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伍还未有反应,江上阳就已经听得眉头皱了起来——那只妖孽……真的就这么走上来了?
元伍倒是不怎么意外,听罢之后便道:“上来就上来了,你们和裴少练练手吧。”
那个马仔的表情轻微变了一下,介于一种有些畏惧又有些跃跃欲试的情绪,大概也是久闻了鼎鼎大名的裴少以及Wuotan的名号的,不过没有见过裴曦本人之前,初生牛犊总会觉得传言中太过离谱的人都是被捧起来的,“我们……真的要和裴少打?”
元伍淡淡地道:“一个瘸子而已,你们打不赢?”
江上阳听到他们前面的对话还没什么,反正谁跟裴曦打都不会讨到好处的,哪怕是他已经疑似爬了三十层楼,但是听到元伍这句话的时候就离奇愤怒了——瘸子?他一个断了腿的都能比你们所有人都嚣张,你们哪个比得上他有范儿?!
那个马仔没有注意到江上阳一瞬间黑沉沉的脸色,只是兴奋地道:“当然能打赢,元先生等着,看着我们好好收拾他!”
江上阳:“……”卧槽裴妖孽你要是打不赢这种货色,这婚就不用结了!
江大总裁的脸色不好看,元伍打发完那个马仔之后就注意到了,要笑不笑地道:“江少是不是觉得,用这些人来跟裴少打,算是侮辱他了?”
江上阳神情古怪地看着他,“你觉得他们打得死裴曦?”哪里来的自信和胆子?
“死不了,但受伤还是难免的,”元伍道,“别小看他们,他们是骇浪组养的打手,最顶尖的那种。”就算一个比不过裴曦,那么五个八个十个呢?
江上阳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摇头道:“你的手段,我很失望。”
“难道还有人对我寄托过希望?”元伍毫不客气地反讽道,“我的手段正好契合别人对我的评价,不是吗?”反骨仔,狼心狗肺,心狠手辣,难道他的评价里还有正面的部分吗?
江上阳沉默了片刻,“我以为你会有更完美的计划。”
“计划行得通就行,”元伍诡谲地勾起嘴角,“需要什么完美呢?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完美的。”
就在江上阳和元伍对话的期间,三十楼的楼梯口上,七扭八歪或坐或站的一群打手终于看到了一个人影从漆黑的楼梯中走上来,精神也不由自主地崩了起来,想看看这个年近三十却已经被奉为传奇的男人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水平。
可是那个男人走得很慢,慢得像是一个蹒跚的老人,时刻在消耗着他们的耐心,可是他的脊背挺直,身高很高,骨架就像是最上好的模特那样匀称美好,长长的漆黑的马尾在随着他的动作而轻微摇摆,每一步都踩得坚实有力,完全不似是个上了年纪的人,更不像是个摇摇晃晃的瘸子,当他转过弯来踏上最后一半楼梯的时候,他的全部身形也暴露在了有些昏暗的光线之中,但是那些光像是飞蛾扑火般密集地扑到了他身上,集中在那张俊美无垠的脸上,把他衬托得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优雅的轮廓富有力度感,充满了力与美的味道,这的确是个年轻的男人,虽然他的皮肤显得有些病态的苍白,他的动作也很轻慢徐缓,可他的表情却很平静,没有笑,又似乎有些漫不经心,甚至连呼吸都并没有因为这三十层楼而有所变化,让人忍不住怀疑他究竟有没有爬完这段楼梯,相比起来,他更像是踩在郊游时的青青草地上,仿佛下一秒就会哼着曲儿去沾花弄草,引得蝴蝶都翩跹飞来,当他站到最后一级楼梯上,被一群打手围住的时候,他都像是眼中没有看到他们也没有看到这危机的情势似的,目光遥遥地朝着三十楼中间那盏大灯下被困在椅子上的江上阳看过去,一眼万年,无所动摇。
这是裴曦,一个活生生的,站起来走到他们面前的裴曦。
打手们看到裴曦这么稳稳当当走到他们面前的时候,内心是有一瞬间的胆寒的,无可否认,人们天生会做残缺的人抱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感,无论裴曦的名声多么血淋淋,坐在轮椅上病态苍白的他总是很容易会混淆人们的视线,让不知情的人以为他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所以元伍让这群打手招呼裴曦的时候,他们不是没想过裴曦的身手究竟好到什么地步,但是出于对一个瘸子的轻视,他们仍然信心十足地把这件事大包大揽下来,只不过在裴曦真实地、不依靠轮椅站在他们跟前时,打手们的汗不由自主地濡湿了手中的武器。
但是下一秒,打手们的胆气又壮了起来,没关系,站起来了又怎么样,能站不代表能跑,能跑不代表能打,难道他们八九个武力顶尖的人还比不上一个刚从轮椅上下来的男人吗?!
打手们的气势从强变弱,又从弱变强了,杀气像是潮水一样满涨起来,盯着江上阳的裴曦终于把视线落在了他们兴奋充血的脸上,似乎这才注意到有人拦住了他的路,于是他笑了,笑得轻柔又好听,简直像是最礼貌合格的客人,“我赶时间,你们……”他这般说,语气那么客套,“快点,好吗?”
第二百六十三章 真不乖
元伍和江上阳所在的地方听不清裴曦的说话的声音,但是可以借助头顶这盏明亮的大灯看得清楚他和打手们对峙的变化,在裴曦的一句话落之后,打手们的脸色倏然全变,江上阳就知道是那只妖孽又在作死了。
可惜按照一般情况来说,裴大BOSS哪怕是作死也代表死的人通常都不是他自己而是别人,被激怒了的打手们气焰高涨,为首的那个对着裴曦的方向使了个眼色,最靠近他的那两个人立刻会意,赤手空拳地朝着裴曦的方向走了过去,那是两个一样身形高壮的大汉,也许没有裴曦那么高,但至少比他壮一倍,在这样半冷不热的天气里仍然穿着短袖,裸露出来的肌肉虬曲的手臂上纹着张牙舞爪的黑色图案,当他们靠近裴曦的时候,完全就是美人与野兽的现实版,只不过这个美人并非是童话里的那一个,凶残得令人不忍直视,那两个大汉甚至还没开始动作,单单只是做了一个起手式,下一秒,他们冷不丁的就面朝下“扑通”倒了下去,完全没有任何征兆的,就这么没了声息。
所有人都没有看清楚裴曦的动作,只看到那两个大汉在倒下去之后,裴曦微微垂下眼帘看了一眼自己的指尖,似乎对上面沾染到的零星血迹感到厌恶似的,可是他的嘴角又微微勾了起来,幽深不见底的瞳仁里又多了一分浅薄的、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兴奋——他觉得那么无趣,又因为鲜血而生出了兴趣。
可是裴曦是有兴趣了,剩下的打手们却有了一丝从内心深处冒出头来的胆寒,可是裴曦嘴角挂着的笑意太过挑衅了,挑衅到所有人都忍不住死死地盯着他,想要将他按在地上,撕烂他的嘴巴,挖掉他那双目中无人的眼,所以他们忽略了那股细小的几乎感觉不到的寒意,为首的打手一个眼神示意,剩下的人都十分配合地集体拿出武器围了过去,江上阳看着就禁不住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刚才裴曦一下子解决了两个人是因为出其不意,这会儿就没有那么容易全身而退了,更让江上阳担心的是——裴曦的腿别说还没过半年的复健期,连术后三个月都还没到呢!
元伍原本也是盯着混战的那个方向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目光转了过来,停留在江上阳的脸上,在后者有所察觉的时候,他才冷不丁地问:“江少,你担心吗?”
江上阳不温不火地回答:“他是我的未婚夫。”于情于理,他都不可能不担心。
元伍笑了笑,也许是因为看到了裴曦如约前来,他的心情不错,连笑起来都没有那么冷酷怪异了,“那恐怕你要继续担心了,我和裴少总要有个了结……”他的眼睫微垂,在眼底打下大片晦涩的阴影,“江少,麻烦你来当个见证人了。”
“我见证了,又能怎么样呢?”江上阳觉得这件事听起来有点搞笑,“难道你觉得你还能弄死了裴曦,让我做个见证,别让审判者找你麻烦?”
元伍笑着说:“江少你真爱开玩笑。”但他没说理由是什么。
就在江上阳和元伍短短几句对话的时间里,那群打手又倒下了两个,这次他们的死法却没有先前那两个人这么好彩了,他们先是被不知名的武器分别削断了一截胳膊和一只耳朵,趁着他们惊恐惨叫之前,他们的喉咙就已经被开了个大洞,躯体沉重地倒塌在没有经过任何处理的粗糙的水泥地上,惨叫被迫停止,只剩下血液汩汩流出的声响,站在其中一个死者对面的打手被飞溅出来的还滚烫的血液浇了一脸,登时整个人都傻住了,作为骇浪组精心培养的打手,他们什么样血腥的场面没有见过?可就是在这一瞬间,说不出是怪异还是寻常的画面里,他们竟然破天荒地仿佛踩到了死神的衣摆,一股不属于人间的寒意从脚底升腾而起,长发的男人微微侧着脸看向他们,英气的轮廓却如同蒙上了一层寂静的血色,他浅浅地勾起嘴角,笑,像是听到地狱在唱天堂的赞歌,暧昧,又讽刺。
“已经耽误我五分钟了,”裴曦轻声地说,仿佛在等车的时候被人插队了似的,语气很正常,又充满了沉默的指责,他再一次催促道:“快一点,好吗?”
被二度催促的打手们还没来得及真正生出对这个被称之为Wuotan的人的畏惧,就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冲昏了头脑,他们被誉为骇浪组最顶尖的战斗力,自然也是一身傲骨的,怎么容忍得了裴曦寸步不让的轻视?!
裴曦终于对这群打手轰然暴涨起来的杀意正眼相看,他呢喃了一句:“有意思了……”下一秒,漆黑的长发像是死神的衣摆一样晃出一个妖娆的弧度,他的手肘狠狠打在其中一个打手的肩胛骨上,手掌下滑,轻而易举地划下了肩上到手臂处的那片肌肉,他黝黑的眼睛变得明亮起来,像是饿极了的野兽在黑夜里遇到了可以捕食的猎物,馋得那只野兽双眼放光。
战斗,从一开始的混战变成了一面倒,不是那些打手始终伤不到裴曦,而是裴曦在被五六个人同时压制的情况下,却能单方面地制造一片骇人听闻的杀戮——这不像是一场战斗,更像是一场屠杀,裴曦一个人,屠杀他们一群人。
裴曦之前还重复了两遍他赶时间,可是这会儿他杀出兴致来了,反而不赶时间了,简单的杀人变成了猫抓耗子似的戏耍,他身上的伤口也开始增多,但是伤口越多他就越兴奋,江上阳哪怕听不到裴曦刚才说了什么,这会儿也能看出不对劲了,他心里骂了一句裴妖孽居然连最近精神状态不佳都隐瞒不报,不过江上阳此时更想骂的人是元伍,他看向坐在他旁边仿佛在看戏的男人,冷冷地道:“已经够了吧?”
“都还没有分出输赢,怎么会够了呢?”元伍倒是一点儿也不急,“而且,就算我叫停,裴少也不肯停吧。”
江上阳审视的视线上上下下刮了他一遍,“你知道了什么?”
“我知道了什么?”元伍似乎挺有意思地重复了这句话,然后突然收敛了全部外放的神色,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江上阳,道:“我跟了裴少两年,你说我应该知道了什么?”
江上阳顿时了悟,他一直觉得无论是自己还是江徊昂亦或者是潘戎都没有察觉到裴曦的不对劲,是因为他当年没有疯得太厉害,但是江上阳发现他忽略了元伍这个人,过于亢奋和疯狂的精神状态可以在平时的时候平息下来,可以在见血的情况下有别人提醒或者自己反应过来,可是一个男人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最难掩饰自己的情绪呢?这样的场合并不多,在床上绝对是有可能的地点之一,江上阳为裴曦处理过很多莺莺燕燕烂桃花,爬过裴曦的床的人不说一千也有八百,但是渐渐的就越来越少人去爬床了,元伍跟着裴曦那段时间,裴曦也不是固定他一个的,但起码换得没有那么频繁,最后也不是江上阳处理掉元伍的,加上以他看似温柔实则傲气的性格,他也不会去过问裴曦床上的那桩子事,那么跟了裴曦最久的元伍知道点什么也就不奇怪了,不过年纪还小的元伍估计是没有想得那么深,只是经过了这么多年,该接触的该了解的也差不多了,总会发现一些端倪的,只要有了苗头,想查下去就简单多了。
这也没什么的,江上阳其实并不是很在意元伍究竟知道了多少,他比较在意的是元伍到底想利用这个来做什么,把裴曦弄疯了难道对元伍有什么好处吗?如果理智版本的裴曦还有的商量,可是疯狂版本的裴妖孽绝对就是干掉你没商量的了——唔,大概好处就是江上阳也拿不准这种状态下的裴曦对他是个什么印象吧,不是越发执着就是六亲不认怎么样都不是个好兆头。
就在江上阳沉思的那几秒钟里,又一个打手倒下了,这次裴曦似乎没有控制好力道,那个打手的手掌飞得老远,都直接从楼梯口那边飞到里头来了,离着江上阳和元伍所在的位置不到五米远,要知道中心塔的横截面是圆的,三十层还处在下层建筑的部分,直径超过了十五米,由此可见裴曦的力道到底控制得有多么不好了,江上阳的太阳穴跳动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喊道:“裴曦!”
在空旷的楼层里,江上阳的声音哪怕不大也是十分清晰的,裴曦的动作一顿,下一秒,他原本停留在手里摁住的那个打手脸上的手指挪开了,移到了喉咙口上,按了下去,脆弱的脖颈瞬间被无形的力量切开,他把那个打手的尸体抛到一边,眼里的血色也褪去了一些,他笑道:“别急,上阳。”
他头也没回地把背后偷袭的打手拽到跟前,一声枪响,被裴曦拿来当挡箭牌的汉子立刻不甘地看了他一眼,同时一个肘击敲在了裴曦的后脑勺上,即使这个汉子身上已经被一枪开了个大洞,他的一击的力量仍然不可忽视,裴曦整个人都摇晃了一下,江上阳看得心脏都提了起来,但是只是晃动了那么一次而已,裴曦很快就站稳了,猛地一拳打在了汉子后脑勺同样的位置以牙还牙,力道之大,甚至打得那头盖骨都凹陷了一处,汉子的整个身体都软了下去,开枪的人都看得傻眼了,裴曦毫不客气地提起这个男人朝着枪声来源的方向猛地一扔,那个男人倒吸一口冷气,条件反射地朝着那具尸体放了几枪,就是这么头脑空白了一两秒的时间,裴曦已经言笑晏晏地出现在了他面前,抬起手,光线折射过来,他终于注意到这个杀光了他的同伴的男人手里食指和拇指的位置缠着细细的丝线一样的东西,莫名地泛出金属般的光泽。
就是这样东西割破了那么多喉咙、切断了那么多血肉和肢体的……打手意识到事实真相的时候,忽然就感觉喉咙一痛,他有些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声带却发不出声音,他只听到像是风声钻进破洞的声音,当视角快速下降、最终变成仰视那个恶魔般的男人时,他终于发现,原来那不是风声,是他的喉咙在流血的声音。
所有打手都倒下了,只有裴曦一个人还稳稳当当地站着,他似乎还是有些晕眩,扶着脑袋顿住了三五秒,眼睛也微微眯着看不清焦距,就在江上阳的心脏提到最高处的时候,裴曦的眼神骤然清醒起来,他对着江上阳笑了笑,江上阳松了一口气,但还是皱了眉,裴曦的身上有很多血,除了他自己的,更多的是别人的,裴曦看到他皱眉就抬脚想往他那边走去,但是刚一动,裴曦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又抬手把沾满血的外套脱掉了,随意往地上一抛,只剩下一件打底的干净的衣服,身上的血腥味都骤然散去了大半,裴曦这才满意地朝着江上阳走过去,翘着嘴角道:“别急,我这不是来了么?”
他的眼里仿佛只有一个江上阳,那些遍地残肢尸体,甚至是元伍这么一个大活人都没有被他放在眼里,裴曦紧紧地盯着江上阳,像是怕被绑在椅子上的他都会跑掉似的,他一步一步地走向江上阳,眼神一错不错地扫视着他的全身,仿佛怕他少了一个零部件,裴曦的嘴角挂着笑,眼里藏着冷,他近乎叹息一般道:“你怎么能乱跑呢,小太阳,你真是……太不乖了呢。”
裴曦的声音不轻也不重,一声叹气压在了江上阳的心口,压得他浑身汗毛都竖了,直觉都在叫嚣着大喊着告诉他这个裴妖孽太不对劲,像极了上一次犯病的时候阴阳怪气的模样,江上阳有些毛骨悚然又有些委屈——他被绑架了,难不成还是他的错么?真是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