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极的眼神变得痴迷,恍惚间,阿峪的模样已经浮现在她眼前。
年少时交付的爱意成了囚牢,困了无极一生。
明明自己才是与阿峪最初认识的人,却只能看着深爱的人与旁人琴瑟和鸣,诞下子嗣。
无极恨极了,所以她也动手了。
“世人皆以为你母亲是自己失足跌落诛仙台魂飞魄散,但其实是我推的。”无极淡淡一笑,脸上的笑变得扭曲:“因为我实在不能忍受阿峪一而再再而三的与旁人育女,尤其是一连生了八个蠢货。”现朱傅
“就你母亲那种姿色平平的贱婢,怎么配得上我的阿峪呢?”
“所以当你母亲的尸身被打捞出来,阿峪伏在我肩头痛哭时,我告诉她,我会照顾她,连同照顾她肚子里的你。”
叶清歌闻言皱起了眉,冷眼看着一脸痴迷的人。
“其实我才没有那么大义,只是你是支撑阿峪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好在阿峪生产顺利,而你存在的使命也该结束了。”
“所以在你诞生后,我骗阿峪说,你是神女骨只是寒气太重,可能会为祸人间。”无极停顿了下,沉声道:“我本意是想将你烧死在丹炉中,反正你母亲的血脉也传承不出什么好东西。”
“只有我,只有我与阿峪的血脉结合,才能诞下神女。”
“但,没想到烈火非但没把你烧死,还真把你的神女骨和天赋烧出来了。”
说到这里,无极眼里已经满是恨意,“若不是你的天赋显现,阿峪怎么会毫无牵挂的以身殉道?我又怎么会彻底失去她呢?我就该在你诞生时便将你与你那卑贱的母亲一起,死在诛仙台下。”
王座上传来一阵冷笑,叶清歌淡道:“失去?有得才有失吧。”
“你住口!”无极突然暴怒,怒喝道:“阿峪生来便是我的,我们生来便属于彼此,若不是你母亲那个贱婢......”一道冰刃直直贯穿了无极的胸膛,他的话被打断,闷哼了声往后踉跄几步稳住身形:“阿峪从来都是属于我的。”
鲜血顺着唇角滴落,无极满不在意地擦去。
“我本也无意女帝之位,可你为何要复生七情树?又为何偏偏要在即位后复生七情树?你可知一旦受情爱羁绊的神女骨,便会失去最重要的一味药引?”
“先女帝以身殉道是她的选择。”叶清歌语气淡淡:“若当真能用本座的功力换她死而复生,每一千年的灵力普渡早已经将她复生了。”
“不,不可能。”无极玄师摇着头,“若不是你情劫未除功力不够,你怎么可能无法复生我的阿峪?历届神女中,你是唯一的上弦月。”
叶清歌语气薄凉:“因为她是神女。”
“神女死,身消散,再无复生可能。”
“不可能!”无极怒喝着打断她:“一定是因为你能力不够!若你没有复生七情树,若你修成大道便普度众生,我的阿峪就会活过来,一切都是因为你那该死的情劫!所以她该死!我的爱人活不了,她凭什么活着!”
叶清歌冷眼看着殿上癫狂的人,对他的控诉置若罔闻。
癫狂中的人渐渐平静下来,徒然大笑了起来。
凄厉的笑声回荡,无极看着王座上的人,沉声道:“对了,其实你的最后一劫,根本无需用杀妻证道破。”
这句话就像平地惊雷,刚刚还漠然的女帝猛地坐起。
因动作太快而牵扯到了伤口,殷红的血穿透纱布。
“你早已在出生时便被我绝了七情,你的最后一劫,也不过只需让你的情劫对你死心便可......但。”
“我的爱人为天下死,你的爱人又凭什么活着呢。”
“尤其是你的情劫同你母亲一样,都是低贱的,卑微的,草芥之辈,看着便叫人生厌呃——”
无极的话还未落,腿一软便跪倒下去,刚刚被冰刃重伤的地方又被霜寒贯穿。
王座上的女帝动了怒,大殿上回荡着极强的压迫感。
“亲手杀死爱人的滋味不好受吧?”无极冷笑道:“那日虚无镜中的蛇鸟动乱,也不过是我召的幻境罢了,在爱人最爱你时杀死她的滋味不好受吧。”
贯穿胸膛的霜寒猛地又被抽了出来,王座上的人飞身而下。
叶清歌握住剑刃,毫不犹豫地朝着已经濒死的人捅去。
顷刻间滔天的恨意占据了叶清歌的理智,利刃贯穿了无极的胸膛,剑刃在肉里朝上抽去,生生将无极的胸膛对半劈开。
内脏混着血污,全都散落在大殿上。
无极甚至连最后一声哀嚎都没有发出来。
他的意识已经涣散,神志也开始不清晰。
阿峪的脸在他眼前浮现,依旧是记忆中的笑颜如花,依旧是那样的明艳动人。
无极的唇无声的翁动着。
阿峪,阿峪,我的阿峪。
阿峪......
叶清歌冷眼看着倒在地上的人,手一挥挽住了消散的魂魄。
心底的悔恨和恨意直冲上来,胸口的伤口被扯动。
一口血冲破牙关。
霜寒剑落地,立马化形。
“主人。”霜寒将人扶住。
叶清歌抬手擦拭掉唇边的血,淡道:“罪仙无极,剥去仙籍,保留感知遁入牲畜轮回,千人骑万人杀,永世不得转。”
话音落,叶清歌松开了手。
手中的魂魄消散,转世为畜。
就在手松开的一瞬,叶清歌眼前一黑,彻底摔了下去。
“主人!”
.......
.......
清扬殿门开开合合,忙碌不已。
被抬回来的女帝胸口伤撕裂,又怒火攻心陷入昏厥,源源不断的血从未愈合的伤口中涌出来,整个人浑身发着高热。
霜寒急得团团转,抬眼看向已经苏醒过来的人。
站在殿旁的姜眠好冷眼看着医士忙来忙去,清水与血水的金盆在眼前不断交替。
姜眠好也才苏醒不多时,视线落在昏厥的叶清歌身上时满是漠然。
女帝的命确实是要比旁人硬上几分。
换作普通人,不需两剑便会身死。
姜眠好冷眼看着面色惨白的人,鲜血几乎将她胸前的白衣浸透完全。
可姜眠好心头丝毫没有报仇雪恨的快感。
她的心里牵挂着榕树洞内昏厥的铃兰。
眼前浮现出铃兰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的模样,落在床上昏厥的绿酒身上的视线再次腾升起恨意。
霜寒看着她的眼神变化,心头涌现起诸多困惑。
可霜寒不敢问。
像是感知到了着愤恨的视线般,一声惊呼虚弱地响起。
“眠好!”
冰床上的人猛然睁开眼,惊叫着坐了起来。
医士被吓得跪在地上,换血盆的仙子手不稳,金盆落地,在大殿上发出巨响。
苏醒过来的叶清歌皱了皱眉,表情很是不耐。
只是她没顾得上动怒,便焦急地寻找着。
视线在落在那抹碧色身影上时,眼神中的不耐瞬间消散,紧皱着的眉也舒展了。
悬着的心落下来,惯来冷漠的脸上微微涨红,怒气被歉意取代。
“还不快下去!”霜寒手一挥,将医士都驱赶走,然后自己也识趣的退了出去。
刚刚还吵嚷的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空寂的殿内只有她们俩。
惯来沉稳的人也难得流露出几分慌乱,白皙的指尖攥着盖在身上的薄被。
叶清歌悄悄地抬眼看着姜眠好的表情。
除了冷漠和厌烦,再没有别的了。
“你的伤。”叶清歌抿了抿唇,轻声问:“还疼吗?”
姜眠好冷冷瞥了她一眼,冷声道:“女帝殿下问得是哪一道伤?”
叶清歌瞬间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刚刚鼓起勇气抬起的脑袋又垂了下去,指尖捏着被角。
接着,叶清歌听见了挪动的脚步声。
几乎是瞬间,叶清歌便抬起头慌乱道:“那蛇妖还未抓到——”
原以为走了的人却不想是朝着自己走来的。
叶清歌垂在薄被中的指尖发着抖,她压下心头的紧张,声音低低。
“若你此刻回太白山,不仅照顾不了铃兰,反而还会给她带去杀身之祸。”
“所以,留在我身边吧。”叶清歌徒然有些胆怯,几乎是带着请求:“起码,我可以保护你。”
姜眠好闻言眉头皱起,冷眼看着眼前人,在床沿站定。
“是啊。”姜眠好沉声道:“你若不死,蛇妖不会放过我的。”
“但。”
姜眠好讽刺一笑,“我所有的苦难皆因你而起,你有什么资格说保护?”
叶清歌呼吸一窒,羞愧地垂下头。
是啊,姜眠好只所以被死寂盯着。
皆因自己派去保护的人,让死寂误以为姜眠好身上有仙骨。
姜眠好身死,铃兰受伤,太白山被袭。
都是因为自己。
叶清歌挫败地垂下头,挽留的话卡在喉咙中,她实在没有资格再乞求姜眠好留下。
毕竟,带给姜眠好最大伤害的人,正是自己。
姜眠好冷眼看见她垂下去的头,讽刺一笑道:“但我的确不会走。”
一句话,原本垂着头的女帝猛然抬起眼,暗淡的眼中一点一点燃起光。
不会走,这三个字像一把火,将叶清歌枯死的心再次复苏。
金色眼眸中满是渴望,因激动,心口的伤再次渗出鲜血。
姜眠好冷眼看着纱布上渗出的红,冷冷一笑道:“兰兰失去的仙骨,我当然要替她讨回来。”
本是冰冷至极的话,却让床上人腾升起莫大的期待。
“好啊。”
叶清歌仿佛没有看见站在姜眠好手中闪着寒光的利刃般,眼神中满是欣喜。
已经走到床沿便的姜眠好握紧了手中剑,表情漠然,对待床上面色苍白却兴奋无比的女帝,就像是对待一团无物。
“但,既然你想要我的仙骨的话。”
叶清歌看着站在面前的人,眼神中满是渴望。
身上盖着的薄被滑落,坐起来的人伸出双臂撑在床面上,并未顺势站起。
而是像一只优雅的白狐。
手脚并用地朝着眼前人跪爬而去。
姜眠好冷眼看着朝自己爬过来的人,一贯清冷的人正发着高烧,白皙胜雪的肌肤泛着淡淡的粉。
跪爬向前的人在床沿处停下,伸出指尖轻轻抓住了姜眠好的衣摆。
“那便亲手拿吧。”
表情和眼神里都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叶清歌表面上仍是从容淡定,可她心里却远没有表现出来的这般从容,抻在薄被中的手微微发着抖。
姜眠好不加掩饰的厌恶像一把尖锐的利刃,戳着叶清歌的心脏。
啪一声,寒光微闪。
利刃被丢到了床上。
“你怎么对铃兰下的手,那你就自己怎么动手吧。”姜眠好语气淡淡,眉宇间满是不悦。
叶清歌轻轻抚上了被丢过来的剑刃,语气中难掩落寞:“你就这么在意铃兰吗?为了她不惜擅闯朝天门筋脉断裂?”
她的语气淡淡,长睫微垂。
“我只知道你卑鄙,曾经真心错付我也不悔,但。”姜眠好语气冷冷,眼神中浮起杀意:“你万不该对铃兰动手。”
叶清歌苦苦一笑,知道姜眠好这是将铃兰失去仙骨的错安到了自己的头上。
“所以...”
“别所以了。”姜眠好催促着:“你把仙骨还给铃兰,我没时间和你虚耗。”
“好啊。”叶清歌压下心头的难过,抬起眼道:“仙骨给你,但得你自己亲手拿。”
姜眠好皱起眉,沉声道:“你难道看不出我厌恶你至极么?”
她的语调冰冷,连表情里都是厌烦。
床上人却忽而一笑,苍白如雪的脸上有了几分颜色:“那就要看,铃兰在你心里重不重要了。”
姜眠好厌恶至极,刚准备说些什么。
大殿门再次被推开。
霜寒跪在门口说:“主人,那蛇妖又夜袭了华山,现在已经被我们的人包围了。”
姜眠好心下一惊,表情里的厌恶被紧张取代。
凤鸣山庄现在的掌门是姜圆满,是姜云眷与凤鸣意的骨肉,一想到没能见到的姜云眷。
姜眠好对眼前人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刚刚还虚弱的人这会子已经和衣坐起,玄色衣袍盖住了被血浸透的里衣。
叶清歌语气淡淡:“派一波精锐去驻守太白山,再调一队医官前去。”
说罢,叶清歌眷恋地看了眼身侧人,压着只有她们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
“我可以保铃兰不死,但,你若要仙骨,只能你自己动手拿。”
话音落,叶清歌长袖一挥,沉步走了出去。
.........
.........
大殿内一下就空寂了下去。
徒留姜眠好一人在原地。
看着陌生的四周,姜眠好没有半分新奇感。
她心中牵挂铃兰,可没有拿到仙骨就这样回去,又不甘心。
绿酒的意思很明显,若想要仙骨,除了自己动手再无别的商量。
毕竟她是高高在上的女帝,若想要拿到仙骨,未免要有肢体触碰。
姜眠好只觉得胸膛中一阵翻涌,抑制不住的恶心感用涌现上来。
曾经的亲密无间,在此刻都变得无比恶心。
站在门口的仙侍怯生生地看着突然干呕了一下的人,急忙走了过来。
“仙子好,奴婢叫喜枝,奉女帝命服侍您。”喜枝看着眼前脸上惨白的人,有些担心:“奴婢为您叫了医仙,您的伤......需要休息。”
姜眠好努力压下心头的恶心和不适,摆了摆手道:“我不用。”
谁料喜枝却腿一软便跪了下去:“还望仙子成全奴婢吧,若是当不好这个差事女帝定会赐死奴婢的,若您有个什么,怕是奴婢全家性命都不保。”
喜枝是真的害怕,跪在地上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之前有一个侍女就是因为收拾女帝书案,撞翻了一方磨台,将墨汁给浸透了一卷宣纸。
竟生生被打死。
后来当差的人才知道,那侍女误脏了的宣纸上是一副画。
画中人正是女帝的情劫,亦是眼前人。
喜枝怕的要命,弄脏画像就会被打死,若是伺候不当,真让眼前人有个什么病症了,自己九族都不够杀的。
姜眠好看着她这般缩瑟的样子,心下知道肯定和女帝脱不了干系。
“你起来吧。”姜眠好附身去搀扶她。
却不料喜枝吓得连滚带爬,一直往后退。
仿佛姜眠好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我同你去看医士便是了。”姜眠好语气无奈:“只是地上凉,跪久了伤膝盖。”
喜枝没想到眼前人这般好说话,立马将头磕的邦邦响:“谢谢仙子,谢谢仙子。”
“我不是仙子。”姜眠好看着她磕破的额角,只觉得心酸:“你叫我姜眠好就可以了,我只是一棵小草,并不是仙。”
“奴婢不敢。”喜枝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伸出手道:“还请仙子与我同去舒心阁,那是女帝为您整理的正殿。”
舒心阁。
姜眠好讽刺一笑,看来她是吃定了自己拿不到仙骨便不会走。
所以才会说出让自己亲手取仙骨的要求。
是吃定了自己舍不得?
姜眠好只觉得恶心,且不说触碰。
是看一眼,呆在同一个空气中便觉得生理不适的恶心。
喜枝不知道姜眠好在想什么,她在前面带着路,时不时就悄悄回头看一眼身后人有没有跟上。
身后人神色恹恹,面色有些惨白,碧色的眸子垂着。
看上去似乎心事重重。
一开始知道要伺候女帝心上人的时候,所有人都来心疼她,也有不少来暗讽的。
对于这个难办的差事,喜枝都想好跳诛仙台死了算了。
毕竟是女帝的心上人,肯定是高不可攀又或者无理刁蛮。
可在看清楚她的长相后,喜枝却觉得女帝的心上人并没有其她人说的那么恐怖。
清瘦得好似风一吹便会飞走,那双碧色的眼睛圆圆的,看上去特别灵气活泼。
只是沾染了病气,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
看上去年纪似乎比自己还要小。
二人就这样各怀心思到了舒心阁。
一推开殿门,姜眠好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眼前是与太白山上一模一样的布置,甚至连自己的小房子都一比一还原了。
四周的花圃中栽满了好眠草,微风拂过,碧绿的草叶摇曳。
喜枝不敢抬头,从袖子中掏出一面镜子,轻声道:“仙子,这个是女帝叫我给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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