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温凉出了什么事?!”
任钱心中一悸,他抓住了刘眠的手臂,指尖在发颤,刘眠慢慢地回握他的手:“别急,先等等,如果...”
耳畔又传来尖锐的报警声,如同飓风呼啸。
任钱惊得从刘眠怀里跳了出来,腿一软,手肘重重撞在操作台上。
他来不及查看砸出的淤青,视线便被警报牢牢攫住。
整个地心大陆的地图在各处飞速标红,并且以令人惊惧的速度向外扩张,这说明,百余处同时迸发了极为骇人的能量波动。
他的脸色慢慢发白,最后,停留在右下角标红的一个数字。
“一共一百三十五警报...刘眠,一百三十五,难道!!”
“...所有的地下工厂,被同时启动了。”
两人神情同时一凛。
下一秒,通讯激烈地响了起来。
刘眠抓起耳机,单侧放在左耳,声音冷峻:“说。”
“指挥官,不好了,关山他,关山他...”
“冷静点汇报!”
“关山提前启动了二代‘恒星计划’,也就是‘废物回收利用’计划。一百三十五个地下工厂被同时开启,这是警报的来源。”
叶既明虚弱的声音自门口来,方宸站在他的身后,推着轮椅。
刘眠立刻起身,半蹲在他面前。
那人的刀伤根本没有愈合,胸口的纱布还在渗血,嘴唇苍白到近乎无色。
“你的伤...”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刘眠,你现在检测地磁风暴的方向和强度,快!”
“好。”
听到叶既明的指令,刘眠立刻坐回操作台前,将信号接收器的强度拉到最大,须臾,他的脸色变得难看。
地心大陆周围被一圈无形的风墙裹住,强度逐渐飙升,以令人心悸的速度向内包围。
整个地心大陆像是掉进沼泽里的球,即将被黑暗与灭亡吞吃下肚。
“...我的演算果然没错,地磁风暴,真与逐年消失的铁磁体有关。”
叶既明眉心深锁,右手食指以微小的幅度颤动,像是在推演着什么算数。
任钱怔了怔:“什么?”
叶既明将手中染血的平板插上了接口,他的演算赫然出现在屏幕上。一张3D模拟图徐徐绽开,地心大陆仿佛是熔炼的磁铁球,在银河宇宙间缓慢地转动,平稳、安然。
可随着铁磁体的开采,磁铁球内部发生了仿佛发生了电负性转移。铁磁体内的能量转移到了人的精神图景里,打破了球体的动态平衡。
若要类比,就像是精细天平左右两端的砝码,铁磁体被消耗,一边减轻,一边垂坠。
在叶既明的第一版演示中,左边的托盘因为不堪承载,而‘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碎成了水晶一般的粉尘。
而在那一瞬间,整个地球从内部撕裂,熔岩崩裂,碎星飞溅,在一片恐怖的灼目爆炸中,变成了宇宙里暗黑的暗物质。
耳畔嗡嗡作响,众人脸色苍白,齐齐地看向轮椅正中表情郑重的叶既明。
“你是说,地磁风暴是因为过度消耗铁磁体而导致的伴生反应?”
“算是。”
“那...难道,真的会如你所说...”
“不会。我原本以为,我们肆意开采资源,破坏自然,会毁灭整个大陆、整个星球。可我错了。我们都太自傲了。”叶既明微微抬眸,眸中映着万千碎星,“人类的错误,与自然何干?”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时间倒转——爆炸被重新压缩进地球内部,掉落的天平砝码重新归位。
时间重新流转,倾斜的天平还欲偏转,却不期然出现了一只无形的手,将左右两端的砝码同时拿走。
托盘,空空如也,就像没有人的地球。
那纤细的天平左右摇晃,在风的呼吸里,慢慢展开,回归平衡。
“这么多年,我们所有人,包括我的父亲也一直认为,地表磁场混乱,是一场无法逆转的天灾,是这颗星球病入膏肓了。我们进化,是顺应自然。可有一天,我看到漫天的极光,忽然明白,这件事,根本就是我们想错了。”
叶既明按下按钮,镜头拉远,这颗蔚蓝色的星球安静地沉浸在浩瀚的宇宙中,无数星体自她身边环绕,又快速飞转而走。她却始终婉转中央,不徐不疾地按照自己的公转速度前行。
“若星球磁场真的分布混乱,我们根本无力抵抗宇宙中的高能粒子。我们会在漫天的极光雨中,被灼成飞灰。”
任钱一瞬间就明白了叶既明的意思。
他白着脸,急声说:“所以,你的意思是,这地磁风暴只是作用于内部,像是一种,自我打扫?”
叶既明阖上了眼睛。
“人类的欲望与野心对自然来说太过肮脏,需要一场‘雨’,彻底清洁。”
当铁磁体被消耗殆尽的那一日,恐怕就是人类被反屠杀的那一天。
到那一日,所有身怀核心与电子的‘新人类’,都会成为新的‘铁磁体’,回归自然,成为这颗星球固有的一部分。
天道轮回,自然平衡,不外如是。
地图上标红的一百三十五个红温警报还在逐渐增强,如同人类无知的狂妄,肆意扩张。
无人在意的角落,地磁风暴正默默地积蓄力量。
等到地下工厂完全启动之时,地磁风暴将会为这片土地带来一场致命的清洗。
丝丝凉意瞬间爬上了头皮,在场众人,无一不感到毛骨悚然。叶既明推着轮椅上前,微微仰头,声音虚弱而笃信。
“地心大陆不会毁。将被毁灭的,只有人而已。”
--------------------
我铺垫了七十万字的背景,终于写到了这一章。
哥哥这条线有多重要我就不说了。
不要怪我之前的铺垫啰嗦。
但要是有人从头再看一遍这篇文的话,应该能看出来,哥哥和刘眠的描写不算特别负面。
我写恶贯满盈的老混蛋用的不是这种修辞和语气(笑)
一则来着总塔的信函取代了磁场强度检测。
‘...总塔将成立总塔新编军,取代以前的分塔自治。地心大陆将合并为一,一同抵御天灾。旧时代的守则已经成为过去,如今,是进化者的新时代。’
刘眠将信函投屏,随意瞥了一眼。
“没什么可看的,就是新指挥部的人员名单公示。柴家旧部都被踢出去了,来耀武扬威。”
“...不对,刘眠,不对!”
任钱却死死地盯住后半段。
‘在地心大陆的每一片区域,都设置了一个‘小型进化塔’。所有愿意建立功业的士兵都有机会进入其中,得到进化。曾经,总塔组织并不透明,关系户频出,藏污纳垢,极大阻碍了人类的发展。如今,不公平的‘排队模式’已经被彻底粉碎,强者的命运,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极有煽动性的信函后,附上了‘进化塔’的使用说明。
那是一段视频。
是自诩‘强者’的士兵攻入一座崭新的进化塔,将老弱病残的‘无能之辈’推入烧得火红的铁磁体内。
他们站在火海烈焰之巅,用血色的光,涂亮了他们进化的路。有人拿着老人的裹脚布轻佻大笑,说无用的人不该浪费资源活着;有人拿着老人旧时代的犯罪证据,大喊罪犯早该死。
前者,用绝对的力量引诱着人类的贪念;后者,试图用一群人过往的错误为另一群人的屠杀悍然正道。
为恶以‘善’,人类便失去了底线。
视频还在播放着。
那座塔很新,新到,边角还系上了各色花环与绸带,热热闹闹的,像是要过年。老人来不及迎接纷繁的热闹,便被推着,一个一个地投入火海中。他们化作薪柴,被焚烧殆尽,而经过净化的电子与核心被始作俑者理所应当地吞进身体里,得到了进化。
任钱的手剧烈发颤,目眦尽裂,痛得近乎要喷血。
那花环,有他亲手剪的一份;那些绸带,都是老爷子们省吃俭用存下来的惊喜。
这是五十三号。
这是总塔扶贫慈悲地替他修的新塔。
可原来,这是早就挖好了的坟墓。
是无用者的归处。
方宸也认出来了。
他认出老爷子脚边摞满的方方正正的蛋白质铁盒,还有来不及送出的酒。
那是他素未谋面的家人。
那是他一直想回去的家。
眼前的火舌吞吃了花环与绸带,人灼烧灰烬漫天,尽归黑暗。方宸的瞳孔被火色点燃,滔天的恨意如洪水泛滥,将他的心口撞得扭曲疼痛。
“你带我的人回去救他们。”
刘眠双手握住任钱颤抖的手臂,后者散乱的瞳孔渐渐归于一处。他望着刘眠担忧的神情,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叶既明,颤声问道。
“来不及了,是吗?”
“……”
叶既明不忍地点了点头。
任钱僵硬地抬手,极缓慢地输入了五十三号的通讯地址。总是接电话很快的李尧善这次没有再接起,只有屏幕上冰冷的‘等候对方应答’,还有无尽的省略号。
任钱怔怔地望着。
他从来只觉得老李啰嗦。
可现在他觉得,这啰嗦是人间最温暖的字眼。
方宸上前,双手用力搂住了浑身僵硬的任钱,后者的眼泪‘唰’地掉了下来。他双手死死地掐住方宸的背,哽咽着转向叶既明:“我的人不能就这么枉死。叶部长,请让我协助你,摧毁所有地下工厂。”
叶既明有些意外,似是没想到任钱能够在极度悲痛的情况下保持理智。他抬眸看一眼刘眠,抿了抿唇,轻声道:“好。我的计划是,引导地磁风暴的行进轨迹,借助风暴的力量摧毁所有地下工厂。我的手里已经有了三千余人,但我低估了地磁风暴的等级,怕是不够。我还需要高级向导至少四百零五人,中低级向导三千六百四十五人。哨兵的数量越多越好,刘眠,任指挥官,请你们帮我集齐这些人,在一天之内,平均分配到一百三十五处地下工厂。”
刘眠微微皱了皱眉。
“之前我也筹集了些人,但关山的信函一出,不知多少人会起了动摇。”
人性本贪,再以利诱,怕是要生变。
“试试吧。”
两人发出了全塔台讯号。
他们的信息比起关山的简陋太多,没有利诱,只能许以军人坚定的信念与理想。
为守护人类而战。
为捍卫真理而战。
关山没有加以拦截。
他一贯是宽仁又自傲的,他大概是觉得,没有人会理会这样一枚痴人说梦的求救信号。
可就在此刻,二号白塔的信号出人意料地连接上了刘眠的私人通讯。刘眠接起,二号白塔指挥官的爽朗笑声传来。
“听说大名鼎鼎的刘毒蛇在做好事?”
刘眠一怔,随即低眉笑了。
“怎么,我要你的命,还要你的人,你给吗?”
“给。”他说,“不是为你,只是因为,你我都是军人。危难之时,自当不计生死。”
而任钱的私人通讯也要被打爆了。
旧时嘲笑打趣他的战友,还有他曾出手救助过的人,他们都不是强能力者,只是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人。
但熹熹微光,终成江河。
一号白塔的军众已经蓄势待发,进化部的有识之士以及做好了追寻真理的准备,龚霁夏旦带来的散兵同伴们渐渐团绕在掩体内外,最后,谢三刀站在门口看他们,边抽烟边笑。
熙攘而来,领命而去,不言还。
人潮如水退走,各自奔赴前线。
方宸倚墙等待多时,终于走上前。叶既明抬头,兄弟二人相似的眼神在空中交汇,无需多言,自有心灵感应。
“你要去?”
“嗯。”方宸说,“哥,这件事,只有我能办到。”
叶既明点点头。
“我拨给你一些人。”
“我跟他去。”
关听雨早已穿戴整齐,眉间不见踌躇与犹豫。
“你...”
“在白塔里,只有巡察队敢上责高官、下踹罪犯。我此行,是去协助办案,不会徇私。”
她半蹲在叶既明面前,从他手上重新抢走了那枚断裂的忍冬腕带,用牙咬着,勒住了自己的手腕。
末了,她抬眉一笑:“叶部长,信不信我?”
叶既明微笑,默许了关听雨的行动。
他推动轮椅,走向方宸,递给他两柄擦得锃亮的黑色电磁枪。
“温凉的行动被迫中止,关山的计划提前,塔内一定是爆发了冲突。里面危机四伏,温凉正处于虚弱期,独力难支。小宸,你一定要小心。”
“放心,现在,没人再敢精神控制我了。”
方宸系上黑色武装带,两柄黑枪,一左一右,枪身锃亮,而身后还斜挎着一柄黑杆长枪。
他的黑发被风吹起,掩不住眉目桀骜,意气凌云。
“我,会带他回来。”
--------------------
我估摸着,下周该完结了。
挺好挺好。
等我完结,会有人给我写长评吗?
我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很希望能收到长评。没长评短评也行,没短评冒泡也行!讨论人物也好,讨论剧情也好,发疯卖萌也成,我都来者不拒的!!!
第二百三十九章 扣压
湿冷逼仄的冰牢房渗着寒气,满身是伤的温凉被人丢在里面,被十余个高级哨兵向导看守着。
他的手腕被高高吊在泛着金属冷光的锁链中,仿佛稍微动一动,便要断了;脚踝更是脆弱,白嫩的皮肤上已经磨出了狰狞翻卷的血肉。
关山太知道温凉的弱点,甚至于根本不用动用酷刑,只往他的特制牢房里灌冷盐水,就可以把畏寒的人折磨得死去活来。
尽管伤口可以再生,但痛苦却不能被消减。这样的折磨,非常人能忍受。
他喜欢看强者在他面前崩溃。
水位一点点上涨,带盐的冷水慢慢地侵蚀着伤口,丝丝拉拉的疼终于把温凉从昏厥中扯醒。
“能不能让我安稳地睡一会儿...老来烦我干什么?”
温凉慢慢抬头,侧颈有一道殷红的刀伤,一直延伸至锁骨,手臂稍微一动,伤口便被挤出一串血滴,沿着敞开的衣领淌入胸口。
关山站在玻璃外,负手静观温凉的狼狈与不堪,藐视微笑。
“温向导,真是不能小觑的人啊。被我伤成这样,还能逃出来,还能找到总指挥才有权开启的秘密文件。了不起,不愧是曾经的第一向导。”
关山的声音极其嘶哑,比乌鸦难听。温凉视线落在横亘在关山咽喉的刀疤,愉悦地弯起眼睛。
“完美的刀法,连留下的刀伤都这么漂亮,不愧是我的哨兵,有审美。不过,就是不够心狠。要我说,该切得再深一点,直接割掉脑袋。没了你这张脸,就更好看了。”
关山的笑容隐在唇角。
他动了动手指头,守在牢房外的哨兵立刻会意。他扭开了阀门,盐水汩汩涌入;伴着强烈的磁场震荡,精神肉体双重折磨。
温凉叹一声麻烦。
这样的酷刑,他经历了许多次。
他实在是不耐烦疼醒又疼晕,实在是太麻烦了。
他想喊出旺财来,让他干脆用鹰脑袋撞死自己,省得晕晕醒醒的烦恼。可精神图景里的那只黑鹰已经奄奄一息,根本爬不出他高耸林立的精神壁垒。
冰冷刺骨的水一点点漫上温凉的腰际。
他的衬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薄薄一层衣料半敞半开,他的两侧蝴蝶骨已经被钢筋贯穿,鲜血一滴滴地落在雪白的衬衣上,宛若挂了条血色红绸。
为了困住恐怖的S级向导,对方可以说是不择手段。
冷水慢慢没过胸膛,温凉软薄的唇已经浮了一层青紫。
他怕热,更不耐寒。
前几日陪方宸进精神模拟器已经伤过一次,骨骼里面泛着冷意,像是针扎的一样;如今这样的刑罚,只会是雪上加霜。
“嗯...嘶...”
一阵急疼,温凉猛地攥紧双拳,素白冷皙的皮肤瞬间浮了一层冷汗,从额角滴滴答答地坠在冰水里。
他纤细的手腕极用力地向下弯折,紧绷出凌厉的骨线。他的衬衣被水尽数抵按在腰际,隐约勾出易折的腰来,而因为疼痛的肆虐,整个人隐隐发颤,如同白瓷碎裂,冷玉滴血。
“疼吗?你以前可不会喊疼。”
关山负手站在牢房外,看着面无血色的温凉,颇有些怜惜地叹了声。
“你对我的过去这么念念不忘,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温凉皱眉,表情惊奇,仿佛被关山钟情一事比酷刑还要恐怖。
关山被噎了一下,又道。
“温凉,眼看着水就要没过去了,窒息的滋味可不好受。”
“真令人感动,关中将。所以,麻烦你贴心到底,闭上嘴,让我安静地晕一会儿可以吗?我都这么惨了,还要强迫我听乌鸦鬼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