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被下的身形纤细,裸露在外的锁骨和脖颈上还有淡淡红印。
叶清歌眸色暗了暗,轻声问道:“殿内可有燃驱虫香?”
喜枝闻言,上前一步跪下道:“启禀女帝,原是点过,但仙子说闻着不舒服,便叫奴婢灭了。”
“仙子有了身孕,闻不得也是正常。”医仙没有注意到眼前人怔住的表情,继续说:“也正是因身孕,仙子才会食不知味,睡不安宁。”
“你说什么?”
医仙听到问询,身形一顿,抬眼看向问询声的来源。
刚刚还急切的女帝,此刻冷着脸,金色眼眸中燃起杀意。
医仙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立马叩头道:“女帝饶恕。”
“再说一遍,她怎么了?”叶清歌冷眼看着跪在脚边的人,声音有着不易察觉的颤。
医仙颤颤巍巍道:“启禀女帝,眼前的仙子已经有一月多的身孕了,且孕前反应强烈,才会导致食欲......”
“身孕?”
叶清歌踉跄一步,脑子里像炸起平地一声惊雷,震得她整个人无法回神。
眼前再次回忆起那日即位,殿内百官叩拜,喜气洋洋。
梦魇中的人浑身是血,轻声说着好消息:“我有孕了。”
叶清歌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心脏猛传来剧痛,呼吸也变得艰难。
身孕,半年前姜眠好惨死于自己手中剑之下时,便已有孕。
那现在......
霜寒看着眼前人身形踉跄,立马上去搀扶。
不料却被人猛地甩开。
叶清歌踉跄几步勉强站定,眼前却是长久无法散去的黑:“你再说一遍,她怎么了?”
医仙不敢耽误,弓着身蜷缩成虾米状:“启禀女帝,仙子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只是月份尚小,再加上之前有筋脉断裂,根基损耗严重,才会有这么强的孕前反应。”
孕前反应,一个月的身孕。
叶清歌突然觉得心口闷到快要窒息。
那夜姜眠好惨死的样子再次出现在眼前,漫天的血让她眼前陷入无尽的黑。
恍惚间叶清歌听见了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
她踉跄着后退,猛地撞上了身后的云柱。
皮肉撞击时发出闷闷的响声。
女帝徒然的失态。
吓得跪在地上的喜枝和医仙连头都不敢抬。
睡在榻上的人被动作惊醒,姜眠好揉了揉眼睛,看见跪了满地的人,瞬间清醒。
床榻边跪着医仙,药箱大敞着。
姜眠好瞬间明白了,她撑着身子慢慢坐起。
入眼便是倚在云柱上的人,素来漠然的脸上现在满是颓然,金色眼眸中满是红血丝,眼眶中似有泪花。
看着床上人的醒过来。
叶清歌深吸了一口气,怒喝道:“还不滚出去!”
被吼的一激灵的仙侍们不敢耽误,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生怕女帝大开杀戒。
站在一旁的霜寒想伸手去搀扶,但却又不敢。
看着主人这般模样,霜寒更加确定了那日的想法。
床榻上女帝心心念念的人,已经有了旁人的身孕。
霜寒踌躇了片刻,最终什么都没有说,走出去后将殿门给关上了。
大殿上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叶清歌急促地呼吸声。
姜眠好看着她这般失控的样子,心下了然,沉着脸没有讲话。
“眠好。”叶清歌低低地唤了声。
她想问,可是喉咙像是被人掐住,叫她无法发出声音。
姜眠好抬眼看她,语气淡淡:“你都知道了?”
叶清歌咽了咽口水,平复了下呼吸,试探道:“这是那个好消息吗?”
她的话音刚落,床上人便冷冷笑了起来。
姜眠好语气讽刺:“女帝殿下是不是糊涂了?我已于年夜那日身死,细细算来,也快有百年了。”
叶清歌的脸色一点一点惨白下去,眼眶的泪不受控地滚落。
她哪里会忘。
距离那夜杀妻证道,已经过了很久。
光是她破道飞升成功后,就睡了整整三日。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
这天上人间的每一分每一秒对叶清歌来说都是煎熬。
在利刃贯穿姜眠好时,叶清歌清晰地感觉到某种东西碎掉了。
直到现在她才惊觉。
那年太白山夜,利刃刺向的是姜眠好。
杀死的却是她自己。
“女帝不会还以为我腹中孩子是你的吧?”姜眠好看着眼前人失魂落魄的样子,冷冷一笑道:“那孩子早就与我一起,死在了那个团年夜里。”
叶清歌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冷漠的人,眼眸中满是悔恨。
看着她这个样子,姜眠好继续道:“如今我只想和铃兰去归隐蓬莱岛,若不是你动了铃兰,我永生永世不会再与你相见。”
“你听明白了么?”
“绿、酒。”
最后两个字,姜眠好咬得极重。
在念出这个名字时,姜眠好只觉得心头似被钝刀割过,痛像一张细细密密的大网,将她笼住。
这些天强撑出来的满不在意的面具之下,藏着一颗仍会为这两个字疼痛的心脏。
姜眠好转过了脸,不愿让眼前人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殊不知她这个动作成了彻底压垮叶清歌的稻草。
抵在云柱上的人仰起头,后脑撞击到云柱上,发出闷闷的响声。
可叶清歌似乎感知不到痛一般,心脏处传来的窒息感已叫她无暇再顾忌身上的痛。
一切的奇怪在此刻也说通了。
为什么看见自己便恶心不已。
为什么要和铃兰离开太白山。
为什么不惜冒死闯朝天门。
在自己回天庭的日子里。
铃兰复生了姜眠好,二人生了情愫,姜眠好还有了身孕。
二人相约搬去蓬莱,却不料遇到了死寂的袭击。
若不是铃兰伤重,若不是为了铃兰。
姜眠好怕是此生不会再与自己相见。
现在在自己面前的人,对自己已经厌恶至极,甚至连多看一眼都不肯。
原本心里留存的念想在此刻彻底熄灭。
叶清歌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艰难,心口的郁结几乎将她压得快要窒息。
“所以,你之所以会回来,是为铃兰复仇吗?”叶清歌听着自己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沙哑。
尾音还带有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
姜眠好压下心头的情绪,转过脸静静看着眼前人。
一贯清冷自持的人此刻似乎在失控的边缘,通红的双眼里满是悔恨与悲戚。
“该说的我都说了。”姜眠好语气淡淡:“若女帝殿下觉得不能接受,那便杀了我吧。”
“反正,你已经杀过一次了。”
话音落,姜眠好便闭上眼,一副等待死亡的模样。
最后一句话像是一个耳光,狠狠地抽碎了叶清歌最后一丝体面。
抵在云柱上的身子渐渐滑落,心口的窒息压得叶清歌几乎要站不稳。
尤其是最后那句话,用平静的语气讲出来。
叶清歌抬手捂住了几近窒息的心口,弓着腰狼狈的,几乎是逃似的离开了。
舒心阁距清扬殿不过几步路程。
叶清歌却走得格外艰难。
她的眼前一片模糊,脚步踉跄。
满脑子都是刚刚姜眠好的话。
姜眠好这般在意铃兰,二人甚至已经有了孩子。
那自己所谓的挽留也不过是痴人说梦。
猛地推开了清扬殿,叶清歌像是脱了力一般,整个人径直摔了下去。
眼前越来越模糊,脸颊上已经有了湿意。
叶清歌抬起手,这才发现,自己的眼泪早已经决堤。
空寂的大殿上传出压抑至极的低声哭泣。
自从那日后,再无人敢在女帝面前提起舒心阁。
所有人都以为那仙子这次肯定死定了,可舒心阁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唯一知道内情的霜寒什么话都说不出,只能长叹一口气。
朝堂之上仍旧风平浪静,女帝仍旧狠戾无情。
可每每行至舒心阁,叶清歌便会停下脚步。
站在门口徘徊。
世人眼中冷情绝爱,杀伐果断的女帝殿下在爱面前变成落魄的流浪犬。
霜寒看着眼前人日复一日的不断踌躇徘徊。
明明想要靠近但却又硬生生忍下的思念。
反复从期待慢慢磨平至冷静。
这个过程像极了一场自我凌迟。
“主人...”霜寒实在忍不住,她上前一步叹道:“您若实在想得紧,就进去看一看吧。”
叶清歌收回视线,轻轻摇了摇头:“医士说她近来食欲好一些了,连呕吐的频率都降下去了。”
霜寒有些不忍,“主人......”
“走吧。”叶清歌不舍的收回视线,缓步往前走去。
霜寒看着走远的背影,玄色华服下的身形清瘦纤长,裸露在外的肌肤胜雪白,明明是前不久才做的合身新衣,现下却足足大了一圈。
主人已经走远,旭日刚升,暖阳将她的身形拉长。
远远望去像一个精美华贵的毫无生气的雕像。
霜寒偏头看了眼紧闭着的门,收回了视线抬脚跟了上去。
近来死寂偶有动乱,但更快便被压制。
叶清歌几乎是一心都扑在三界战事上,自她登基以来,便再没松懈过一天。
不仅仅一统纷乱的族群,更是将先女帝遗失的故土全都收复回来。
她的手法狠辣,决策精准果断,百战不殆。
很快便得到了一批忠实的簇拥者。
可只有霜寒知道,主人之所以紧抓战事,是为了逼自己不要下闲下来。
一旦闲下来,主人便会去舒心阁外徘徊。
白日还好,可一到夜半所有的折子批改完了。
主人便会披上衣衫,提着酒一壶坐在舒心阁边的房檐上守着。
一守便是整夜,然后直接去上朝。
霜寒从未见过这样的主人,好似失去了所有感知的麻木机器,只有在守在舒心阁外时,才会短暂的释放出自己的脆弱。
又一个夜半,叶清歌批改完所有折子后披衣而去。
霜寒大着胆子跪下去,膝盖撞击地面发出闷闷地响:“主人,您能让剑灵赔您喝一杯吗?”
霜寒从未对叶清歌自称过剑灵。
现下低着头,表情诚恳语气里满是乞求。
叶清歌瞥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又多拿了一坛酒。
夜风习习,浮云自肩头飘过。
叶清歌仰头喝下一口酒,目光紧紧盯着那扇紧闭的窗。
她的眼神眷恋,褪去杀气露出了难得脆弱温柔的一面。贤主夫
“恕卑职愚钝,”霜寒叹了口气,猛地灌了一口酒道:“只是霜寒实在是不明白。”
叶清歌微微扬了扬眉,算是回应。
“您如今已是女帝。”
霜寒怒其不争道:“女帝也会有想得不可得之物吗?”
“您若是真心想她的紧,为何不直接去瞧她?”霜寒不满的嘟囔着:“日日夜夜都这样远远看着,我都替您累得慌。”
叶清歌听着她这怒气满满的话,只是摇了摇头。
她仰头喝下一口酒,透明液体顺着唇边滑落,浸透了衣襟。
沉沉夜色下,瓷白肌肤沾上水渍,看上去泛着光。
“近来,本座总会想到以前。”叶清歌神色恹恹:“想曾与她的过去。”仙注傅
霜寒不解,又仰头灌下一口酒说:“可她就在您眼前啊,干嘛总是去想过去?”
“她至今不知本座名讳,只叫本座绿酒。”叶清歌自顾自地说完。
恍惚想起那年太白山顶,柔和的晨光下一人一草并肩坐。
自己只说了绿酒两个字,身边的小草便在脑补了自己的真身和来由。
实在是单纯得可爱。
叶清歌的思绪飘远,又回到了太白山脚,喧闹市集上。
少女举着火红的糖葫芦串,回眸一笑。
那时的姜眠好率真可爱,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却不曾想今时今日,连自己的触碰都无法忍受。
“本座想,或许一开始本座便不该出现。”叶清歌仰起头,微微叹了口气。
霜寒啧了声道:“不就是曾经有误会吗?您去解开不就好了?您如今已是女帝,别说是有心上人了,就算是纳她为妃都无人能有异议。”
叶清歌摇头否决道:“不,本座万不能再伤她了。”
她不容置疑的肯定语气让气氛变得僵硬。
霜寒叹了口气,有些怒其不争。
思绪漂浮,叶清歌眼前突然出现了无极的身影。
眼前人被冰刃钉穿,浑身血污,咧着嘴笑道:“高高在上的女帝大人,竟会为情所困,可笑可笑。”
叶清歌知晓这是梦魇,她只是讽刺一笑。
“怎么,万人之上的女帝殿下要为旁人养孩子吗?”
“就像为师当年养你一样。”
“不是觉得为师可笑吗?但你迟早会变成为师这样。”
“毕竟,你是我亲手养大的啊——”
无极的笑脸变得逐渐扭曲像是被摔破的镜面,狰狞刺耳的笑意在耳边回荡。
眼前虚影褪去,叶清歌惊觉一身薄汗。
身侧的霜寒已经喝得晕乎乎了,正垂着脑袋小声嘟囔着什么。
叶清歌沉眸看着紧闭的殿门。她势必不会成为与母亲一样的人。
不会为了所谓天道抛弃年幼的孩子,徒留一地鸡毛。
可叶清歌却悲哀的发现,她其实连她母亲都不如。
最起码,母亲以身殉道,是在爱人死后。
而发誓不会与母亲一般的自己,却用了更不耻的手段。
叶清歌苦苦一笑,自嘲道:“女帝又如何,都是护不住爱人的废物罢了。”
已经醉醺醺的霜寒垂着头,嘟囔着醉话。
叶清歌将坛中酒饮尽,长叹了口气。
或许她终究也会成为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
将她人之女视若珍宝,心甘情愿地抚育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人。
什么女帝至尊,什么礼义廉耻。
只要能在姜眠好身边,尽管姜眠好心中深爱铃兰。
那也无妨。
叶清歌静静看着那紧闭着的门。
她不求再换回真心,甚至不奢求姜眠好原谅。
只要能远远地看一眼,就这样看一眼。
便已经知足。
.........
.........
舒心阁内早早便开了门。
今日是难得的艳阳天,喜枝在院中支了把椅子,让姜眠好在院中晒太阳。
姜眠好站在门口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还没来得及迈出步子,便看见喜枝慌乱地跑进小厨房。
某种不好的感觉在心底冒头,姜眠好抬起头,视线落在被推开的殿门上。
熟悉的白衣和紧紧跟在白衣身后的人。
一晃月余,姜眠好都没有再见过叶清歌。
自从那日后,再没有人来打扰过她。
每日的吃食都同往常无异,先前只是偶尔来的医仙现在是每日都过来。
在喜枝和医仙的照料下,姜眠好的身子一点一点好了起来。
日复一日的好吃的和安胎药,腹中胎儿也已经稳定。
姜眠好正重新算着自己还有多大概率能拿到仙骨,没想到眼前人会突然出现。
而早在二人视线相接时,身边的仙侍都十分有眼力见的退去。
甚至还贴心的为她们关上了门。
二人四目相对,谁也没说话,大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怎么,女帝殿下还是决定杀了我?”
姜眠好看着已有月余不见的人,表情微惊,很快便压了下去。
“不,不会。”叶清歌喉头发紧,垂在衣袖下的指尖攥紧:“眠好,我今日来是有事要对你说。”
姜眠好受不了她炙热的视线,皱了皱眉别开了眼:“有话快说。”
叶清歌看着眼前人熟悉的侧脸,先前来时酝酿的勇敢在此刻消散。
压抑到极致的思念将她反扑,这次下朝她行走到舒心阁时却再也挪不开步子了。
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推门而入了。
原以为忙碌的事务可以压住心头的思念,可当在看见眼前人的脸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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