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爷曾经提过帮他们重修屋子或者让他们搬进别墅里住,但都被李青拒绝了,李青乐呵呵地说不能在李家打扰一辈子,他攒了一笔钱,等李明让考上大学就搬出去租房子。
不过现在,那笔钱在医院里耗没了,李明让也快高中毕业了。
不仅生活费和学费都没着落,还拖着一身的欠债。
李明让在卧室里的书桌前坐下,打开台灯,满桌的书籍资料映入眼帘,一张没做完的试卷整洁地平铺开来。
他没急着做题,而是摸出卫衣兜里的东西。
放在试卷上。
是一张名片。
电话:137 xxxx xxxx。
凌晨两点,汽车轮胎摩擦水泥地面发出尖利的声音。
李明让书写的笔尖一顿,抬头听见了模糊的说话声。
屋子背面和外面的马路仅有一墙之隔,马路通往别墅车库的另一个出入口,李蕴时常开车进出,只是今天好像出了意外。
李明让不关心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低头继续做题,笔尖摩擦白纸发出沙沙声响,无奈夜晚寂静,外面的动静又大,不多时,说话声越来越清晰地传入他的耳朵里。
“小蕴啊,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外面冷,容易着凉。”
“张叔,你别管我。”
“我怎么能不管你呢?发生天大的事也不要折腾自己啊,要是你爸妈知道了,又得担心了。”
“我都让你别管我了,张叔。”李蕴的声音夹着哭腔,口齿不清,听得出来接近崩溃,“你要回去自个儿回去,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你就让我自己待着吧。”
很快,林叔也来了,和司机张叔一起劝李蕴。
可李蕴就是不配合,大吵大闹,口齿不清地说着胡话。
这场拉锯战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林叔和张叔愁得不行,嘴皮子都说干了。
李明让合上笔盖,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起身从偏门走了出去。
踏上屋后那条马路,李明让看到了不远处瘫坐在地上的李蕴。
说实话,他第一次看到如此狼狈的李蕴。
李蕴是李老爷和李夫人的老来子,也是独子,从小捧在手心里,锦衣玉食地长大。
还记得他和他爸刚搬进李家,他没到上小学的年纪,又上不起幼儿园,便每天跟着他爸在庭院里干活,脸上、手上都是泥巴,身上没一天是干净的。
那时的李蕴也才十岁出头,上着a市最贵的小学,每天都有司机接送,周末有时会穿着昂贵的小西装坐在二楼落地窗前弹琴、有时会邀请门当户对的伙伴们在前院举办派对,李蕴家世最好、长得最好,在伙伴群里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像是大发慈悲融入百姓里的小王子。
原本在前院干活的李明让被他爸转移到了楼上,料理钢琴房里的花草。
站在李蕴平常弹琴的位置,李明让羡慕地俯视着楼下的李蕴。
此时,同样是俯视的角度,同样穿着昂贵的西装,可李蕴没了那时的矜持贵气,他头发凌乱,眼眶红得吓人,领带松松垮垮地圈在脖子上,衬衫的纽扣也解了两颗,锁骨若隐若现。
像要不到糖吃就撒泼的孩子。
走到面前的人让李蕴略有怔愣,吊着眼睛往上看。
李明让和他对视,话却是对着旁边两人说的:“需要我帮忙吗?”
张叔仿佛见到救星一般,连忙上前说道:“还好你来了,你帮我们把小蕴扶进去吧,他喝醉了,刚才还吐了,我和你林叔年纪大了,没力气。”
李明让应了一声,伸手去拉李蕴的胳膊。
结果手指还没碰到李蕴的衣服,就被对方一掌拍开。
毕竟不是长辈,李蕴对他没那么客气:“走开,别管我。”
李蕴的力气很大,拍得很疼,但李明让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趁其不备,一把抓住李蕴的小臂并将其从地上扯了起来。
李蕴猝不及防,一头撞到李明让身上,他喝多了酒,明明撞得不重,却在一时间有种被撞得眼冒金星的晕眩感。
一股无名的怒火噌地冒了出来。
不等李明让把他扶好,他抬手又是一掌拍在了李明让的脸颊下面,啪的一声,异常清脆。
“你听不懂人话是吗?”李蕴的心跳声撞击胸膛,情绪起伏激烈,他用通红的眼瞪着李明让,“你谁啊?凭什么管我?”
旁边搭手的林叔和张叔都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喊着李蕴的名字。
李明让被打偏了脸,但很快转了回去,光晕下他的脸上浮出了一道浅浅的印子,他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仗着身高和体型的优势不给李蕴挣脱的机会。
“回去。”他言简意赅。
“放开我!”
李蕴的巴掌拍在李明让身上,李明让仿佛感觉不到疼。
僵持片刻,李明让蓦地弯了下腰,毫不费力地将李蕴打横抱了起来,随即抬脚朝偏门走去。
林叔心惊胆战地跟在后面,张叔也赶紧把车开回车库。
一路上李蕴都在挣扎,嘴里骂骂咧咧,吵醒了早就睡下的阿姨们,直到来到楼上卧室,他的动静逐渐变小。
林叔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李明让走进去把李蕴放到床上。
李蕴竟然睡着了,绯红填满了白皙的脸,还真像个孩子。
李明让蹲到床边脱了李蕴右脚的皮鞋,虎口抵着脚踝,手指轻轻按压了下。
床上的李蕴疼得闷哼一声,似乎想起来,无奈意识太沉。
“这里肿了,可能扭到了。”李明让对林叔说,“不严重,如果你不放心,也可以请医生过来看看。”
“哦哦,好的。”林叔抹了把汗,心想难怪李蕴下车吐完就不走了,还是年轻人观察细致。
林叔让阿姨进来照顾李蕴,李家有私人医生,刚刚已经打了电话,半个小时内能到,他和李明让站在卧室门口,愧疚的视线在李明让的肩膀处打转。
李明让就穿了一件短袖出来,衣服质量不好,李蕴嘶喇一下就扯烂了,还在肩上留了几道不浅的抓痕。
脸上也有抓痕,有些红肿。
“我替小蕴跟你道个歉,他心情不好……”林叔唉声叹气。
李明让倒很冷静,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没事。”
“等医生来了,让他也看看你的脸。”
“不用麻烦。”李明让拒绝道,“我明天还要上课,得回去了。”
林叔挽留了几句,没用,看李明让脸上的抓痕没太严重,只好换了句话说:“今晚辛苦你了,还有你的衣服,我会让小蕴赔你一件新的。”
其实他的衣服不值钱,在地摊上买的,五十块钱选了很多件,穿着干活时被勾破个洞,没法再穿,就当睡衣穿了。
不过他没有拒绝,点头说了声好。
李蕴睁开眼睛,只觉头疼欲裂。
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难受地按着太阳穴,昨晚的记忆还在,但一宿过去,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他记得在他和萧致曾经常去的那家餐厅里,萧致带着那个叫白小柯的人姗姗来迟,两人举止亲密,眼神交流之间仿佛裹了蜜一般,他和其他人都不是瞎子,一眼便瞧出了端倪。
萧致也没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牵起白小柯的手,一脸幸福地说两人正在交往。
那一瞬间,李蕴的世界晴天霹雳。
他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中间的事记不太清了。
他只知道自己喝了很多酒,还在回来的路上胡闹,甚至跑下车赖在路边不走。
最后好像有一个人把他抱了回来。
李蕴皱了皱眉,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却发现自己右脚的脚踝竟然肿得跟馒头似的,好像是有人帮他擦了药,他的皮肤上残留着青紫的药物痕迹,他试着下地走了几步,脚踝处骤然传来的刺痛让他的眉头拧得更紧,他不得不坐回床上,摸到不知被谁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给林叔打了电话。
林叔来得很快,进门便道:“感觉怎么样?”
“还行。”李蕴重新靠到床头,问道,“林叔,我的脚怎么回事?”
林叔挠头:“我也不清楚,可能在外面崴到了,要不是明让及时发现,你的脚还会肿得更厉害。”
说完,走近检查了下李蕴肿胀的脚,虽然看着严重,但是比起凌晨已经消肿不少。
林叔松口气道,“我已经让周医生过来看了,没有大碍,就是需要休息一阵,正好你刚从国外回来,公司的事还是先让你爸妈担着吧。”
李蕴嗯了一声。
其实不用林叔提醒,他现在也没有工作的心思。
“对了。”李蕴想起件事,“昨晚送我回来的人是谁?”
“是明让啊。”
“哪个明让?”
“李明让,李青的儿子。”林叔指了个方向,“住后院那个,院子里的活儿都是他在干。”
“哦。”李蕴记起来了,“因为他爸的病休学的那个学生?”
闻言,林叔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家里的佣人来来去去,一直都是他在管理,李蕴从不过问,一心放在那个叫萧致的朋友身上,还以为李青父子在李家住了十多年,多少能入李蕴的眼,结果李蕴压根不在乎。
有些人活着,可存在感微弱得连窗台上的蚂蚁都比不过。
李青死的时候正巧撞上年关,大年初几,别人都在和亲朋好友庆祝新年,只有李明让在一个人忙里忙外地处理后事。
也是从那之后,李明让沉默得像一块撬不开的石头。
林叔暗叹口气,接着想到什么,尴尬地搓了搓手:“昨晚你闹了半天,我和你张叔都拿你没办法,还好有明让帮忙,只是你对人家又打又骂,还把人家的衣服撕烂了。”
“……”李蕴脸色苍白,慢慢回忆起了一些细节,他的表情变得僵硬,“他怎么样了?”
天还未亮,李明让就起来了。
学校上早自习的时间是早上七点二十,他是走读生,不用上早晚自习,只要赶在八点四十上第一节课之前到教室就行。
但他找了一份包早餐的兼职,在校门口的包子铺里卖早点,需要六点钟不到就到。
李明让凌晨三点多才睡,五点又起来,睡了不到两个小时,本来有些困意,都被步行时的凉风吹散了。
还好李家的别墅离学校不远。
到那儿时,老板和老板娘早就忙活开了,见他进来,抽空和他打了招呼。
李明让回了声早,熟门熟路地放下背包、换上围裙。
时间过得很快,当外面没什么人时,李明让知道自己也该走了。
老板娘帮他打包好了两个鲜肉包、一个卤蛋以及一杯豆浆,和这个月的工资一起递给他。
李明让接过装了早餐的塑料袋,把薄得只有几张的工资折好放进兜里,他兼职一个月只有四百多,老板娘看他可怜,连着两个月给了五百。
“你的脸怎么了?”老板娘刚刚就想问了。
李明让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怎么?”
老板娘指了指门后的镜子:“你自己看。”
镜子挂了多年,被没擦的污垢遮得看不太清,不过站在灯光下面,李明让下巴微扬,斜着眼睛还是看清了自己右脸下面三条发红的抓痕。
本来不是很严重的样子,可这会儿伸手一摸,都肿起来了。
老板娘问:“你和人打架了?”
“不是。”李明让把门推了回去,不太在意地拿起背包,语气平静地说,“昨晚遇到一个醉鬼,被抓了一下。”
老板娘哎哟一声,忙说:“遇到醉鬼得躲远点,也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李明让难得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老板娘叮嘱:“你还是找个诊所看看,年纪轻轻的,还被抓在脸上,破相就不好了。”
“知道了,谢谢付姐。”李明让嘴上应着,却没把老板娘的话放进心里。
别说外面的诊所了,在学校里的诊所看病都要钱,几条抓痕而已,影响不大。
然而想是这么想,等到下午放学,李明让脸上的抓痕又明显了不少,他半路休学回来,理所当然地被安排在了教室最后一排的靠窗角落。
新的班级、新的班主任、新的同学。
一切都是新的。
沉默寡言的李明让和新的环境格格不入。
正在收拾背包时,有个女生从前排走来,犹豫地喊了一声:“李明让。”
李明让坐在椅子上,幅度不大地抬了下头,见来人是她,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惊喜,只用那双褐色眼眸不冷不热地看着她:“有事吗?”
教室里的其他人听到声音,都忍不住好奇地看了过来。
在细碎的议论声中,安瑶紧张地绞着手指,她穿着崭新且昂贵的裙子,长发及腰,典型的乖乖女形象,也是在班上很受男生喜欢的类型。
可她腼腆惯了,只是和李明让对视,就红透了脸。
“你的脸没事吧?”安瑶细声细气地说,“今天下午上体育课的时候,我看见你的脸受伤了。”
“没事。”李明让简洁回答,“谢谢关心。”
说完,他低头继续收拾。
黄昏的光从窗户外面洒进来,落在李明让的头发上和肩膀上,将他的半个身体都笼罩在光晕之中,可他仿佛感受不到阳光的温度,即便没什么表情,也能感受到他的心事重重。
安瑶的目光往下,发现今天的李明让穿了一件不太合身的衬衣。
原本该是浅蓝色的面料被洗得有些发白,衬衣没有任何样式,老气得像是父辈留下来的旧物。
好在李明让的身材条件好,身高腿长、肩宽腰窄,穿着这么一件难看的衣服也不觉得奇怪。
见李明让收拾完了起身要走,安瑶连忙摸出口袋里的东西递过去:“这是我放在教室里备用的软膏和创口贴,你拿着,稍微处理一下脸上的伤吧,要是沾了细菌发炎的话会很麻烦。”
李明让停下脚步,扭头看了眼安瑶手里的东西。
安瑶顶着一张红通通的脸,紧张得不敢和他对视,她才他的脖子处,将近一个脑袋的身高差让她内心产生了强烈的压迫感。
不多时,她听到了他客气的回答:“不用,谢谢。”
然后转身就走。
直到李明让走出教室,安瑶都没从怔愣当中回过神来,倒是和她关系很好的同桌走了过来。
“瑶瑶,你好端端的招惹他做什么?我们班上都没几个人敢和他说话。”
安瑶尴尬地笑了笑,掩去失落的情绪,把东西放回口袋:“同学嘛,相互照顾一下应该的。”
“那也得看对方领不领情啊。”同桌忿忿不平地说,“他那人性格孤僻,一看就不是会领情的人。”
“有急事吧。”安瑶说。
“能有什么急事?”同桌没好气地说,“听说他一直在外面打工,估计这会儿赶着上班。”
“他在打工?”安瑶惊讶。
“对啊,你不知道吗?”同桌见安瑶摇头,便压低了声音,“听说他爸之前得了癌症,为了照顾他爸,他连学都没上了,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打工的。”
a市很大,可他们的日常活动范围就在这一片,所以经常有人撞到在不同地方打工的李明让。
李明让长得好看,以前考试次次拿年级第一,关注他的人不在少数。
“我还听说——”同桌八卦地把嘴凑到安瑶耳边,“他休学期间为了挣钱去夜场工作过,当服务生,给钱就陪酒的那种。”
第4章 少爷主子x穷学生佣人
李蕴在家休息了整整一周,萧致恋爱的事给他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大,他好像陷入了一片没有边际的泥潭里,身体和意识都在不断下沉,他拼尽全力,却找不到一个可以着力的点。
这种感觉太糟糕了,以至于他每天都过得浑浑噩噩,只能依靠酒精入眠。
期间萧致仿佛消失了一般,没有给他打过一通电话,也没有给他发过一条短信,只有徐珣他们挺担心他,联系了他很多次。
恍恍惚惚地熬到周六晚上,李蕴的脚养得差不多了,他记起自己应了徐珣的约,不得不强撑着爬起来换了身衣服。
打电话叫张叔在门外等着,李蕴拿起手机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走到楼下遇到林叔,林叔吓了一跳:“小蕴,这么晚了你还出去啊?”
李蕴随意嗯了一声,抓了抓没有打理的头发:“出去散散心。”
林叔知道这段时间李蕴心情不好,一直宅家买醉,李蕴能想起来出门,他自然是高兴的,可李蕴眼下的状态根本不适合出门啊。
“小蕴,都晚上十点多了,你还是别出去了吧,等明天再说。”林叔劝道。
李蕴摆了摆手,走到玄关:“我都跟徐珣他们约好了,不去不是放人鸽子吗?”
林叔一脸为难:“可是……”
还没可是出个结果来,正在弯腰换鞋的李蕴一个重心不稳,歪歪斜斜地朝着另一边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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