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灼已久的战事突然迎来大捷,不仅因为陈国公治军有方,擅用奇兵,以少胜多。更因为异族内部再次陷入斗争,以至于无法像之前那般将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战线,给了陈国公可乘之机。
正是因为如此,燕北旗不该深入异族腹地去追残兵,尤其不该亲自带兵。
这是场豪赌。
燕北旗赌赢,即使战线溃败,异族依旧沉默政斗。他剿灭败军,及时撤回圣朝,至少保北疆十年之内可以休养生息。
燕北旗赌输,异族发现战线溃败,立刻支援,虽然无法改变劣势,但是在自己的地盘围剿燕北旗却不是难事。如果陈国公死在草原,表面上的世子燕翎在京都缠绵病榻,实际的继承人燕鹄也在京都享受生活,只有病秧子燕鸿能支撑陈国公府......北疆军拦不住异族是迟早的事。
“如果燕北旗不去追败军?”唐臻若有所思的在地图中相应的位置留下特殊痕迹,漫不经心的追问。
岑威目光灼灼的盯着北疆送回的折子,根据各种渠道的消息推测北疆真正的情况,语气笃定,“如果这次政斗不会让异族内耗,这次北疆大捷,异族至少要用两年重整旗鼓。”
部落式政权,□□,可以解决任何问题,打不赢就是所有问题的根源。
如果这次溃败的是不同部落组成的联军,光是确定落败的责任都有可能让这些部落再打几次。输的不仅要向王庭承担落败的责任,更有可能失去所有,牛羊被掠夺,青壮和女人成为奴隶。
“你想去北地?”唐臻忽然问道。
岑威沉默良久,坚定的点头。他知道越是强势的人越缺乏安全感,所以从不会隐瞒唐臻任何事,尤其是明知道会让唐臻不高兴的事。
从他的口中听到,他至少能立刻想办法哄唐臻高兴。
如果从别处知道,唐臻只会更生气。
作为枕边人,没人比岑威更清楚唐臻的怒火有多恐怖。
最重要的是......岑威舍不得唐臻动怒。
他握住唐臻的手,毫无保留的说出打算,“我只是去看看,如果用不上我,我就顺路将陛下带回来。要是有他们求我的地方,我会亲手将东宫大旗插上长城。”
唐臻冷笑,盯着岑威的眼睛,直言不讳,“这些都没有你重要。”
昌泰帝在北地,恐怕乐不思蜀。之前还不确定,从燕北旗这次的决定,唐臻终于能肯定,燕北旗与昌泰帝是一路人。
安定侯死的太早,方式又过于惨烈,如今只剩下月光般的皎洁。燕北旗贪恋权势,无论有没有感情的儿子,在他眼中都是早晚夺走他手中权力的冤家。昌泰帝太过没用,人至中年,能抓住的只有太子......然而为唐臻无法理解的信念和情怀,他们孤注一掷的走上相同的路。
唐臻每次想起昌泰帝都会比上次更清楚,他抓不住昌泰帝,如今也不想再抓。
至于将东宫大旗插上长城。
争夺权力的心思最后一次出现,遥远的能追溯到上辈子。
如今正在做的事,只是防止他想要抓住大鹏鸟飞得太高,提前布置木梯而已。
无论岑威将来变成什么样,只要他想,岑威就要立刻将目光投向他。
岑威万万没想到会猝不及防的听见这样......表明心迹的话。
虽然早就发现唐臻对昌泰帝的感情越来越淡,从未真正的喜欢过权势,但是真正眼睁睁的看着唐臻说出这番话,岑威远比想象中触动。
“你、你不喜欢京都,我就带你走!”他紧紧抱住唐臻,手臂难以抑制的颤抖。回河南,去任何唐臻想去的地方。
突然被抱住的人无声瞪大眼睛,既不是因为岑威愿意不顾所有,带他走,明明满身期望与责任却只在乎他是否开心的真诚,也不是因为勒得他呼吸逐渐困难的手臂。
脖颈又热又潮......有人在掉眼泪。
原来激动也会传染,唐臻清晰的感受到心脏跳动的频率越来越快,逐渐与近在咫尺的频率无限接近,彻底不分彼此。
昌泰二十六年,十月。
太子下诏,令金吾卫大将军岑威带领两万兵马驰援陈国公,陈玉为副将。随行带去九千石粮食,算是朝廷为北疆军提供的粮草。
这些粮食虽然不算少,但是肯定比不上北疆军的消耗,然而距离朝廷上次为北疆军提供军需已经有三十余年......九千石粮食做敲门砖,刚好踩在不至于令北疆军警惕的底线。
时隔半月,北地尚未有消息传回,京都却悄无声息的兴起妖风。
‘金吾卫大将军岑威与其副将陈玉有龙阳之好,因此陈玉才会在知道岑威即将带兵北上之后,立刻去求太子,想要成为岑威的副将。’
‘两人在京都尚且有所收敛,离开京都之后,行为越来越肆无忌惮,如今不仅军中尽数知晓两人的情谊,连所经之地的百姓也听到风声,对议论纷纷。’
‘岑壮虎亲自前往岑威和陈玉北上的必经之地,想要拆散两人。没想到岑威不为所动,宁愿忤逆父亲也不打算与陈玉分开,惹得岑壮虎大发雷霆。’
......
唐臻对京都的掌控远超从前,这点风吹草动立刻由梁安亲自报给唐臻。
“臣已经令人去查谣言的源头,必要将其剥皮抽筋,还阿玉和岑兄长清白。”梁安咬牙切齿,眼底满是火光。
唐臻垂目摆弄腰间的麒麟玉佩,半晌不曾言语。
他不会因为莫名其妙的流言蜚语怀疑岑威和陈玉,只是费解,始作俑者为什么要散发这样的流言。
从某些角度看,唐臻和岑威的身上也有共同点。他们都不喜欢委屈自己,更不会让放在心里的人有任何委屈的可能。
自从去年岑威死里逃生,回到京都,两人的关系更加亲密稳定,他们从未刻意隐瞒过对彼此的心思和超乎寻常的亲密。
京都聪明人居多,早在半年前就有人发现端倪,试探着提起太子的婚事,劝唐臻早日大婚,开枝散叶。
虽然没明说,老亲王薨逝,皇族只剩昌泰帝和太子。如果太子出现意外,皇族血脉就要彻底断绝,但是言语之间也不算客气,大有太子不同娶妃纳妾就是对不起列祖列宗,愧对江山社稷的意思。
唐臻如今依旧留在
京都,三分因昌泰帝,七分为岑威,绝不是因为想要听外人的摆布。
即使已经走出束缚他许久的阴影,愿意去了解保持活着之外的事并从其中获得乐趣。短时间内,唐臻依旧无法学会在他看来过于充沛的感情。
然而他是个难以安分,愿意付出精力,让生活变得舒适的人。
与其浑浑噩噩的混日子,不如顺手做点能让岑威和昌泰帝高兴的事,他们高兴之后,自然会空出时间和精力哄他高兴。
所以唐臻借助所谓的‘天谴’,彻底杜绝东南三省死灰复燃的可能。
如此不仅陈国公能安心对抗异族,远在北地的昌泰帝也能不再为陈国公担忧,同样也是为岑威报险些断腿的仇。
虽然是岑威主动带着炸药包去东南三省......那又怎样?
唐臻并非不讲理的人,但是只认弱肉强食的理。
这几个月通过频繁的改变政令,陆续收拢手中的权力,仅仅是因为唐臻觉得昌泰帝不想做亡国之君。
至于唐氏的传承......
有知无不言的刘御医,昌泰帝的身体状况在唐臻眼中并非秘密。
哪怕唐臻再多一百个弟弟妹妹,开国皇帝的血脉也不会增加,因为昌泰帝早就因为泡在各种补药中伤了身子,不可能再有血脉后代。
唐臻开窍之前惯常清心寡欲,从未有过男欢女爱的念头。开窍之后惊觉自己的审美非同寻常,如果不是遇到岑威,恐怕这辈子也要继续清心寡欲,自然也不会有后代。
无论朝臣担忧唐氏的传承时满腔赤诚多么感人肺腑,唐臻都不会因为不可能出现的东西动容,他只会嫌弃朝臣聒噪。
要不是每次提起这件事,岑威难以抑制喜悦又因此愧疚的模样格外有趣,难得愿意展现强势的模样更是别有魅力,唐臻早就将所有如同长舌妇似的朝臣撵出京都。
即使如此,这些朝臣也没什么好下场,大多逃不过去马概捉老鼠的宿命。
唐臻愿意拿他们做个消遣,仅此而已,绝不会被他们影响,同样不允许他们有任何奢望。
太子十八高龄,作为皇族的独苗,既没有嫔妃也没有美妾,放眼朝堂,没人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不仅唐臻在
这件事上态度鲜明,岑威也从不含糊,当众直言不能与女子近身,否则整个龙虎军都会受影响。
这个理由远比不想娶妻、不喜欢女人等解释有用,完全将朝臣打算劝他,至少娶妻让岑壮虎的面子好看的打算彻底堵死。
首先,玄而又玄的事没办法反驳。
其次,没人敢背负影响龙虎军运势的罪名。
还有人想要通过岑威劝唐臻纳妾生子,至少留下血脉,话还没开口,便被岑威拎去演武场切磋。无论武将文臣,男女老幼,只要开口,岑威就下得去手。
久而久之,再也没有人敢当众提起劝太子娶妻纳妾的事。
有关于岑威和陈玉的风言风语能在短短几日之内传遍京都,以至于街头小巷皆以此为乐,肯定有人做背后推手。
冒着同时得罪太子和金吾卫大将军的风险......究竟想要什么?
唐臻在心中列出几个人选,心中忽然有了答案。
他抬头看向担忧多于怒火的梁安,“查查李晓朝和燕翎最近在做什么,再差京都是否有与岑威相似或有几分岑威神韵的人。”
梁安愣了下,只顾为太子没有因此动气,陈玉不会被迁怒高兴,完全没心思去想唐臻为什么会这么吩咐。
越来越离谱的流言让京都的朝臣再次见识太子的任性。
李晓朝从郡守变成布政史,原本已经收拢大半的闽中郡,因为太子突如其来的政令影响,再次变成半团乱麻。他对此毫无怨言,行为举止尽职尽责,全部心思都放在福建行省,当真有几分肱股之臣的影子。
燕翎自从在宫中对燕鹄大放厥词刚好被唐臻撞见,又赶上唐臻以为岑威死在广信侯的手中,心情极度恶劣,临时起意,要与他算总账。导致燕翎险些被吓破胆,出宫后就病倒,缠绵病榻难以起身。
这只是燕鹄故意让梁安查到的结果。
事实燕翎只小病半个月,越来越不甘心,心心念念想要与太子解除误会。燕鹄觉得燕翎的脑子不好,恰逢太子翻身,北疆军却被异族绊住腿脚,理应避太子的锋芒。
所以燕鹄改了燕翎的药方,只要燕翎生出想要进宫求见太子的想法,不小心被府邸的侍从察觉,他就会整日困顿,不得不卧床养病。
没过多久,对阴私手段格外敏感的燕翎就察觉到异常。奈何人在屋檐下,除了更深刻的认识到‘世子’的名头有多没用,燕翎的挣扎只能换来燕鹄更严苛的控制。
数次挣扎无果,燕翎日渐绝望,难免生出放弃的念头,他却碰巧听闻燕鹄的亲信对唐臻和岑威的议论,得知太子与岑威的亲密已经是整个朝堂心照不宣的秘密,太子毫不吝啬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展现对岑威的特殊和偏爱。
还有太子今非昔比,沈思水只能看太子的脸色过活,整日小心翼翼,生怕稍有不慎惹恼太子,湖广就会步东南三省的后尘。哪怕是燕北旗,如今对到太子也不能再像从前那般轻慢,必须做出臣子的模样。
燕翎心底快被燕鹄的严酷管教熄灭的残火瞬间迎风而起,为与太子见面,不顾一切的挣扎。
可惜......
燕翎终究是平替,刚好是燕鹄的平替。
然而在陈国公心中,燕鹄已经是燕鸿天生体弱,退步之后的平替。
任凭燕翎用尽底牌,展现千般手段,燕鹄都能不动声色的化解,然后变本加厉的管教燕翎。
时隔数月,燕翎从想要出府变成与床榻斗争,完全没有闲暇在京都搅弄风雨。
唐臻听了梁安的回禀,眼底浮现嘲讽。
燕鹄哪里是看燕翎不顺眼?
他知道,那次太子不仅想要燕翎的命,还打算将其折磨至死。
如果燕翎心怀侥幸,始终不肯说实话,真的会被太子切成碎块。
燕鹄分明是念及兄弟情谊,阻止燕翎作死。既不敢冒着惹太子对陈国公府不满的风险,打发燕翎离开京都。又怕燕翎再去太子面前作死,所以限制燕翎的行动。
兄弟做到这个份上。
责任、担当、敏锐......燕翎与燕鹄之间的差别,岂止方寸之间?
可想而知让燕鹄拍马莫及的燕鸿,又是怎样的气度。
李晓朝、燕翎、沈木君等人陆续被排除在外,虽然还有细节之处可以追查,但是唐臻已经没了耐心。
除非有特殊癖好的人,否则没人能忍受枕边人整日与旁人被同时提起。
哪怕是亲信如陈玉也不行。
然没能查出散播谣言的人,但是完成了唐臻的另一项命令,陆续找到三个有几分龙虎少将军神韵的郎君。
唐臻不愿意在赝品的身上浪费时间,直接下诏,令梁安亲自动手,以‘妄议东宫’的罪名将三个赝品和所有与赝品有关联的人抓入刑部大牢。
至于传言从头到尾都没有议论过太子......东宫的主子又不是只有太子。
传言从无到有,仅用五日就传得沸沸扬扬,然而唐臻只用半日就让传言偃旗息鼓,彻底不复存在。
风平浪静的度过半个月,北疆再传捷报。
陈国公不仅剿灭溃败的异族,还在回程的路上遇到异族前来的支援的兵马,好在成功与前去驰援的岑威汇合,顺利将其尽数拿下。
两人稍做商量,不仅没有顺势撤回圣朝,反而掉头再次冲向草原腹地。
不出他们所料,异族为捉拿陈国公大肆调兵,尽数朝草原和圣朝交界之处汇集,反而腹地空虚,令燕北旗和岑威如入无人之境,轻而易举的摸到王庭。
可惜异族可汗足够警惕,听闻燕北旗杀过来,立刻不管不顾的舍弃王庭,朝截然相反的方向逃命。
然而他运气不好,岑威在他选择的方向以逸待劳、埋伏许久。虽然没能留下异族可汗却劫下异族可汗连逃命都要带走的家眷和钱财。
此行除了异族可汗的家眷,不留俘虏,共剿灭数万异族,至少能保北地十年安宁。
相隔半日,更详细的消息送到唐臻面前。
燕鸿说服军中叔伯,留下九千石粮食,允许岑威带五千人通过北地前往草原,寻找陈国公的踪迹。
岑威先发现异族的为陈国公朝边线聚集的动静,在陈国公返回圣朝之前,派人及时与陈国公碰面。然后两人里应外合,完成能作为经典战役写于史书的以少胜多。
两人在带兵打仗方面都是经验老道之人,深知见好就收,立刻返程,终究在异族首领逃到安全的地方,调兵与他们算账之前,绕路赶回圣朝。
不仅陈国公对此战的结果非常满意,认可岑威的出现对他的帮助,愿意让岑威顺路带回昌泰帝。
咬牙克服种种不适,跟随岑威深入草原腹地的陈玉也得偿所愿,在被急于逃命的异族可汗丢下
的人中找到垂垂老矣的薛寄。亲手将其千刀万剐,喂给草原野狼,以慰安定侯在天之灵。
陈国公将北地的权势看得比什么都重,连亲儿子都要防备,自然不会久留岑威,正是因为他很欣赏这个早就名声显赫的后辈,所以才会更加防备对方。
返回圣朝仅三日,岑威就在陈国公的明示中不得不离开北地。
好在陈国公没有出尔反尔,屡次离开北地,哪次都没能成功的昌泰帝和程守忠也在岑威所带的两万大军中顺利离开。
两年未见,唐臻已经完全脱离少年的模样。
眉宇间的沉郁和病气因为不再受病症困扰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身居高位的威仪。哪怕没有故意与谁较劲的心思,平日不容违抗的强势也会不经意间的显露。
昌泰帝同样与两年前大不相同,或许是因为终于走出如同牢笼似的皇宫,或许陈国公将昌泰帝骗去北地,当真只是想要自保,即使迟迟不愿意将昌泰帝送回京都,他也没有真正的为难过昌泰帝,又或昌泰帝觉得他在北地,成为陈国公手中的底牌,远比在皇宫做傀儡皇帝对圣朝的作用更大。
相比从前仙风道骨,仿佛随时都会羽化成仙的昌泰帝。
现在的昌泰帝皮肤变得更粗糙,人也比从前壮实不止两圈,向来寂静的眼底满是令唐臻觉得陌生的希望和满足......还有几不可见的迟疑。
释然来得猝不及防。
过去的日子里,无论唐臻如何说服自己不再计较昌泰帝的丢弃,内心深处总是会留下难以忽略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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