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办公室鸦雀无声。杜纪石依然无法相信,努力再努力地去理解整件事,却还是觉得荒唐。他的孙子怎么能搞出那么龌蹉的事?阿佑是孙辈里最出色的那个——近来阿佑做出的成果,更是印证了他的眼光。阿佑比他所有的孙儿都可靠,比他早逝的儿子强一百倍,直到今天早上,他都是这么认为的。
可杜昀盛再叛逆,起码搞的是女人!
杜纪石不能接受这个,连尝试去接受,他都觉得受了辱,御守“啪”的一下扔到了阿佑脸上。御守可怜地落到了木地板上,上面写的每一个字仍能看得清清楚楚,简直比阿佑亲口坦诚还有说服力。
窗外的飞机终于消失在玻璃后面,这窗口几乎囊括了整个北京的天空。静默了半晌,杜纪石开口说:“你要跟那小子在一起,还是姓杜,你自己选一个。”
“爷爷,”阿佑惶急道,“我跟家宝一起很久了,我们一直很小心……”
“不要脸的东西!”杜纪石怒喝,“你还痛快承认了!小心个狗屁,小心会被常北望抓住辫子?”
“他处心积虑要弄死我,跟在我和家宝的屁股后头,等着机会抓住我的把柄。我不知道他怎么拿到我的钱包,这是我的疏忽。”
“不要提那个厨师!”杜纪石恨得咬牙切齿,他没那么容易信任人,却对俞家宝很是放心,还大方地支持他去比赛,哪想到这小子人面兽心,居然会搞他孙子!“你马上跟他切断关系,以后不能再见那小子。”
这一幕何其熟悉,当年儿子要跟文世龄结婚,他也说过类似的话,只不过语气委婉一些。谁想到阿佑比父亲还离经叛道呢?
阿佑的反应跟杜昀盛如出一辙:“爷爷,不行,我离不开俞家宝。”
在杜纪石的眼中,阿佑变得异常苍白瘦弱,恐惧让那张俊美的脸脆弱无比。杜纪石心里一疼,一个念头升起来:阿佑原来长得那么漂亮,眼睛如黑水,轮廓那么精致,在他阅人无数的眼睛里,阿佑的相貌是一等一的好看。
他从不关注男人的脸,此时阿佑好看这个事实不但震惊他,还激怒了他!男人长得漂亮干什么?容貌的吸引力让他感到肮脏和羞耻。他沉声道:“你离不了男人,就离开杜家。”
阿佑痛苦地看着爷爷,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毫无意义的哀叹。杜纪石一点都不心软:“你现在做决定。”
“爷爷,我为公司做了那么多事,你也看到成果了,这都不能容许我有自己的生活?”
“狗屁生活!”杜纪石破口大骂:“那是正常人干的事?!你要舍不得,现在你有的东西,你的位子、你的权柄,你做给你那混蛋妈妈看的成绩,全一笔勾销。”他没说的是,作为自己继承人的大好机会,也会付诸流水。他知道阿佑清高,看不上家财地位,他那么努力必定是想让母亲看见他的能力;离了杜家,阿佑便一败涂地,只能乖乖回去当一辈子妈宝男。
他自信这个威胁对阿佑有足够的震慑力。却见阿佑摇摇头:“我现在所有的东西,都是您给我的,您要拿回去我没话说。您别太生气了,保重身体,我今天就离开办公室。”
这话平和又决绝,没有任何争论的意图。杜纪石僵了僵,一边恨孙子不成器,一边纠结为难。阿佑不是杜昀盛,阿佑跟在自己身边有日子了,人人都知道阿佑是宠儿,是他极力培养的继承者。他对外人炫耀过孙子的话,一句句狠狠地反弹到他脸上。
杜纪石爱面子,也爱阿佑的才能。赶走阿佑不但会实际影响公司运作,也会动摇军心。更何况,他身边还有比阿佑优秀的子嗣吗?
他舍不得。现在轮到老人痛苦了,他在玻璃窗前踱步,浓眉几乎连在一起,每走一步,都要微微地挑动。走了十几步,他停下来说:“你离了杜家,也别想你妈妈能庇护你。你们家的酒店,以后别干了!”
阿佑吃惊道:“爷爷!你恼我,是我活该,但我妈妈没得罪你。她大半生的心血都花在酒店上,还有杜昀盛……”
“不要拿你爸爸说事!”杜纪石知道威胁奏效了,加强语气说:“那酒店烂到根了,完蛋是迟早的。”
阿佑急道:“我刚弄走了常北望,酒店会慢慢好转的。”
杜纪石笑了起来:“好转?你还在做梦呢。你妈妈根本没能力干这事,酒店年年亏损,还不停搞装修,被那些蛀虫捞了不少好处,你问问你妈,酒店欠了多少钱?没有个几千万,能救下来吗?”
阿佑颓然垂头:“我知道。”
杜纪石的浓眉舒展了,他走近阿佑,拍了拍孙子的肩膀。触及这年轻的身体,他觉得孙子又回到他的掌握中。三十年前,他让儿子从指缝中溜走,及至儿子英年早逝,再也无法回家。现在他七十岁了,阿佑这一走,还能等到他回头吗?
他绝不能让阿佑离开。
“我会拿钱去救你妈妈,保证盛世酒店活得比我久。”
“爷爷……”阿佑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杜纪石,“你愿意救酒店?”
“跟那小子分了!只要你俩断干净,你还是杜家的孩子,杜昀盛的酒店,我自然会护着。”杜纪石下了命令,用君主的语气说,“以后你老老实实的,这钱包,我当没收过。”
他把钱包递给阿佑。阿佑全身发颤,脸上几无血色。
杜纪石温声说:“阿佑,你跟个男的能好多久?他是个低贱的厨师,想跟谁鬼混就跟谁鬼混,不怕别人指指点点。你不一样,你姓杜,所有人都高看你,盯着你的一举一动,他们看你过得怎么风光,也等着你出丑摔跤。你不能行差踏错,一步走错,很多人会高高兴兴地踩着你、羞辱你。他呢,他想干什么都行!你们俩打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
阿佑怔住了,这是他从没想过的角度。他比俞家宝的条件要好太多,任谁看都是他占优势,只有爷爷才看见,在两人的关系里,俞家宝要付出的代价和阿佑的牺牲,是完全不对等的。这是生意人的视角,所有的交易,都得等价交换,不能用泥巴来换金条。
杜纪石的手往前一伸,“拿着!”阿佑不接,只是低头看着地板。下一秒,阿佑弯下腰,捡起地上的御守。
杜纪石干着急地等着,手僵在空中,找不到着落点。阿佑做出这么伤风败德的事,他都能原谅了,这孩子竟不识他的宽厚之心?
阿佑直起身,抬手,接过了钱包。
钱包一离开手掌,杜纪石仿佛甩掉了压在身上的大山。他放松脸上的肌肉,欣慰道:“这就对了!在爷爷身边好好待着。你这条件,什么好女孩找不着,这个不满意,换另一个,总有处得好的。”
阿佑听这话,只想发笑。杜纪石跟其他老人没啥区别,爱情之于他就是找个伴儿好好过活,实用主义式的,在他看来,一双脚之所以会光秃秃,就是因为没遇见舒适的鞋子罢了。哪里有不需要鞋子的脚?阿佑的脸上溜出了几丝笑意,却因为神情太愁苦,看着像哭。
“我知道了,爷爷。您说话算话,尽早帮妈妈还债。我……我……”要说出那几个字,阿佑心如刀割,“我会跟俞家宝分开。”
杜纪石叹道:“爷爷什么时侯说话不作数?”
“没有,爷爷是正派的生意人,信守承诺,言出必行,从不做歪门邪道的事。”
杜纪石理解阿佑的沮丧,就不去计较他话里的赌气成分。他自然是正派商人,否则他现在就叫人打断俞家宝的腿,再让他把100万吐出来!这俩钱,现在就当消财挡灾星了。
“阿佑,你也得说话算话。爷爷不能信任你,你现在就跟那小厨师分了,给他打电话去。”
阿佑大吃一惊,“现在?不行,他明儿就去巴黎比赛了,这时候跟他说这个,他明天还怎么走?爷爷,你给我几天时间,等他比完赛……”
“现在!这个不能讨价还价。”杜纪石心生疑窦,怎么时间掐得那么准,偏是俞家宝要去欧洲的前夕,生出这些事来?他精明多疑,更不容得阿佑推脱,“在我跟前打。我要听到你们说话。”
作者有话说:
第170章 分手
阿佑的心直往下沉。这时间俞家宝多半还在面包店,或许正跟霍子安讨论着比赛计划,也或许和越南餐馆的老板打屁闲聊,在Hippo跟苏老三喝酒……他的生活和昨天、前天、一周前相似,既热闹又平常,有一堆朋友在身边,对俞家宝来说明天也不会有太大不同。
他本来不愿意惊扰俞家宝,希望他能安安心心完成比赛,等比赛结束,两人再把一切做了断。没想到爷爷的手段那么强势,根本不容他缓口气。
杜纪石灯笼一样的眼睛盯着阿佑,让阿佑别耍花招。阿佑走到落地玻璃窗前,想掏出手机,结果拿出的是那张御守。御守上的每个字都是他写的,当时他只是满心欢喜,对两人的未来很乐观,并不怀疑自己对俞家宝的感情。
这都是幻象吧!阿佑想,到了重要关头,他还是会选择牺牲俞家宝。爷爷说得没错,两人的付出是不对等的,既然自己冒着失去所有的风险跟他在一起,俞家宝也该付出相应的代价。
他把御守扔进垃圾桶,拨通了俞家宝的电话。
俞家宝没两声就接了电话。他总是很快就接起阿佑的电话,雷达随时感应着似的。阿佑的喉咙烈火焚烧一样,问道:“你在哪里?”
俞家宝立刻听出了不对劲:“在店里,马上要去子安哥家里吃饭。你怎么了?加班太累了?”
“家宝,你听我说。”
俞家宝不语,这话的声气让他很不舒服。
阿佑索性打开了扬声器,让爷爷听清楚两人对话。他又说:“家宝,明天你会去巴黎对吧?”
“嗯。”
“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必须去参加比赛。你费了那么大劲,做了那么多的准备。现在你什么都有了,一定要去比赛。”
俞家宝摸不着头脑,只是觉得不安,“我当然去,废话!咋啦,你他妈别吓我。”
“我们俩以后别见面了。”
“诶,我得罪你了?少爷,你有什么不痛快说呗。”
“没有不痛快,我的意思还不明显吗,我们俩分手。”
“分个屁!”俞家宝怒了,“你有什么毛病,明天我要跑地球另一边去了,你跟我开这种玩笑?”
阿佑就知道他会是这反应,瞥了眼爷爷,他严肃道:“不开玩笑,我认真的。”
“行!”俞家宝只觉莫名其妙,但他赶着出门,便打算晚一些再收拾阿佑。“先挂了,我们回家再说。”
“等等,”阿佑急道,“我没跟你闹着玩,我们俩结束了,听懂了吗俞家宝?”
电话那一头沉默了。
“俞家宝,”阿佑的声音不由自主地轻柔起来,跟哄小孩似的,“我爷爷知道了咱俩的事,让我们分开。我答应他了。”
“你怎么能答应?”俞家宝开始意识到阿佑不是在整他,也不是在闹脾气,语气惶急又无力:“因为爷爷给我的钱?我还给他行不?我不去巴黎行不?”
“跟这没关系。我……”阿佑想要解释,用各种修辞去告诉俞家宝他的苦处,却发现没一句话立得住脚。俞家宝了解他,一听就知道阿佑满嘴谎言。
于是他说了另一个更大的谎言,因为这谎言无需逻辑,难以辩驳。“对不起家宝,我不想为了你,放弃我的家庭。以前觉得没你在身边很难过——那都是小时候的想法,现在我们长大了,各忙各的事儿,现在我才发现,小时候的执念……无所谓了。我和你,本来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到了岔路,各走各的吧。”
阿佑一鼓作气说完,想等俞家宝反驳、生气、吵架。可俞家宝没有回应,连呼吸都轻了下去。阿佑慌了,急问:“你没事吧?”
“没事。嗯,我懂了,我们俩不是一路人,我早就懂。”
阿佑感觉心脏被紧紧攥住,不能呼吸。勉强道:“那……那就这样。你去巴黎的时候,我会收拾搬走。”
“好,挂了。”
直到电话那头没了声,阿佑还是愣着的。就这么分手了,和平得不像话,俞家宝甚至没骂他傻逼!阿佑望着玻璃反光的那张脸,不知道从哪句话开始,他的眼泪就不停地流下来,自行其是地流了一脸,仿佛跟那冷静地说分手的人毫无关联。此时他才觉得每一下呼吸都是抽泣,要费很大力气才不变成嚎啕大哭。
杜纪石深深叹了口气,走近孙子,既是怜惜,又有嫌恶。他还明白,他寄予厚望的亲情,已经受到了很大的伤害。“别哭了啊,”他轻轻拍着阿佑后背,“没事了,没事了。”
阿佑喃喃道:“没事了,没事了。”
阿佑维持着这脆弱的姿态,一直到走出杜纪石的办公室。他擦了擦眼泪,挺直了腰,可痛苦并没有减轻。他讶异于自己的心狠无情,竟能坚持着把事做到底。掏出那个肇事的钱包,他扔进了最近的垃圾桶里。
他拿出手机,忍了又忍,一出了大楼,他就立刻给俞家宝打电话。电话响了一声,阿佑像手机烫手似的,把线路掐断,忙不迭地塞进了裤兜里。该跟俞家宝说什么,他完全不知道。他的脑子第一次那么空白,里面只有灰烬。
他要说“我不想分手,我还爱你”吗?这话有什么说服力呢?他只觉自己反复无常,自私冷血,与其吊着俞家宝,不如让他与自己撇得一干二净,毫无负担地去比赛。何况他们中间还有爷爷给的100万,钱俞家宝已经花了大半,这家伙一拧起来砸锅卖铁还钱,必定大大影响他的生活。
阿佑的心被蚂蚁吞咬得千疮百孔,再走两步,终究忍不住,又给俞家宝打电话。他想确定俞家宝明天会乖乖地上飞机。
这次电话没有回应。俞家宝把他的号码定为骚扰电话,拉黑了。
俞家宝走到由家的小胡同,来来往往了十几回,愣是找不到入口。他记得由家大门有一双石狮子,路灯下却找不着狮子的影儿。他的感官似乎被一层薄膜糊住了,跟这世界之间有一条空白的鸿沟。
不能这样,他告诉自己。他对着一堵墙,咬咬牙,把脑袋撞了过去!这一下毫不惜力,结结实实地撞出了一声闷响。哎哟!疼。俞家宝摸摸额头,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俞家宝!”老三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你犯病了?”
俞家宝转头看他,眼神像个迷路的孩子,可怜兮兮的。老三惊道:“你怎么了?”
“苏老板……”
俞家宝感觉思维离他的嘴巴也特别远,兜兜转转,找不到出路。老三叹一口气,走近他道:“不想说别说了——那也别自残啊,伤了自己,自己疼,别人不疼。”
这一顿饭,吃得忐忑,大家都觉出俞家宝很不对劲。可他本人以为自己装得很好,一直挂着45度角的笑脸。孔姨给他们包了猪肉茴香饺子,她说:“咱北方人讲究‘上车饺子下车面’,出发前,多吃几个饺子。”
良辰笑:“妈,家宝北京长大的,不是南方人。”
孔姨仔细端详俞家宝,“哟,家宝面相像那边儿的。”
“我老家湖南的,”俞家宝应道。孔姨“诶”了一声,又说:“小伙子怎么啦,脸色很不好看,遇到啥事儿了?”
这一下捅破了窗户纸,大家都不做声,只有俞家宝徒劳地掩饰道:“没事儿……昨晚睡不好,要去比赛了,紧张。”
由良辰离了座位,过一分钟,拿了瓶二锅头回来,啪的一下放在家宝跟前。“喝吧,有啥不痛快,喝完就痛快了。”
子安:“二锅头太烈,我们喝红酒。”
“二锅头不上头,喝完明儿照常上飞机,不耽误事儿。”
当下大家也不多问,一人一杯,陪着俞家宝喝酒。俞家宝心里很是感激,却表达不出来,他跟生了场大病一样,身体的机能衰弱不已,就靠仅剩的一点社交本能来支撑人类的躯壳儿。
还好二锅头出奇有效,热辣辣地流进肚子里,焚烧他的食道。很快他整个人就软了,四合院的花草树木、每一块地砖都浮在一个看不见的大泡沫上,他站起来,异常小心地踏前一步。老三乐了:“走不动路了?”
俞家宝很认真地说:“我怕踩破大泡泡。”
子安在对座道:“三儿你起来扶扶他,家宝喝高了。”
老三不肯:“家宝憋不住就在这儿尿呗,我不看。”
众人都有点醉了,56度的牛二麻痹了人的神经,大家都在无目的地笑,想看俞家宝怎么对付大泡泡。俞家宝却不动了。老三生了恻隐之心,站起来扶着俞家宝,宽慰道:“难受了?难受就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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