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阳很诚实地颔首：“嗯，是不错。”他都没办法在裴曦的心窝子上扎刀扎得那么狠，谁让他是个怕疼的人呢。
元伍收回了看向窗外的目光，然后深深地看了江上阳一眼，“如果以后我不追究江家和审判者合作的事情……如果我打败了裴少，江少会不会来帮我？”
他的假设听起来还挺有诱惑力的，也不知道是成竹在胸还是破釜沉舟，江上阳听罢笑道：“你觉得你有几成把握能打败裴曦？”
元伍看着他，但又像是从他身上去看另一个人，“我说八成，你就会倒戈帮我吗？”
江上阳弯起的嘴角和眉眼都像是泛滥的春日暖阳，又柔又好看，“不，两成而已，对他来说，足够了。”
元伍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你就那么相信他？”
江上阳无所谓地道：“我不信他，我只是相信我的眼光。”
元伍的眼神里出现了细微的变化，“所以我就那么差？”
江上阳回以他一个深邃的眼神，“你不差，但你也不好。”
第二百五十九章 被监控
江上阳的话音落下，元伍又沉默了许久没出声，拿出一根烟默默地抽了起来，他看着空洞洞的大窗外面的夜色，灯光打在他冷漠的眉目上，一点儿都看不出十一年前少年柔弱内向的痕迹了，大概是相由心生，这些年的元伍愈发地心狠手辣翻脸无情，他的长相也随之变得愈发冷酷淡漠，若不是经常见面，恐怕都看不出来他和当年那个爬上裴曦的床的少年有什么关系，十一年啊，从十六岁到二十七岁，从少年到青年，这个男人始终没有从裴曦那道坎儿上爬过来，江上阳看着他都觉得内心并悲悯的，不同情他，就是觉得这样的人挺悲哀的，至少江上阳除了对裴劲英的死耿耿于怀之外，就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了，哪怕是裴曦老是跟他对着干，他也不会生出那种自尊又自卑的心理阴影出来，最多就是对妖孽这两个字敬而远之而已。
元伍一连抽了两根烟，然后看了看时间，问道：“你知道裴少为什么现在还没有找到你吗？”
江上阳不太在意地问：“为什么”
元伍把短短的烟头碾灭在地板上，只余下一缕淡薄的白烟徐徐向上飘荡，然后又被从洞开的大窗灌进来的大风骤然吹散，他抬起头，声音淡漠地道：“因为我劫持你的时候坐的那辆飞行器坠毁了，上面有尸体和你的通讯器，警方通知裴少去认尸，毕竟比起江老爷子，你的未婚夫更能顶得住这样的打击，不是吗？”
江上阳的第一反应就是觉得有点好笑，“难道你觉得裴少会认错人？”
“我当然不指望他会认错人，”元伍不温不火地道，“我只是想拖延一下时间而已。”
江上阳不置可否，“那祝你能成功了。”其实他个人觉得元伍直接把他放在那辆坠毁的飞行器上更能打击到不可一世的裴大BSOS，哪怕江上阳自己不太想承认，但是现在的裴妖孽的确把他放在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位置，他的喜欢都是一件要命的事情，不仅要江上阳的命，还能要了他自己的命，可是元伍就这么放出一个假消息去拖延时间，江上阳就不太明白他想要做什么了，难不成元伍以为他把江氏总裁都绑架了，他还能有什么翻盘再来的机会吗？到了如今这种地步，别说是裴曦，就是江氏集团也不可能会放过他的，那么，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元伍静静地注视了他几秒钟，“江总你是不是觉得，我拖延时间其实是给了裴少更多找到你的机会？”
江上阳还在沉思元伍的目的，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元伍伸出手，伸进了江上阳的外套里，江上阳眉头一蹙，然后就看到元伍从他的外套内面口袋里拿出一个银白色的通讯器，那是裴曦送他的那一个情侣机，元伍居然没有把它一起丢在飞行器坠毁的现场吗？这个通讯器是审判者利用最尖端的技术制造的，江上阳用了那么久其实也没有摸清楚它的全部功能，如果这个通讯器在的话……元伍到底是想干什么？！
“不要用那种好像我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的眼神看着我，”元伍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开玩笑，但是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冷漠，“我只是有点好奇，江少你知道这个通讯器经常开着监控系统吗？”
江上阳有点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定位监控系统？我以为这是最基本的。”裴曦给他的时候是有说明是给他防身用的，关机的时候也关不了定位系统。
元伍却摇了头，嘴角微微翘起，不像是在笑，反而有一些嘲讽的意味，“看来江少并不知道裴少对这个通讯器做了什么手脚了。”
这是什么意思？江上阳的眉头轻微上扬了一些，“愿闻其详。”
元伍把银白色的通讯器在手里滴溜溜地打了几个转儿，压低声音道：“你猜，为什么他最近总能那么及时知道你是不是准时下班，还知道周武正对你说了一句暧昧不明的‘注意安全’？”
江上阳面不改色地说：“元先生不也一样知道吗？”
“我是知道，但也不怕在江少你面前露怯，我也是过后才打听出来的，可是据我所知，”元伍嘴角的弧度加深，终于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笑容，只是这个笑容太冷了，冷得人不寒而栗，“当时前后不到一分钟，裴少就已经把通讯打到你面前了，不是吗？”
江上阳登时就没有说话了，他是回忆，也在沉思，他不是没怀疑过裴曦的不对劲的，最近这段时间里，那只妖孽盯得他太紧了，做什么事情都太顺心顺意了，但是江上阳最近也很忙，北联盟国也太乱了，他把全部心思都花在了各种各样的公务和应酬上面，对于裴曦的粘人和贴心，他只当是上一次他们吵完架之后的后遗症，因为裴曦是粘他粘得很紧，可是就跟心有灵犀似的也没有时刻在纠缠他，只是在他刚好有空的时候给他发个通讯或者短讯息，让他陪着他吃饭之类的……现在细细想来，却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裴曦和他就算是再怎么样心有灵犀，又怎么会那么巧地每一次都在他刚好空闲的时候找上他呢，就算亚诺和西森告密告得再快，又怎么在一两分钟内避开他的视线给裴曦汇报个完全然后裴曦再一个通讯杀到他面前来吃飞醋呢？
种种不对劲都在脑海之中浮现，江上阳突然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你是想说……”
“猜到了吗？”元伍把那个优雅漂亮的通讯器放在地上，轻轻地按下了开机键，“江少，你的裴少他啊，时时刻刻都在看着你呢……”
不知道是不是入夜之后的北联盟国9区的夜风太凉气温太低，当又一阵风咆哮着从窗口俯冲进来的时候，江上阳平白无故地打了一个冷战，感觉四面八方好像多了无数双眼睛，将他一言一行分毫毕现地记录在其中，他想到他最近并不是时常把这个独属于裴曦的通讯器放在口袋里的，因为最近的裴曦太经常联系他了，他又生怕那只妖孽无聊了想玩什么颠覆世界的游戏，就时不时会在出门忙碌的时候把通讯器调整成手表的模样戴在手上，在办公室处理公事或者去开会的时候就把通讯器放在桌面上以便随时接送消息……
江上阳想到他每次回裴曦的住所时会被那只妖孽时时刻刻抱着粘着，出门的时候又被时时刻刻地监控着，就觉得一股寒气顺着他的脚底板往头顶上冲，倒也不是害怕或者反感裴曦的这种做法，只是他觉得这样的行为一点儿也不符合裴曦的性格，更何况裴曦最近也从没在他面前表现出过这种狂热的偏执，在辛宓对他做过的好几次日常的精神状态测试中反而显示他的情绪不错，继续保持说不定就可以维持好几年不犯病，在这期间再慢慢想如何治愈的可能，可是从他的这股让人汗毛倒数的毛病来看，裴妖孽到底哪里情绪状态正常了？！还是说这只妖孽在屡次犯病之后，又已经学会了怎么样在心理医生的眼皮底子下隐藏自己的心绪，他病态的大脑在欺骗他所有人都不可信，他很正常不用治疗？！
江上阳完全不敢想象裴曦现在的心理状态究竟在无形之中恶化到了哪一步……
“你怎么会知道的……”江上阳出声提问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哑，他盯着地面上放着的银白色通讯器，亮光的屏幕上显示着有病毒入侵，正在清理中，等到病毒清理完了，审判者的卫星监控那边应该就能接收到他的目前定位了，可是江上阳一点儿也不高兴，他甚至不想知道在他断掉联系的短短几个小时里，裴曦究竟会发疯到什么地步做了什么事请。
元伍看着江上阳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也没有显得很高兴，只是随意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身上，他可不想裴曦一过来就看到江上阳病得半死不活，直接就和他拼命了，元伍就穿着一件衬衫坐在那里，淡淡地道：“我了解他，我不如你，但我也了解他。”
江上阳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来，把关于裴曦精神状态的猜测都先抛在脑后，这不是他现在需要担心的事情，“你这么了解他，那你究竟想做什么呢？”
元伍点燃了第三根烟，表情变得有些沉闷和微妙，“我想做什么……你问我，我问谁呢？”他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你说到了今时今日，我和裴少是不是必须死一个才能终结这一切？”
江上阳不咸不淡地陈述事实：“你死了，他会活着，他死了，你也活不下去。”
“真不公平啊，”元伍似乎是在感慨，“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什么事情都是不公平的，你和裴少都可以长在江家和裴家，不愁吃喝，万人之上，我就是个私生子，只能爬别人的床才能活得有尊严，偏偏大家还说我们不能计较自己的出身，可以选择自己的未来，我有的选择吗？我选了，我选了一条万人唾弃的路，过得光鲜亮丽，但我在你们眼里还是一条上不得台面的臭虫，我有时候就不明白了，到底是我错了，还是我做的不够好？”
第二百六十章 喜欢他
元伍问的是“我错了还是我做的不够好”，江上阳觉得他当年能够在裴家如日中之际捅裴曦一刀、如今又设陷阱让裴曦栽一把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哪怕元伍自己一生坎坷受尽苦难，还被人人在背后骂反骨仔，可是他自己都没有真的去怨天怨地怨己尤人，反而别人越是骂他他就要过得越好，发奋得越厉害，这的确是一个成功的人的基本元素，如果他没有遇到裴曦，说不定有朝一日真的能够越出骇浪组的成就，真正成为一方霸主乱世枭雄……但，可惜了，他遇到的人是裴曦，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不过如此。
江上阳不喜欢元伍的处世态度，但欣赏他这个人的能力，阳谋也好阴谋也好，玩得转的就是好算计，就像是裴曦也经常用损招，其他三大帮被他坑得连血都吐不出来，江上阳觉得元伍其实还不如裴曦那么损呢，不然也不会一直迈不过裴妖孽这道坎儿，他想了想，道：“其实跟你多努力或者努不努力没关系，只是那么巧，他是裴曦而已。”
元伍听罢，眉头轻微地跳动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高兴还是有所触动，“所以你觉得我赢不过他？”
江上阳想了想，“不是我觉得，只是于情于理，你都在劣势。”
他说得倒是挺公正的，就像是他这个人一样，不管怎么样都不会让人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他就仿佛是一缕风，温温柔柔平平顺顺的，无论何时都不惹人厌烦，如果没有裴曦的存在，元伍甚至觉得他和江上阳的关系不会恶劣到这种程度，不一定做得了朋友，至少不会是敌人，元伍想，他恨透了裴曦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他的生活因为裴曦而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所有他得到的得不到的都和裴曦有关，裴曦很骄傲，江上阳很骄傲，难道他元伍就不骄傲了么？他费尽心思想做人上人，他也做到了，可是他努力了那么多，拼命了那么多，最后人人还是觉得他没有踩着裴曦上位的话就没有他，所有人都因为他捅了裴曦一刀而在唾弃他，凭什么，他做了所有人想做都做不到的事情，那些人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他？！甚至到了如今，他耗尽心血，江上阳对他的评价也不过是一句“你都在劣势”，他也不是毫无缘由这么问的，江上阳是唯一的一个既了解裴曦又了解元伍的人，他的评价也是最中肯的，元伍犹豫过无数次要不要问，事到如今他还是问出了口，最终得到的结局同样一刀子扎在了他的心窝里，痛得他都麻木了。
十几年过去了，他始终还是别人眼中挣扎困斗的元家五子，他穿着打扮再光鲜亮丽，其实也不过是皇帝的新衣。
元伍的眼里终于流露出几分悲哀，但又像是水分在空气里一样被风一吹就飞速地蒸发了，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冷漠而麻木，江上阳侧对着他，因为背光的原因所以看不见元伍的表情，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解于他在想什么的，今天的元伍很反常，也许是因为他即将与裴曦正面相对，也许是因为他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结局，江上阳总觉得他和以前不太一样了，还没细想他到底有哪里不同，就听到元伍问：“其实还有一点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和裴少结婚？”
江上阳心道你还是问了啊，面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同，带着几分半开玩笑的意思道：“你不是猜过了么，钱，势力，随便猜，总会中的。”
元伍侧过头来静静地注视着他看了片刻，“我的确也想过你们两个人之间能有什么感情呢，他裴大少爷真的知道什么叫做感情吗？他真的知道怎么样去爱一个人吗？”
江上阳不置可否，“这些问题你只能去问他了。”跟他这个“情敌”有什么好讨论的？
元伍近乎费解地道：“你们本来就没有新闻说的那样青梅竹马情投意合的，在我的印象里，你们的关系从来都不怎么好。”
其实他自己也觉得他和裴妖孽的关系一般般……江上阳的眼皮子抽了一下，“大概吧。”
“所以为什么呢？”元伍似乎真的很想不明白，“我想过他会喜欢任何一个人，但是都没想到会是你，或者说……我有时候觉得他根本不会喜欢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
江上阳沉默了片刻，“也许吧。”以前他也这么想过，但是现在……他想起裴曦执拗又深情地懒着他的那个眼神，很难违心地说那都是假的，如果这都不是真实的，那么裴曦的确没救了。
他连续两个问题给出来的都是“也许”“大概”这样的模糊的回应，元伍并不是很在意，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他：“那你呢，你真的喜欢裴少？”
说到这里，江上阳倒是笑了笑，没什么炫耀或者是烦恼的意思，只是很平淡地陈述事实：“喜欢的。”
如果裴曦在这里，大概会得意地连尾巴都翘得高高的吧。
元伍确实听得满眼迷茫，“为什么呢，我一直以为你挺讨厌他的，这十一年里，我几乎没听你在公共场合提起过他。”
江上阳眼里泛出一分嗤笑，“让江家和裴家决裂的原因……还需要我提醒你吗？”
元伍面色并无变化，“成王败寇而已。”
江上阳将那抹嗤笑收了回来，淡淡地道：“对，我以前也不太喜欢裴曦，我们的交情都是死磕出来的，可是你什么时候见过跟着我的人打压裴曦，或者裴曦的人跑来打压我？这不是他们不敢得罪裴家和江家的问题，而是我们眼里，只有我们才可以打败对方，如果他不喜欢我，我不喜欢他，也是必然的，如果他喜欢我，我喜欢他，其实也不奇怪，不是吗？”
元伍缄默了好几分钟，才喃喃着道：“如果我说……我以前真的喜欢他，你信吗？”
江上阳一下子就愣住了。
时间往回倒转，警方那边通知裴曦去认尸的时候，打过来的通讯照旧是潘戎接的，他当时的脸色刷拉就白了一片，挂断通讯后风一样跑到裴曦面前，磕磕巴巴地把事情一说，裴曦却是一脸的无动于衷。
潘戎发热的大脑登时就冷却了，他愣了一下，才唤道：“裴少？”
“嗯？”裴曦依旧盯着电子板上进进出出的各种讯息，不咸不淡地回了一个字。
潘戎有点着急地道：“裴少你……你不去认……认尸吗？”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他的吐字都显得极为艰难。
裴曦却是又平静又笃定地道：“认什么，那又不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