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骆迁当时与他的两个弟弟,还有霍慎方同行,他们家从不修御尸道,他那两个弟弟自然不会。
霍慎方出身中州连城司,应该也不会。
他当时没有多想,也不会往薛骆迁身上想,现在想来,确实想不通。
薛骆迁忽然道:“你怎么知道的。”
“这个嘛,薛盟主倒是没有什么破绽,只要你的剑上没有银粉。”
沐晨剑在薛骆迁的手中,黑暗中并没有发银光,北冥晏惊疑不定:“……骆迁?”
季风吟道:“只要横贯内力,剑身便会发出银光,方才在酒窖中有火光,不大明显,如今……”
一旁的姬朝星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毒是他下的?”
打死他,他都不相信。
那可是薛骆迁啊!武林盟主啊!!
薛骆迁道:“不是。”是对着北冥晏一人说的。
可有人信他一句话,就有人不信他一句话,姬朝星的妒火剑已经出鞘,人也逼近了几步:“不是?把剑拿来。”
不等他去抢,薛骆迁便自行灌注了内力,黑暗中,沐晨剑发出了微弱的银灰色光芒。
紧接着就是两厢出鞘声,和兵刃相接声,再一眨眼,这二人已一言不合地打了起来。
众人都还未反应,他们五招已过,姬朝星压着心中的怒火,朗声问:“薛骆迁!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虽怒极却章法不乱,只是薛骆迁并没有要打的意思,几招化解了他的攻势,他也就没有讨到便宜。
薛骆迁稳稳地退回北冥晏身旁:“如你所见,我的正道。”
若之前姬朝星还存有侥幸之心,现在听到这话,只觉眼前一黑,差点气懵过去,连剑都忘了用,扑过去想直接上手,却扑在中间,不动了。
薛骆迁望着季风吟身后:“来晚了。”
从黑暗中走出一行人,四个,后面走的两个拖着一个,为首的人提着一柄剑。
北冥晏认出了来人:“姬姑娘?”
来人正是当日,与他在悬壶鉴玉堂有过一面之缘的姬惑,一招隔空点穴定住自家弟弟,身后的二人他并不认识。
姬惑走到薛骆迁面前,抱拳道:“薛盟主。”又看了看北冥晏,心中一派清明:“舍弟给您添麻烦了。”
后面被架着两条胳膊的人,怂拉着脑袋,姬惑抬起那人的下巴:“如盟主所料,我们到时,他正要躲起来避一避风头,被我的人抓了个正着。”
那人抬起头,北冥晏一惊,竟是客栈老板。
“果然是不折不扣的黑店啊。”季风吟在一旁抱臂看好戏。
“能带路出去吗?”
“自然,他会的。”一听姬惑说要将其投入杀伐堂,这掌柜的顿时屁滚尿流,什么都招了。
北冥晏还待说什么,姬惑又道:“那些被绑票的姑娘,现下都在前方驿站。”
薛骆迁也温言道:“上去了再说不迟。”
北冥晏稍稍安下心。
姬惑走到弟弟面前解穴:“要安静。”
姬朝星狠狠地瞪大双眼,乖乖地跟着大部队走,暂时没有发作。
一行人跟着姬惑继续往深处走,七拐八绕头晕脑胀,终于见着了一方盖子,从地底钻了出去。
刚一出洞,便见杂七杂八的一堆人涌上来,至少有三十余人,均围在驿站中。
这出来就是一家驿站,距离南涧之滨少说也得有十里地,这条地下通道,便是修了十多里地,期间错综复杂,不可想象。
眼前这些人个个佩剑,都是一副严肃神色,本见薛骆迁出来,纷纷要上前打招呼,可薛盟主却没来得及看他们,转身伸手又拉上来一人。
被拉上来的公子眉清目秀,生得一派矜持有度,温顺可爱,仪态又端庄严谨,脸上微红,手却惊奇得老态龙钟。
薛盟主弯腰将剑放在一边,几乎是把人抱上来的,那小心翼翼的动作,像抱着稀世珍宝一般。
薛骆迁再转身,所有人都惊了,连姬惑也有些意外:方才在下面太黑,她并没有注意到薛骆迁白衣上的血迹,此时再看觉得惊悚,想不出有谁能伤了他。
见众人都有些意外,姬朝星默默地低了低头,临歧大师也闭眼默念心经。
原本略微有声的驿站,又是一片寂静。
待人站定,薛骆迁这才对众人抱拳:“诸位远道而来,辛苦了。”
这些人一半是姬惑调来的姬家人,一半是薛家人,都是受他所托前来。
站在最前边的人满嘴络腮胡:“不辛苦。薛盟主,人已尽数救下,还请薛盟主不必担心。”
薛骆迁点头,看上去漫不经心,回头望:“要不要先去见见人?”
北冥晏已不知有多久,没有被这么多人同时打量,并且眼神含混不清,让他很不自在,下意识拽住了薛骆迁的袖口,点点头:“……好。”
“如楼大哥,有劳了。”
姬如楼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北冥晏,带着他们去另外一间房见那些姑娘们。
人走了,姬朝星便迫不及待:“姐!薛骆迁他……他……”
“不要结巴。他什么?”
姬朝星不知道该不该说薛骆迁修御尸道,还称其为“正道”,恐怕是被北冥晏迷昏了头:“你们……如楼哥怎么也来了?”
姬惑将一块黄金牌子摆在他眼前:“盟主调令,不敢不从。”
“嘁——”姬朝星翻着白眼,满脸不屑:“谁叫爹爹不派我去参加武林大会!”
“住嘴吧,你净知道惹事。”姬惑严厉道:“这次偷跑出来,看回去爹爹怎么惩罚你!”
“罚就罚嘛!”姬朝星嘟囔道。
那边姬如楼一开门,一股腐气扑鼻而来,异常熏人:“二位不必担心,这只是一般的尸气。”
青崇山上被抓的少女们,还穿着当时的衣服,一个个神情疲惫,围坐在一张桌子边,她们要被染上尸气,才可以在地洞里不受走尸的攻击。
姬如楼道:“这些都是精神好一些的姑娘们,其余的都安排休息了,我们已派人去通知她们的家人,估摸着天亮就能到。”
第33章 求补偿情路漫漫
不过这些时辰便安排得井井有条。薛骆迁点头:“多谢。如惜来看过了吗?”
这屋子里不过八个女子,却尸气横行,不得不让人疑虑,她们是否中了尸毒。
“看过了,如惜说这毒名‘偃息’。可令人形同行尸走肉,一般用在走尸身上,方便赶尸。”
姑娘们呆呆地坐着,对门槛边的三人漠视,似乎根本不知道有人进来了。
北冥晏恍然大悟:“怪不得她们被挟持后不发一声。”
姬如楼听他说话,转头去看。
这二人还拉扯着袖子,叫他看了神色尴尬:“薛盟主也是知道的,姬家不修御尸道,对毒功也不精通……若要解毒,还是要……”
无非两者,南疆南浔府地和北疆北山绝壁。
北冥晏的声音更低了,手也放开了薛骆迁的衣角,轻声道:“可以找季风吟来看看……”
但季风吟来了,也无可奈何:“南宫后卿什么时候这么缺德了?把这东西用在活人身上?”
姬如楼道:“是很棘手吗?”
之前他妹妹来看过,姬如惜在南疆待过一段时间,对御尸术有些耳闻,能察觉常见的尸毒种类,也能解一些小毒。照她看来,偃息除了使活人精神恍惚,几乎没有危害。
季风吟:“没有啊!”
“那……”
“我是说这根本就是暴殄天物啊!”
姬如楼一时想不出话来接,下意识觉得,这人比姬朝星还难对付的样子……
季风吟如数家珍:“我跟你们说,你们不是这行的,自然不懂。这尸毒是南宫韦独创,他亦是尸术的大家,在我们南疆很有名气的,这种毒很像赶尸时常用的毒,实则差别大了。
它是用来操控走影,嗯……也就是你们说的走尸,让它活络筋骨,以方便赶尸行路,但这样的毒需要靠符纸丹砂等等等等……总之制作麻烦,不过当符纸在尸身嘴中化开之后,并不会失效。”
北冥晏惊道:“你是说,此毒不需多次替换?”
“没错,虽然没有危害,可若是不解,终身都会形如行尸走肉。”季风吟看了看那些姑娘,摸着下巴:“还不如死了痛快。”
姬如楼道:“盟主,是否派人去抓南宫后卿?”
薛骆迁皱眉沉思。
此事不好办。南宫后卿此人,只要常在南疆和岭南一带活动的人,近几年无人不晓,他是南疆御尸三家中,为首的南宫家最有才华的尸道传人。
抓他倒也不难,只是有些麻烦,一是并没有实据,二是他属于南疆,并非岭南,势力不同。
其他倒无妨,可抓他定会惊动南浔府地,那是夏家的地段,夏家制生人骨笛都成迷,且早在五年前就不与外界正道打交道了。
天已大亮,突遭横祸的姑娘们的家人 ,也都陆陆续续赶到了驿站,一时间失而复得,又绝望至极。
平民百姓,哪里晓得其中因果,只觉得自己的女儿、妹妹、妻子、娘亲失了魂魄,再也好不了了。
二楼的窗户前,北冥晏默默地看了一个早晨的悲欢离合,薛骆迁端进一盘早饭,他才如梦初醒。
吃过饭,薛骆迁道:“休息一日,明日北上。”
北冥晏:“??”他还什么都没说啊,薛骆迁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吗?么知道他的想法?
“她们暂且无事,我们上山寻北冥家主,若此毒连他都无解,再捉南宫后卿不迟。”
薛骆迁的语气平平淡淡,低头收拾桌子,似乎与北冥晏远赴他乡,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又似乎在薛骆迁眼中,北冥家不是中原人眼中的邪道鬼魅,只要有法子,就一定会救人。
北冥晏沉默了良久:“你的逢山,我定会为你寻回来。”
薛骆迁漫不经心道:“没事。朝星的脾气就是那个样子,你不必在意。”
“不行。那可是你爹的遗物。”
薛骆迁手上一顿,抬起头:“……”
“是我害你丢失逢山的,再说……”北冥晏轻叹了口气:“谢凉……”
不管承认与否,都是他的弟弟。
“好。”顿了顿,薛骆迁忽然停下手中的动作:“若是一直寻不到,或是剑已经被毁,你……拿什么补偿我?”
薛骆迁的眼神很亮,北冥晏一愣。
至今为止,薛骆迁都没有表现出一丁点责怪,或是寻求补偿的意思,一路的相随保护也都顺理成章,他早就习惯了薛骆迁在身旁。
如今突然被这么严肃地问,让他慌张不已,除了钱财,他现下一无所有,可是父亲的遗物,怎么能用钱财衡量?
他定定地望着薛骆迁的双眼,那眼眸深沉,如一片星河,叫人想乘一叶扁舟,徜徉其中。
“我……”
薛骆迁的眼神亮了亮,还没如何,北冥晏便道:“我只有钱了……”
薛骆迁:“……”
“不、不是钱的问题!我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见薛骆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北冥晏又赶紧道:“我……”
他确实想不到该拿什么补偿,什么能补偿得了,这当世第二的神剑。
“我不缺钱。”薛骆迁淡淡道。
“那……那缺什么?”这话问得有点傻,纯粹是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后悔已晚。
薛骆迁嘴唇翕动了两下,终于还是摇了摇头,起身端着盘子,下楼去了。
门一关,北冥晏长吁了一口气,看着房门的方向,神情恍惚,手无意识地抚上心口,一颗心在胸膛中加快跳动,久久不能平静。
姬家办事快,也没薛骆邶什么事,遣散了自家人后,这家伙便一直坐在门口晒太阳。
薛骆迁从楼上下来时,他正喝着小酒,乐得自在,头顶的阳光忽然被遮了一片,他斜眼看了看,嗤笑道:“小二,好贴心呐~给我也上盘饭食呗?”
薛骆迁拉过凳子坐在一边,没吭声。
过了一会儿,一颗贱贱的脑袋凑过来:“说说吧,谁又让我们薛大盟主魂牵梦绕、欲罢不能了?”
薛骆迁望着眼前晴空万里,还是不吭声。
“吵架啦?不会吧?就他那性格能和谁吵起来?”薛骆邶嘟囔道:“再说你也舍得?”
薛盟主冷着脸,就是不吭声。
“又开始了!你够了!!不就是个女……男人嘛?”薛骆邶挤着眼四下瞟,驿站的后院除了两匹马,无人在,便大着胆子道:“你不会是用强,结果叫人家给打了吧?”
薛骆迁:“……”
“啧啧啧,你说说你!练家子出来的就是粗鲁!对他可不能这样,我告诉你——”
薛骆迁扶额,想着,若是再不理他,不知道他又要胡乱猜测什么了:“没有。”
“哦……”薛骆邶重新坐回去,意兴阑珊:“没意思。”
薛骆迁:“……”
“那到底咋了啊?成日里要死要活的。”
薛骆迁心想,他什么时候要死要活的?
薛骆邶笑道:“你可别否认,为了他,你连逢山都不要了。”
“丢了而已。”
“行行行,丢了而已,丢、了、而、已,”薛骆邶撇撇嘴:“看回去你怎么和祖父说。”
就说,祖父,对不起,我为了一个男子,把我爹的遗物弄丢了?虽然我爹并不喜欢这把剑,生前就叮嘱过我,赶紧把它封存起来,可再怎么说也是当世第二的神剑哎。
天下多少英雄好汉,想见它一面都难,薛骆迁倒好,说丢就丢。
谁知薛骆迁道:“明日北上,不回家。”
“干啥?薛骆迁你可别逗我,你要去北山?你不是刚从那里回来?那地方有啥好的?花花草草都是毒。你要是有那时间,不如赶紧带北冥晏回家见祖父。”
薛骆迁面无表情,轻声道:“会的。”
“……哎呀,行吧,我也管不了你。我问你,那些姑娘你打算如何?”
“先各自回家吧。”
薛骆邶点点头,又坐回椅子里,叹道:“三十多号人,一个都没抓住!光逮着客栈老板这个替罪羊,还是因为他不会武功,这有什么用。”
薛骆迁道:“他们的轻功很强,不怪你们。”
“当然不能怪我们!!”薛骆邶一个激灵坐起来:“我收到你的密信时,抓起衣服带人就来,哥哥对你的事那可向来上心!可姬家离这里更近,居然被抢先了!”
“所以你就带人与他们抢?”薛骆迁淡声道。
“喂喂!又不是我先起头的,要怪就怪姬朝夕!那就是个神经病!天天净和咱家比比比!好像谁稀罕和他们抢人头似的!”
“你也该收敛收敛,天籁不在,便如此冲动。”
薛骆邶心中不服气,嘴上却没再说话了。
薛骆迁道:“明日你回家中调派人手,搜查南宫后卿。”
“成,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咯。”薛骆邶往楼上望一眼:“他知道了?”
“知道了。”
薛骆邶小心翼翼地问:“没说什么?”
“没有。”
当时的确没说什么,薛骆迁还不知道北冥晏究竟如何想他学御尸术的,他也暂时还不敢问。
越霜霖是他救的,萧衍说的改阵也是他改的,他已经不打算再瞒北冥晏了,因为:“叶笑云说,他不喜欢别人骗他。”
晌午的太阳毒烈起来了,薛骆邶眯着眼睛打哈欠,心中为自己这兄弟的坎坷情路,略感忧伤。
第34章 重返暗室寻真相
若是放在从前,这种尸毒只要有引,他是闭着眼睛都能配出解药的。北冥晏看着自己的手,怀疑当初自废双手的决定,是否太过仓促。
但正是这双手,让他配出了世间最恶毒的毒|药,伤害了别人,也是这双手,抱着逐渐冰凉的尸身,挖开泥土,埋葬了弟弟。
那种悔过与愧疚再次席卷脑海,这些日子以来与薛骆迁在一处时有所减弱,在薛骆迁离开不过一会儿,变本加厉。
门外有人敲门,季风吟换了另一身白衣走进来,坐在他面前,一双桃花眼笑得极是温柔:“北冥大公子。”
“季公子。”
“不晓得你知不知道,境外有一种巫术,可以唤生人死骨,开口说话?”
北冥晏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但确实略有耳闻:“听说失传已久,真不真我不知道。”
季风吟点头,抿嘴笑:“真,自然真。不知北冥大公子有没有想要对话的故人?”
似乎有一个人在耳边轻声道:“哥哥。”
窗子外吹进一阵秋风,吹散了这道声音。
“前一阵子,在下听到了一段故事。”手指敲击着桌面,季风吟的眼神状似不经意地,扫过北冥晏的双手:“讲故事的人,似乎与北冥大公子相识。那白骨说,他名唤北冥晨。”
人与人是不同的。
北冥晏走在狭小的甬道中,前面是季风吟背着手在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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