去。
野村和尚回来,立即感受到气氛不对。“阿佑呢?快吃饭了,把他叫回来吧。”
俞家宝的身体震了震,如梦初醒道:“快吃饭了?现在几点?”
“很快要天黑了。”
俞家宝苍白的脸瞬即有了表情,“我看他是从后门走的,可能去了山林里。”
“啊,这可了不得,他不熟悉山里,别找不到回来的路呢。”
俞家宝拿出手机给阿佑打电话,响了足有半分钟,没有人接。他知道阿佑不使小脾气,即使有什么情绪也不至于不接电话。他急道:“我现在去找他!”
他在这里多年,知道山林看似静谧祥和,实则崎岖难行,枝桠纷乱,在里面特别容易迷路。鹅毛大雪已经飘了几个小时,掩埋了土地,也掩盖了脚印。俞家宝一路寻,一路往深处走,终于在雪积得比较深的地方,看到了残留的脚印。他心急如焚,一边心里骂阿佑,一边喊他的名字。太阳正在西落,气温逐渐下降,大雪天往林里闯简直是找死,到晚上这里的温度能降到零下十几度。
他跑了起来,经过竹林时,又发现了好些脚印。蹲下细看,是黑熊走过的痕迹。竹子底下的泥土被挖得狼藉一片,想来是最近没人给黑熊大爷上供,它们得自己找吃的。
这时节的竹笋正好吃呢……啊不,俞家宝想起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为什么黑熊不冬眠,出来找吃?!
是因为,饿的吗?
作者有话说:
起码亲上了,哈哈(逃)
黑熊听说不一定冬眠,而且要没食物的话,反而更不会出洞。所以应该是介于有足够食物但又馋的状态……吧。

第82章 黑熊大爷
关于黑熊冬眠,他想起了一次对话。不知道是谁提起的茬,大家说起了冬天山里有什么好吃的。种麦的成田大叔说,“冬天山里的宝藏,就是熊肉啊。十几年前,一到冬天,男人就去找熊冬眠的洞穴。挖开土和草,那家伙睡得死死的,要绑也可以,直接给一枪也可以,捡栗子一样就把大熊扛回家。”
“胡说八道,”另一个镇民说,“黑熊冬眠的时候,只要有动静,会立刻跳起来,随便你拿着枪,还是刀子,都会被它反击。到时候,你就成人家的晚餐啦。”
俞家宝好奇道:“黑熊吃人吗?”
“吃啊,”大家异口同声,“尤其是家宝那么嫩的,一定要好好享用呢。”
俞家宝只当笑话听。但此时他满脑子都是黑熊庞大的身躯,尖利的爪子和撕裂整条狗的力量。
按理说,在这么大的山林里遇见没冬眠的黑熊,概率奇低;但这是阿佑啊!别人在城里最多碰个耗子、踩个狗屎,这小子拐角遇见蝙蝠,低头捡个刺猬,整个街区对他来说就是没围栏的动物园!来到黑熊大爷的地盘,阿佑要不遇见三五只的,才真是怪事呢。
他唇干舌燥,温热的汗水流过脸颊,还没到下颌就变成冷汗。抬手抹了抹,鼻子和脸颊都是麻的。太冷了!这么个破天气,黑熊大爷应该窝在山洞里,磨爪子也好,做梦发呆也好,不会出来吃人吧?
他一急,大声嚷道:“阿佑你他妈在哪儿?”
声音远远飘散到雪林各处,下一秒,左边传来了“嗷呜”、“嗷呜”的吼叫声。
俞家宝的心跳停止了。阿佑漫无声息,黑熊大爷却回答了他。这里的黑熊大爷——会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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