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家宝看到这部分,心里酸涩不已。即使到了这时候,他还是心疼他,感受到他被紧紧勒住的憋闷、家庭破裂的痛苦、无处可逃的无助。这一段时期持续了很久,可能有好几年的时间,内容特别多而繁杂,里面没了杜昀盛,世界缩成了琐细的絮语,他学的第五个德语单词、阳台的蜗牛壳、云朵飞过的速度、饼干上的图案、药水的味道,里面关于情绪和人的描述越来越少,他对一切都失去了感情。
在这种冷淡之中,阿佑的压力已经积累到了无可承受的地步。
切掉他的手,挖掉他的眼睛!
俞家宝蓦然惊醒。他出了一身冷汗,心要跳出口腔。脑袋浑浑噩噩,他的思绪跋山涉水了很久,才想起自己在古庙中。
天黑了,房间里暮色暗沉,飘着蓝灰色的幕纱似的。有重量的黑暗,冷冷地罩在周围。
黑暗中,前面有一活物在蹦跳。俞家宝奇道:“乌鸦老大,你还没走呢?”定睛一看,才发现乌鸦啄食着地上的面团。那么大一食材库,乌鸦老大自然不肯离去。
周围有一种带酸的粮食发酵味,那些掉在地上的面团,居然还在发酵,鼓成了拱形。这世界的生命力真是可怕,不管不顾地在各处窜动,不讲道理地找寻薄弱的出口,奋发冒头。即使是在如此绝望的黑暗里。
俞家宝回想之前的噩梦,阿佑拿着个塑料大锤子,跟超级玛丽似的一路在打砸。梦里觉得恐怖,现在想起来挺荒诞可笑的。
字典还打开着,跟他睡着前一样。他把那些肢解诅咒的话全部翻过去了,这一部分并不多,从生活细节推算,应该不超过半年,这多少让俞家宝感到欣慰。
然后在其中一页,阿佑记录了一件小事。在少数的上学日子里,他捡了一只刺猬,偷偷摸摸地带回家养着。阿佑没有给刺猬起名,那是因为在他的天地里,只有他和刺猬两个生物,所以只有你和我,不需要名字。
阿佑很疼爱刺猬,里面事无巨细地写了好多刺猬相关的事。它怎么躲藏、怎么喂养、他们说了什么话,阿佑的语气活泼了起来,也有了明亮的色调。
可在这么多佣人的家里养一只野生动物,怎么会不被发现呢?不止刺猬,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漫画、零食、电子游戏、假模假式的教学、幼稚无聊的游戏,这些大概都没有瞒过文世龄。
从很早以前,俞家宝就明白了,自己那点伎俩在文世龄眼里简直就不够看的,她打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他是什么名校生,也不认为他能辅导阿佑,他只是另一只被允许走近阿佑的“刺猬”罢了。
大概是意识到阿佑的阴郁,也可能因为慢慢地走出了失去杜昀盛的痛苦,她终于开始松开攥着阿佑的手,允许那些她认为出格、散漫、无用的东西接近阿佑。
此时,一个念头清晰地冒了出来:文世龄会选中他,不是因为他有多出色,正好相反,是因为他像不靠谱的杜昀盛啊!
他像杜昀盛不靠谱的那一面,跳脱贪玩,宽和随性。可杜昀盛并不只有这一面,他能把酒店做到这个规模及口碑,并且在过世多年后依然深得民心,可见能力和手腕。
俞家宝只是一半的杜昀盛,而另一半……
俞家宝合上了字典,深深吐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有没有科学根据,男孩比女孩小时候容易生病。听过不止一朋友说小时候常常生病不能上学,还有一些朋友的儿子也特别容易发烧感冒。奇怪的是,到了一个年龄,通常是青春期开始,突然就不病了,而且长大后身体也不弱。这是为什么呢?
第26章 剑拔弩张
布草间的起义军就这么集结起来了。这帮人不只是十几个中高层,还有一些不愿出面的人,算起来居然占了酒店员工的四分一。
俞家宝更加慌了。他是连接他们与阿佑的桥梁,不知不觉就成了起义军的主心骨。阿佑在幕后当他天真无邪的boss,所以整合队伍的重担就落在了无辜屁民俞家宝身上。他也不知道能干什么,只好跟阿佑说的那样,让他们收集确切的证据,先全面掌握酒店的状况。
俞家宝离开布草间时,一个女人叫住了他。她是客房部副总监,除了陈凤英大师傅,她在这些人里官最大。虽然爬到这个位置,陈情的年龄却三十不到,棕红色的干练短发下是张鹅蛋脸、狭长眼,说话自带三分笑意,媚态动人。
陈情勾勾手指,让俞家宝走到布草间最里面的角落,趁着周围没人,她开口道:“小哥哥,你认为那些什么文件报表照片能钉死文世乾?财务那边都是他的人,做手脚太容易了。”
俞家宝愣了愣,反问道:“您是有什么大招吗?”
陈情的嘴唇几乎贴到他耳朵上:“文世乾在七层有间角落房,正经事在办公室谈,不正经的呢……”
俞家宝很是惊诧,“不正经的?”
“就是我们想要的直接证据,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都是在那里谈的。他以为房门关了就很安全呢。”
“所以你想怎样啊姐姐,装监控?”
“嗯,这个主意不错。”
俞家宝不是傻瓜,立即反对道:“这是您的主意,可不是我的。酒店装这玩意儿,那是杀头的罪吧,姐姐您看我像九头怪吗?”
陈情吃吃笑了起来,抬手摸了摸他的脸,轻声道:“瞧你这胆子,但也不怪你,年纪太小。诶,你今年是18岁?”
“还没到18。”俞家宝不明白为什么女人老爱问他年龄。
“不像啊,这年纪的男孩子,没有跟我说话不脸红的。”
俞家宝乐了,“我脸皮厚,您别见怪。”
陈情挪了挪身子,手臂碰到了俞家宝的手臂:“今晚去我家,让我看看你的脸皮有多厚吧。”
俞家宝大吃一惊,正要找个借口拒绝,陈情把手放在他衬衫的第二颗纽扣上,笑道:“别告诉我你有女朋友了,女朋友跟我不冲突。”
俞家宝轻吐一口气,对这位姐姐的主动和不要脸深为叹服。他长得好看,性格又随和,对他表示过意思的女孩十只手指都数不过来,所以他用一贯的方式拒绝道:“我没有女朋友,但对不住了,我是gay。”
这次轮到陈情的脸僵了。她的手不自然地放下来,狐疑道:“真的?”
俞家宝退后一步,乖巧地笑道:“嗯真的,姐姐您就算不相信也别试探我,使点劲说不准我也能行,但您肯定不愿意我做的时候把您想成……想成锤哥吧?”
陈情大为失望,冷笑一声道:“哼,gay就算了,品味还烂。”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时至年尾,酒店的餐饮非常红火,好多包场开年会的,一订就订个四五十桌。厨房每天都忙得跟放了三倍速那样,每人都工作十四五个小时。陈凤英更是吊和卵满场飞,像战场上的鼓点,督促厨房浴血奋战。
这一天,陈凤英在厨房大发雷霆,差点把人扔进绞肉机里!俞家宝一看,原来大厨师正在跟苍蝇头干架。食材部采购了一批鲍鱼,说是澳大利亚进口的青边鲍,结果陈凤英只看一眼,就怒道:“你老母的六头鲍,这种印尼货,用来做罐头都没人要!”
俞家宝经过陈凤英调I教,知道鲍鱼的等级按“头”和产区来区分,所谓的“头”,就是看0.6公斤的重量里有几头鲍鱼,头越少越名贵。六头鲍起码跟成年女性的手掌差不多大,苍蝇头买的这些货,说是十头鲍的孙子都不为过。大鲍鱼稀少,价格也是呈几级跳,如果十头跟八头差一倍,八头跟六头可能差四倍,苍蝇头敢拿这些来敷衍陈凤英,简直就是明目张胆抢钱了。
“俞家宝!”陈凤英喊了他一声。俞家宝心里一震,硬着头皮走出来。陈凤英横眉冷道:“这个契弟敢拿这种烂货出来,走,我们找老板去!她要是还没有瞎,就知道这些臭虫搞什么卵事!”
俞家宝赶紧安抚他,“大师傅,你先别急,坐下来降降火。”阿佑吩咐过不能惊动文世龄,常北望也叮嘱俞家宝要控制住这群人,俞家宝只好看着苍蝇头,苦笑道:“大哥,这些货确实说不过去,咱在碗上夹个放大镜,客人也不会相信是六头鲍。您看能不能跟供应商说一下,下次弄假货也别他妈太假了,就算大师傅当看不见,咱不能侮辱客人智商对不?”
“……”
要换做别人,苍蝇头早撸袖子骂街,但他对俞家宝始终挺忌惮的,知道他跟文老板家里走得近,不能轻易得罪。何况这小子跟谁都处得来,一口一个大哥的叫,倒是不好跟他翻脸。
他收敛脾气道:“这些货文总看过的,有问题你找他。”文总就是文世乾,找他挨揍去?
俞家宝心里愤怒,却拿他没办法,只好道:“大哥,这厨房三四十口人,大伙儿一天天累死累活地干,不为别的,就是挣口饭吃。厨房要出事了,兄弟们的饭碗可就没了。这事儿,总要给兄弟们留点余地。”
这话一说,切配的大砧立马提着菜刀应和:“小俞说得对,你们弄来的啥jb玩意,死鸡臭鱼过期鸡蛋。搞钱得有个度!把酒店吃黄了,你是肥了,咱连饭都吃不上。你再弄这些缺德的烂货来,我他妈跟你没完。”他把菜刀“啪”砸菜板上。
厨房里顿时闹哄一片,群情激愤。大家都俩星期没休息了,又疲累又烦躁,见苍蝇头吃相那么难看,好几人就骂了出来:“臭不要脸的!”“我操I你妈,这些臭鲍鱼留给你塞P眼!”
苍蝇头脸色大变,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激烈的反抗,没想到平时这群人闷声不响,却积压了那么多不满。后厨里文世乾派的人也不少,这时哪里敢出头?只能装成和稀泥的,这边拉,那边劝。
俞家宝一看形势要失控了,厨房别的没有,刀啊剪子啊要多少有多少,简直就一冷兵器库,双方别真打起来了。正要制止他们,陈凤英发话了。
大师傅已经冷静下来,说道:“吵个卵啊吵,安静!老吴、肥佬、张仔,你们几个吃了火药?!快点回去干活。”
陈凤英这么说了,他们只好悻悻地偃旗息鼓。陈凤英抬腿一踢,把整箱印尼鲍鱼踢倒在地,仰头看着苍蝇头:“不想死就滚!”
苍蝇头吓怂了,红着眼瞪了瞪俞家宝,带着他的人走了。
俞家宝暗自琢磨,这事看似己方占了上风,但半点没有撼动文世乾的势力。正好相反,苍蝇头贪得那么无法无天,可见已经破罐子破摔,根本不想再保全这份工作。文世乾他们准备杀鸡取卵,在外方进来之前捞够本,不管酒店死活了。
其他人大概都看出了苗头,所以也不再隐忍。双方的冲突一触即发。
俞家宝心烦不已,慢悠悠走到更衣间,准备换上衣服走人。脚刚踏进去,他就看见常北望光着膀子,正在套一件贴身长袖T恤。从侧面看,微抬的手臂显出了丘陵起伏的肌肉线条,宽阔的胸部往下收成了紧致的腰腹,俞家宝流着口水,觉得这一天上刀山下油锅也值了。
他三两步跳上了常北望的后背,咬了他一口。常北望把他甩下来,皱眉笑道:“疼!疯了你。”
俞家宝摸了摸嘴巴,“你的肉好硬。”
“是我的错,下次泡软了再喂你老人家。”
俞家宝一边走到后排的柜子,一边笑:“上道!”
刚打开柜子,他就听见有人走进来。那人说:“常北望。”
“查总。找我有事?”
“咱俩聊聊。”
俞家宝心想,预定部主管查一良找常北望干嘛?他警戒地隐去声息。
听着两人脚步声远去,俞家宝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常北望的立场是什么?他从未表过态。那天陪着阿佑演戏,或许纯粹出于哥们儿之间的情谊,并不表示他支持阿佑。或许恰恰相反,他的表现是为了向文世乾投诚?
俞家宝倒是不担心常北望把阿佑的秘密捅给文世乾,常北望不至于做这种事。但这人脑子极好,连看谁都是笨蛋的阿佑,都盖章过常北望是那少数的0.01%聪明人,如果常北望站文世乾,那对方的根基就更坚不可摧了。
俞家宝甩了甩脑袋,想要甩走这个念头。他警惕自己:最近在权谋里入戏太深了吧,看谁都是己方或敌方,怎么连睡自己边上的人都猜疑起来?
他想了又想,到底忍住了没去偷听两人的谈话。
俞家宝和常北望前后脚出了酒店门,跟秘密接头那样,找了家离酒店十几公里的汉堡王吃晚餐,还选了最里面的隐蔽座位。
俞家宝拿着三层的汉堡,尽量张大嘴巴,还是没法把整个汉堡塞进去,最后把面包掀起来,舔了舔上面的芥末蛋黄酱。
常北望见他鼻头嘴唇都沾了酱,道:“小花猫,快擦擦你的嘴。”
俞家宝:“你帮我擦。”挪到常北望的旁边,嘻嘻一笑,突然把嘴蹭他脖子上。
“卧槽,”常北望推开他,扫视一圈,见周围没人,他凑过去亲了亲俞家宝的嘴。两人正是情热之时,常常是眼神一撩就一发不可收拾,现在嘴唇贴在一起,更是管不住自己,热烈地吻了起来。
俞家宝呼吸急促,他能理解为什么小黄I文会写听到那人的声音就湿了,他现在一感受到常北望的气息就火急火燎,等不及把他揉进身体里。
两人嘴唇分开时,俞家宝的脸红彤彤,嘴唇又湿又亮。常北望仔细帮他擦了嘴,温柔道:“干净了,又变回小白脸。”
俞家宝对常北望迷恋得不行,也迷惑得不行。他们那么亲密,可他从不知道常北望在想什么。
他决定不再玩猜谜游戏,单刀直入道:“北望,你是不是觉得我帮阿佑干这事,挺傻的?”
“嗯,脑子有病。”
“操。”俞家宝小声骂了一句,“那你到底站谁?你帮我,还是要跟着文世乾挣钱?”
“行啊你,真决定带着那一群乌合之众跟文世乾打仗了。我谁也不站,你们打你们的,我在旁边看戏。”
“想得美!你睡我白睡了?我告儿你,你不想露脸就算了,但关键时刻你只能是我的人。”
“真他妈流氓。”常北望笑了,“你知道查一良为啥找我吗?”
“他是文世乾那边的,来找你招安?”
“不是,他刚来几个月,酒店有几个门都没搞清楚,哪里像俞小爷你那么有本事,三两下就搞了个军队?现在酒店气氛紧张,他被吓坏了,来向我求助。”
第27章 回形针
酒店前台有几个分支,其中常北望管的接待处,查一良的客房和宴会厅预订部,以及老陈掌管的礼宾部是三足鼎立的三大分支。预订部不只是接电话,还要向旅行社卖房,推销客房和宴会厅等等,说白了就是跑业务的。谁赚钱谁是大爷,因此预订部比其他部门有更大的话语权,查一良就觉得自己比常北望要高一头。
但他来酒店之后光顾着树立权威了,等他意识到文世乾亏空受贿时,酒店里气氛已经很不对劲,散漫的散漫,要钱的要钱。长期合作的几家旅行社跟文世乾有猫腻,预订部用低价批发客房,旅行社再通过直销渠道正常市价卖出,中间差价对分。
查一良上任之后,一看报价,这你妈卖白菜呢,酒店房好卖是好卖,但卖得越多酒店越亏损。他立即正本清源,跟旅行社要求涨价。没多久,文世乾就找他喝下午茶了,这席间没多余废话,直接在餐巾里卷了一张菲律宾的银行卡,是用一个陌生人的名字开的。
查一良心惊胆战地把银行卡放回文世乾的咖啡碟子上,说自己最怕热,从不去东南亚,这张卡怕是用不上了。
俞家宝听得津津有味:“这哥们儿还挺洁身自好。你猜卡里有多少钱?”
“既然不打算要,多少钱都无所谓了。查一良干了很多年酒店,好不容易积了资历,不想坏了名声。做酒店也好,做餐饮也好,诚信最重要,查一良虽然混蛋,在这节骨眼上拎得清。”
“那他想让你干什么?”
“他是一怂人,拒了文世乾之后,怕得厉害,他在酒店什么根基都没有,就来找我,试探我是不是文世乾那边的,要不是的话,就说服我跟他联手扛住文世乾。”
“那让他加入我们义勇军啊,爷罩住他!”
“你们玩得太大,他暂时不敢真正得罪文世乾,肯定不愿跟你们混一块。我给他出了主意,让他赶紧找证据自保,万一文世龄问责,他手里也有东西证明自己的清白。所以呢,我等于给你在敌方埋了个地雷,算是报答你随便让我日了。小爷你满意吗?”
俞家宝想了想:“现在后厨是我们的,前台四舍五入也是我们的,客房那边副总监也是我们的人,胜算大大的啊。”他顿时精神大振,觉得文世乾也没那么强大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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